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林如海一直在与甄家作斗争,他欲将甄家绳之以法,甄家欲将他除之而后快,种种阴谋阳谋明枪暗箭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林如海自己亦记不清这几年他究竟遇到了多少次下毒或刺杀了,整日就仿佛是踩在尖刀上跳舞,随时随地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这也是为何他再如何思念儿女也不肯叫他们回来一趟的原因所在。
经过三年多的时间,他才总算是收集齐了甄家的罪证,虽则过程无比曲折而艰难,但好在结果终究是好的,这份罪证不仅详细记录了与甄家勾结的那一众官员、盐商的信息,竟连甄家比传家宝藏得还严实的账册也都弄到手了,这回可堪称铁证如山,任凭那甄家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嘴也是无法辩解了。
当即,裕亲王便行动起来,一夕之间无数官员、盐商家的豪宅被包围、查抄,往日高高在上奢靡无度的“贵人”们一瞬间都成了阶下囚。
牢房之中一时人满为患,裕亲王却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早前离京时便得了圣上特许,眼下自然无所顾忌,那等罪大恶极之人当场便被拉到菜市口去砍了脑袋,剩下罪不至死的要么流放宁古塔,要么发配边疆与披甲人为奴,一些女眷更被充为军妓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铁血手段,足以见得朝廷对这些人是多么深恶痛绝。
只是令人万分恼恨的是,那首当其冲不可饶恕的甄家却狡猾得很,家中只剩下几个年迈的主子,其余一众年轻后辈竟早已不知所踪,连家产亦所剩无几,显然早已转移。
这一结果,只气得裕亲王脸色铁青恨不得一把火烧光了甄家,当即便下了通缉令,一面派人紧急追查。
……
京城荣府
“二太太,甄家来人了,说有要事求见太太。”周瑞家的偷摸着进来附在王夫人耳边轻声嘀咕道。
王夫人一愣,“甄家?他们家找我能有何事?”
“或许是有事来求太太也说不定,咱们家大姑娘如今可是皇妃娘娘……”
求人自然少不得要送礼,念及此,王夫人顿时眼睛一亮。
“快去将人请进来,悄悄的,可别叫人瞧见了。”
不多时,两名婆子便随着周瑞家的走了进来。
甫一进门,两个婆子便对着王夫人恭恭敬敬见了个礼,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张嘴一溜串恭维的话便捧得王夫人整个人身心舒畅眉开眼笑。
“来人,快上茶。”王夫人不禁面露得意傲然,眉眼间尽是遮不住的张狂之色,嘴上却道:“不知你家主子叫你们来找我有何事?都是自家亲戚,若有事只管稍封书信来便是,何苦还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怪受罪的。”
其中一婆子却笑道:“二太太仁慈,只此事非同一般,却是少不得得叫人亲自跑一趟才是。”
王夫人闻言不禁好奇道:“究竟是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叫二太太为难的事,只是我家主子有些东西希望二太太能代为保管一阵儿。”
“何物?”王夫人皱起了眉,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祸害玩意儿罢?
却只听那婆子说道:“二太太放心,不是什么祸害玩意儿,甄家和贾家向来关系亲厚同气连枝,一家子亲戚也没的那般害人的,不过就是一些财物罢了。”
一听“财物”二字,王夫人便顿时心尖儿一跳,当即笑道:“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儿,举手之劳罢了,好说,好说。”
竟是无事家中坐,财从天上来!
莫非她最近被财神爷瞧中了?
王夫人满心欢喜,却不曾瞧见那两个婆子眼里的讥讽和阴狠,更不曾好好想想,好端端的,人家为何要她代为保管什么财物,又为何不找贾家老太太,而偏找上了她这个二房太太。
可惜这王氏最是贪得无厌,竟是已被“财物”二字迷花了眼,或许她亦不是完全不曾察觉到蹊跷之处,只奈何她有个皇妃女儿,竟是早已飘飘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以为有皇妃撑腰,再大的事儿却也不算个事儿。
当天夜里,几个人便悄悄从后门抬了几口箱子进来,直接送进了王夫人的私库。
待人离开,王夫人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那几口箱子,入眼尽是一片银光闪烁金光灿灿,只乐得王夫人见牙不见眼,一晚上做梦都梦到自个儿躺在一张金子做的大床上,无数银票接连不断从天而降。
翌日清早起来,王夫人更是神清气爽满面笑容,却哪想乐极生悲。
“不好了!不好了!二老爷死了!”
“什么!”王夫人大惊,死死抓住玉钏儿的手问道:“你给我说清楚,究竟谁死了!谁死了!”
玉钏儿被她那欲吃人般的眼神瞧得浑身发抖,哭道:“二老爷,二老爷死了……方才有人送来了二老爷的遗体……二老爷被人杀死了!”
王夫人立时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玉钏儿忙掐人中,却哪想王夫人甫一醒来就一巴掌将她给扇懵了。
“作死的小蹄子!你是疯了不成,竟然胡言乱语诅咒老爷,当心我撕烂你的嘴!老爷此时应当在扬州,要死也应当是那林如海死了才是!你定是耳背听岔了!”
“二……二太太……”玉钏儿捂着脸哭道:“我没有胡说,是真的,二老爷在去扬州的路上遇上歹人袭击,被……被杀了!”
王夫人身形一颤,脸色煞白,“我不信!我不信!”说着,却踉踉跄跄的朝外头奔去。
贾政的棺椁就停放在厅里,老太太已是受不住刺激晕死了过去。
王夫人扑到棺椁上探头一看,顿时哀嚎一声,“老爷!”
第44章
王夫人又晕了,只是这次却是生生被吓晕的。
那贾政死去已经有些时日了,眼下虽天气渐凉,然而这么多天下来尸身也不免开始腐坏,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尤其他是被人一剑划破喉咙死的,乍一看上去竟仿佛尸首分离一般,委实吓人的很,一眼过去都叫人没勇气再瞧第二眼。
“将你们家太太抬下去。”贾赦淡淡说道。
冷眼看着那口棺椁,赦大老爷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虽然他跟贾政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弟弟,打小就不喜欢,因为老太太实在太偏心,对贾政那是心肝肉的宠着,对他却从来冷冷淡淡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捧给贾政也就罢了,竟还总想将属于他这个长子的东西也全都扒拉去送给她的心肝肉,全然不在意他会不会难受,只生怕委屈了她心爱的次子。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他是长子,生来注定就能得到一切,而贾政只是因为出生在他的后头,便不论多么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却注定与这一切皆失之交臂,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拼命,甚至将来分家连家产都分不到几分,这对身为次子的贾政实在太不公平了,是以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更加心疼他,而他这个抢夺了一切的大哥,自然也该处处让着弟弟,因为这是他欠他的。
就因为当年老太太的这些话,是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处处忍让着贾政,甚至连二房压在了大房头上他都不甚在意,对老太太各种偏心的行为更视而不见,只是心底的不满和怨愤却在与日俱增。
直至后来王氏害死了他的长子和嫡妻,后来又多次算计祸害他们大房,甚至歹毒的想要他们大房断子绝孙……贾赦心里的怨愤也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恨,恨王氏,恨老太太,也恨贾政。
然而突如其来的,幼时嫉妒,少年时怨愤,青年、中年时憎恨的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死了,贾赦却一时有些茫然了。
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终究还是难以抑制的感到一丝悲伤,然而一想到这些年他们大房所遭受的那些不公和阴毒算计,他的心里却又感到有些痛快解气。
果然,大老爷他就是个黑心肝烂肚肠人品烂到人神共愤的渣。
贾赦嗤笑一声,不以为意的咧咧嘴。
扭头见王熙凤挺着肚子脸色苍白捂着嘴隐隐作呕,一旁三春和薛宝钗姐妹几个还有贾环贾兰一边抹着泪珠儿,面上神情也难掩惊恐,便道:“你们都先回去歇歇,灵堂布置好了再叫你们,趁现在先将衣裳首饰都换换,屋子里该收起来的东西也都收拾收拾。”
众人闻言自当遵从,各自在丫头、小厮的搀扶下匆匆离开。
思及仿佛不曾见着贾宝玉,贾赦便问道:“宝玉哪里去了?”
边上便有小厮答道:“宝二爷今儿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去冯江军府上赴宴。”
贾赦闻言不禁皱眉,眼里流露出一抹不屑。
自从贾政出发前往扬州之后,这贾宝玉便如同出了笼子的鸟儿一般,欢腾得很,日日去外头与那些个“知己好友”相聚,时常晚间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儿。
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外头是何等潇洒快活,所谓的“以文会友”“君子相交”什么的不过就是吃酒、看戏、听曲儿,或许有时还会去秦楼楚馆跟那些个名妓谈谈诗词歌赋人生抱负。
这些东西都是大老爷他玩儿剩下的,那贾宝玉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老太太和王氏,要他说,这个凤凰蛋比他这个荒唐浪荡的大老爷也不曾好到哪儿去,披着张干干净净的皮囊,抹着蜜的小嘴儿惯常说着爱花惜花,干的却尽是色.胚子干的事儿,跟他那老子一样,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