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诚打来电话时,谢茉还在楼上房间, 是章明月面接听了电话, 再将她喊下楼。
她朝谢茉了然一笑, 很开明地避回房间。
面对章明月的迷惑, 谢茉将刚才的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向她复述。
章明月拧眉深思。
谢茉说:“是谁专门给赵嫂子儿子设套?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想讹钱, 或者找个家境不错的对象吗?”
“会不会背后令有人指使?”谢茉话音一转,直视着章明月一字一顿地说, “剑指的目标会不会就是咱家?”
章明月漆黑的瞳孔里诡谲流转。
半晌儿,谢茉又凑到章明月耳畔, 压低声道:“那您说,赵嫂子又为什么对我们撒谎呢?”
母女俩目光相接,明明灭灭的眼光闪烁少顷,章明月已懂了谢茉的未尽之意。
章明月手掌轻轻搭在谢茉肩头,忽而说:“调查组明天就来。”
谢茉惊喜抬眼,确认似的看向章明月。
调查组到来的档口,不论赵嫂子的小儿子钻的套是否跟白国栋相关,她最好在家紧盯着。
见章明月微一颔首,谢茉当即道:“我明天请假在家。”
章明月想了想,同意了。
这般情形下,家里留人驻守的确最为妥当,可她明天有场不得不出席的大会,只能让茉茉待家里,幸好闺女现今足够聪敏,即便遇上突发情况,她也能应付一二。
于是,谢茉第二天一早便向单位请了假。
赵嫂子中午饭前来的,谢茉正在客厅翻报纸。
见到谢茉居然在家,赵嫂子神情惊诧中带了不明显的畏缩,她下意识躲避谢茉的直直射来的目光,掩饰性地笑了笑,用一连串的问话消解紧张:“茉茉今天怎么没去单位?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紧?”
谢茉不动声色微笑:“肚子有点疼。”
赵嫂子仔细瞧了瞧谢茉略苍白的面色,暗暗吁了口气,应付般问:“吃药了吗?”
谢茉点点头。
“眼看要到饭点了,我去给你做饭。”赵嫂子说着,抓着手包就要进厨房。
谢茉看着看着眯起了眼,突然说:“你忘把包放下了,厨房油烟多大啊。”
赵嫂子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几息,而后回头强笑道:“你看我这记性。”
怕露出异常,赵嫂子快步走回门口,只在把包挂上衣架时迟疑了一瞬,然后心不在焉进了厨房。
在厨房门口朝客厅探了好几次头,谢茉都窝在沙发里,赵嫂子这才放心洗菜、切菜。
谢茉听到厨房的响动,轻手轻脚搁下报纸,赤着脚小步挨到门口,打开赵嫂子的包,内里赫然躺着一个信封。
她探手进去立起信封,低眼聚精,封皮空白一片。
谢茉原样放回,并未拆开,而是退回沙发。
这封信不能拆,至少现在不适合,若是待会被赵嫂子发现,她毁了信一推三六五,叫喊无辜,谢茉也拿她没办法,便也无法藉由她拖出这条线上所有的蚂蚱。
一忽儿,谢茉倏地灵机一动,起身奔向书房,裁了一张拇指长宽的小纸条,用左手写下一行字,搓成小纸团,悄无声息离开书房来到衣架前,将小纸团丢进赵嫂子包里。
接着,她又走到电话机前拨通了钱成所在分局的电话。
今天赵嫂子手脚格外麻利,谢茉刚放下电话坐回沙发端起报纸,她已擦着手站在厨房门口唤她吃饭。
谢茉慢吞吞地夹菜送饭,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赵嫂子的一举一动,她也是有些定力的,直到谢茉吃过饭去书房拿了本书又坐回沙发,收拾完厨房的赵嫂子面上才浮现一丝急色。
她强自按捺着把客厅的地拖了一遍,瞅了一眼渐渐西移的日头,终于开口道:“茉茉,不回房睡会吗?”
“不困。”谢茉笑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您歇歇。咱们正好聊聊天。”
赵嫂子一顿,隔了谢茉俩位置坐下。
谢茉问:“万春弟弟的伤势怎么样了?”赵嫂子丈夫姓黄,小儿子叫黄万春。
赵嫂子一窒,面上起了愁色:“还在医院那躺着呢,搁我这儿女都是债。”
谢茉忙道:“住在哪家医院?还要住多久?几号楼?房间号多少?我明天下班就去探望探望。”
赵嫂子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那小子就是活该,那动用你去探望。”
谢茉低头弯了弯唇,又问:“具体伤到哪里了?医生怎么说?”
“哎呦,医生说的那话我都听不懂,也学不上来,反正很快就能出院。”
赵嫂子招架不住她连珠炮似的追问,找了个搭理菜畦的借口匆匆避了出去。
那一头,黄万春看向一脚被踹开的门也懵了,不等他从惊吓中回神,门后便走进来四五名公安,打头那个高个公安打量他两眼问:“你是黄万春?”
黄万春愣愣点头。
待到一个身强力壮的公安把他双臂别在身后推出门外,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公安还说了句“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耍流氓”。
黄万春后知后觉拼命挣扎,冲同样拧身试图挣脱钳制的两个青年大吼:“你们说只要我妈答应帮你们做事,就会放过我的!你们说话当放屁,居然还去举报我!”
在极度的慌乱和恐惧中,他失去思考的能力,一见到曾以“流氓罪”威胁他的两人,立刻找到宣泄的出口,不管不顾地吼叫起来。
那俩人正一头雾水,听见黄万春的指责,也喊起叫天屈:“我们从头到尾没出过门,怎么去公安局举报你?!”
“你脑子被驴踢了吗,要真是我俩举报的,我俩还会被抓?”
黄万春一脸懵逼。
钱成从黄万春将才的话里听出猫腻,张口喝住三人,对摁住俩青年的同事使了个眼色,他和制住黄万春的公安先开车疾驰回去。
黄万春自幼受宠,是个典型的窝里横,把他带回公安局还没怎么审他就全交代了,包括自己妈赵嫂子和扣押他的人做的交易也被他倒得一干二净。
谢茉接到钱成的电话时,赵嫂子正进门,低声交谈了几句,她便面色不改地扣上电话。
又拖着赵嫂子聊了大半个小时,谢茉体贴地让她早点回家。
赵嫂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并未发觉身后谢茉眼里的笑意早已冷成冰渣。
赵嫂子避到无人处翻开包,见里面的信封完好无损没有拆开的痕迹,绷到僵硬的肩膀才稍微松了松。
她虽然不知道这封信里写了什么,但她明白那薄薄的一张信纸可以葬送谢家人现今的一切。
她对谢家人并非全无感情,感受到章主任的善意,看着谢茉的甜笑,她也会愧疚不安,可那些人她以她儿子的前程安危要挟她,她不得不从,毕竟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比旁人更要紧,人总要先顾好自己。
她其实可以向谢家人求助,但以谢市长的刚正,章主任和谢茉对“耍流氓”的厌恶,她要是向谢家人讲出儿子都做了啥,儿子逃不了进公安局,她又怎么舍得……还是那句话,人总要先顾好自己。
再说,谢家门路广,就算真遇上事,伸手襄助的人也多,总能把他们捞上岸,到最后,兴许只是调到其他地方任职。
这里有人在暗地里算计,其实谢家能远远避开也不错。
这般想着,仅剩的那丝愧疚也消失了。
赵嫂子迈出市委家属大院院门,沿街向西走了一段,抄近路拐入一条甬道,刚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跟来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她不明所以回头,却看到一个身穿公安制服的年轻男人,对方三两步就到了她跟前,板声问:“你是黄万春的母亲吗?”
赵嫂子心头一跳,缓缓朝下点头。
谁知,不等她开口询问,年轻公安就说:“那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赵嫂子一时瞠目,手脚霎时冰凉,心更是恨不能从嗓子眼蹦出来:“哎,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儿子怎么样了?”颤抖的尾音表明她此时的惶急和无措。
“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等在巷口的另一名女公安催促。
男公安冷脸沉声道:“走吧!”
赵嫂子攥紧包,到底战战兢兢地跟上了两名公安。
挂了和章明月的电话,谢茉浑身脱力似的静静瘫窝在沙发里,望着虚空怔怔出神。
时间慢悠悠溜走。
日光不知何时变得被橘色浸透,穿透玻璃漫散室内,一粒粒微小的尘埃徜徉在暖色光束里,悠哉悠哉地四处飘忽,像她此刻的心情,浮游没有着力。
称不上强烈的失真感。
谢茉正细细品味这份罕见的似真似幻之感,院门外骤然响起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谢茉一个激灵站起来,朝门外瞭望两眼,当机立断上了二楼,视线穿过走廊尽头的小窗,望见自家院门外站着气势汹汹的十来个人。
谢茉在一阵更激烈的敲门声里奔下楼,这一刻,谢茉无比庆幸在赵嫂子走后不久,她从内把院门锁了,给她留出打电话的空挡。
骤起一阵电话铃打断卫明诚和李青山, 俩人正在房前树荫下比划拳脚。
接到老首长眼神示意,卫明诚收回抵挡的小腿,赶在铃声结束前提起了话筒。
听到谢茉声音扬起的唇角, 随着那头话音坠落而彻底僵直。
他面色冷凝,似浸了墨汁的双眸淬出碎冰, 可他的嗓音却温柔舒缓:“别怕, 我一会就到。”
挂上电话, 卫明诚立即拨打了另一个号码,接通后不及寒暄直接说:“借我十个人,立即奔赴市委家属大院,二十分钟后门口集合。”
“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我这就去……”那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卫明诚打断。
“你不要亲自来!”不顾对方连声叫唤阻止, 卫明诚“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对面也是以前的战友,在武装部任副部,不告诉他原因一是事情紧急, 没时间解释掰扯;二是今天的事情若不能妥善解决, 日后必招致几多麻烦, 届时被人藉此寻衅调查, 他可用“不知道”保全自身,把问题踢还给自己。
不连累战友, 这一点在他拨号时便已做出决断。
顿了顿, 他又给钱成拨了个电话, 三两句把事说清, 便疾步朝外冲。
“谁的电话?”李青山望见卫明诚和临上战场时如出一辙的端肃神情, 声音一沉,“出什么事了?”
卫明诚打开车门一步跨上驾驶座, 头也不抬地说:“有人要搜查谢家。”
李青山浓眉一竖,问:“叫齐人手了吗?需要我去打个电话吗?”
卫明诚说:“暂时不用。”
李青山紧拧着眉叮嘱:“千万不要冲动。”
卫明诚发动吉普, 敬了个军礼,转头踩下油门。
谢茉搁下电话,听着外头传来隐隐约约吵嚷声,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前一秒以为事情即将尘埃落定,后一秒就有人躲背后放冷枪。
谢茉没想做鸵鸟躲在屋里一心等待援助,再者,两米高的院墙也挡不住汹涌恶意,两人搭手一托便可送一人翻墙入内,如果让他们进来了,那麻烦才真大了。
所以,谢茉早已决定好要迎出去。
哪怕外头一行人胆子冲破天,但要硬闯本地市长的家门,一段时间的心里酝酿还是须要的,谢茉恰好利用这段间隙,做一点出门前准备。
谢茉略想了想,快步走进书房,在书桌抽屉里翻出把铜柄削纸刀。
章明月怕不小心割伤手指,还专门为小刀缝了个简易牛皮套,此时正方便谢茉放进裤兜携带。
她揣上削纸刀,离开书房径直出了楼门,转身仔细将门上锁,不疾不徐走到院门前。
“哗啦。”门上锁链打开,下一瞬,谢茉推开大门。她缓缓抬眼,露出比月光还冷凉淡漠的眸色,眼珠转动间,似降下霜雪来。
急躁的催促声戛然而止,气氛一下子凝滞。
“是谢茉同志吧?”
“我是谢茉。”谢茉应了一声,而后又转身,当着众人的面锁上门锁。
“谢茉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被众人拥趸在中央的男人不快质问。
谢茉掀起眼皮看向说话人。
男人一身干部装,三十多岁,容长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双丹凤眼中迸射的冷芒,就连架在他鼻梁上那副厚如瓶底的眼镜镜片都无法遮挡。
“各位做了不速之客,难道不是该我问你们什么意思吗?”谢茉微微掀起了掀唇。
然而,她瞳仁里却没有丁点笑意,鬓发顺风拂上她脸颊,凌乱交织的发丝遮在眼珠前,为潋滟的眼波蒙了层薄纱,但配上轻扬的唇,这话便莫名带了股矛盾的天真。
如此,愈发凸显其中蕴含的讥嘲。
“少逞口舌之利。”领头人冷冷道,“有人举报谢济民市长里通海外,出卖国家机密,我们奉命查搜。”
“这话当真好笑。”谢茉慨然一笑,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有力,“我的父亲屡屡建功,总理曾亲自接见表彰。你的意思是总理识人不清?”
领头人立时皱眉反驳:“不要攀扯。”
谢茉不搭理他,将话说完:“我父亲虽出身官宦,但却不贪慕富贵权势,毅然与家族决裂,甘愿为理想,为站在这片大地上的万万同胞,投身革命。”
“为了这个国家的建立与建设,我父亲耗尽心血,请问海外能给我父亲怎样的筹码,换他吐露国家机密?金钱权势,他早已将之抛却;先进的物质享受,他早年参军时便全无骄矫之气,和兵士同锅吃饭同铺睡觉,辗转战场,身先士卒,从未叫苦叫累。”
谢茉掷地有声道:“这位同志,请你给我个答案!”
这边的吵嚷已惊动四周的邻居,外围凑过来不少人,大都是市委干部或科员的家属以及保姆。上班的人都还没回来。
就有那胆子大正义感强的,躲在人群里头附和谢茉的话:“瞧着谢市长不是那样的人。”
“谢市长为国为民,不像会出卖国家。”
“是啊,是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领头人一个回视,围观邻居小退两步,都不敢吱声了。
领头人脸色变幻,冷哼一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或物都是不断变化的,谁能说得准谢济民同志是否仍坚守党性原则,对党对人民依旧忠诚。”
“目前的情况便是,有人举报谢济民同志,我们负责查搜。”他顿住话头,一锤定音,“谢茉同志,请配合我们调查。”
谢茉缓缓绷紧身子,点墨瞳仁徐徐收缩,眼底洇出一股冷意。
垂眼沉思片刻,她忽地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先不要急,我是后面院子的主人,你们要进我家,总得告诉我你们是谁吧?还有你们去别人家调查搜检总该有书面许可吧?我们法律里应该有相关规定,我依法而行,没错吧?”
领头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语气里泄出一丝焦躁不耐:“你这是不愿配合?我警告放在前头,再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就以同罪把你抓起来。”
谢济民的女儿还真是天真,在这样混乱蛮横的时期,她竟然跟他谈法律,捏着死板条文,不懂灵活变通的人早晚都会被人整治下去,例如谢济民。
谢茉咬死:“请出示相关文件,我查看过后自会配合。”
领头人瞪视着她:“任务急,过后会补给你看。”
谢茉冷嗤,当她三岁小孩哄呢,本来清白无事,放他们进去转一圈必会强摁一头的罪名给他们家,到时候补不补发文件又有何关系。
“所以,你们没有纸质文件?”谢茉冷下脸,“恕我不能放行。你们无搜查文件,如此行径已在违法边缘。”
领头人强自忍怒说:“我是省纪检部韦刚,奉了上头指令而来。我们的行动绝对符合办事章程。”
谢茉油盐不进:“我只认白纸黑字的文件。”
韦刚牙缝里滋出寒意,弹出的话也凝结成冰:“推三阻四就是不放行,我初步怀疑你是谢济民同谋。”
谢茉嗤笑:“你有证据?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我还怀疑你是对岸派来的卧底,专门破坏组织内部和谐,迫害实心任事又有能为的先进党·员,阻碍祖国建设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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