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轩辕儆对我并不搭理,他沉迷于操控傀儡的快感,我母亲便带我远离仙宗,另寻住所,平安的过了几年。”
那几乎是他此生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直到有一日,轩辕儆知晓神妖之体不死不灭,是最好的傀儡容器,也怕我留在母亲身边,日后寻出对付他的办法,对他生出更大的威胁。”
“他找到我的母亲,想要带我走。”贺兰阙目光空洞。
“我的母亲因我而死。”贺兰阙垂眸,艰难道:“她知晓我体内存有妖力,易被轩辕儆控制,而抽出妖力的办法,是用神器。”
可彼时神族存世之数甚少,天下间能有此作用的神器更是屈指可数,她别无可选。
除了她自己。
回忆污垢,贺兰阙声音沉郁:“她决定以己身献祭,抽出体内神魄,而后封我记忆,等待我长大后封印解除,想起这一切时,再去寻找她为我留存的那缕神魄。”
“也正因为抽出神魄,她不敌轩辕儆,逃脱不开,被剜心而死。”
这世间唯一有能力可抵抗轩辕儆的,便是贺兰阙。
她期望终有一日,她的孩子可以求仁得仁,心澄明澈,完成她未尽之事。
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后的奉献。
话落,一室寂静。
菩兰悠几乎颤抖着把人抱进怀里,半晌无言。
“是不是很恶心?”贺兰阙闭眼,低声道。
他在发抖。
菩兰悠收紧怀抱,哽咽道:“才没有呢。”
出生非贺兰阙能选,而他的母亲因不敌轩辕儆,只能用这种办法寄希望于贺兰阙身上,无论从谁的角度看,都是一场悲剧。
“所以骷髅洞那夜,你便想起了一切,你送我离开,打算自己去寻母亲留给你的神魄?”
“嗯。”贺兰阙揽着她的腰:“怕么。”
“怕。”
“我要是没来找你,你就要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她将脸埋在少年怀里,瓮声瓮气道:“我怕得要死,还好我来了。”
那六百年后的他自爆己身,想来是没有拿到他母亲的神魄。
饱经离乱的他,想必已经恢复了记忆,是为什么没拿到神魄呢?
室内温暖,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带上金光,贺兰阙眉眼疏平,抱紧怀中之人。
“谢谢你。”他轻声道。
前路艰苦,混沌中,让他得窥曙光。
......
又抱了半晌,感觉到贺兰阙不再发抖,菩兰悠才问他:“可要沐浴?”
贺兰阙缓缓摇头,神情疲惫又茫然。
那些积压在他心里无法所诉之事,就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他毫无保留地讲给心悦之人听。
她不惧怕,不厌恶,还说以后的路她会陪自己一起走。
他尚未从那心脏几乎快要跳出的忐忑中回神,便又听到菩兰悠问他是否要沐浴。
她好像总是这样,将他引以为耻的苦难轻轻放下,而后平常对待他。
“……不用。”他如今没力气,连抬手都觉得吃力,此刻撑在床边靠着,已经是他的极限。
菩兰悠点点头,“那等你好些也不迟。”
她将床边的药碗拿过来,碰了碰少年的唇,“喝药吧,说了那么多话,润润嗓子。”
“……”
好一个润嗓子。
翻涌的情绪火焰般被她扑灭,嘶啦啦的余音还在,他方才鼓足勇气违心地赶她走,菩兰悠不但没有讽他不知好歹,反而,反而还……
贺兰阙抿唇无声接过,而后仰头服下,哑声道:“好苦……”他皱着眉,唇边却挂着依恋的笑,贪念地看着她。
“……”菩兰悠挠挠头:“抱歉。”
见少年苍白唇边挂着药汁,菩兰悠下意识抬手轻捻,待意识到自己动作后——
她与贺兰阙对视。
而后在他惊愕的视线里,沾了药汁的手指放入口中,舌尖卷下那股涩意,
她倒要尝尝看,真有那么苦?
贺兰阙:“……”
“是很苦。”她几乎瞬间龇牙咧嘴。
贺兰阙复杂地看着她:“你……”
“这次出来的急,忘了带糖。不过我知道另一个祛苦的办法。”菩兰悠盯着他苍白的唇,徐徐诱哄般道。
贺兰阙果然望向她:“什么?”
少女呼了口气:“你先闭眼。”
贺兰阙动作一顿,他心底腾起一个想法——
而后很听话地合上眼帘。
眼前之人似乎气息乱了一拍,贺兰阙也随之屏气——
瞬息过后,
那抹柔软触感贴在他干裂的唇上。
贺兰阙浑身一僵,自脑中炸开的火焰一路烧到全身,连儡丝未尽的痛意都淡了些。
少女动作生疏地辗转于他唇上,见他并未躲开,她似乎笑了一声,而后鼓起勇气,伸出舌尖试探地舔舐。
苦意里散发出甜,菩兰悠一手撑住床沿,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少年脖颈,一路上滑,最后落于他脑后,微用力地将他按向自己——
“嗯……”贺兰阙睁眼,眼前少女阖着眼,专注而认真地吻他。
轻柔的,珍视的一个吻。
随着她放轻动作辗转来到脸颊,贺兰阙后知后觉地张嘴,细微喘了口气,“你……”
菩兰悠动作一顿,微微睁眼,见他眼眸湿润清澈,微启的唇落她视线里,她好笑开口:“你在邀请我吗?”
贺兰阙:……?
“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请。”
菩兰悠再次吻上他,未曾有过的亲呢之下,贺兰阙几乎撑不住身子。
她想,这人总是惶惶没有安全感,她不介意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喜爱。
菩兰悠顺势将他整个人都压在床头一侧墙上,舌尖勾着他一步步沉溺,少年脸色绯红,浑身疼痛变淡,只有唇边感官放大。
她好香。
像是满山遍野开满的春海棠。
贺兰阙缓缓回应,学她用舌尖轻轻探出——
察觉到他动作,菩兰悠却忽然退开身。
“……”
少女目光盈盈:“甜么。”
“……”未得逞的动作戛然而止,贺兰阙几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唯有自而后泛起的热意一路蔓延至脸颊,而后耳中响起少女略带戏谑的话。
他方才,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主动……
“我感觉,阿阙很甜。”
未曾被人唤过的名字被人这样轻轻研磨在口中,而后温柔唤出,少年捏紧身下锦被,未让自己的轻喘加重。
口中苦涩药味仍在,然而他心中只剩唇畔那份令他颤栗的触觉。
“……甜。”贺兰阙说完这句,仓促垂下眼。
哪怕他几经肆虐,可褪去层层外壳,他与这个年纪的普通少年并无两样。
未有父母精心呵护,他摸爬滚打地长大,所学所想也不过是如何活下去,哪里会有人告诉他如何与女子相处。
可情随心动,有些行为,似乎不必教。
贺兰阙目光之下,偏执渐深,而后轻声道:“阿兰,很甜。”
“……”
菩兰悠笑起来。
其实她也是害羞的,只是相比于贺兰阙烧的通红的脸,她自认为自己保持的还算风度翩翩。
两颗心更近,她的心软成一片。
“你说,我们这样。”菩兰悠微微退开身子,仍然离得很近,含了笑的声音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同甘共苦?”
苦嘛,自是那碗汤药。
贺兰阙目光落在她唇上,哑声说,“我想亲你。”
菩兰悠:“……?”
“可以么。”他抬头望向菩兰悠。
少女似乎一愣:“你——”
话未说完,两人身体换了个位置。
贺兰阙揽着她自床内一滚,菩兰悠怕伤到他,丝毫没有抵抗贺兰阙的动作,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都被少年压在床内一侧。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
不同于方才菩兰悠的浅尝辄止,少年几乎莽撞的用舌尖抵开她唇齿,察觉到她的放纵,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口中寻那一抹甜。
舌与舌相触,酥麻自心尖泛起,贺兰阙忍不住轻哼一声,菩兰悠因这动静红了整张脸,微微撑起他身子,“你怎么——”
少年食髓知味,哪里能让她退开。
他的气息去而复始,在狭小床榻之上霸道地占满她鼻息之间,菩兰悠混乱之际手上自他腰间乱摸,一路激起少年颤栗般颤抖的吟音。
贺兰阙被撩拨的身体滚烫,而后带了些力道地与菩兰悠十指相扣,总算制住了她乱刮的指尖。
手掌陷入柔软锦被,两人十指相扣,菩兰悠摩挲他手心持刃留下的茧,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启唇迎合他,任由少年不得章法地吻。
恍惚中,菩兰悠觉得自己像是载舟的浮浪,她想,她愿意做贺兰阙迷途时的归港。
幼年时,他一定很苦吧。
太阿山上终年不化的雪,于山上弟子而言是靓丽风景,可那时的贺兰阙离开父母,未曾成年拥有妖力之前,他是如何捱过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冬天?
那白雪红梅之景,是否曾是少年梦魇。
六百年间,他又是经历多少磨难困苦,最终变成轩辕儆手中傀儡,成了世人咒骂惧怕的灭世之人。
在此之前,哪怕是一盏灯,一碗粥,他可曾有过片刻温暖?
直到数不清第几次被榨干肺中气息,菩兰悠手心握紧,贺兰阙才略微抬头。
染了情欲的眼,几乎将她腻在其中。
菩兰悠从未见他露出如此神色。
白皙如玉的脸温润细腻,眉间含情,唇边被她吸吮出绯红印记,眼底潋潋的水色如同夏夜湖中漾开的阵阵涟漪。
他坦然地让她看到自己眼底的依恋和喜爱,如同稚子得到自己最宝贵的礼物,那样珍重的看着她。
菩兰悠抬起手,将人揽入怀里,贺兰阙居于她之上,身体贴近之时,仍留存了一丝理智,不将重量完全压于她。
反反复复违心地推踞,他终于确定,眼前之人并非玩笑,菩兰悠用这样的方式安抚他,让他相信,方才所言皆是心甘情愿。
日光西斜,于室内洒下一片碎金光芒,时间静谧到有停滞的错觉,一切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好喜欢你。”
半晌,贺兰阙在她耳边轻声说。
菩兰悠将滚烫的脸埋入他颈窝,眼睫扑簌。
而后她便听到少年在她耳边轻笑一声。
“……”
冷静下来,菩兰悠才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孟浪大胆。
趁着人家身体不好没有力气抵抗,竟然做出如此冒昧之事……
可她后悔吗?
菩兰悠在心里摇摇头。
回忆起方才少年口中苦涩味道,菩兰悠砸吧砸吧嘴,才突然想到:“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料?好好闻。”
是一种此前从未闻过的味道。
“……”贺兰阙一怔,复而在她耳边低低笑出声。
菩兰悠:……她是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妖族有个说法。”斟酌半刻,贺兰阙组织措辞,哑着嗓子说:“当你非常喜欢一个人时,就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别人都闻不到,只有你可以闻到的味道。”
菩兰悠:……
望着她越发红透得脸,贺兰阙温声补充:“还有种说法是,这是彼此之间,最原始的选择。”
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对于妖族来说,的确是最原始的选择。
“……”
菩兰悠已经面红耳赤的快冒烟了。
贺兰阙收臂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兰,我很高兴。”
“你不嫌恶我,还说喜欢我……”他勾起唇角来,带着少年人的雀跃:“你可以每天都说一遍吗?”
她缓缓眨眼,感觉到少年屏息等她回答,没有一丝犹豫道:“我喜欢你。”
圈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
她也是第一次喜欢别人,不明白话本子里为何总是讲七分喜欢要说成三分。
菩兰悠认为,她有多喜欢眼前这个人,那便要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才算对他们公平。
菩兰悠微笑着说:“你方才说,在妖族中,只有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那我应该是很喜欢你咯。”
“你方才还说,这是最原始的选择。”
“嗯,可能我们就是天生一对。”她觉得自己讲话太肉麻,然后还是一箩筐似得全都说出来:“你看我们名字也很配,可不就是天生一对。”
“菩兰悠喜欢贺兰阙。”
心跳如擂鼓之际,她在少年衣襟上蹭了蹭,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沾上他皮肤,菩兰悠笑着说完:“这件事情,你可以每天反复确认。”
半晌后,颈间处湿热漫开,菩兰悠话声一停——
少年埋首在她肩窝,闷闷嗓音洒在她耳畔:“嗯,知道了。”
远处,蝉鸣几乎连天。
妖族五感灵锐,贺兰阙闭目时,眼前能浮现远处许多场景。
风吹过翠绿麦田,鱼儿每一次跃出水面的浪花,以及更远距离外,永夜之地炫彩的极光。
最清晰的,是少女近在咫尺的含情双眼。
菩兰悠喜欢他。
这一刻,贺兰阙终于相信,神明眷顾了他。
第22章 贺兰阙(22)
菩兰悠施法隐秘了贺兰阙气息, 让轩辕儆短时间内寻不到他们,两人来到太阿山脚下,一处名为梵水镇的地方专心给贺兰阙治伤。
是贺兰阙选的地方。
得知这里便是他幼年时与母亲避隐之处, 菩兰悠讶然:“原来我们曾离得这样近?”
她衣裙发带皆是按色系搭配,不知从何时开始, 菩兰悠发带都不在她头上, 转而变成抹额,天天都被贺兰阙戴着。
随着她衣裙颜色变化,贺兰阙头上的抹额也在变化。
贺兰阙眼底光晕湿润, 低声应她:“嗯。”
梵水镇与太阿山这样近,可他走了很久的路才遇见她。
此刻正值雨后放晴的傍晚,还未铺洒的日光被云分割成数条细细的金线, 烧红的晚霞挂在天际, 橙红与蔚蓝交映的天空下, 是人间袅袅腾起的炊烟。
心中暗流冲闸而泄后, 故地重游, 并未有所预期地惶然郁痛。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
贺兰阙目光落在身边的人身上, 抬手轻轻划了划她的脸:“要逛逛吗?”
“好啊。”菩兰悠答得干脆,自然地将他的手掌圈住:“这是你长大的地方,我肯定要多了解了解嘛。”
她面上温柔,眼珠润亮,仿佛这里不是他淬痛之地, 而真的是他有过美好回忆的家乡。
艳烧晚霞最后一丝余晖映在她眉间, 她漂亮地像是街坊间焙好的香甜糕点。
未察觉他心中跌宕情绪, 菩兰悠拉着贺兰阙到一处小摊贩前,那摊主是一个年长的老婆婆, 小摊上摆着许多用花苞串成的手串。
菩兰悠拿起一串柔白铃兰编成的手链给贺兰阙瞧:“好看欸。”
她眼睛因为看到漂亮的东西而弯成月牙。
“带花呀,是我们梵水镇的习俗。”老婆婆布满褶皱的脸露出慈爱的笑:“今生带花,来世漂亮。”
梵水镇确实有这风雅旧俗,贺兰阙有些印象。
“喜欢哪个?”贺兰阙见她感兴趣,自觉地掏出灵石递给那婆婆付账,而后见菩兰悠摇摇手里的花朵手串说:“我要两串。”
他一愣,很乖顺地点头,“还喜欢哪个?”
他老实付钱的样子好乖。
菩兰悠趁那婆婆低头理花之际,迅速凑到贺兰阙身边亲了亲他的脸颊,笑眯眯道:“你挑一个。”
一人一个才对嘛。
她动作短促,蜻蜓点水般,还未等涟漪泛起便抽身离开,惹得水塘怔颤,贺兰阙抿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和你一样,要铃兰吧。”他缓声道。
菩兰悠瞅他一眼,唇角带笑:“铃兰好呀——铃兰好呀。”她举起两个手串,招摇地在他眼前晃了晃:“两个兰兰,凑成一对。”
她头发炸出一根呆毛,贺兰阙抬手给她抚平,露出笑意,心里陷落,犹如高坠后扑进一片柔软的棉花,又轻又软。
等离开那卖花小摊,菩兰悠一边给贺兰阙带上手串,一边道:“那婆婆说今生带花,来世漂亮,可我们家阿阙今生便很好看啦。”
她直白地让贺兰阙不知道怎么接。
淤泥中活得的岁月里,世人多是厌恶或是惧怕他,很少有人会像菩兰悠一样夸他。
他忍受儡丝之痛,菩兰悠要夸他耐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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