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文官:“……”
你送就送,实在没必要亲口告诉他们,他们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岁庭衡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对他们优雅地点了点头,撑着伞继续陪拂衣前行。
“恭送殿下。”
文官们躬身相送,等太子陪着云郡主走远,他们才默默站起身,谁也没有作声。
“太子痴恋云郡主也不是坏事,至少云家满门忠良,云郡主也不是妖媚惑主之辈。”杜太师憋了半天后开口:“殿下是陛下亲子,日后夫妻琴瑟和鸣,两不相疑,于国于民是好事。”
杜太师把自己全解开了,痴情总比滥情好,太子没有先帝贪花好色的毛病,怎么不算是幸事呢?
春喜园内,公子千金们正在投壶。
能陪圣驾来行宫的人都身份不俗,所以平日玩不到一块的人,现在都聚在了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与和气。
不过即使凑在一起,也自发分成了三组,读书人一组,习武者一组,纨绔们凑了一组。
在场众人都知道,还有个重要人物未到场,但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略过不提。
“照白。”杜郎君手里拿着一支箭矢,避开众人,走到云照白身边小声问:“外面的传言是怎么一回事?”
云照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夺走他手里的矢,起身走到人群中,把矢投进了壶中。
“云郎君投中正壶!”
“云郎君好手法。”
众人正在吹捧云照白,不知是谁唤了一声太子殿下,众人全都安静下来。
园外的月亮门下,太子殿下为拂衣撑着伞,似乎在低声嘱咐她什么。
见大家发现了他,太子殿下对他们微微颔首:“孤只是送云郡主过来,诸位继续玩。”
说完,他把伞递给身后一个太监,留他在云郡主身边伺候,自己则顶着大太阳离开。
他身后的宫侍们也一分为二,一半跟着他离开,一半留在了春喜园外。
大家认得太子身边伺候的人,留在云拂衣身边的太监名为莫语,是太子身边得用的太监。
太子把亲侍都留在了云拂衣身边,难道那事……是真的?
刘小胖惊得手里的箭矢都掉了,刘子贺心仪云拂衣已经让他足够意外,没想到太子竟然也痴迷这个彪悍的女人。
有时候他真想怀疑这些书读得多的人,是不是就喜欢凶悍的女人?
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惧云拂衣悍名,不怕死地前仆后继?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拂衣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把箭矢:“看壶啊,谁领先?”
等拂衣开口,众人才回过神来,笑笑闹闹把刚才的事揭了过去。
原本大家还顾忌着太子,对拂衣有几分忍让,然而不到小半个时辰,随着拂衣越赢越多,大家都上了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纨绔赢了他们。
刘小胖平日虽然与拂衣吵吵闹闹,但是作为纨绔组的一员,他早就放下过往恩怨,沉浸在了赢过读书人与习武人的喜悦中。
纨绔的内部争斗与对外矛盾,他还是分得很清楚。
“一场投壶比赛算不得什么。”武将家的郎君们输红了眼:“五日后蹴鞠场上我们再见真章。”
“蹴鞠我们也不怕。”刘小胖双手叉腰:“到时候看谁输得难看。”
“对吧,云拂衣?”他扭头用手肘撞了撞云拂衣胳膊。
云拂衣:“……”
她塞了一个桃子到刘小胖嘴里:“刘小胖,你再多嘴一句,五日后你就自己上场。”
刘小胖把桃子从门牙上拔下来,小声嘀咕:“读书人的口味真奇怪啊。”
怎么就想不开,会痴恋云拂衣呢?
“你说什么?!”
“岁庭衡与云拂衣,这怎么可能?!”
难道之前宁王的挑拨,对太子没有起半点作用?
“云拂衣与宁王的旧事,整个京城谁人不知。皇帝与皇后怎么会让太子娶这样一个女人,难道他们半点不在乎从前的事?”帷帽人沙哑的声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破了音:“这个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整个行宫的人都知晓。”手下不敢抬头看帷帽人。
“那个小妖女靠着何等手段勾引的太子?”帷帽人咬牙生恨:“这两年来,我们的人屡次接近岁庭衡,不仅没让他动心,还折了好些美人进去。云拂衣这种恶名在外的女人,究竟哪点吸引了他?”
手下头埋得更低:“行宫都、都在传,是太子对云拂衣动心,以势强求与云拂衣在一起。”
一个茶杯被帷帽人挥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就算表面装得再优雅,也掩盖不了他从小被忽视欺负的穷酸气,难怪会看上云拂衣这种女人。”
手下不敢说话。
“云拂衣这个女人小动作频频,又屡屡坏我们好事,真让她成了太子妃,日后我们恐怕寸步难行。”帷帽人声音中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既然太子连云拂衣与宁王的过往都不介意,那么我们只能杀了云拂衣。”
手下欲言又止,上次对云拂衣出手,云拂衣毫发无伤,倒是他们折损了不少人手。现在云拂衣住在行宫,若是刺杀失败,行宫最后一点人手也保不住了。
帷帽人想不明白,天下男人有几个不在乎颜面,更何况是皇家的男人?
难道是宁王挑拨得不到位?
堂堂太子,宁可背负着以势压人的骂名,也要求得一个曾与其他男人传过流言的女人真心,这是何等可笑的事?
岁庭衡发疯,理王与理王妃难道也跟着一起发疯?
天家无真情,她绝不相信会有为孩子做到这一步的皇帝与皇后。
京城炎热,岁瑞璟伤势刚好一点,就被皇后派来的太监盯着抄书。
日日被关在书房里,岁瑞璟从没见过这个太监脸上露出笑意。
今日突然见这个太监对他露出了笑容,还说能让他休息一日,岁瑞璟下意识怀疑,这是皇后针对他的阴谋。
“皇后娘娘心疼郡王臀伤未愈,所以特许您休息一日。”太监亲手为岁瑞璟倒了一杯茶,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更何况近来行宫发生了一件喜事,让郡王多休息一日,也算是同喜了。”
“是何喜事?”岁瑞璟接过茶盏放到一边。
太监也不在乎他喝不喝自己倒的茶:“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拟定了太子妃,您说算不算大喜事。”
“恭贺太子大喜。”岁瑞璟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知未来太子妃是哪家千金。”
“说来也巧,这位姑娘与郡王您也认识。”
岁瑞璟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云家姑娘。”
岁瑞璟脑子里突然一阵轰鸣,他看着太监的嘴开开合合,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眼前归于一片黑暗,倒下的瞬间,他极力睁大眼睛,望向了墙上挂着的画。
第60章 胜利花环
行宫蹴鞠场前所未有的热闹,各家的郎君千金齐聚看台,宫女太监无数,就连禁卫军都驻守现场,怕这些公子小姐输了球闹事。
卢似月看到球场上站着的宗室女眷,再一次感受到了京城与岭北的不同之处。
岭北望族视蹴鞠为纨绔恶习,更别提允许女子上场比赛。
之前见拂衣蹴鞠,她已经足够吃惊,现在见到宗室女子大大方方站在球场,连禁卫军都来守护现场,她才真正的明白,京城与岭北有太多不同。
她虽生于岭北,但更喜欢京城的风气。
“你怎么了,大清早就噘着嘴?”岁安盈见林小五不开心,把自己带来的点心分给她:“拂衣怎么还没来,她今天不是要上场踢吗?”
林小五啃了一口点心,哼哼唧唧道:“她今天不跟我一块来。”
话音刚落,整个蹴鞠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看着跟云拂衣一同进来的太子,喧闹的球场寂静一片,就连还在吵架的人,都紧紧闭上了嘴。
太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异样,直接走到场边落座,身上的大红绣金云纹袍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惹得女眷们没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再看云拂衣身上,同样穿着大红束腰窄袖袍,一头青丝高高束起,既利落又飒爽,几位年轻公子哥偷偷红了脸。
“太子怎么会来?”有胆子大的人小声问身边同伴:“不是说太子不喜蹴鞠?”
“那都是谣言。”同伴压着嗓子道:“几个月前太子还去过京郊蹴鞠场。再说了,就算以前不喜欢,现在应该也喜欢了。”
两人望向场边正与太子说话的云拂衣,云拂衣是京城蹴鞠最厉害的女子,太子还不能爱屋及乌?
“照这么说,太子对云拂衣当真是痴心一片。”
“行宫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闹了这么久,也不见皇家出来解释,这事基本就是默认了。”
刘小胖回头望了眼身后嘀嘀咕咕的两人,再怜悯地看了眼身边的刘子贺,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刘子贺肩上拍了两下,拍得刘子贺一个踉跄。
“殿下,比赛要开始了,你坐在这里等我。”拂衣换了一双便于奔跑的鹿皮靴,转身就准备上场。
“等等!”岁庭衡叫住了她。
拂衣不解地回头看他。
岁庭衡蹲了下来,帮她有些皱巴巴的裤腿整理好塞进靴子里,随后仰头看着她:“祝你旗开得胜。”
看着这个众目睽睽之下,蹲在自己面前为她整理裤腿的男人,拂衣心头一颤,笑着道:“等我。”
“好。”岁庭衡笑着目送拂衣跑向蹴鞠场,一步步退到场外,等着比赛开始。
“唉,这……”目睹太子蹲地上为云拂衣整理裤腿,刘小胖憋了半天后对刘子贺道:“子贺哥,你输得不冤。”
随着比赛越来越激烈,看台上的众人已经顾不上太子在不在场了,各自挥着小旗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加油。
“拂衣,拂衣!”方才还在生气的林小五,此刻扒在护栏上,拼命挥着小红旗,对着赛场高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球进了!”
听着观众台上沸腾的尖叫声,拂衣甩了甩脑袋上的辫子,朝众人挥了挥手,与队友们击掌,继续猛攻对方的球洞。
“啊啊啊啊啊啊啊!”林小五叫得声嘶力竭:“拂衣今天踢得真猛,踢得真漂亮,比上次比赛踢得还要漂亮!”
岁安盈摇着手里的团扇,看了眼球场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上半场结束,球员们可以休息两盏茶的时间。
宫侍们纷纷为比赛的公子小姐们端茶送水,拂衣接过岁庭衡的茶盏,一口气饮尽,歪头调侃道:“怎么好意思让太子殿下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小生被姑娘英姿所迷,愿为姑娘洗手羹汤,伺候姑娘一辈子。”岁庭衡重新给拂衣倒了一盏温热的茶,用折扇为她扇着风,在她耳边小声道:“不知姑娘可愿意?”
“咳。”拂衣看了眼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一位县主,拉过岁庭衡的手,用他手里的折扇挡住自己的脸,小声道:“殿下便是话本里的田螺郎君?”
岁庭衡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迷迷瞪瞪地点头。
拂衣笑着又喝了半盏茶水,把茶盏递给身后的宫侍:“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也学会了甜言蜜语。”
“真心之言算不得甜言蜜语。”岁庭衡继续为她扇风,她鬓边的细碎绒毛随着风一翘一摆,连头发丝都那么好看:“你的腿还好吗?”
“京城比充州干燥,更利于养伤。回京养了近半年,我的腿已经可以踢完全场。”赛场上传来敲锣声,拂衣回头看了一眼:“下半场要开始了,殿下不要担心。”
岁庭衡笑着点头:“那你下半场也要赢得开心。”
“没问题。”拂衣举起手,示意岁庭衡也举起一只手来。
岁庭衡乖乖举起手,拂衣笑眯眯地与他击掌:“我上场啦!”
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岁庭衡真切感知到,拂衣在众人瞩目下碰了他的手掌。他红着耳尖坐回椅子上,反反复复看着自己的手掌。
“殿下,云郡主进球了!”
岁庭衡猛地抬头,看着与几位女球员抱在一起的拂衣,双目也染上了灿烂的阳光。
蹴鞠场上的她太过明亮,亮得让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蓝队频频失利,有位球员输红了眼,直接朝脚下带球的拂衣膝盖踢去。
拂衣早就预料他的动作,双脚带球在空中一个翻滚,越过此人的围堵,把球再次踢进球洞中。
正准备骂蓝队球员不讲规则的观众顿时兴奋尖叫:“踢得好!”
“不好意思,又进了。”拂衣甩着辫子对偷袭她的蓝队球员笑得十分开心,不等他回话,转身跑向红队球员们。
随着锣声响起,比赛结束,红队大获全胜。
整个蹴鞠场欢呼声、尖叫声不断,荷包、手绢、鲜花如大雨般被投向场上。岁庭衡笑望着被队友们簇拥着的拂衣,静静地站在球场边没有上前。
莫闻不解:“殿下,云郡主赢了,您为何不去向她道喜?”
“这是属于她的荣誉与快乐,孤若是上前,只会让他们处处顾忌我,忽略拂衣才是蹴鞠场上最亮眼的胜利者。”岁庭衡笑得很满足,当拂衣与队友们抱着跳跃时,他也跟着扬起嘴角。
这样的她,好像一颗温暖又灿烂的太阳。
在鲜花与欢呼中,拂衣得到了胜利者的花环与荷包,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球场边的岁庭衡身上。
穿过快乐的队友以及沮丧的对手,她踩着满地的花瓣,来到了岁庭衡面前。
“殿下,低头。”
岁庭衡茫然不解地弯下了腰。
拂衣取下头顶上的花环,花环上还带着露珠与浓郁的香气。
她把花环戴在了他的头上:“为了庆祝殿下第一次陪我参加蹴鞠比赛,这个胜利花环送给你。”
后面看台上,不知是谁吹了一声口哨,众人微微一愣,随后都跟着起哄,口哨声、叫好声、善意的笑声,化作一片欢乐的海洋,把岁庭衡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小心翼翼摸着头顶上的花环,声音有些干涩:“你把花环送给了我?”
“殿下不喜欢?”拂衣弯腰把荷包系在了他的腰间:“这个荷包跟殿下今日的衣服很配。”
“我……很喜欢。”岁庭衡看着拂衣,眼睛都舍不得眨:“可是我听说你从不把花环送给男子。”
“其他男子自然不行。”拂衣帮他把腰间的荷包整理了一下,露出荷包上的金色绣纹:“可是殿下与他们不一样。”
拂衣用小手指勾了勾他的小手指,笑容不减:“殿下在我这里有特权。”
欢笑声、尖叫声在岁庭衡全部化作乌有,他的内心只剩下一句。
——殿下在我这里有特权。
所以他对拂衣而言,是最特别的男人吗?
“难怪你一大早就不高兴。”岁安盈终于明白比赛前林小五为何要噘着嘴,原来她知道拂衣今天会把花环送给太子。
“你居然只是不高兴没有跟拂衣闹起来。”岁安盈有些惊讶:“真是难得。”
“哼!”林小五瞪着太子头上的花环,不高兴地扭过头,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那是因为拂衣答应三日后陪我回京城买东西,看在拂衣的面子上,我才不计较这种小事。”
岁安盈忆起,几日后是小五母亲安平郡主的诞辰,小五是想回京准备安平郡主的诞辰礼?
卢似月用帕子掩着嘴角轻笑,拂衣的这些小姐妹都好有意思。
天地元合殿。
“太子怎么今日又不来元合殿?”皇帝把朱笔扔到一边,起身走到殿外活动筋骨。
“陛下。”张福满脸喜色地走进来,给皇帝行了一礼:“陛下,太子殿下派人来说,今日都不来元合殿用膳,请您与皇后娘娘不必为他留饭。”
“太子去哪了?今日一直不见他的人影。”
“殿下在蹴鞠场看云郡主蹴鞠呢。”张福脸上的喜色变得明显几分:“老奴去的时候,正巧见到云郡主把胜利花环戴在了殿下头上,全场贵人们都在欢呼呢。”
“你没看错,当真是拂衣主动把花环戴在了衡儿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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