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不会是装了暖气吧？”赵大妈嘀咕道。
“我觉着不是暖气，我去过北方，暖气是那种特别干特别热的，这里不像是那样，虽然暖和但一点不干，就跟春天那大晴天似的。”旁边的钱大爷说道。
“应该是开了空调，我看他们这装了。”孙大妈则说道。
“肯定不是空调，”李大妈插话道，“咱们刚刚进来时，那空调外机可没动静。”
“管他是什么空调还是暖气，我就觉得待在这里面舒服，老钱呐，我看咱们要不把战场搬到这儿来吧？”
这是一直没说话的周大爷。
“行啊，我也挺喜欢这里面的，暖和和的，还一点儿不闷。”
钱大爷瞅了瞅四周，“我看那边还有免费的纯净水，下回我带盒茶叶，咱老哥俩在这边喝茶边下棋。”
正说着，又有一波中老年“观光团”过来了，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何辛和她的邻居王溪华，后面跟着的，则是被王阿姨“忽悠”过来的小区熟人。
何辛正在给他们介绍驿站的大致功能，笑眯眯地问道：
“王阿姨，怎么样？我这地方还不错吧？”
王溪华实事求是地评价道：
“是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光是一进门这感觉，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何辛暗暗说道，那可不，为了让驿站有种四季如春的气氛，她可是斥巨资在系统那又兑换了几个阳光顶灯，把手里那点积分都花完了。
“咱们这大厅可以休息，可以喝茶，那边还有阅读角可以看看书，不仅是您们，家里有孩子的，也可以在这看书写作业……”
何辛边说着，边指了指活动室门口白板上贴的海报：
“共享客厅是免费开放，但要预约，活动室比较多，都可以租，价格是10块钱1小时，隔音效果特别好，天冷了想来跳广场舞或者打打扑克什么的，都没问题。”
何辛报的这价格不贵，毕竟这年头去个KTV，开个小包都要三五十了，何况这地方又大又敞亮，还免费提供茶水。
王阿姨那群人还没说话，在一边旁听的赵大妈已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里面可以跳广场舞？那我现在定能定到吗？”
“能的呀。”何辛指了指阳光小站，“您要是想订活动室，到那边服务台去预约下就行。”
赵大妈目光如炬，早就看上了左边的这间活动室。
天气冷了，老姐妹们这老胳膊老腿的，在外面跳舞实在是冷得受不了，穿着棉袄跳吧，一身鼓囊囊的又跳得费劲，大家伙已经憋了好几天没跳了。
没想到这儿的场地这么便宜，关键是环境好，干净还暖和，赵大妈一寻思，立马就拉着孙大妈去预约了。
在场的有不少爱跳广场舞的，原本还在犹豫，见赵大妈已经捷足先登，一个个也都急切起来，都一窝蜂地往阳光小站去了。
啧，没想到活动室这么受欢迎。
何辛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心道，要不……等下和宋凌商量下，干脆把另外两个空房间也整成活动室算了。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系统积分又捉襟见肘了。
啧，也不知道系统这次升级完什么时候回来，她都好几天没“工资”了。
何辛正寻思着，李然突然过来找她：
“何总，有个老太太在门口，说是要找你……”
第62章 人生断舍离
何辛跟着李然来到驿站大厅，看到那微微佝偻着身体坐在沙发上的老太太，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袁奶奶，您怎么来了？”
这个老人家正是之前来驿站面试的独居老太太袁容秀。
“上次你们不是说，欢迎我没事就来坐坐么，看来那话是假客气咯。”
袁老太太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怎么会？当然欢迎了！那天您走之后，我们还跟社区反映了您的情况呢，好像已经有志愿者上门去看望您了？”
何辛在老太太身旁坐下，笑眯眯地说道。
“人来是来了，但是问题啊，它解决不了。”
“什么问题？您跟我说说？说不定驿站这边能帮您解决呢。”
老太太猛地一拍大腿，稍微坐直了些：
“对对，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就是来找你说这个事的。害，人老了记性不好，差点又忘啦！”
“没事，您慢慢说，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何辛耐心地和袁奶奶聊了一会儿，终于知道了老人家的苦恼：
原来，袁奶奶最近看了一部电视剧，讲家长里短的年代剧。
剧里的女主角从青年到老年，辛苦地度过了几经波折的一生。
由于年岁艰难，女主角省吃俭用了一辈子，积攒了一屋子的东西舍不得扔，结果去世后，这些被女主当作宝贝的遗物，被儿女们挑拣出些值钱的拿走，其他的全都当废品扔了，那场景着实令人唏嘘。
袁奶奶看了后大受触动，再看看自己的屋子，好像也和那个主角差不多，到处都是没人要的东西……这么一想，就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所以，奶奶您是想……把家里的东西都清点收拾下，防止以后那什么了，都被儿女当垃圾扔了？”
何辛说得比较委婉。
袁奶奶说话则直接多了：
“我就是怕啊，人死都死了，还要给儿女添麻烦。”
“到时候，要他们给我处理身后事也就算了，家里的这么一堆东西，对他们来说全是累赘，一件也用不上。不如早点收拾好了，这房子到时也好卖……”
“再说了，万一我死在家没人发现，还要花钱找人打扫，听说那价钱可老贵了，我舍不得……”
何辛在一旁听得又无语又心酸：
您老到时候都驾鹤西去了，还想着帮子女省钱呢？这一辈子过得，可真够累的。
袁奶奶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
“小何啊，我听人说，你们这有个给人上门扔东西的服务？”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要是太贵就算了。”
何辛有些哭笑不得：
“放心，像您这样年纪的来下委托单，我们都会给一个优惠价，但免费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人家也不能白做工不是？”
老太太和何辛这一通聊，心情也好了，把手一挥：
“姑娘你放心，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我可不做那什么……白嫖的，也不缺这几个钱，非要占人便宜，不嫌丢人的。”
何辛哈哈一笑，这老太太还挺时髦的，连白嫖党都知道。
“行，那我现在陪您去那边下个委托单，之后会有人上门联系您……”
翌日上午，袁奶奶在家正看电视呢，突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嘿，还是个熟人。
“嘿嘿，袁奶奶早啊！”
何辛拎着一盒切好的蜜瓜，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口打了个招呼。
“小何？”见来人是何辛，袁奶奶疑惑了下，“我记得之前，好像是个小伙子跟我联系的啊？”
“哦，他临时有事来不了，就让我来替他了。”
最近有好几个刚失业的年轻人到驿站注册了代理人，原本这活儿是不需要何辛的，只是今天人手紧缺，她就应急顶上了。
也是奇了，自从驿站办了几次二手市集活动之后，这上门断舍离的服务，突然就火了起来。
盖因小区的居民们突然发现，既然这二手摊位费并不贵，自己为啥不也来卖卖家里的闲置呢？
但是吧，在摆摊前，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大部分人回去粗粗一翻，就发现，家里积攒的东西看着不显，一收拾就发现实在太多了，怎么整理、怎么挑选出可以卖的东西，都十分令人头大……
那天在二手市集上，俞静生意红火。
大概是心情太好了，她顺嘴和很多客人说了自己在驿站下单“上门断舍离”的事，顿时就成了个现成的活广告，让很多人都动了心思。
于是，就有人“盯上”了驿站的这个上门断舍离的服务，反正最后卖闲置也能赚钱，代理断舍离的这点费用，就当前期投资了呗。
原本这类委托很少，只要宋凌一个人就能搞定。
现在“上门扔东西”突然火了，宋凌和几个兼职的年轻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每天的断舍离委托源源不断。
而那些被舍掉的二手物品，最后大多数又会在二手市集上流通，形成了一个无限的循环……
对此，除了烦恼人手不足，宋凌倒是喜闻乐见：
现在很多人喜欢把不用的东西囤积在家里，又积灰又占空间，还浪费资源。
通过“上门断舍离”＋二手市集，可以让二手物品“活动”起来，形成良性循环，又环保又省钱，还能加深邻里之间的交流，完全符合了她建立驿站的初衷。
后来，甚至还有隔壁小区的居民特意跑过来参与二手市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何辛收回思绪，笑吟吟地将蜜瓜递给袁奶奶：
“袁奶奶，这蜜瓜可甜了，您尝尝。”
她并不立即进门，而是站在玄关，熟练地从帆布袋里掏出了两个鞋套，套好之后才进了屋。
“来就来，还带什么水果，你这孩子！”
袁奶奶虽然嘴上这么说，面上还是很高兴的，转身将蜜瓜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把一盒点心推过去让何辛吃，又要去给何辛倒茶。
“奶奶您就别忙了，我刚吃过早饭，现在饱着呢。”
何辛边坐下边打量着袁奶奶家的环境：
这是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风格很有年代感，一看就是好多年前的审美。但因为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点不显得陈旧，透着一股温馨又舒适的氛围。
何辛的目光在客厅那天蓝色的老式沙发上停留了下，看到沙发上铺盖着的白色镂空花纹罩子，一问是袁奶奶自己钩的，顿时就觉得袁奶奶是个挺有品位的老太太。
“奶奶，您要我帮你收拾什么东西呀？”
她环顾四周，这屋子看起来挺空旷的，好像也没多少杂物，和她来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袁奶奶一听，慢慢站了起来，“东西都被我收起来了，先进屋看看吧。”
原本老两口住的是主卧，只是老伴儿去世后，袁奶奶觉得大卧室太空了，就自己搬到了次卧去住。
而主卧就空了下来，除了留着给偶尔回来的儿女住，基本上就成了置放东西的地方。
何辛跟着袁奶奶走进主卧，看着和客厅一样干净整洁的房间，还没说话，就见袁奶奶走到墙边一个顶天立地的四门衣柜前，一个接着一个的，把几个橱门都给打开了。
一旁的何辛，走近往衣柜里看了一眼，一时间瞪大眼睛，完全惊呆了。
好家伙，这衣柜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打开的衣柜里内容非常丰富，有的里面挂着衣服，有的里面叠放着衣服，全装得满满当当的。
虽然摆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但这大量的各式衣物集中在一起，乍一看还是有种视觉上的冲击。
袁奶奶又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弯下腰把床单一掀开，“这里头也有。”
何辛顺着床单掀开的方向，蹲下去往床底下看了一眼，又是吓了一跳：
好家伙，全是各种材质各种花色的床单被褥。这藏得可真够深的。
袁奶奶家的家具都是自己找木匠打的，俱是顶天立地，又高又大，连床也是高架床，床下的空间很大，何辛都不敢想里面塞了多少东西……
不管怎么说，先把东西拿出来吧。
何辛定了定神，把客厅的沙发茶几稍微挪开了些，又跟奶奶要了个干净的大床单铺在客厅的空地上，然后就开始一趟趟地从柜子里把衣物搬运出来，很快就把客厅给铺满了。
接下来，何辛就让袁奶奶拿个小凳子坐在一旁，一件件地和她清点每一件衣物。
何辛就近举起一件西装外套问道：“奶奶，这是您以前的衣服吗？”
“嗯，年轻时候买的，现在穿不了咯。”
“怎么会穿不了，现在也很流行的。”
何辛摸摸厚实的衣料，这么好的衣服，直接扔掉或者卖掉，都挺可惜的。
用现在的眼光看，这外套就相当于复古风，保存得也很完好，完全可以继续发挥原来的价值。
“袁奶奶，我记得您说过，你有个外孙女？”
一说到外孙女，袁奶奶的眼睛似乎亮了几分，话也多了，中心主旨就是夸自家外孙女这好那好，还孝顺自己。
何辛眼珠一转，指着手上的外套对老太太说道：
“您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宽松的版型。要不，等会儿我帮您给衣服拍个照片，您问问看外孙女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咱就给它留下。”
袁奶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还能这样，点了点头。
她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头是有点高兴的，毕竟是珍藏了多少年的衣服，如果能留给孙辈，总比扔了强。
按照这个标准，何辛又找着了不少件复古服装，都专门放在一边，至于剩下的那些，虽然被很珍惜得保管着，但……
“奶奶，这个带补丁的棉裤，您怎么还留着啊？”
何辛拎起一条深蓝色的鼓鼓囊囊的裤子，看着上面颇具年代感的大块补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裤子再怎么复古，也真没人穿了。
袁奶奶眯了眯眼，看向棉裤的眼神闪过一丝怀念，见何辛正要把它扔到垃圾袋里，急忙说道：
“小何，这裤子不能扔！”
怎么了？何辛扔裤子的动作一顿，奇怪地看向袁奶奶。
“这裤子不能扔，这还是当年家里困难的时候，一个恩人好心给的布票买的，那时候天冷也没什么取暖的法子，老大就靠着这条棉裤才熬过了好几个冬天……”
记忆一旦打开阀门，袁奶奶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过去的事。
何辛听着也有几分感慨，看向棉裤的目光也和刚才不同了：
原来，这还是一条有故事的棉裤啊。
看袁奶奶这一脸不舍的模样，算了，那还是先放在一边吧。
结果老人家一开始回忆过去，就一发不可收拾，而何辛的断舍离服务也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要么就是某条裤子有什么难忘的过去，要么就是某件衬衣关联着一件感人的往事，何辛衣服没扔掉几件，六七十年代的故事倒是听得满脑子都是。
但是，只要是个物件都会有人的回忆，这样下去，她还断舍离个啥呀？
眼看着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唠嗑唠了不少，衣服的清理却是毫无进展，何辛不由苦恼起来。
她叹了口气，“袁奶奶，我跟您确认一下，您是真心要处理掉家里的这些老物件吗？”
“当然是真的。”
袁奶奶瞪着眼，“我老太太还会骗人不成？”
“那您就好好配合我嘛，别这也不能扔，那也不能扔的……”
袁奶奶沉默了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也不是不能扔，就是每扔一样，我这心里，就跟缺了点什么似的，要是把这些东西都丢了，就像是……把我这辈子也给丢了似的。”
何辛也沉默了，她没想到，老太太心里还有这么个想法，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仔细想了一下：
“袁奶奶，我有个建议，您看行不行。”
“这些旧物件也不是不能留下，但数量确实太多了，要不就从里面选出几件最有纪念意义的，其他的我给您拍个照片做成相册，下面再给您留个空写上相关的故事，您觉得怎么样？”
袁奶奶脸上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些，“那个相册，也是你给我做好了不？”
“那肯定是全套服务呀，您放心，到时候我先带来给您挑个样式。”
“那行，”也不知是因为已经与何辛交流过了棉裤的故事，袁奶奶突然就想开了，也舍得放手了，爽快地一挥手：
“小何，刚刚那个棉裤就给扔了吧。”
“好嘞。”
何辛松了口气，只要能下定决心开始舍就行，就怕一件也舍不得，那这工作就没法做了。
这天上午，何辛费了半天工夫，才帮袁奶奶整理出了大约4分之一衣柜的衣服，这比她预计的速度慢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