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一回了帝卿府,便被告知姬恒正寻她,她往正殿而去,或许他想问慕容霄的事,荣蓁也不打算再遮掩。可等她进了殿里,却见姬恒如往常一般坐在房里看着书,瞧见她进来,他眉眼间带着笑意,“还以为你和郑玉今日要不醉不归。”
与想象不同,他竟没有质问,荣蓁道:“倒也喝了两杯酒,没有醉。方才离去匆忙,没能来得及同殿下说一声。”
姬恒伸出手去,荣蓁将手放在他掌心,姬恒温声道:“你这话倒显得我气量小些,连你同友人的来往都要干涉。”
姬恒也并非真的全不计较,可等她回府之时,他也渐渐冷静下来,江南之事未必如他所想那般简单,而荣蓁也绝非浅薄之徒,和慕容府的事还要问过姬琬之后再做打算,这般贸然同荣蓁发难,只会伤了两人情意。何况,有些事他也不愿意全怪到荣蓁的头上,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是要同荣蓁相携白首,如今成婚还不到一年,难道便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费心吗?
荣蓁知道他在隐忍,不管是何心思,他为了她,而保护了颜佑安,如此种种,实在无可指摘。说到底,也是她不对,荣蓁上前将姬恒抱住,“殿下可用膳了?正好我还饿着,便让人送些汤羹来,可好?”
第064章 雷池
明明当初只有一块帕子, 姬恒都要同她冷着,可这样一桩事,竟就这么过去了, 连荣蓁自己也想不通。而后几日,姬恒待她一如从前那般,温柔体贴,纏绵缱绻。
只是荣蓁却不知, 姬恒因在意她而将此事轻轻放下, 却不会轻易放过其他人,去太后宫中请安之时, 正好遇见了皇帝和徐贵卿,太后笑着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们都不约而同过来, 孤这宫里倒是热闹了。”
姬恒浅浅一笑,道:“儿臣自然是惦念父后了。”
太后哼了一声,“惯会说些好听的话,平素留你在宫里小住, 总是推三阻四。到底是出降了, 一心只想着你那个妻子。”
姬恒瞥了姬琬一眼,“父后若留儿臣在宫里住几日,也无不可啊。”
太后有些惊讶,“瞧瞧,今日这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姬恒笑了笑,“父后若是不信, 儿臣这就让人回府说一声。”
姬琬丝毫没有觉察到姬恒的反常,主动来惹他, 道:“莫不是又同荣蓁又置气了?”
姬恒似笑非笑,道:“怎会?我与她恩爱非常,若不是皇姐几次让她出去公务,只怕现在连孩儿都有了。”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越来越没分寸了,这么多人在,你一个男儿,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姬恒何曾在意过旁人的眼光,“难道儿臣说的不是实话。”
姬琬道:“父后听听,他这倒是怨上朕了,您还是莫留他了。”
太后作势起身,徐贵卿连忙将太后扶起来,太后道:“既然要留下,就多住几日吧,反正宫里一直有你住处,让御膳房准备着,眼见你又瘦了些,在自己府里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近来孤也不知怎的了,总是疲乏困倦,先去榻上歇一会儿。”
姬恒忙道:“可让太医看过了?”
太后道:“宫里的太医都来过,只给孤开了些补身的药,那药汤苦得很,实在咽不下。”
姬琬见他一脸忧色,道:“父后近来常用药膳,太医也常来请脉,放心吧。”
徐贵卿扶着太后进了内殿,外间只她姐弟二人,姬恒这时又沉默起来,显然对她有着不满,姬琬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荣蓁又惹你生气,朕替你罚她。”
姬恒怒极反笑,“那皇姐倒是与臣弟说说,要怎么罚她才好?是再将她派往大江南北,还是让她与我和离,为她另安排一门亲事啊!”
姬琬心头咯噔一声,暗骂荣蓁还是没将此事藏住,只是她面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假作没听懂,“你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人的婚事是朕赐的,也是你要的,哪有轻易就和离的道理,那赐婚圣旨岂是儿戏。好,是朕不该让你们二人小别,朕同你保证,以后不会了。朝堂上的事本不该同你知会,眼下也只能告诉你,朕打算让荣蓁去吏部,如今可满意了?”
姬恒却岂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他面色淡淡,“皇姐这安排是为了臣弟吗?大理寺也好,吏部也罢,反正荣蓁是个臣子,如何安排,她自当尽力效忠。”他话锋一转,“可她除了是皇姐的臣子,也是臣弟的妻子,皇姐一心为了国事,臣弟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但世上又有哪个夫郎大度到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同别的男子拜堂成婚?皇姐可真会拿刀剜臣弟的心哪!”
徐贵卿正要往外走,骤然听闻此语,他的脚步顿住,身影掩在帷幔之后,只见姬琬被姬恒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嗫喏着,伸手去拉姬恒的胳膊,姬恒却避过,显然是动了怒。
徐贵卿面上带着嘲讽,这姐弟二人也有不和之时。
姬琬被他下了颜面,只得一股脑将事情抛出去,道:“这也不算是朕的安排,你又不是不知朕在宫中,怎会事无巨细地掌控姑苏之事,要怪也只能怪那秦不言,她将事情报回时,朕想阻拦已经晚了。还有荣蓁,这也只是表面的交易,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她偏要在意。”
姬恒道:“皇姐的意思,倒还是我妻的不是了。”
他这话,倒让姬琬难办起来,哄道:“说到底,那桩婚事未成,她与那慕容霄算不得真正成婚,往后也不会再见,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揭过去了。等秦不言回京述职,朕再骂她一顿,替你出气。”
姬恒淡淡道:“好啊,我便等着看,皇姐替我如何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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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蓁回府时如往常那般要去往正殿,却被侍人告知,说姬恒被太后留在宫里了,怕是要住上几日。
姬恒自与她成婚之后,鲜少留在宫里过夜,他不在府里,荣蓁倒 有些不习惯了。
荣蓁道:“你便替我传个话,只说殿下哪日若是要回来,便知会府里一声,我亲自去殿下。”
荣蓁这几日回了沁园住,而她去吏部的旨意已经下来,朝中虽有不少非议,却都被姬琬压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每日散朝时,她总觉得冕旒之后皇帝的脸色似乎不好,看着她之时也像有些怨念。
荣蓁把大理寺的差事已经处理妥当,而如今她官居三品,与裴知凤官阶相同,裴知凤也不再是她的上峰,但她同裴大人见礼时还是带着几分恭敬,裴知凤自然不敢受她的礼,“荣大人去了吏部,前途似锦,往后还要荣大人多多照拂啊!”
荣蓁笑道:“裴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荣某既是从大理寺出去的,应当是我不会忘了裴大人对我的照顾。”
裴知凤说完寒暄的话,却又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是陛下身边近臣,我辞官的折子可有了消息?”
荣蓁心头暗笑,裴知凤一心向辞官养老,可姬琬却不肯放,眼下又不忍心戳破她的期望,只能道:“应是快了吧。”
裴知凤闻言精神大作,鬓间的银丝都亮起了光,握住荣蓁的手,“今日裴某做主,为荣大人设宴饯别,你可不能再推辞了。”
荣蓁笑着应下,散值之后,荣蓁从官署中走出,子芸候在马车边,她下意识便同子芸道:“先回府去同殿下说一声,我晚间要去醉兴楼赴宴,怕是要晚些回来。”
子芸惊讶一声,“殿下如今在宫里住着,还未回府啊。”
荣蓁却又忘了此事,子芸道:“那……咱们还回府吗?”
荣蓁道:“回府吧,换身衣服再去。”
荣蓁到了醉兴楼时,大理寺的同僚已到了大半,裴知凤今日心情甚好,没少饮酒。宴饮过半,一众人酒兴正浓,觥筹交错。只是酒有些浓烈,荣蓁被接连敬酒,腹中又空着,一时微醺,她出门更衣,雅间之外甚是热闹,她在长廊中走着,接触些凉意,人也清醒了些。
而其中一雅间窗还开着,荣蓁从旁边经过,本无心多顾,可匆匆一瞥,竟与云轶视线相触。云轶一身白色衣袍,身边坐着一位女子,似乎有意要触摸他衣袖下的手,被他用酒挡了回去,也是在这时瞧见了她。
荣蓁不觉得那女人能从云轶身上占得什么便宜去,若是有,也是他有意为之,她将视线收回,从旁走了过去,等她更衣回转,云轶在方才那雅间外立着,似乎有心在等她。
荣蓁停在他身旁,只见他面上带笑,道:“荣大人,好久不见。”
荣蓁淡淡道:“你是在等我?”
“见了故人,打声招呼也是寻常事吧。”云轶靠了过来,唇贴在她耳边,甚是亲昵,荣蓁本要退后,却听他低声道:“荣大人去了江南一趟,对我又冷淡了几分呢。”
荣蓁眼眸睁大,她扯住云轶的手臂,将他带到楼梯拐角,此处无人,她反手将云轶的胳膊折到胸前,将他压制在墙边,“你是如何知道的?”
荣蓁可没有忘了,云轶是吴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线,面前人钳制住他,他还笑着同她说话,“方才你不是瞧见了,和我宴饮的是刑部的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他故意赴了刑部官员的邀约,不动声色的将此事打听出来。那他呢,将这些事告诉她又是何打算?
荣蓁去江南的事知悉之人甚少,刑部涉理吴王一案,总难免会有人知晓。可个中细节竟如筛子一般透给了云轶,一个吴王的细作。
云轶见荣蓁神色转厉,知道她已动怒,语声有些怨念,“你莫不是想杀了我?荣大人,一夜妻夫百日恩,你当真如此无情啊。何况,我对你毫无隐瞒,你真的忍心杀我灭口?”
荣蓁将他的手放开,压低声音道:“吴王已经势败,你应该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而不是在这里犯雷池,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轶揉着疼痛的手臂,荣蓁对他的举动可谈不上温柔,“我若说是为了你,你可愿意信吗?”
从前她看不透这个男人,也不想看透,如今就算她知道云轶不会想害她,可仍旧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第065章 出宫
荣蓁的想法已经写到了脸上, 云轶自嘲道:“荣大人如今高升,耳边听的也都是夸赞奉承,可你难道都觉察不出半分危险来吗?”
荣蓁蹙眉, “你这话是何意?”
云轶低声道:“吴王是败了,可她的势力却已经渗透到了朝中。而吴王这个人心胸狭窄,最是记仇,你大概不知, 一手将她推下来的秦不言秦大人, 这个月已经被刺杀过无数次了,若不是有高手回护着, 只怕她的首级早就被取下。而我今日能在这里打听到的事,未必不会传到吴王耳中。到时她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
荣蓁却道:“我不怕这些, 也多谢你告诉我, 不过比起我,只怕她更不会放过你。”吴王若倒了,便是这些细作自由之时,而她多年安插的眼线, 绝不会就这么废去。
云轶怅然道:“连我自己也不知会活到几时,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来活命。”
这里毕竟人多嘴杂,荣蓁并没有在外停留太久,而她回到雅间时酒意已经消散了不少。而后席间又有不少人同荣蓁敬酒,她来者不拒,可心思却也飘到别处,云轶的话她不得不考虑, 说到底这是姬琬与吴王之间的博弈,她不会去做一枚牺牲的棋子。
酒宴散后, 飞鸾追了出来,她还没开口,荣蓁便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你不必说了。”
飞鸾眼神黯然,“大人,我……”
她本就是跟随荣蓁才到了大理寺,如今荣蓁一走,她只像没了根骨一般,只不过荣蓁下一句话竟让她转悲为喜,荣蓁道:“我已经同陛下说过,等有合适的机会便调你去吏部。”
飞鸾面带欣喜,荣蓁想起一事,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身旁耳语道:“江南的事可要守口如瓶,轻易泄露,带来的便可能是杀身之祸。”
飞鸾连忙点头,荣蓁对她倒也放心,从她身边走过去,坐到了马车上。
她瞧见子芸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子芸没想到竟被荣蓁抓了现行,小声道:“方才小人瞧见了那个云公子过去,小人是怕,怕大人……”若是被帝卿知道,是她送荣大人去了教坊,只怕会将她抽筋拆骨。
怕她今夜不回府,去云轶那里过夜吗?荣蓁一时无言,仿佛她是那种夫郎不在府中,便会去寻乐逍遥之人。
子芸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忙补道:“小人没有那个意思,方才也在打盹,是云公子的马车路过,他掀开车帘问了小人一声,说是不是在等荣大人?还说莫要忘了去教坊的路。”
云轶还真是个爱搅事之人,不让人安宁。荣蓁沉声道:“他一向如此,你也莫要把此事添油加醋、胡言乱语。”
子芸连忙道:“小人绝不会说出半个字。”
荣蓁无言以对,这事倒像是越描越黑了。她只能道:“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去接殿下回来。”
荣蓁说完便将车帘合上,子芸驾车离开了此地,荣蓁回了帝卿府里,她今夜饮了酒,子芸让人备好了醒酒汤,她却一口没用,只靠坐在书房中,直到桌上烛灯明灭不定,她伸手拿着剪子将灯芯剪短些,房中又亮了起来。
她从抽屉中取出那块巾帕,引燃之后丢在了地上,而后站起身来,从灰烬上踏过。
而次日午后,荣蓁请旨入宫,庆云女史竟亲自来宫门处迎她,倒让她有些意外,庆云同她并肩走着,道:“荣大人可算是来了,您若再不来,陛下只怕也要召您进宫了。”
这话倒让荣蓁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庆云往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陛下这几日都没睡好,也不知怎的了,帝卿晚间一直守在紫宸殿,不是央着陛下下一整夜棋,就是寻些事端,让陛下不能成眠。”
荣蓁失笑,“这是殿下做的?”
庆云道:“阖宫里除了帝卿谁还敢这般放肆,又有谁能让陛下这般忍让?”
荣蓁只是没有想到姬恒也有这般任性之时,倒与她面前的判若两人,而她们姐弟之间的相处方式,也的确有些 “不同寻常”。
庆云道:“这几日有几位新人进宫,陛下刚想召幸,人都要送来,偏偏又被帝卿搅了局。”
怪不得那日在朝堂上,她总觉得姬琬的神色有些不对。也不知姬恒是怎么了,平素不肯离她半步,如今到了宫里竟开始报复起陛下来,只是这手段有些幼稚了。
荣蓁好奇心起,道:“我还是先去看陛下吧。”
庆云连忙追上去,又知宫中不可疾走,只得跟在荣蓁后面,道:“陛下只说让您先去帝卿宫里把人接走。”
荣蓁一路来了紫宸殿,姬琬正批阅着奏章,又止不住地打着哈欠,宫人通传一声,荣蓁便走了进来,行礼道:“臣荣蓁拜见陛下。”
姬琬扶额,“不必多礼了,你可是害苦了朕。”
荣蓁起身,含笑道:“陛下何出此言?”
姬琬冷哼一声,“还不是你惹得事,阿恒不去折腾你,反倒是进宫来扰朕。”
荣蓁当然不认,“陛下可是冤枉臣了,臣实在不知。帝卿不在府里,臣可实实在在独守空房。”
姬琬道:“去去去,快将你这好夫郎带回府去。每日来搅扰朕的安生不说,连朕去太后宫里,也遭他荼毒,也不知这御膳中放了几斤盐。朕又喝了许多茶水,这……”
姬琬倒似在诉苦,也没了一国之君的威严,荣蓁假作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可陛下也知,臣亦奈何不了帝卿。”
姬琬冷笑,“这世上若连你都奈何不了他,只怕没人能管束他了。你比朕的分量重,不然他早就将怒气撒你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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