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新郎官胤禩却趴在书桌上睡死了,走进一点,那浓郁的酒气直熏得郭络罗氏脑子发晕,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胤禩?胤禩?”轻轻推了两下,胤禩却还是没反应,眼睛一瞥,却看到他手边搁着两副画卷,其中一卷还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郭络罗氏不禁心生好奇,随手拿起其中一幅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画的是一个跑马场,一名女子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策马奔驰,虽看不到正脸,但只瞧着那背影,便能感受到那女子是个何等明媚张扬骄傲恣意之人。
郭络罗氏不禁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甜蜜的笑容。
虽画的是背影,但她下意识就认定这人就是她自己,因为她最爱骑马,曾经胤禩还夸过她骑马时英姿飒爽明艳动人。
将这副画放下,郭络罗氏又小心翼翼掰开胤禩的手,拿出了另一幅画,想看看他究竟又画了她什么,然而这一打开,郭络罗氏却顿时如遭雷击。
林瑾瑶!
这画上之人竟是林瑾瑶!
怎么可能会是她?绝不可能!
一时间,郭络罗氏只觉天仿佛都塌了一般,只气得浑身乱颤,疯狂的抓着胤禩厮打,“爱新觉罗胤禩!你给我起来!起来!”
第84章
胤禩今日喝了不少酒, 否则以他谨慎的性子也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书房睡过去了,还叫郭络罗氏发现了自己隐藏在心底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
旁人都以为他对郭络罗氏情深义重, 今日有情人终成眷属已是欣喜若狂, 因而情不自禁多喝了几杯, 却谁又知道他心底的不甘与苦闷。
他不爱郭络罗氏, 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他厌恶她的霸道, 更厌恶她的高傲。
他爱新觉罗胤禩出身再如何不好,却也终究是大清阿哥, 郭络罗氏算什么?却总爱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话, 仿佛她能看上他是他爱新觉罗胤禩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她看不起他的额娘, 每每提起他的额娘总是一脸轻蔑鄙夷,还总变着法儿的劝他跟惠妃娘娘多亲近些, 话里话外只恨他不是惠妃娘娘亲生的。
这算什么?儿不嫌母丑, 狗不嫌家贫,郭络罗氏却想叫他做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口口声声爱他,口口声声为他好,但是很可惜, 他无法接受她自以为是的爱意和好意,更永远回应不了。
若是可以选择,他绝不愿娶郭络罗氏这个女人,可是现实却从不曾给他半分选择的余地。
幼时是皇阿玛亲口将他和郭络罗氏绑到一起的,他满心不愿, 却不敢反驳皇阿玛,只能被动接受,还要装出一副极其满意极其欢喜的姿态来感谢皇阿玛的恩典。
后来选秀郭络罗氏作死出了事,他还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女人了,却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相比娶一个蒙古女人彻底断绝了自己的通天之路,郭络罗氏倒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没有人知道,其实当初选秀时,他曾动过一点不可告人的念头,计划已经在脑子里转了不下十回,然而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放弃了。
一见佳人误终生。
当年在跑马场惊鸿一瞥,从此他的心里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倩影,奈何他却迟到了一步。
有老四在前头杵着,他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绝容忍不了夺妻之恨,更遑论是骨子里便骄傲至极的皇子阿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忍受这等屈辱,他若真的用计横刀夺爱,势必将老四彻底得罪死了,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说来怕是都没几个人信,这群兄弟里头,他最忌惮的不是自小压他们一头、被皇阿玛倾尽心血教养长大的太子,也不是允文允武的老大,更不是老三或者别的什么人,而是这个最不声不响的老四。
他一直觉得有句粗鄙的市井之言说得极好,会咬人的狗不叫。
在他看来,这老四就是如此,看着不声不响规规矩矩,可这人却绝对是他们众兄弟里头最狠的那一个。
不说别的,就说当初奉旨要债,那贾家还有南安郡王府上上下下多少人,说抄就抄,说砍就砍了,半点不见他眼皮子眨一下,就连太子为着自己那笔烂账的事儿私底下跟他通气,他也半点情面不给,愣是叫太子万般无奈之下腆着脸找索额图拿银子来还了账。
真真是雷厉风行铁面无情,这一点,他老八却是自叹不如。
他是还拿不准老四究竟是个什么心思,正是因为拿不准,他才更加忌惮。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敌人就已经有太子、老大两个了,若是再将这个心狠手黑城府又极深的老四给得罪死了,那他以后必定会走得更加艰难,即使注定是敌非友,至少眼下在太子还稳坐储君之位时,他们几个兄弟也必须要保持这样微妙的平衡,他绝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率先引火烧身。
因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计划,认命娶郭络罗氏。
他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一切的隐忍不过是暂时的,待将来有朝一日他达成所愿,世间再无人能压他一头,届时他必定效仿先帝,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所不惜。
然而“忍”字头上一把刀,每日看着老四和她你侬我侬,听着底下的宫人背后议论四阿哥四福晋夫妻二人是如何如何的鹣鲽情深,饶是再忍功了得,也抵挡不了那日渐浓郁的嫉妒不甘将他的心侵蚀得千疮百孔。
今日明明是他的大喜之日,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只要一想到在新房里等待他的郭络罗氏,他就不由得心生排斥厌憎,甚至根本就不想踏进新房一步。
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他便多喝了几杯,而后顺从自己的心意,丢下新婚妻子独自跑到书房来对着画睹物思人,最终实在顶不住酒劲儿上头,晕晕乎乎就这样倒头趴了下去,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迷迷糊糊间,胤禩感觉到有人在撕扯自己的衣裳,那巴掌“啪啪啪”不断落在他的身上,疼得人直吸气。
“放肆!”本就情绪消沉的胤禩忍不住怒喝一声,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外头的宫人们顿时惊慌起来,“福晋?福晋您怎么了?”
郭络罗氏早就懵了,捂着肿起一个大包的脑袋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胤禩,“你打我?爱新觉罗胤禩,你竟然敢打我!”
胤禩这才瞧清那胆大包天的“混账”是谁,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你竟然还有脸问我怎么会在这儿?”郭络罗氏怒极反笑,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胤禩的鼻子骂道:“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烛夜你将我独自扔在房里,自个儿竟然跑到书房来看这个贱人,爱新觉罗胤禩,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我竟从不知你竟然还对这个贱人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郭络罗氏冷眼看着那画像,看着那上头笑靥如花的女子,心头的妒火愈发烧得旺盛,“也是,这贱人天生一张狐媚子脸,惯会勾引男人的妖精!我早就该知道的,十里开外就能闻到那贱人身上的狐骚味儿,当初我就该直接划花了她那张脸!”说着,便抓起那画像狠狠撕碎了,眼神儿里仿佛都淬了毒似的,瞧着便叫人不由得心惊胆寒。
“住手!”胤禩慌忙欲抢夺那画像,却被郭络罗氏推了一把,好险没摔了,一时面色更是阴沉,“郭络罗氏,你够了!满嘴的污言秽语,哪点像大家闺秀?简直堪比市井泼妇!”
“怎么?我骂她两句你就舍不得了?”郭络罗氏将撕碎的画像随手往地上一扔,冷笑道:“我偏要骂!林……”
“啪!”胤禩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将她欲脱口而出的名字给堵了回去。
“郭络罗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清楚,别等我来教你!”
捂着火辣辣作痛的脸蛋,郭络罗氏整个人都彻底懵了,“你又打我?为了那个贱人,你打我?”不由得眼圈一红,满腹的委屈怨恨,“爱新觉罗胤禩,你别忘了,你娶的人是我!我才是你的福晋,你的妻子!当初是你自愿答应娶我的,现在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酒劲儿还不曾完全消散,胤禩也一时忍不住心头憋屈已久的不满怨愤,怒道:“我为何不能这样对你?是你不顾廉耻以死相逼非要嫁给我!是你们安郡王府的人跪在皇阿玛跟前苦苦哀求他指婚,不是我爱新觉罗胤禩主动求娶你郭络罗氏的!”
“若不是你郭络罗氏,若不是因为跟你的婚约,当年我在遇见她时便不会迟疑,若我不曾迟疑,若我不曾因这桩婚约而退缩,或许我就不会错过她!”
他自问不比老四差什么,甚至比起老四不知温柔体贴多少倍,倘若当年能够给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他也未必不能圆满抱得美人归。
可他从头到尾却连个竞争的机会都没有,甚至都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因为中间夹着一个郭络罗氏,因为和她之间那桩该死的婚约!
“若早知今日,当年在御花园我绝不会去救你,若能从头来过,那时我一定会有多远躲多远。”胤禩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满眼悔恨憎恶,抬脚便离开了书房,只留下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郭络罗氏独自一人站在书房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