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刘大夫早就跟你说过,你的腿现在不能用力过度,你怎么就是不听话?!”柳琼枝又急又气,伸手想打她两巴掌又舍不得:“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娘亲,您别生气,我有意晚去了一会儿,只踢了半场。”拂衣见柳琼枝真的动了肝火,连忙解释道:“当时我如果不上场,红队就输了。”
红队输了,她的朋友会难过失落,而且还没法刺激张御史的儿子。
拂衣拽着柳琼枝的袖子摇来摇去:“女儿真的有分寸,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柳琼枝看着讨巧卖乖的女儿,心里有些难受,她的女儿本是凌空飞翔的大雁,她又怎么忍心看着她变成束手束脚的家雀。
如果没有当年一场接一场的刺杀,她家拂衣就不用忍受阴雨天的疼痛,更不用连蹴鞠都要小心翼翼。
“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柳琼枝压下心头情绪,伸手扯住拂衣的耳朵:“乖乖进屋去泡药浴,明天我让刘大夫给你扎几针,免得后天你跟小姐妹聚在一起时变成小瘸子。”
“多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对我最好了。”拂衣笑嘻嘻地抱住柳琼枝蹭来蹭去。
“离我远点,别蹭我一身的灰。”柳琼枝嘴上说着嫌弃,手已经很诚实地揽住了女儿的肩。
“谁?”她抬起头,眼神凌厉地看向半掩的大门口。
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后,柳琼枝有些意外:“殿下?臣妇见过殿下。”
“殿下,你不是回宫了?”拂衣发现门外的岁庭衡后,松开柳琼枝的胳膊,上前把半掩的大门打开。
“刚才见云姑娘膝盖不适,我想起马车上有瓶驱疲缓痛的药膏,就给你送来。”岁庭衡声音很轻,半垂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仿佛化不开的黑墨。
拂衣看到他手中的药瓶,眼神瞟来瞟去,刚才她在娘亲面前犯怂的模样,皇子殿下应该……没看见吧?
她其实还是要点脸的。
“殿下,天色还早,请您先入寒舍饮杯热茶?”拂衣邀请岁庭衡进府。
“多谢云姑娘好意,你好好休息。”岁庭衡微微摇头,把药瓶放到拂衣手中:“我还要回宫求见父皇,不打扰你与柳夫人。”
“殿下……”拂衣看着岁庭衡离去的背影,就刚才分开的那么一小会儿时间,谁把这位温和有礼的皇子刺激得情绪不稳了?
马车一路直入皇宫,进入东凤门后内侍抬来步辇。岁庭衡走下马车,没有坐步辇,大步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衣袍在风中猎猎翻滚。
“殿下!”莫闻诧异的愣了愣,赶紧小跑着跟上。抬步辇的大力太监神情不安地抬着辇跟在后面,他们从未见过温润有礼的殿下如此动怒。
“都不必跟来。”岁庭衡转身看了眼大力太监与侍卫:“退下!”
“是。”侍卫与太监们神情惶惶,速速退到一边。
岁庭衡步伐越来越快,红色宫墙下无数宫女太监伏身行礼,他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通往帝王宫殿的玉阶。
“参见殿下,奴这就替您向陛下通传……”
守在殿外的太监话还没说完,就见往日从不逾矩的皇子直接越过他,快步进了内殿。
“殿下!”御前太监吓得跪了下来:“万万不可啊,殿下!”
正在御案前痛批奏折的皇帝见儿子强闯进殿,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衡儿你这是……”
见侍卫与太监追了进来,怕他们伤到儿子,他赶紧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受委屈了?”皇帝把笔扔到一边,走到岁庭衡身边小心翼翼打量他,压低声音问:“谁惹了你,爹帮你报仇。”
天杀的,一看就知道他的崽受了天大委屈。
岁庭衡望着皇帝,后退一步跪下行大礼。
“衡儿?!”皇帝吓了一大跳,“你在外面惹祸了?”
“父皇,儿臣想成为太子。”岁庭朝皇帝深深拜了下去:“请父皇成全。”
“想当太子,好好好。”皇帝闻言不怒反喜,把岁庭衡从地上拽起来:“想做太子好啊,为父刚登基时就想册封你做太子,你担心文臣刁难为父,偏要遵那三年不改父制的破规矩。”
皇帝把岁庭衡按在椅子上,把茶盏塞他手里:“你能想通是好事,明天为父就跟文臣吵一架,争取后天让你当上太子。”
“多谢父皇。”岁庭衡看着皇帝:“儿子不孝,让您为难了。”
“有什么可为难的,我就你一个崽子,你不是太子还有谁能是太子?”皇帝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出宫,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岁庭衡垂眸摇头。
见他不愿意说,皇帝搓了搓手,想追问又强忍了下来:“有不长眼的人招惹你了?”
现在应该没人敢冒犯……
“有。”
“嗯?真有啊?!”
“父皇。”岁庭衡道:“儿子想尽快入朝,助父皇肃清曾贵妃与宁王旧势力。”
“原来是岁瑞璟那个狗东西惹你生气了!”皇帝低声骂道:“老子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怎么惹你的?”这两年岁瑞璟一直隐忍不发,在外面装得老实人,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
岁庭衡把茶盏塞回皇帝手里:“今天儿臣去了蹴鞠场,宁王对儿臣的眼神很是傲慢。”
皇帝:“……”
我们父子多年,你怎么忍心用这种借口敷衍我?
拂衣泡完药浴出来,刘大夫已经拎着药箱在外面等着她,手里还捻着一根长长的银针。
“刘大夫。”拂衣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话本,乖乖站在刘大夫面前。
“听说你今日去蹴鞠了?”刘大夫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世代行医,在充州受了云家的恩惠,为了给拂衣治腿,跟着云家回了京城,在京城开了家医馆。
她看了眼老老实实的拂衣,笑容和善:“去榻上坐好,我替你施针。”
拂衣没敢吭声,搂紧话本坐在软榻上。
“你的腿恢复得很好,偶尔跑一跑没问题。”刘大夫熟练地把针扎在拂衣的腿上:“只要不受寒,以后疼痛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夏雨在她腰间塞了一个软枕:“小姐,皇子送您的药膏奴婢给您放在了架子上。”
“什么药?”刘大夫让夏雨把药膏取来,她打开药瓶闻了闻,神情有些怪异。
夏雨:“刘大夫,这药膏有问题?”
“没有,是价值千金的好药。”刘大夫把药还给夏雨:“对你家小姐的旧伤有好处。”
这种救急救命的皇家秘药都舍得给,皇家待忠臣不薄。
“那便好。”听到这药对小姐有用,夏雨顿时露出笑容。
很快拂衣的腿就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刘大夫站起身道:“我去和令慈说说话,半个时辰后再来取针。”
面对银针在手的刘大夫,拂衣格外好说话,刘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刘大夫离开房间才敢把怀里的话本翻开。
一看不打紧,越看她越生气,把话本往旁边一扔:“夏雨,给我换一本来,从皇子送我的那些话本里拿。”
“小姐,新出的话本不好看?”
“这种窝囊本子也不知谁写的,报复男人的方式就是用尽手段让他爱上她后,自己跑去死了。哦,用自己的死来惩罚狗男人,理由是让他永失所爱,受孤寂之苦。呸呸呸,这算什么报复!”
拂衣受不了这种窝囊劲儿:“还不如让他永失手跟脚,受断头之痛来得解气。”
“这本好,这本里女侠掉落悬崖,捡到武功秘籍后称霸了整个武林。”拂衣翻开夏雨新拿来的本子,翻了翻简介,心满意足地看了起来。
翻了几页后,拂衣发现这本书有翻阅的痕迹,尤其是侠女落崖后捡到秘籍神功大成离开悬崖这一段,翻阅的痕迹十分明显。
这本书有人看过?
可能是哪个识字的宫女或是太监偷偷翻阅过,拂衣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兴致勃勃看了下去。
清晨,天色刚亮,朝臣们顶着满身困意走进大殿,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首位的岁庭衡。
他们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没看错,确实是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没有在朝中管理事务,按理说是不该上朝的。大家想不明白他怎么在这,又都不想当出头鸟,于是大殿上维持着一股诡异的平衡。
不过这份平衡很快被皇帝打破了。
“诸位卿家啊,朕昨夜梦见先帝了。”皇帝叹息一声:“梦中先帝与朕说了很多话,朕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跟诸卿聊一聊。”
朝臣:“……”
可拉倒吧,先帝活着的时候都不爱多看你一眼,他死了还能给你托梦?
一位武将站了出来:“不知先帝在梦中有何警示?”
“昨夜先帝在梦中责骂了朕半宿。”
文臣来了精神,如果是骂陛下,那还真有可能是先帝托梦了。
“先帝骂朕只顾着拘泥旧礼,忘了以祖宗家业为重。”皇帝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他骂朕登基两年,膝下仅有一子,为何还不立太子?”
“卿家们,先帝是不是有催朕早立太子的意思?”皇帝叹息一声:“朕有心遵从先帝梦中遗愿,可庭衡这孩子偏要守规矩,诸位也替朕劝劝他,别让先帝在天之灵也不安宁。”
朝臣:啊?咱们还没商量到底要不要提前立太子呢,怎么就跳过这一步,直接劝殿下答应当太子了?
见朝臣没反应,皇帝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掩面大哭:“朕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哇。”
儿子,等爹给你哭出一个太子之位来!
众臣见皇帝又哭了,赶紧劝的劝,求的求,闹到后面谁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皇子跪在地上向皇上请罪,答应做太子后,才让皇上止了哭泣。
散了朝,大家摇了摇被皇上哭得头昏脑涨的脑袋,面面相觑。
“云大人。”一位与云望归有交情的大臣走到他面前:“皇上这是何意?”
“可能是皇上孝顺先皇,不想违逆先皇的心愿吧。”云望归朝天拱了拱手:“皇上以孝治天下,臣等又怎能让陛下为难?”
朝臣还没走出皇宫,册立太子的圣旨已经直接晓谕宫内外,连他们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朝臣:“……”
看出来了,陛下孝顺先帝的心情十分迫切。
半个时辰后,宫中又下发了一道圣旨。为贺册立太子,明年将加开恩科。
突然多了大堆工作的礼部:……
喜从天降的学子们:早晚都要册立太子,早一点有多大干系?虽然还没出三年孝期,但先帝托梦了嘛,陛下只是听先帝的话,更何况陛下还加开恩科了,他能有什么错?
“陛下册立太子了?”拂衣听到这个消息,半晌后笑出声来:“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陛下已登基两年,现在太子之位也已定,宁王夺得帝位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看到宁王越来越不顺,她心情就顺畅了,这是她十八岁生辰最好的礼物。
册立太子圣旨发出的第二天。
“殿下。”莫闻走到岁庭衡身边,见织造局的人正在给殿身边测量尺寸,没有提云家的事。
册封礼定在半月后,各处都忙得不可开交,殿下还记得云家姑娘的生辰,可见对云家的看重。
“云小姐可喜欢我让你送去的贺礼?”岁庭衡挥退织造局的人,继续问莫闻:“还有她的腿如何?”
“云小姐很喜欢您赏下的东西,她还说……殿下已经送了她最好的礼物。”莫闻不敢揣测太子的想法:“下奴见小姐行走如常,想来没什么问题。”
“最好的礼物……”岁庭衡看着挂在墙上的绣鞠纹荷包,最近两天发生的大事就是他正式被册立为太子。
宁王府内,宁王看着乱糟糟的棋盘,把棋子全部扫到一边。
“册立太子又如何?”他捡起一枚棋子扔进茶杯中:“岁庭衡是皇帝独子,他若是死了,我那个深情顾家的好皇兄,是重新纳妃生子还是任由百年后大位旁落?”
“王爷,太子身边守卫森严……”
“本王见不得他还活着。”
宁王又想起了桃花树下交叠在一起的衣袖:“岁庭衡,必须死。”
第26章 扎心
“王爷。”坐在宁王对面的中年男人不赞同:“急躁可不是好习惯,即使皇帝立了太子,也不代表万无一失,古往今来英年早逝的人难道还少吗?”
“如今王府里半数是皇帝的人,入府的密道被堵死。他对我步步紧逼,却得了一个宽厚的好名声。”宁王冷笑:“再这样下去,本王在王府里睡觉,都要睁一只眼才能安心。”
“内宅之事,何不借王妃的手处理干净?”
“王妃?”宁王看着窗外,神情冷漠到极点:“一个心不向着我的女人,如何能够指望?”
中年谋士微微皱眉,王妃出自卢氏,怎会违背家族的意愿?
“王爷。”谋士想了想:“皇帝猜忌于您,我们应该让人转移皇帝的视线。您忘了,逆王还有个孩子活着。”
“你是说恭平侯?”宁王皱眉:“他被吓破胆,这两年连门都不敢出,皇帝如何能注意到他?”
“属下听闻恭平侯早些年欺辱过太子殿下?”谋士似笑非笑:“人在极度恐惧中,做出一些傻事来,也不奇怪。”
夜间的彩音坊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断。
作为今日的寿星,拂衣被大家围在中间,被迫听朋友们在戏台上为她演奏。
好不容易等他们齐奏完,拂衣赶紧招手:“赶紧下来吧你们,客人都要被你们吓得跑光了。”
坊主亲自为拂衣倒了一杯酒:“诸位郎君女公子愿意在小人这里演奏,是奴家的荣幸,今日是云姑娘诞辰,奴家祝您岁岁平安,好景常在,福寿双全。”
“多谢坊主。”拂衣就着坊主的手,叼着杯子饮下杯中的美酒,从怀里取出一支钗插在坊主的鬓间:“今日路过看见此钗,觉得很配坊主,不知坊主可喜欢?”
“多谢云姑娘。”坊主抚着鬓边的钗,面上露出灿烂的笑,给拂衣行了一个万福礼:“今天是个好日子,奴家为云姑娘弹奏一曲。”
“好!”众人抚掌欢呼。
“坊主偏心,为何我生辰时,你没有奏曲?”
“到底是拂衣在坊主心中有份量。”
坊主听着这些调侃的话,朝拂衣盈盈一笑,取下自己的琵琶,轻轻拨弦。
欢快的曲调,璀璨的烛火,在夜里格外动人。
拂衣站起身,朝起哄的众人道:“大家有什么冲我来,反正我脸皮厚,不怕你们笑话。”
坊主被拂衣的话逗得笑出声,连弦都拨错了两下。
笑闹间,拂衣见到一个人用袖子挡着脸,鬼鬼祟祟地挤进人群,似乎很怕她发现他。
她翻身越过桌椅,拽住他的袖子往下一拉。
“岁徇?”她皱眉放下他的袖子:“是你啊。”
二王与三王造反,失败以后两人伏诛,就连妻小都没逃过一死。唯独岁徇当时在外地游玩,不在京城。后来陛下登基,不仅保下了他的小命,还恩赐给他一个低等的侯爵。
“你想干什么,我又没有招惹你。”岁徇无措的往后退,看起来十分胆怯。
拂衣记忆中的岁徇十分张扬,看人时总爱高高扬着下巴。现在这个胆怯畏缩的岁徇,与她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
见拂衣盯着自己不说话,岁徇苍白着脸,拱手行礼道:“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在下向郡君赔不是。”
“你走吧。”拂衣无心刁难他,转身就准备走。
“等等。”岁徇叫住她,小心翼翼道:“早些年在下不懂事,冒犯了郡君,请郡君不要放在心上。”
拂衣回头,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府世子爷:“侯爷多虑了,那都是年少时不懂事的打闹,我早就忘了。”
岁徇似乎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匆匆挤出人群。有喝醉的人不小心撞到他,他也不理会,反而缩着脖子走得更快了。
“别看了。”岁安盈伸手勾住拂衣的脖颈:“他爹犯下谋逆大罪,他能保住性命已是陛下开恩,哪里还敢像当年那样跟你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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