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太后一行出了城门,辇车中,陆嘉望着外面晃动的身影,同邱霜道:“她骑着马随队伍行了许久,还是这样热的天,你去问问,荣大人可要停下饮些水?”
见太后车辇停下,荣蓁轻扯缰绳,回头间,邱霜已经步了过来,低声道:“太后说,大人骑马实在辛苦,不如停下休憩一会儿。”
荣蓁望向远处,“赶路要紧,太后的好意臣心领了。”
邱霜回去复命,荣蓁重又启程,秦楚越本要随她一道过来,还是她亲自阻拦,只道:“有你在,那些人行事便多一层掣肘。我若真的有事,帝卿府还要你来照应。”
秦楚越狠狠道:“她们若真的伤了大人,拼出我这条命去,也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荣蓁拍了拍秦楚越肩膀,“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陆嘉听了邱霜的回话,虽然心头有些落寞,但也在预料之中,“罢了。”
等到了福安寺,住持等人亲自出来相迎,陆嘉道:“予今日叨扰贵寺,让大师费心了。”
陆嘉将姿态放低,倒真像是虔心礼佛,住持忙道:“太后言重了。舟车劳顿,不如先去禅房歇息片刻,换身衣袍,再去大殿上香。”
陆嘉点了点 头,他回头看向荣蓁,“荣大人先前说要为边境战死的将士上香,也要去禅房歇息更衣。”
住持道:“贫僧已安排妥当,二位请。”
几位小沙弥在前面带路,荣蓁来到一处禅院里,环视周遭,并未发现可疑之处。陆嘉被一众宫人服侍着换上大袍,他坐下歇息片刻,让邱霜寻荣蓁过来。
荣蓁还是那身衣衫,因来佛寺,衣衫上的配饰未显奢华,她一进来,邱霜便带着几个宫人退了出去。
荣蓁道:“太后有何事?”
离了宫,便像是少了一层束缚,陆嘉坦然面对自己的心,“荣大人为何不敢看着我?”
这是激将之法,可也是让荣蓁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唯一法子,荣蓁依旧提醒着两人的身份,“太后身份贵重,臣自然不敢仰望。”
陆嘉站起身来,走到她近前,“其实我今日出来不为礼佛,只为了与你多些相处的机会。你一口一个太后,何必呢?我又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也没有奢求什么名分。”
荣蓁转过身去,意欲离开,陆嘉从身后抱住她,“我们这样不好吗?”
荣蓁按住他的手,他却抱得更紧,荣蓁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此行凶险,在这佛寺中埋伏了许多刺客。”
陆嘉抱着她,“那我便和你死在一处。”
荣蓁低斥道:“荒谬,你若是活够了,可以自己寻死。”
陆嘉却笑出声来,“你骂我几句,也比一直对我视若不见要好。”
荣蓁面上露出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陆嘉靠在她身上,道:“来的这一路上,我隔着车帘,在心里描摹你的身影,真是痴蠢极了。可当年叔父便是如此,一遍遍擦拭着他的那些棋子,他说棋逢对手是天底下最快哉之事,可他却又说,他最想与之对弈之人,永远也不会碰他的棋子。那时我竟不知,有一日我会爱上叔父爱慕之人。”
荣蓁掰开他的手,回身望着他,“你知道我对徐惠君有愧,一次次把他搬出来,你想做什么?”
陆嘉定定看着她,“我想陪在你身边,哪怕不做这个太后,也不想和叔父一样玉减香消,或是做这宫里的活死人。”
荣蓁对他的痴顽无言以对,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本性,“你若不是太后,今日便没有资格同我说这些话。还有,往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徐惠君,他品性高洁,如今人已故去,不该被你这样拿来利用。”
陆嘉眼圈泛红,道:“荣蓁,你欺人太甚。若我有了你的骨肉呢?”
荣蓁紧皱眉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陆嘉看着她,“那晚从官邸回来,我并未服药。”
荣蓁轻斥一声,“荒唐!”
陆嘉看着她,“若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会这样待我吗?”
荣蓁面无表情道:“莫说你不会有孕,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也绝不可能。你不会以为我醉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陆嘉刚要说话,外面便传来叩门之声,荣蓁望他一眼,陆嘉转过身去,平复心情,荣蓁拉开门走了出去,方才叩门的僧人已经走到院中,荣蓁心神一凛,这人来时她便未察觉,脚步极轻,若非身怀武功,如何能解释?福安寺并非武寺,这里的僧人也多是前朝皇帝后宫之人,这背对她的僧人若真的习武,那方才她与陆嘉的谈话便也被他尽数听去。
荣蓁将那人唤住,那僧人停了下来,荣蓁道:“你会武功。”
这并非询问,那僧人道:“是。”
荣蓁不想他竟如此坦诚,“佛寺中人,与红尘俗世断绝,想来应该知道什么叫守口如瓶,祸从口出。”
那僧人缓缓回过头来,望着她,神色淡淡,“贫僧记住了,多谢荣施主提醒。”
荣蓁眼眸倏地睁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云……”
那人拦住了她即将出口的称呼,“贫僧法号明心。”
若非他眼尾的小痣还在,荣蓁当真以为自己只是遇上了相貌与云轶相似之人,从前的云轶身处教坊,依旧活得张扬肆意,不会着这样沉闷的青袍,更不会有这样古井无波的眼神。
他不承认也罢,荣蓁叹息一声,“是荣某一时认错了,只是大师的容貌,像极了荣某的一个故人。从前我以为他逃去了大江南北,过上了逍遥的日子。”
明心却反问道:“何谓逍遥?便如施主一般么?”
荣蓁想起自己方才还威胁过他,自嘲一笑,“荣某身处官场,怎么会懂逍遥二字呢。”
当初她求姬恒救下云轶,之后便是流放房州,与姬恒重逢之后,也从不曾问过云轶的下落,或许连姬恒也不知。
荣蓁道:“想来我那位故人也同大师一般,早已证得自在。”
明心道:“故人也好,萍水相逢也罢,有些事原本便不值得放在心上。至于施主所言守口如瓶之事,明心愚钝,不曾听到些什么。”
他朝荣蓁行了佛礼,而后便举步离开。荣蓁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失神,怔在原地。
第164章 解围
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 可也不过须臾,便被拉回现实之中,陆嘉从她肩头望去, 看着那个僧人的背影,问了声,“他是谁?”
荣蓁回过头来,却没有解答他的疑惑, 只道:“大殿应已准备妥当, 太后请吧。”
陆嘉心头郁怒未消,从她身旁快步走了过去, 外面宫人等候,他这才恢复从容, 荣蓁举步跟了过去。
这福安寺已存世百年, 正殿才又修缮过,很是气派,荣蓁从侧门走进时,仰头便瞧见殿中供奉的三世佛, 饶是她不信神佛, 也由衷生出敬畏之心。荣蓁立在一旁,又瞧见对面侍立的僧人,明心亦在此。
住持指引着陆嘉上香拜佛,只见他双手持香,轻举齐眉,口中轻诵佛偈,无比虔诚, 三拜之后,宫人将其扶起。
殿中僧人诵读经文, 住持吩咐明心将陆嘉等人送至殿外,明心依言而行。
陆嘉在殿外站定,荣蓁也停下步子,只听他轻声道:“荣大人可知予方才在佛前求了什么?”
荣蓁从不耽于过往,只淡声敷衍道:“太后心怀天下,自是为了大周祈福。”
可陆嘉却偏不让她如愿,“予除了为大周祈福,也为了自己。荣大人,你说佛祖会明白我的心意吗?”
荣蓁看向一侧的明心,他神色淡漠,似乎真的不再理会凡尘俗事。荣蓁开口,“常言道,心诚则灵。”
陆嘉眼眸微亮,转过身来,“荣大人既到此处,为何不拜?”
众目睽睽之下,他却纠纏不休,荣蓁道:“侍奉佛祖,不敢不敬。臣日后定会提前沐浴焚香,再来参拜。”
陆嘉定定瞧着她,“你说谎。”
荣蓁蹙着眉,“太后……”
明心却在这时望了她一眼,似乎觉察出她不耐的情绪。荣蓁回视着他,可正是这一瞥,也让荣蓁瞧见了飞来的箭矢,她将陆嘉推开,侧身躲过。
荣蓁轻喝一声,“护驾!”
可暗箭不断涌来,射中几名禁卫,荣蓁拉着慌乱的陆嘉,退至殿中,宫人四散。那些刺客跳了出来,招式利落,并不在意那些宫人的去向,直逼大殿而来。荣蓁看着外面厮杀之景,面色阴沉。
陆嘉将她的手握紧,心跳得极快,他望着荣蓁侧颜,却见她异常镇定,似乎早知会有此事,陆嘉忽而想起两人在禅房时的对话。
荣蓁已经暗中交待过,这些刺客务必留下活口,故而禁卫行动起来多有掣肘。刺客的剑上淬了毒,一名禁卫被刺中手臂,须臾功夫,便吐血倒向殿中,陆嘉惊呼一声。
明心握紧拳,将地上掉落的宝剑捡起,挥剑截住了一名刺客的攻势,抬脚将那人踢出去。
荣蓁心头一紧,脱口而出,“当心。”
陆嘉更怀疑起二人之间的渊源,他的眼神停在明心身上,僧袍暗淡,可僧人的眼神却带着几分狠厉。
这变故发生也只是片刻间,住持忙道:“这正殿中有一道暗门,太后与大人还是快些离开此处。”
明明这计划万无一失,可云轶的存在,却让荣蓁不能安心。
荣蓁将陆嘉推向住持所在的方向,“先将太后送到安全之处!”
陆嘉还要挣扎,已被宫人拥着离去,他回头看着荣蓁,危难之时她护着他的安危,可更挂念的却是这个僧人。
明心此时已经不再掩藏, 沉声道:“此处危险,你为何不走?”
纷纷扰扰间,荣蓁唤着他旧日的名字,“云轶,这些刺客是冲我而来,我不能让你有事。”
十年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仿佛是前世的事,可若真的将红尘事全都忘却,又怎么会在那个年轻的太后开口时便猜出她二人的纠葛,不由自主地留心她的情绪。
云轶看着她,“但愿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禁卫很快将那些刺客钳制住,竟未防备,几名刺客咬破口中毒‖药自尽,剩下几人被禁卫卸去下巴,这才未能成功。
殿前凌乱,地上的鲜血被踩出一片污秽,云轶放下手中的剑,回身将殿门合上,“出家之人,妄动杀心,等你们走了,贫僧要向佛祖请罪。”
山上的风吹拂着二人衣衫,荣蓁问他,“这便是你的选择了吗?我实在没有想到。”
云轶轻声道:“何止是你,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前尘身不由己,却能在佛门前得到安宁。十年了,帝卿可还好?还要多谢他当日的救命之恩。”
荣蓁温声道:“阿恒一切都好,是我搅了你的安宁。”
云轶道:“一切自有缘法。”他看向荣蓁,“大殿暗道的出口在山门处,你还是快些去寻人吧。”
荣蓁深深看着他,道:“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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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嘉等人在外等候着,瞧见荣蓁出来时,他顾不得身份体统,旁若无人地打量着她,“可有伤着?”
荣蓁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向一旁的住持歉声道:“在下扰了贵寺清净,实在过意不去。寺中损坏之物,皆由荣某府上承担。”
住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荣施主言重了。”
回京途中,荣蓁刻意保持着和陆嘉的距离,将他送至宫中,而后便让人将太后遇刺之事传扬出去。荣蓁费心做这一切,自是要借题发挥,她将那几名刺客押入天牢,不许旁人随意提调审问。
等韩云锦得到消息时,虽早有预料,却还是心生遗憾,“这样难得的机会,竟还是被她躲了过去。难不成她有九条命吗?”
韩主君担心起来,“那几名刺客可还在她手里,万一对你不利……”
韩云锦道:“那是我寻的一群死士,不会有差池。”
韩主君点了点头,“改日进宫求见太后,从他那儿打听一些风声来。荣蓁现在想寻到你的把柄,你也要当心。”
而另一边,秦楚越见荣蓁无恙,这才安稳下心思,“大人去城外这一遭,属下可真是提心吊胆。”
荣蓁拍了拍她的肩,道:“带回来几个人,交给你了,先不必急着审问,她们不惜命,就先让她们有求生之欲。她们愿不愿意开口不重要,能从嘴里撬出什么才是要紧的。”
秦楚越道:“大人尽管放心,开不了口的,除非是死人。”
荣蓁回府时天色已晚,她特意去沁园换了身衣服,姬恒并未察觉不对,只以为她从官署回来。
次日一早,荣蓁想起一事,让管家从她的私账上拨了些银子送去福安寺,还特意嘱咐:“留意寺中僧人居处是否需要修缮,若是不够,再来寻我。”
管家虽不知为何有此吩咐,但还是照着去办,亦未声张。几日之后,恩生查看府中账册时,发现这笔数目支出,十分疑惑,便将此事说与姬恒。
姬恒并未放在心上,“数目虽大了些,但既是佛寺的支出,想来也有她的道理,不算什么大事。”
而韩主君进宫数次,陆嘉前几次都不见客,终于肯让他进殿时,韩主君却从陆嘉面上察出颓然。韩主君说了许多话,只在提到荣蓁让人修缮了一处寺院时,陆嘉眼神中才起了一丝涟漪。
而后陆嘉又出宫一趟,去了福安寺,荣蓁得知消息,让人保护好他的安危,并未多问。而陆嘉到了福安寺中,只寻明心陪侍,不讲佛经,倒问起了他的俗家事。陆嘉年岁尚轻,明心看破他的心思,含糊应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更道自己与荣蓁乃是初次见面,并无故交。
陆嘉再去时,却是扑了个空,明心不在寺中,住持称其两日之前下山云游未归,陆嘉更断定他与荣蓁有旧识,如今在躲着自己。
而帝卿府中,荣璇晚归被姬恒撞个正着,“白日里不在府中温书习武,又是去了哪儿?”
正当荣璇不知如何回答时,荣璨替她解了围,笑嘻嘻道:“父亲莫要怪姐姐了,是我央着姐姐去外面为我寻几本书来,倒是耽误了姐姐的功课。”
姬恒明知她姐弟二人存心敷衍,还是无奈摇了摇头,“你啊!”
等姬恒离去,荣璨将她拦住,“不管父亲信不信,总之我已经帮你了。不过姐姐总要告诉我去做什么了,寻花问柳怕还早了些吧?”
荣璇瞥他一眼,“说什么胡话,我……我是去找……”
荣璨已经听了出来,“你怎么还没放下?”
荣璇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知道母亲可能还有一个女儿,我的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荣璨抱着臂膀,“可是母亲最疼爱的总还是你。”
“这不一样。”荣璇道:“我今日瞧见她了,隔着窗子,我看到了她的脸,她的容貌竟那般像母亲。想起母亲对我的好,倒像是我霸占了别人的。”
荣璨道:“你慢慢想吧,只是别再寻她了。有些事,既然母亲不提,我们便只作不知。”
荣璇一夜未眠,正午过后,听身边侍从回报,说云霓居那两位江南的客人不日便要离开京城,她又出了府去,却没想到,竟在云霓居不远处遇到刺客。
第165章 遗憾
自从上次遇刺, 荣蓁便在璇儿身边安排了许多侍卫,护她安然。可璇儿不想被府里人知道行踪,这几日都只带着身边侍从偷偷出府。
她的马车停在云霓居斜对面的街角处, 本是无人在意。谁曾想,竟在此地遇见刺客,事出突然,璇儿身边的侍从拼命抵挡, 她也拔出剑来, 但这几名刺客为人驱使,武功自然在她们之上, 马车震碎,璇儿跌倒在地, 眼见那刺客提剑而来, 她的心都滞住,死亡的恐惧扑面而来。
忽然间,云霓居雅间中映出一道亮光,那刺客的手臂被银针击中, 手中的剑也落于地上, 荣璇连忙站起,那刺客袖箭射出,她侧身躲过,下一发又至,眼见不敌,雅间中人破窗而出,借力来到她的身边, 一手卷过她的腰身,将她带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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