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闻言乐开了怀,连声谦虚,又明里暗里对着裕亲王福晋奉承了一番。
两位嬷嬷面上带笑,一派亲切和善,心底却着实颇为不屑。
这贾家在京□□声可不怎么好,家中男子个顶个的没出息、荒唐至极,捧着个那什么凤凰蛋时不时闹出一通笑话,奴才们更是眼睛搁在头顶上整个无法无天,出去外头可甭提多嚣张了,那等姿态,便是她们裕亲王府出来的都不敢呢。
满京城就没有多少人家是乐意与他们家来往的,这次若非林家这几个孩子,她们却也委实不乐意跟这些人打交道。
耐着性子寒暄了几句,李嬷嬷便道:“此次我老姐妹二人前来乃是奉了福晋的命,虽说是到了外祖家,按理一切应当都是妥妥当当的,无需担忧什么,只我们福晋怜惜几个孩子年幼,这才特地准备了些东西叫我们送来,也算是福晋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接着又看向林家姐弟,笑容更加温和了,“你们或许不知,林大人与我们王爷相交莫逆,这些年相隔千里交往不便,我们王爷还时常叹息不知何时才能再同林大人把酒言欢,此次惊闻噩耗,王爷甚忧,知你们姐弟来到京城,王爷亦是有心想照看一二,遂与福晋商议送了些东西来。”
“王爷和福晋说了,东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两位长辈的一点心意,你们也莫推辞,只管拿了便是。”
说着,便叫人将东西抬了上来。
却并非众人想象中的一些常见的金银赏赐,这些个东西,委实出人意料。
银霜炭、茯苓、金丝血燕、玉田胭脂米、玉田碧粳米、六安瓜片、一些新鲜蔬果,还有一件白狐皮斗篷,一件貂皮斗篷以及一件虎皮斗篷。
都是眼下极其实用的东西。
然而有点眼力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却比金银玉器可贵重得多,从品相上来看,应当都是贡品,也只有那极得宠的臣子才能得到些赏赐,就连贾家,在荣国公去世后也再不曾得到过这样的赏赐了。
而那几件斗篷虽非贡品,却也委实价值不菲,那虎皮斗篷和貂皮斗篷便也罢,那白狐皮斗篷却堪称价值千金。
皮毛纯白毫无杂色的白狐本就罕见,冰天雪地里很难寻摸,又速度极快,一不留神便不见了踪影,很难打着,而做成这样一件白狐皮斗篷还不知要用上多少张皮子,拿到外头去就算是千金也有的是贵妇千金们捧着银子来争抢。
至于新鲜蔬果,或许是这里头最廉价的东西了,只是在眼下这个时节,这样的新鲜蔬果还真算得上难得。
林瑾瑶见此情形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说裕亲王与父亲有交情她信,但交情真的就好到这个份儿上了?
这些东西处处都能看到其中的体贴用心,尤其他们姐弟身子都较虚,茯苓、金丝血燕却都是上等的滋补之物,那玉田胭脂米和玉田碧粳米常食亦对身子极好,最让林瑾瑶莫名有些眼皮子跳的却是那六安瓜片,除了家人,无人知晓她最爱的茶便是六安瓜片,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管怎么样,林瑾瑶都不觉得以裕亲王那样的身份会对他们姐弟体贴用心到这个地步,即使有心想照顾一二,这样难得的贡品亦绝非随意相赠之物。
然而雷霆雨露皆君恩,裕亲王虽非帝王,却亦是堂堂亲王,莫说眼下是贵重赏赐,即使他老人家想赏他们一个巴掌一顿板子,他们也只能笑着谢恩。
纵使心中忐忑不安,林瑾瑶也还是只能顺从的收下带着弟弟妹妹道谢。
两位嬷嬷见状笑容愈发和善了,瞥了眼周围贾家众人,冯嬷嬷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些都是王爷福晋专程为你们姐弟三人准备的,约莫够你们姐弟三人用上一个月了,待下个月王爷福晋还会再派我们来。”
贾家众人闻言一时脸色颇为古怪,显然他们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是警告他们这都是给林家姐弟的,旁人莫伸手呢。
当然估计也是怕林家姐弟抹不开面儿,毕竟都是长辈亲戚,哪有晚辈独享的道理?只东西本就不多,真给贾家众人分一分,也就落不着他们身上什么了,眼下冯嬷嬷这样一说,也算是抹了林家姐弟的顾虑为难。
临走时李嬷嬷还说道:“听闻林大人正欲为二位姑娘寻几位教养嬷嬷,我们福晋叫二位姑娘莫担忧,教养嬷嬷过两日便会送来。待来日得了空,福晋还想请两位姑娘和小哥儿去我们府上小住些日子。”
该送的东西送出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两位嬷嬷带着一众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林家姐弟面面相觑心中忐忑,有心想要快些回去给父亲写一封信询问一番,却偏被贾家众人拉着一时不得脱身。
第12章
仿佛真的是溺爱孩子的长辈一样,贾母等人对着林家姐弟无比关切的嘘寒问暖,个个都是满脸慈和疼爱的表情,就连王夫人也对他们好生关怀了一通,只极度厌恶的心却根深蒂固,偏又要强行戴上慈爱的面具,这使得她的表情实在古怪可笑。
过度的热情叫林家姐弟颇有些无所适从疲于应对,林瑾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看着众人那殷勤虚伪的表现,心中对这贾家愈发的失望鄙夷了。
很显然,裕亲王这样一尊大佛的诱.惑是相当巨大的,前脚裕亲王府的人才刚刚离开不多时,后脚昨日一直未曾得见的两位舅舅便接连出现了。
贾赦素来是个浑人,没脸没皮得很,竟直接大咧咧的就叫林家姐弟与他们父亲说,希望林如海为他引见裕亲王,结果被贾母一顿训斥老实了,和他媳妇缩着脑袋窝在一旁,瞧着便窝囊,竟是半点一家之主的尊严都没有,连那些下人看他们夫妻俩的眼神都暗藏着嘲讽不屑。
而那贾政相较于他那浑人大哥倒是显得很“端方君子”,旁的话未曾多说,只对着三个孩子嘘寒问暖了几句,态度不过分殷勤,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长辈的关切,仿佛真就是那一心爱护晚辈的好舅舅。
“墨儿可曾启蒙?”贾政见林瑾珺玉雪可爱又甚是乖巧,心中也颇有几分喜爱,便想看看这孩子的资质如何。
谁料林瑾珺却答道:“墨儿方才学完了三百千与《弟子规》。”
贾政闻言顿时大吃一惊,这孩子不过才三岁吧?
心中有些不太相信,贾政便当场考了一番,先是叫他背了一遍《三字经》,林瑾珺张口就来,一字一句顺顺溜溜毫无磕绊,显然已是熟悉至极倒背如流,接着《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亦是如此,随意贾政抽取哪一段,他都能轻轻松松背出来,一字不差。
见此情形,贾政又加大难度问起了其中的一些典故及其自身的理解,林瑾珺也都答得头头是道,到最后,贾政的脸色已经不知纠结成什么样了。
贾家那一众人也都被惊到了。
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最关键的是,这孩子不仅聪慧,还极其灵性,便是连当初备受他看重的长子贾珠亦是不如的。
一时贾政心中是又羡又妒,再回过头去看看还腻歪在老太太怀里的儿子,他这心里就更加郁结了。
人家孩子三岁就已这般伶俐,他那儿子却八岁了还未曾将三百千背熟!
想他还一直暗暗跟林如海比,自觉不必林如海差什么,林如海不过是走了好运,而他却一直怀才不遇,可是如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一比,他却输得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贾政便羞恼万分,看着贾宝玉的目光也愈发不善起来,“八岁的人了,竟是连你三岁的弟弟都不如,蠢材!今日起你就给我搬出去住,不许再在内帏厮混,好好给我上学去,我会每天亲自查你的功课,你给我仔细你的皮!”
贾宝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因为满府上下就他老子一个人不惯着他,恼火起来甚至还会狠狠收拾他一顿,他是见着老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如今一听这话,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下意识往贾母怀里一缩瑟瑟发抖起来。
贾母果真心疼不已,连声安抚自己的宝贝凤凰蛋,一边道:“你这是做什么?宝玉在我这里陪着我甚好,我也离不开我的乖孙儿,我不许他搬出去!再者读书一事也不急在一时,如今宝玉还小难免玩性大,待他再大些无需你逼他他自个儿就知道该上进了,你何苦非要强摁着他!”
“母亲!”贾政咬牙道:“这逆子都八岁了还小?墨儿才三岁!当年珠儿八岁时已开始学四书五经了,他呢?他竟成日里只知道围着一众丫鬟转!母亲您不能再如此纵容他了,连小五岁的弟弟都不如,传出去可是该叫人笑掉大牙了,他不在意,我这个当老子的却是丢不起那个人!”
贾政向来自恃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白目蠢材?难得的,一向孝顺的人强硬了起来。
“母亲,我是他老子,不为他好还能是为谁?我总不会害了他的,母亲您就听我一次罢!”
看着最疼爱的儿子目露恳求,贾母一时也有些犹豫起来,一面不舍得勉强她的心肝儿肉,一面却又觉得儿子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她的宝玉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不读书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