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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九重天(丹青手)


他瞬间想到什么,酆惕亦是想到,他面露沉重,“我如今并非在凡间,仙力何其微薄弱。
且此事重大,这么多仙人来观刑,救她难如登天……”
滁皆山面色瞬间苍白,说不出话来。
月明云稀,黑夜缀满星星,偶有一丝如烟沙般的云雾飘荡空中,被风吹散毫无痕迹。
宋听檐站在玉石台前,看着漫天星辰。
耳旁响起周知御说的话,周身一片流云也无。
他思绪繁杂,耳旁的声音多到层层叠叠,隐约间只听到一句话,‘怎修成这般?’
他眼睫微微一动,安静站着,再转眼竟已是天光渐亮。
他站了一夜。
天际慢慢亮起,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彩照射出来,无边天空带着无尽寒意。
他转身往殿外走去,才迈出一步,便被外头的仙官挡住了去路。
他面容平静开口问,“这是何意?”
仙官当即俯身恭敬开口,“殿下,陛下吩咐了三日之后便过雷劫,陛下希望殿下能呆在殿中好好准备,免得出了岔子。”
这话虽是这般说,可话里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仙官又劝道,“殿下还是听陛下吩咐罢,雷劫至关紧要,不容有失啊。”
宋听檐站在原地并未开口言说,也并非非要出去,他平静听完,没有任何表现,亦如往常一般回了殿中。
泯灭道上生意尽绝,九重天上有漫天星辰,唯独这处既无星辰也无云彩,六界生息皆是绝迹。
这次事牵扯太多,又这般严重,且还是储君弟子,除了死去女君少君的那些上古遗族,前来观看的仙者也极多。
夭枝被人押上泯灭台,捆仙索越发紧,连动弹都不得,她走路难得狼狈,被人推着上前。
众仙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议论纷纷。
垅弈也到了,既说来送,他必然会来。
他是见过夭枝几次,这小仙子颇为聪明,性子也灵活。
若是没有这样的事,往后仙途可是大盛,倒也是可惜。
身旁一女子走近,“妫昭见过大殿下。”
垅弈转头看去,微微颔首,“仙子也来了?”
妫昭行礼起身,关切道,“不知殿下可会来?”
垅弈看着远处,往上直冲戾气的泯灭道,“三日之后便要渡雷劫继天位,他不得空过来。”
妫昭闻言垂首叹息,倒也放下了心,“确实继天位最要紧。”
远处众仙中一阵骚动,垅弈顺着众仙看去的方向,天帝竟亲自来了。
一时间满场寂静。
滁皆山本还心存侥幸,若有空隙拼死一救,可看见天帝亲临,整个人都愣住。
酆惕也没想到,他看着滁皆山,亦是难掩复杂。
陛下仙力无边无际,九重天何人能及?
想在他眼下救人,难如登天矣!
滁皆山的脸瞬间苍白,看向站在泯灭台上的夭枝,再无一丝救人的可能。
到头来,竟是真如夭枝所说,一点办法也无。
垅弈见天帝亲临,一时愣住,往天帝那处走去,“祖父怎会亲临?”
天帝站在最高处,也是最远处,并不打扰众仙,却能将下头的情形一览无余。
天帝闻言没有回答,而是肃然问道,“听檐有什么反常?”
垅弈不防天帝这般问,微微一顿,摇了摇头,“他惯来沉稳,如今应当在殿中潜心修行至无极大道,应付雷劫。”
“真是如此,那便是最好。”天帝负手于后,看着远处泯灭道,话间深深地开口。
垅弈听出几丝不对,“祖父可是觉得哪处不稳?”
天帝看着跪在刑台上的夭枝,“我昨日殿上算过,此子仙根稳妥,并未修偏一丝一毫。”
只是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甚至没有多说任何内容,便叫垅弈心中一凛。
能算出仙根是否稳妥,九重天只有天帝一人,天帝自开天以来掌八卦之象,精通相术,绝不会有错。
可这仙子若是修行稳妥,那昨日测的灵石,又怎会有这反应?
除非修偏了的人……是另一个?
而昨日替夭枝测仙根的,只有一人。
便是……听檐!
垅弈心中一骇,他不敢相信,“不可能,祖父可有弄错,我昨日刚见过听檐,他没有任何异样表现,也没有说起过不妥之处,难不成他自己并不知?”
天帝收回视线,看向他,“倘若他瞒着你呢?”
垅弈瞬间哑声,那不是更可怕?
若连他自己意识不到倒也罢了,若是知道却作不知,那才是最可怕的……
天帝眉间紧皱,“他修行至此,最是稳妥,区区升阶至无极大道虽说是一道劫,但于他能力来说应当不难,怎可能这么久都无动静。如此,不必验都知道,他必然修偏了。”
垅弈闻言呼吸骤止,不敢多想这样的结果。
听檐可是他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储君,是最优秀的,他这第一和第二可是天渊之别的差距。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当真是前功尽弃。
他不由开口,“祖父是说,听檐对这弟子……”他觉得不可能,昨日他见过他,非常平静,“祖父,檐儿自来端正稳重,断不可能……”
“但愿是我错了。”天帝看向天时,神色肃杀,“只要今日他不来,安稳行刑过后,自不会有变故。”
垅弈明白其意,祖父既站在这处,就说明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变故发生。
此仙子今日必定会死。
便是泯灭道上未死,天帝也会亲自下手诛杀。

第110章 簿辞,我是不是要死了?
泯灭道最为痛苦,剥离仙根,剥除仙骨,成为凡人,被戾气撕碎,四分五裂而死。
这般酷刑,临死之前也不得好过。
夭枝看着前面的泯灭道,第一次感觉到无助绝望。
死到临头,她还是做不到坦然无惧。
“夭枝。”
夭枝听到声音,转头看去,滁皆山在众仙之中看着她,他一夜没睡,双目通红,亦是绝望。
周围声音太过嘈杂,夭枝听不清他讲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形说,‘是师兄无能,护不住你。’
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手伸进衣袖,似要拿法器劫囚。
夭枝摇了摇头,满是苍白的苦笑。
她并不是不想逃,而是她知道,如此境地不可能逃得了。
这么多神仙,随便一个便能抓住他们,更何况有天帝在,想要千里遁逃根本就是做梦,她不能害了他。
‘师兄不必为了我,辜负前程仙途。’
滁皆山看出她的口型,伸进衣袖的手顿在原地,眼眶通红,竟是哭了起来。
酆惕亦是湿了眼眶,难掩伤感,他本还在想等她回来再劝劝她,可不想如今竟要送她最后一程。
夭枝看去,众仙之中还有往日的女仙官,往日与她交好的同门弟子因为殿下的吩咐不能来,溿幽九岷亦是偷偷前来相送,皆是一脸难过之色。
夭枝慢慢垂下眼,她知道的,她是他的弟子,他总要避嫌。
可她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她知道他要明哲保身,知道他帝业重要,只是连最后一程都无法来送吗?
夭枝收回视线,叹息无力,罢了,想来都是命,便是注定这条命捡来也留不住多久。
他到底叫她一声先生,宽容几许也无妨,毕竟他当过她的弟子。
天时到,泯灭道缓缓开启,戾气不断而出,站在边上都感觉拂来的风能刮伤脸。
夭枝被一推,猛然往前,泯灭道里头的戾气直冲而来。
她只觉千万斤重的力量狠狠击打而来,将她整个人吸去,她体内只觉翻腾,这力似乎要将她四分五裂而去。
她心中越发升起凉意,她不知道死是什么样的滋味,便是那次天罚降下都没让她来得及感受多少濒临死亡的感觉。
但她记得那年被掌门救起,周身血液湿衣的寒凉之意让她难以忘记。
她无法想象她自己就要消失了,她没办法再看这天,看这地,感受花草树木,鸟语花香……
自是难言委屈。
凭什么她要这样不清不楚去死,难道她的命就这般轻贱吗?
她心中愤怒油然而生,想要挣扎,却被捆仙索越捆越紧,仙法亦是施展不出一丝一毫。
她几番挣扎,猛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拉起,直接传送到泯灭道上方。
夭枝只感觉四面八方的力量袭来,疼得她难以压制,生不如死。
众仙之中本是一片安静观刑,有人似疑惑,“她这仙根好似并无问题,否则上这泯灭道必是先磨其仙根的。”
有仙者质疑,“怎可能没问题,昨日明明测了她的仙根……”
这话一出,众仙中瞬间安静下来,皆想到同一处。
既如此,那岂不是没有走火入魔而杀人的可能?
可即便有人看出来,她并非走火入魔,也没有提出异议,甚至那些上古遗族的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因为优秀的仙人,他们可以再培养。
但若是储君的弟子因为这件事而被诛杀,只会又一次代表他们赢了。
连天界储君都要牺牲弟子让他们一步,于他们以后的路更开阔。
所以他们来此就是为了咬死夭枝,她是真凶最好,便她不是也要是,因为比起真相来说根本不重要,加深他们的位置,他们的权才是最重要的。
众仙寂静,等待其死。
远处天际忽然一道淡光而来,似乎寻常。
下一刻,泯灭道空间倒转,出现了一片海,天际变为海面,平静幽深。
一股力量从夭枝周围游走,缓缓而来,萦绕全身,慢慢将她护着。
海色深黑,无边无际,乃是北冥。
众仙一时顿住,竟有人逆转空间,生生将北冥逆转而来。
空间逆转术法极其艰难,便是别处小小一拳头的空间转到天上,都需要极大的仙力维持,若支撑不住,天地间巨大的压力而来,其自身都会爆亡。
能有如此巨大的天海相接,这般大的扭转,可见其仙力可怖之处。
其人是谁,能想到的自然只有当今储君。
这般分明就是强行逆转空间,想要将人投入北冥之海遁逃。
众仙一时皆不敢深思,只恐是泯灭道出了问题。
垅弈亦是没有想到,竟是被天帝说中了。
他真要救人。
滁皆山和酆惕皆是一顿,如此自是心中庆幸,只是陛下在,这般真能送她逃离吗?
天帝见状慢慢闭上眼,自是生怒,他抬手而去,蓬勃仙力而出,劈海开路,重新露出了泯灭道。
下一刻,冥海翻腾,海水吞没而来,淹没这处。
众仙后退,不敢施法,因为殿下想在陛下手中救人是不可能的。
他是天帝一手带出来的,怎可能逆了天去。
天帝怒容施法而去,却不想那处竟是半点不让,仙力无穷无尽而来,显然不计后果。
夭枝只觉两股力道挤压而来,疼到忍不住叫出声,周围护着她的力道强行往外冲,似要将她拉入海中,可另一股力却扯着她不放。
垅弈见状只觉不妥,听檐本就修偏了,这般抵抗下去,他必定会彻底走火入魔,完全失去清醒。
他心中生急,当即上前一步,“祖父,这般不行,他性子执拗,恐怕不会放手!”
天帝自然知晓其性子,一时只能收回力道,施法锢住夭枝,一挥衣袖便消失在了泯灭台之上。
下一刻,他出现在宋听檐的殿中。
便见他端坐殿中,双目阖着,打坐凝息,唯有无数仙法而出。
天帝怒意不止,却终究开口,“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宋听檐并未开口,依旧还是静息打坐,显然非要救人。
天帝在此,他自翻不出天,且那小仙已被他全力锢住,即便逆转空间也带不走。
天帝心中怒意不减,失望透顶,“我培养你到如今,你却如此行径,你太让我失望,你比其他孙辈还要让我失望!!”
宋听檐却闻言未语。
天帝上前,见他不为所动,只觉何处不对。
他当即一挥衣袖而去,眼前打坐的人已然消失不见,竟是虚形,如此以假乱真。
天帝一时勃然大怒,好一个调虎离山,竟玩弄手段到高祖父头上!
那处众仙见天帝消失,一时皆是窃窃私语。
“夭枝!”滁皆山见这般情形,心中一喜,天帝便是离开一息,都有一息的机会!
他当即便要冲出去,一旁仙者早就注意到,当即伸手将他按住,“此人要劫囚,快将他带下去,行刑中哪能生乱!”
妫昭当即看向上古遗族而来的众人。
其几人当即会意,伸手而去,势必要诛夭枝于泯灭道。
酆惕意有所动,却被其后长辈按住了肩膀,眼神警告。
酆惕眼里瞬间没了一丝希冀,力气顿失。
滁皆山被众人压制得无法动弹,直带出几分哭腔,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夭枝!”
那处刑罚还在继续,夭枝只觉身上术法越收越紧,越发无法呼吸。
天际一道淡光而来,一人凌空而下,一剑猛然而下,带着蓬勃仙力硬生生劈开夭枝身上的仙法束缚。
其仙力四下荡开,叫周遭仙人皆是耳闷胸痛,涉及波澜。
妫昭眼睛微睁,不可置信。
垅弈看见她的动作,看了过来。
妫昭见状缓缓退后,不敢再有动作。
而此时,冥海翻腾而来,泯灭道戾气而出。
二者纠缠之间,竟形成了北海泯灭道。
海啸翻涌,海浪迎面高起,如高山一般猛然下落拍来。
神仙斗法,小鬼遭殃。
站在一旁的众仙受其泯灭道的戾气而来,皆是施法护己。
眨眼间,天帝回到了泯灭台上,看着宋听檐果然在此,一时怒意滔天,“既然今次你如此不争气,那便作没有你这个孙子!”
天帝全力施法而去。
一旁的垅弈大急,“祖父!”
容琅匆匆赶来,没见过这般场面,一时差点没站住脚,连忙高声道,“陛下,手下留情!”
可哪有什么手下留情?
这般斗法之下,宋听檐气息翻涌紊乱至极,唇角已慢慢溢出血痕。
天帝施法将夭枝硬生生推入,底下露出的泯灭道中。
宋听檐当即施法而下,快速落下,抓住夭枝,带着她一道翻身而下进泯灭道。
众人皆是一惊,天帝亦是顿住,下意识收了些许力。
只着转瞬之间,宋听檐快速施展仙法,泯灭道上扭转空间而来,二人顺着力下落,跃下海面之中。
天帝察觉当即施法而去,仙力如一个无形的巨手,在他们身后不断追击。
宋听檐快速施展仙法,逆转无数空间,落入海中之后,坠落之下瞬间落入另一处空间。
紧接着,眼前快速变化,下坠之间,无数空间依次层叠而出。
北冥,深渊,赤焰火山,凛冬冰川,妖界,人界,魔界,冥界,接连逆转而来。
天帝施法追踪而去,其下竟是无数空间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甚至同时分裂出四五个空间并存。
不知他们落入哪一个空间!
竟是硬生生护着人遁逃而去。
天帝勃然大怒,手都微微颤抖。
他竟不管不顾到如此地步,上神这般扭转天地空间,会遭天谴的!
这逆天而为,他必遭反噬,修为道行恐怕都要做一江春水东流而去!
他真是疯了!
修行如此久,历来静心静神,竟然修至这般荒唐境地!
众仙皆是震惊,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
未来储君竟是如此能力,难怪天帝想要新帝登基,这新生的力量着实可怕。
这般扭曲天地,其仙力太过骇人。
垅弈面色骤然苍白,这般施法竭力,再加上天帝术法袭去。
恐怕是难了,他必然重伤至肺腑难挽回……
夭枝只觉自己快速坠落而下,落入海中,紧密的水挤压而来,寒意冻人。
再快速坠去,陷入火焰之中,烫得浑身受不住。
再接着,一片黑寂,周围似要厉鬼凄惨叫声,阴森入骨。
下一刻,仿佛落入雪地、冰川,深渊……
她难受至极,便是意识昏迷也疼得眼角溢出泪来,可这般痛,也没有死亡带来的恐惧可怕。
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在慢慢僵硬,慢慢变冷,变得好像不属于她。
她的思绪慢慢模糊,一时也渐渐消失。
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夭枝不断快速坠去,却感觉有人伸手拉住了她。
宋听檐带着她快速落下,林中树叶刮蹭而来,道道细微血痕。
下一刻,一道掉落在地,没能站住,抱着她跪倒在地,猛然吐了一口鲜血。
周围危险依旧没有丝毫减少。
这般紧急之下,根本没有时间选地方,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拉来了何处空间。
周围林中树木高大入天,抬头不见树叶,只有笔直巨大的树干直冲而上,可见其树高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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