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诚眉宇舒展:“嗯。”
谢茉笑容敛了敛,朝卫明诚靠了靠,压低声音说:“咱家只我们俩,倘使一人一辆自行车岂不是过于打眼了?”
“而且,如今我初来军区,本就引人注目,最好先低调一阵儿。”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电脑,八卦便是最平常的娱乐活动,再加上这时的人几乎没边界感,综合起来说,谁家多吃一顿肉,都会被拿出来说嘴,第二天保管传得周围人全知道。自行车在当下好比后世高档汽车,添置一辆,可不得被嚼十天半个月的,这般沸沸汤汤的情势,谢茉躲还来不及。
她可没忘,而今最讲究“枪打出头鸟”,况且,哪怕为人行事本本分分,不知何时亦会招致小人暗里觊觎,一如之前的谢济民。一辆崭新自行车势必会让某些人嫉妒,那么也不能排除有人会将这份嫉妒转化为举报,即便她跟卫明诚清白光明,不怕调查问话,但癞·**掉鞋上,虽伤不着人,但膈应人。
总而言之,当今世道,低调才是王道。
这层顾虑谢茉本不想讲,但忖度一会儿,还是说了。
低调生活得益最多的人便是身为部队干部的卫明诚,四舍五入一下,她拒绝便利自己的自行车也是顾忌着他。
虽夫妻一体,但那是对外,他们两人之间,她的付出甚至牺牲当然要摊给他看,可不能默默奉献。
卫明诚深如黑夜的眸子定定凝视她一顺,而后缓缓划开,敛目掩住眸中情绪。少顷,他薄唇轻动,心绪不明地“嗯”了一声。
空着的那只手却勾住她掌心,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谢茉微微弯了弯眉目,轻松地说起下一个话题:“我今天去镇上供销社,人虽然多,但却没我想象中的挤。”
读过的年代文在描述供销社时脱不开两个要素:人满为患、黑脸售货员。
谢茉今儿很幸运,这两样都没碰见。
卫明诚随口问:“想象中?”
“人头攒动,挤不开身,踩脚,扯乱头发。”说着,谢茉便笑起来,这些都是她书上看来的。
卫明诚也低笑了两声。
谢茉侧脸和卫明诚对视一眼,又继续道:“我看着它摆设和靖市那边大差不差,不过门脸比市区小,东西种类也少很多,我买完糖,还想买一罐麦乳精来着,不过我在里面逛了两圈都没见到,问了问售货员,她说早卖完了。”
“想喝麦乳精?”卫明诚说,“回头我去弄两罐回来。”
顿了顿,他又说:“要是想要什么,这边又没有,你直接跟我说。”
“嗯,好的。”谢茉眼里就漫上笑意,“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卫明诚垂眸注视着她,认真道:“你我之间本就不该客气。”
卫明诚口吻里透着不容反驳的霸道,怎么说呢,谢茉不讨厌,反而为他袒露出的坚决、笃定动容。谢茉近距离感受了一遭,霸总之所能纵横言情界多年不衰的原因。
“咔吧。”
谢茉咬碎舌头硬糖,碎片融化在口腔里,吞咽下肚,顺带也把卫明诚这句话咽进肚里。
谢茉眼睛细弯弯的笑着,像是因为甜味的漫延而感到愉悦似的。
“你说得对。”谢茉忍住笑,正色回应。
卫明诚提了提唇,又把话题拐回去,给谢茉细细解释起来:“咱们镇虽是周边人口最密的大镇,但终究比不上县城、市区,因而镇上供销社进货量便少,稀罕些的东西他们根本不会摆出来,内部就先消化完了。”
谢茉恍然:“怪不得我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咬着唇,眼珠儿动了动,谢茉说:“我要跟这个售货员同志做朋友。”
这时候的人情味可比后世浓多了,往后让她给自己留点好东西,她能拒绝?要是供销社再有什么好东西,她能不喊自己去买?
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接触物资的单位福利总是上好的。
这售货员瞧着和她年龄相当,谢茉听见有人喊这售货员小林。她说和林售货员交朋友,不是全然功利,她买完糖去旁处柜台闲逛时,便瞅见林售货员对一身土布斜襟大褂,明显出自农村的老奶奶弯腰耐心讲解,当时就对林售货员生出好感来。
年龄相当,欣赏对方秉性,哪怕没有售货员身份加持,谢茉也乐意去交这么个朋友。
“再说。”谢茉笑眯眯,“她收了我们喜糖,怎么能不算朋友呢。”
卫明诚笑道:“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嗯。”谢茉心情明朗,笑容便明媚非常,涌出的眼波尤其生动,让人心尖意动。
“对了。”心情愉快,分享欲就浓,谢茉又语调轻快地说,“我去邮电所打电话时,见到架子上摆放了很多报纸,在那里工作的老师傅说可以随意翻看,这点真是太棒了。”
“我翻过了,有省报、区报……”
卫明诚含笑听着,不时插两句话,引着谢茉兴致勃勃讲述,说到尽兴处,还要伸手比划,待到离家最远的一处院落,两人方才意犹未尽地打住,敲门递喜糖,顺带客套寒暄。
如此一一拜访完毕,直到日头坠入地平线,俩人才进了自家院门。
在这期间,谢茉见到了顾青青丈夫吴解放,不过却没见到他们那两个侄子。
吴解放长得倒是英武高大,四方脸,皮肤黝黑,但浓眉大眼,肩背笔挺,和娇美的顾青青站在一起很般配。
田嫂子见了她眼神躲躲闪闪,谢茉全当没瞧见,若无其事般打招呼、问候寒暄。
她原本便没事,是田嫂子生事。
关上院门,谢茉在水盆里洗了遍手,正用毛巾擦拭,卫明诚的低沉便从头顶落下来:“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谢茉不解抬眼:“嗯?什么事?”
卫明诚似在思索,稍顿了一下,说:“感觉有几个嫂子不大对劲。”
谢茉略一想便明了,抬起一只手屈指抵住下巴,笑问:“怎么不对劲了?”
卫明诚斟酌着找了个贴切地形容:“对你貌似特别……热情。”其实,用讨好更准确。
“嗯哼。”
“所以能说说吗?”卫明诚再次问。
“我不讨人喜欢吗?”
卫明诚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的答案你知道。”
谢茉笑眯了眼,继而慢悠悠地反问:“所以,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嫂子们看我好,和我投缘才不自觉热情了些,怎么就非得发生了什么才让嫂子们对我另眼相待呢?”
卫明诚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问了,转身去卧室拿出换洗床单和两人昨日衣物,到压水井边揉搓起来。
谢茉便搬了椅子坐在阴凉下笑盈盈看着。
即便夫妻之间,也该小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这样既能给双方留下自我空间,也能因而保有一定神秘感、新鲜感。
彼此都曝露个一干二净,便少了探询的乐趣,那多没劲。
谢茉不知道,她先时提到的吴解放和顾青青夫妻俩正说她呢。
两个小侄子从外头冲回家便嚷嚷说镇上今晚要放电影,闹着要去看,以往碰到这类情况,顾青青会下意识生出不喜,这回她却是笑了起来,还给两个孩子帮起腔来:“去看吧,也不远,难得放一次。”
待吴解放松口,顾青青又状似不经意般说:“卫营长爱人初来乍到和周边邻居还生疏着,不如咱们主动些,待会顺路喊上他们。”
吴解放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去问问。”
顾青青一脸喜色。
她一定尽力游说谢茉跟他们一起去。
话说回来,她只昨天远远瞧了卫营长侧影一眼,连人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
这年代洗衣凝露、洗衣液肯定是没有的, 就连洗衣粉也很难买到。
家里倒是有肥皂,但这属于紧俏物资,部队每月发一条, 被放在洗澡间的盒子里,用来洗发洗澡。
洗澡间的肥皂和谢茉在谢家时用的牌子不同, 她昨天使用过后比对了一番, 结果是都不好使, 一样烧手,搓擦时一样会掉渣渣。
体验感不佳,但在当前,能用上肥皂的人家已经被认为是“大户人家”了。
可哪怕卫明诚每月有肥皂供应, 用它来洗衣服还是太奢侈了。
所以,他洗衣服时使得是碱面,白色粉末, 储存在罐头的玻璃瓶子中。
现在清水中撒入碱面, 等碱面彻底溶于水, 再把衣服泡进去揉搓。
他洗衣服特别有秩序感, 比方说一件短袖,他会从衣领开始搓, 然后左边袖子、腋下, 右边袖子、腋下, 之后再回到中路, 从衣领到衣摆, 一寸寸把每一片衣料都搓洗到。
对有强迫症的人极其友好。
谢茉看得津津有味。
自愿主动做家务的男人,在这个年月宛如凤毛麟角, 即便放在后世,数量亦有限。
她前世看过一些抱怨自家老爸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帖子, 老爸们给出的理由无非是“男主外女主内”那套,认为家务活是专属女人的伙计,由此心安理得在家做翘脚大爷,他们年龄算下来可比卫明诚小,老爷似的大男子思想却根深蒂固。
这般境况之下,谢茉很难不用欣赏眼光去瞧绷紧肩颈手臂肌肉搓衣服的卫明诚。
“咕嘟、咕嘟。”
煤炉上蹲着的大肚吕壶嘴里吐出白色袅袅烟雾。
谢茉目光从卫明诚身上挪移到发声处,眼角余光瞟见卫明诚放下衣服甩手欲起身的动作,赶忙站起来制止:“我来就行了。”
“炉子和烧水壶都很烫,多留心。”卫明诚张望着叮嘱。
“嗯嗯,知道的。”谢茉笑睨了卫明诚一眼,好笑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茉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煤炉边上,提起烧水壶进了堂屋,把热水灌进暖水瓶,剩下的半壶热水则倒入桌脚旁的陶罐里。
陶罐敦实矮胖,可容两吕壶的水量,热水在罐子里晾两三个小时便成凉白开了。
早上她醒来时,卫明诚已经把罐子灌满了,一个白天过去,再加上他回家后一顿畅饮,只余下一个罐底。
把最后一滴热水倒尽,谢茉又去接了一壶坐在炉子上。
弯身把煤炉底下的炉门下压,留了个韭菜叶儿宽的缝隙,起身提起壶看一眼火眼,又用火筷子把最上头的蜂窝煤错了个身位,眼孔堵上大半。
谢茉做这些都是为了减缓火势,让煤球慢慢燃烧,延迟消耗。
新蹲的这壶水,到睡前便温了,正好用来洗漱。
这煤炉昨晚便燃火了。
卫明诚傍晚烧火时顺便塞了颗蜂窝煤在灶膛,烧红后填到炉膛里,作为引子。
今天的凉白开便是用煤炉烧的。
卫明诚洗着衣服还分了一半神关注谢茉,见她做得有模有样这才放下心,扬唇把最后一条裤子搓洗出来。
压水把衣服漂洗干净,卫明诚把衣服拎起来一抖,对折起来,攥在掌心,两手反方向一拧,一点点使力,直到再也拧不出一滴水,再把衣服抖开、抻平,搭到晾衣绳上。
待到拧床单时,他按照从上朝下的顺序拧着,谢茉忽然记起她以前在某个电视剧里看到男女主两人合力拧床单的画面,便走了过去伸手捞起长条床单的一头,跃跃欲试道:“我也来帮忙,咱们合力更容易拧干。”
卫明诚微一挑眉尖,颔首。
谢茉认真使劲拧了两圈,忽然发现卫明诚手腕并不翻转。
“干嘛不动?”
卫明诚低笑一声,在谢茉眼神威逼之下,轻咳一声委婉道:“你怎么使力都行,我在这边掌着。”
谢茉思考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卫明诚这是说自己力气小,接不住他的发力呢。
哼哼唧唧几声,谢茉朝卫明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过,在力量不对等的前提下,他使力拧动的确有可能抻着自己。
谢茉不服气稍顺,趁卫明诚不留意,二话不说就开始猛然发力,弯腰扭转、下压。
卫明诚拿住床单的那一只手纹丝未动。
然而,谢茉愈挫愈勇,想方设法让卫明诚破功,变换角度、换手、声东击西、虚虚实实……
卫明诚唇角含着笑,视线一直落在谢茉的脸上。
他太喜欢谢茉此时的神情了。
她的表情丰富生动,又好懂有趣,表情的变幻出其不意、出乎想象,夕阳西下,她和绚烂云霞相映成趣,生机盎然,活力蓬勃。
在谢茉抓着床单整个人转了圈,还是没能撼动卫明诚分毫后,她便彻底放弃了。
可为了面子计,所以,她虽然放弃了但绝不言败!
她从方才的圈圈受到启发,又转了一个圈后,停下动作自然而然地开启了个新话题:“这么转圈圈像不像在跳交谊舞?”
她抬起眼眸,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卫明诚,好像他的答案对她举足轻重似的。
卫明诚绷住欲要上跑的唇角,为谢茉颇具小心思的转移话题,他低垂眼睫掩藏好眼中浮上的笑意,很配合地颔首回答:“像。”
谢茉很满意,卫明诚回了这话,说明“拧被单”事件已经翻篇了。
不给卫明诚绕回去的机会,谢茉眨了眨那双清亮而坦荡的眼睛,问:“你会跳交谊舞吗?”嗓音里透着明快。
谢茉的一缕鬓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半遮半掩了她狡黠眼神和流转的目光,如此反而让人愈发有贴近的欲·望。
卫明诚喉结滚了一下,低应了一声:“嗯。”
谢茉眉眼弯弯,嘴唇轻轻抿了抿,眉梢一扬,眼波里便渗入那么一点坏,她朝前挪了一步,上身故意前倾,整个人似被笼罩在卫明诚怀里,撩起薄白的眼皮,气息浅浅地问:“可以教教我吗?”
卫明诚眼眸深沉如静水,探出空着的那只手攥住谢茉肩膀,薄唇张合,正要发声,忽然院门口传来推门的“吱呀”声响。
谢茉偏头去看,顾青青正抱着小妞妞一只脚踏进院门。
她跟卫明诚将才回来时只随手掩了院门,并没有堵上木插销。
不等主人家招呼,顾青青自顾自跨进院门,笑着打趣:“哟,两个人一起洗衣服呢?”
农村去旁人家串门子都是直接推门进去,讲究些的会在门口先喊两声再推门,不兴敲门。
顾青青上辈子虽去城里给人做过保姆,但她主要照料一个行动不便的独居老奶奶,为了方便她随时满足对方需求,房门从不关,不必知会她直接推门而入。
由是,即便顾青青从后世重生而来,还是没养成敲门的习惯。
她一双眼珠咕噜噜地,在谢茉那段被卫明诚大手把住的胳膊上乱转,没瞧见谢茉下意识蹙起的眉心,以及卫明诚绷直的嘴角。
谢茉抖掉卫明诚的手,牵了牵唇角,说:“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顾青青走进几步,说:“镇上今晚要放电影,我们来叫上你一起去凑凑热闹。”
说罢,她余光状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卫明诚便别开了眼。浓厚睫毛之下,惊艳在她瞳仁中纷涌而出,逗留好一会儿才褪散。
她敛着眸把小妞妞往上托了托,笑吟吟对卫明诚做自我介绍:“这就是卫营长吧,我叫顾青青,是吴解放爱人。”
卫明诚点头回应。
顾青青也不在意,转而劝说谢茉:“一起去呗,热闹着呢,错过这一回,下一次可不知道得等多久。”
“我们家老吴和那两个皮猴就在路口等咱们呢,军属区这边家家户户都去了。”
“咱们可得快点去,占个前排。”
谢茉抬眼看向卫明诚。
卫明诚:“随你心意。”
谢茉说:“那咱们就去看电影。”
她曾听奶奶讲述小时候看露天电影的情形,遗憾没亲眼见识过,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不愿漏过机会。
吴解放两个侄子,吴大军、吴小军小哥俩等不及来催人时,谢茉正把军用水壶背身上,关上院门,从挎包里掏出两个糖,在满脸焦急的小哥俩嘴里一人塞了一颗。
俩小家伙一愣,吃到甜味后忍不住眉开眼笑,撒欢似的飞奔向站在路口的吴解放,围着他叽叽喳喳。
卫明诚一手木椅一手小板凳,走过去跟吴解放说话。
谢茉本来想带两个小板凳,但卫明诚说板凳坐的时间长了会抻着腰。他自己无所谓,坐两三个小时马扎板凳不会觉得累,且他个子高,坐椅子会挡住旁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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