小花成熟时(雨后红袍)

没等许柏安回答, 温杭已经连拉带推，把他赶进阳台。
落地窗关好，窗帘也拉上, 门边传来门铃声, 温杭冲进洗手间, 随手拿个粉饼往脖根处扑几下, 再跑去开门。
外面三十度的天，像火炉蒸烤, 闻初豪热得出汗, “怎么那么久？”
温杭咽了咽嗓：“我给忘了, 刚睡醒。”
他进屋，把手里袋子搁到玄关柜上：“久坐对脖颈不好，我给你买了个按摩仪。”
温杭乖巧点头：“谢谢。”
她拿拖鞋过来，又忙去厨房倒了杯水。
闻初豪看她拿出来的男士拖鞋，皱了下眉。
在屋里转了一圈，走到阳台边：“你这面向阳，干嘛把窗帘都拉严, 阳光都照不进来了。”
说着拉了一半窗帘, 温杭立刻把手里的水塞过去, 又赶紧拉回去：“不是，我怕晒, 这样就挺好。”
闻初豪喝了口水，觉得她今天古怪：“你这习惯不好，人要多照太阳才好。”
温杭看向窗帘紧拉的阳台问：“外面很热吗？”
闻初豪点头，坐到沙发上：“顶着太阳走两步都出汗。”
温杭想了想：“初豪哥, 我请你吃早茶吧，广州的早茶特别好吃。”
闻初豪笑了下：“行, 你推荐一家。”
“好，那赶紧走吧。”温杭转身去拿自己的包。
闻初豪看着她摇摇头：“你那么急，我才刚来，水都没喝完。”
温杭不太好意思说：“我饿了。”
闻初豪闻言，从沙发上起身：“那行，走吧。”
温杭朝阳台再看一眼，转身跟闻初豪出去。
听见关门声，许柏安从阳台里出来，一进去就看见玄关柜上的礼物袋，他浑身烦躁，被推到阳台，晒了将近二十分钟，现在跟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两样。
从相亲对象再到哥哥，温杭可真有能耐。
他冷静不下来，干脆去拿手机发消息。
坐上闻初豪的车，微信有消息弹出，温杭低头看手机。
许柏安：「解释一下？」
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他有气，温杭皱眉：「我要解释什么？」
许柏安：「那男人是谁？」
被冷冰冰的质问口吻对待，温杭也气：「关你什么事。」
她早就进入状态，是许柏安拎不清。
想着这，又补刀：「以我们现在关系我不需要向你报备。」
许柏安：「是不关我事，那你告诉他了吗？你昨晚刚跟其他男人做过。」
许柏安：「还做了两次。」
许柏安：「不对，你是三次。」
他直白得无耻，温杭脸热，忍着骂人的冲动。
温杭：「不劳你操心。」
许柏安：「做人最好诚实，别忘了你答应的一对一。」
论气人温杭不是他对手，这会眼睛盯着屏幕，气得脸有腮红，又羞又恼。
温杭：「我没你那么随便，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打完最后的字，她直接把手机丢进包里，不再管。
进了茶楼，这个点里面已经快坐满，厨房是开放型的明档，能一眼看见，主打手工制作。
闻初豪让她推荐，温杭扫码点单，先点一遍她常吃的，虾饺、蒸凤爪、金钱肚、红米肠，牛肉粒，又把手机递过去。
温杭：“你看看还有其他要试试的吗？”
闻初豪接过来看了眼，她微信有消息在顶端弹出。
“就这些吧，不够再加。”
他把手机递回，“你有消息。”
温杭下完单才去看许柏安的消息，平时喜欢扣1的人，今天废话特别多。
许柏安：「我随便？我随便跟谁不好，在你身上受气？」
温杭很想回击，让他去找别人，可想到他跟别人一起的画面，她有点受不了，不喜欢这种被牵动情绪的感觉，干脆没回复。
闻初豪从刚在车里就能察觉出，这会看她拧起眉，略带纠结的神色。
他问：“谈恋爱了。”
温杭一顿，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迟疑半晌开口：“有点复杂。”
看得出来她不太想说，闻初豪没多问，只跟长辈一样，跟她说：“记得保护好自己，懂吗？”
温杭点头：“我知道的。”
把许柏安这个人抛之脑后，温杭这餐饭吃得开心，下午在附近公园逛了会。
闻初豪给她拍了两张照片，温杭难得高兴发了朋友圈，没有屏蔽任何人。
何思慧第一个吹彩虹屁：「好靓女好索！」
刘嘉：「这男友视角，一米八的靓仔给你拍的吧，跟相亲对象修成正果了？」
温杭回了刘嘉没有，她跟林裴没有再联系，成了朋友圈偶尔点赞的关系。
马上中秋，但温杭没有假，协助小组得留人在，征询了大家意见，报了名单上去。
法定节假日三倍工资，大家心情没有那么糟，开会讨论了一天的逻辑点。
从会议室里出来，温杭去茶水间，迎面看见许柏安，上回的聊天闹得不愉快，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他。
他休闲打扮，但身形笔挺，两条长腿径直走过来，很难不注意到。
温杭看过去，发现他目光不加掩饰落在她身上：“你今天干嘛？”
温杭迷茫：“加班啊。”
许柏安目光扫过来，语气差劲：“你脑子里就只有加班这件事？”
温杭不满他态度：“不然呢，我去找一米八的靓仔过节？”
许柏安觉得她是真的长能耐了，气人的话一箩筐，倒都倒不完。
“你去找一个试试。”
他平静语气中带点凶气：“你找帅哥，我就找肤白貌美的美女，大家都不要遵守规则。”
他语言尖锐，温杭也不怕他，一个回马枪杀来。
“行啊，找就找谁怕谁。”
说着就要走，下一秒被许柏安强行拉回，他贴在耳边威慑：“你敢。”
有人朝这边走来，温杭顾不上，赶紧嫌弃地拉开他手，小声说：“你稍微注意点，被人发现了，影响不好。”
许柏安被她的话噎住，冷冷：“影响不好？你是怕别人知道你邀请你领导跟你做炮/友吗？”
温杭不管他阴阳怪气，点头肯定：“对啊。”
又大言不惭，昂首挺胸说：“我白嫖，我领导是自己送上门给我睡的。”
“……”许柏安抿直唇角，突然缄默不语。
这种斗嘴比狠状态一直在持续，温杭不想跟他吵，默了两秒，扯别的话：“你说得不对，加班有钱，你应该说我脑子里只有红色钞票。”
“也是，”许柏安轻嗤：“你好好当牛马，你领导很快就能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想到今天是中秋，温杭没忍住问：“那你呢？”
许柏安神情稀松平常：“员工加班，领导当然是去潇洒。”
回到工位，温杭没偷懒，跟开发对完细节，补了两个小时的客户化文档。
她很认真，并不是因为喜欢工作，没有人能永远喜欢工作，但她永远喜欢工作带来的安全感。
一抬头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整个办公室只有这边的灯亮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飘散在空中，何思慧累瘫了，她现在不舔酸奶了，跟她们一样靠咖啡续命，困得目光呆滞。
张浩手掌在她面前晃两下：“我要举报，你打工开小差。”
“别吵，”何思慧瞪他，一本正经：“我打的不是工，是阴工。”[1]
张浩无语：“痴线，又疯一个。”
温杭饿了，翻柜桶只有一盒公司发的月饼，索性拆了跟大家一起吃。
她自己选了个蛋黄莲蓉，切成八瓣。
业务部有电话进来，没人接，响到这边，方新秋接完过来说有bug。
测试组有人开始骂骂咧咧，“还有bug啊，救命啊！那烂鬼功能我测了二十次了，看见都想呕了！”
何思慧也站起来：“哪家公司那么变态啊，放假还做单！”
“那我们还在加班呢！”方新秋急死了：“赶紧解决完走人，我爸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张浩原本都要打卡走人了，又被逮回来改程序，怒发几个收到。
“别人月下拥抱，我在公司收到收到？”
何思慧摇头，“有得收到就不错了。”
忙到八点，工作完成得七七八八，办公室里的人陆续走完，何思慧想着应个景过节，回头问温杭。
何思慧：“温杭姐，最近发现有家店不错，要一起去吃吗？”
温杭正愁不知道要吃什么：“好啊。”
又想到今天有节日担心：“今天还开吗？现在有点晚了，过去会不会没位置。”
“开的，我问过老板了，这家店小众，没那么多人。”
何思慧关电脑拿包，不忘叹气：“等收工等到颈长。”
店开在街区里，确实不好找，招牌是老式的牛腩捞面，顾客基本都是街坊，集齐老广喜欢的平靓正优点。
温杭点了一碗，每口面都能吃到腩汁，牛肉软烂，不用嚼两口就化了。
吃完出来时，看见两个小孩手里拿着柚子灯笼，温杭盯着看了会，开始有了点过节的实感。
这里离地铁站有段距离，她们散步消食，抬头看月亮特别圆。
何思慧的话痨属性开启，提到她家乡那边外婆会‘送中秋’，她小时候也爱挂灯笼。
她家在东莞，跟家里人不亲近，平时过节也很少回家，温杭第一次听她提家里。
她问：“东莞我没去过，有什么标志性的地方吗？”
何思慧轻眨眼：“虎门算不算。”
温杭想起来点头：“哦对，虎门销烟。”
走到半道，看见一家糖水铺，装修别致，像新开的店，门口摆了个立牌写活动介绍。
何思慧眼睛一亮，指了指牌子问：“喝个糖水吗？”
她刚才还在说撑，这会胃里又有容量了，温杭笑：“好。”
推开门进去，何思慧最先看见熟悉背影，她眯了眯眼辨认，靠到温杭耳边悄声：“那不是许总吗？”
温杭循她目光看过去。
许柏安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背对着她们，他的对面坐着位短发的成熟女性，应该有一定年纪，但看起来富态精致。
何思慧摸下巴：“原来许总喜欢成熟的姐姐仔啊。”
温杭愣了下，想起许柏安下午说的要去潇洒，一时没接话。

何思慧挠挠头问：“那糖水，我们还吃吗？”
温杭收回目光，睫毛轻微地颤：“吃啊, 为什么不吃？”他在就得走吗？这家店又不是许柏安开的。
两人在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陈娟注意到前面何思慧的目光, 瞟过去一眼, 那妹仔紧张兮兮的埋下头, 还拿餐牌挡着脸。
陈娟没在意，目光移到许柏安脸上, “知道你是要留在广州, 不过你外婆忌日快到了, 我是打算要回镇上的。”
许柏安面无表情：“你要回去是你的事。”
陈娟急了：“柏安，做人不能忘本，你小时候还在那里住过几年。”
许柏安不痛不痒说：“真不能忘本，你怎么不留在那里建设家乡，跑北京去干什么？”
她这儿子的嘴跟淬了毒一样厉害，陈娟没撤，她默了默, 转念想起别的事情。
“对了, 徐律师说你去立遗嘱了？”
她丈夫是急病过世的, 意外来得突然，以致于他们家一直都有未雨绸缪的习惯。
许柏安抬起眼皮：“内容你看过了？”
他授权过, 陈娟有资格知道内容。
她点点头：“看了。”
许柏安问：“你有意见？”
陈娟摇头，不太在意：“钱是你自己赚的，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好奇——”
她犹豫着问：“温杭是谁？”
见许柏安不说话, 陈娟继续追问：“你女朋友吗？我这趟来广州不会待很久，要不要一起见个面, 按理说我该送她礼物才是。”
许柏安犹豫了会拒绝：“不用。”
话刚出口，后背冷不丁地有人喊了声温杭姐，他微顿，转过脸，看见温杭正低头，拿着勺子挖自己碗里的双皮奶，跟何思慧聊天，丝毫没理会这边的动静。
陈娟没听清，看他转过脸看了半晌问：“看什么？那桌有你认识的人吗？”
许柏安回头：“是认识。”
他身边异性朋友不多，陈娟往那桌瞟了眼，试探问：“同事？”
许柏安淡淡：“算是吧。”
陈娟觉得稀奇，什么同事能让他看那么久？
“差不多也吃完了，我还有事得走了。”她伸手拿包。
何思慧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轻眨眼：“真的不用去打个招呼吗？”
温杭摇头：“吃完走了。”
刚好她们吃完结账，在门口碰见。
陈娟拦了辆的士上车，车窗降下来，笑着跟许柏安挥手道别。
等他视线看过来时，何思慧出于对领导的胆怯，礼貌喊人。
温杭没开口，许柏安掀眸看来，温杭被他目光逼着，也喊了声许总。
许柏安问：“你们要回家？”
何思慧点头，还没说别的，许柏安指了指停在前面的车：“顺路，上车吧。”
何思慧张了张唇，带点讷然，她们还没说地址呢，怎么就顺路了？
只好回头求助温杭一眼：“温杭姐，上吗？”
温杭点头：“没事，顺风车，坐吧。”
两人拉车门要坐后座，何思慧先上，温杭要坐进去，许柏安来了句：“你坐前面来。”
温杭：“我跟思慧坐一起。”
许柏安冷冷：“我不是你的司机。”
温杭还想拒绝，但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睛里，被轻易拿捏，上车一路上都没说话，除了中间问何思慧地址，先送的她。
何思慧下车道谢后，一路走回租屋，走到半道又忽觉不对劲，给温杭发消息。
何思慧：「温杭姐，你到的时候记得说一下，不然我要担心的。」
温杭：「怎么了？」
何思慧：「我感觉许总要潜你！」
温杭看着消息猝不及防地呛了下。
温杭跟她开玩笑：「没有的事，我潜他还差不多。」
何思慧：「那不行！许总看起来那么渣，前脚跟大美女有说有笑的，下一秒就直勾勾盯着你看，小心被吃干抹净。」
温杭一顿，瞥了眼许柏安，他安静开车，侧颜冷峻，看起来是挺渣的，回了两句放下手机。
到了小区楼下，她下车，许柏安也跟上来。
他插兜跟在身后，颀长身影被路灯映在地面。
看他不走，温杭回头看他一眼，拧着眉心：“我今天加班很累。”
许柏安一顿。
“你脑子里能装点有用的东西吗？”他一个锐利眼神过来，含杀伐气：“除了睡觉没别的话说？”
他语气不好，温杭也不跟他客气，“我跟你，最有用的事情就是睡觉，除此之外没其他的。”
有些问题她已经问过，但没得到回应，现在就不想问了。
许柏安眼眸偏暗：“你进入状态倒是挺快的。”
她仰起脸：“当然。”
“所以温杭，”他倏忽低下头，唇擦过她的，轻浅碾过，冷厉话音从唇齿间溢出，咬牙切齿的：“你是打算约着我，然后再另外找一个男朋友吗？”
多温柔的动作，可偏偏话不好听，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凶狠警告。
温杭看他，纯黑的瞳孔里有情绪跑出，她有点难过，源于彼此的不信任。
消化了半晌，她淡然：“你放心好了，我没那么不道德。”
这句成了导火索，许柏安皱眉，盯着她问：“你的意思是我不道德？”
温杭沉默了。
看她等同默认的表情，许柏安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挺能冤枉人的，张口闭口不是我随便就是我不道德，怎么，你是亲自在床上抓过我奸？”
他眉眼锋利，凶得过火，温杭抿紧唇：“我是没有，但一对一的要求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希望你记得遵守。”
她抬起眼，仿佛做出什么决定，要跟他把底牌彻底算清。
“许柏安，我们都诚恳些，你有其他想法就说一声，我不想总猜你在想什么，如果我喜欢别人，我也一定会告诉你。”
说得认真，仿佛他们互不干涉，就真的只剩饮食男女的关系。
“你喜欢别人？”他脸沉得明显，目光凌厉：“那你说说看，你喜欢谁？你那个哥哥，还是相亲对象？”
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演变成这样，温杭眉心轻跳：“你在胡说什么？”
气氛凝滞，许柏安没有开口，两人站在黑夜下无声对峙着，都在生气。
温杭挂在肩上的包带有滑落趋势，她伸手提了下自己的包带，眉眼疲倦说：“我很累了，你回去吧，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
她说完，不管他答不答应，自己转身上楼，当晚却没睡好。
这一次冷静，战线拉得很长，办公室里的工作忙碌且乏善可陈，温杭无惊无险撑过考察期，迎来新的一年。
临近放假，她手头没项目，给自己提前放了年假，租屋楼下开了间吉他培训班，她报了系统课学习，除了上课，唯一的出门活动是陪何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