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面露笑意,望着荣蓁离去,等人走后,邱霜忍不住道:“主子,您这是……”
陆嘉正色起来,“予若与她针锋相对,反倒让她处处防备,倒不如作出温顺之态,让她放松警惕。”
男子善变,邱霜却是第一次得见,虽听他这么说,心里却怎么都不肯信了,深觉自己主子外强中干,从前那些狠话只是一时兴起,他渴求的还是荣大人的爱,不过轻风细雨些,态度便转圜了,还要给自己找出许多理由来。
另一边,荣蓁将药材送到郑府,又让太医验过,才安心收了下来,这几日郑玉的精神较从前好了许多,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昏昏沉沉,但今日过来时倒与她说了会儿话。
两人一般年岁,荣蓁一头青丝,而郑玉却鬓发灰白,看上去苍老许多,荣蓁不忍心多看,只嘱咐她好好养病,没有久留,文郎君亲自相送,到了院门前,轻声道:“从前她总在外面奔波,就像永远也停不下来的风,如今能好好留在我身边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陪着她,再也不让她离开我。”
荣蓁回眸看向院内,明明已经看不到郑玉的身影,可她望着虚空中,如立誓一般,“天南地北,我总能找到救她的法子,无论付出代价,我都要救她。”
文郎君默不作声,荣蓁与之别过,他慢慢回到房中时,郑玉已经睡着了,他半跪在榻前,替她掖紧被子,没有人知道,郑玉回来的这些时日,他日夜陪在她身边,却总在睡梦中惊醒,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还好,她真的还在。
江南来信,荣蓁看过之后有些怔愣,立时便想找秦楚越问个清楚,可她不日便要成婚,这些天告假在府,可即使不问,荣蓁也能想到答案,她将信收起来,在书房坐了半晌,才回了正殿。
不知姬恒同恩生说了些什么,恩生怏怏不乐,从她身边经过时险些忘了行礼,荣蓁愣了愣,而后看向姬恒,姬恒轻哼一声,“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荣蓁不解,姬恒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荣蓁这才明白过来,笑了一声,“看来你不会与我一同去秦府的喜宴了。”
很快便到秦楚越成婚那日,她如今身居高位,又有荣蓁这样一个靠山主婚,秦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就连陆蕴也要挤出笑来登门道喜。
虽是第一次成婚,可秦楚越却游刃有余,将府里上下安排地妥妥当当,荣蓁在一旁道:“可找了人替你挡酒,洞房花烛之夜,总不好醉过去。”
秦楚越笑道:“大人当年也是如此吗?”
荣蓁面上笑意停了一瞬,她和姬恒成婚时,挡酒那个人是郑玉,只是郑玉的身体再也饮不得酒了,荣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秦楚越往宾客中指了指,低声笑了笑,“我昨日特意去陆府拜访,我告诉陆蕴,我们都是摄政王手下重臣,婚宴挡酒之事,请她鼎力相助,不可推辞。大人没瞧见,陆蕴当时脸都绿了。”
难怪今日陆蕴一副舍命陪君子的姿态,荣蓁失笑,“你倒是不惧给自己添个仇家。”
荣蓁话音刚落,便见宫里人过来,为首之人乃是太后身旁近侍邱霜,邱霜笑着同荣蓁行礼,又朝秦楚越拱手道:“太后知道秦大人今日成婚,特命小人来送些贺礼。”
说是送礼,实为赏赐,秦楚越躬身道:“臣多谢太后。”
邱霜道:“太后今日还未服药,小人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荣蓁问候一声,“太后病了,可请太医看过?”
邱霜道:“这两日天气转凉,太后染了风寒,郑院判已经看过,只是汤药用了总不见好。”
荣蓁语声里多了些关切,道:“太医院郑院判毕竟年轻些,不如严太医这些老人,再请几位太医看看吧,风寒也不是小病。”
邱霜道:“是,小人定将殿下这些话转达给太后,小人告退。”
秦楚越一身喜服,明明她才是这儿的主人,现下倒一副看客之姿,揶揄道:“大人,太后送了臣这样贵重的贺礼,算不算爱屋及乌啊?”
荣蓁侧过身来,“你今日还未饮酒,怎么就醉了?有些事我还未找你算账,你倒是敢调侃到我头上?”
秦楚越连忙拱手讨饶,“摄政王息怒,看在臣这个年纪才成婚的份上,今日便饶恕则个。”
荣蓁瞥她一眼,“晚了。”
这夜虽是有人挡酒,但荣蓁递的酒秦楚越却不敢不喝,靠在荣蓁身侧求道:“臣是真的知错了,往后再不敢乱送信过去。”
荣蓁冷哼一声,还算她知道错在哪桩。
第180章 交换
“咳……咳……她真的这么说?”
自秦府回来, 邱霜将见到荣蓁之事说与他,陆嘉听了之后,又让他将荣蓁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陆嘉刚喝完药, 邱霜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是,摄政王还让主子再寻别的太医看看。”
陆嘉面色绯红,不知是呛咳之故还是别的, “难得她如此关心我。”
邱霜闭紧了嘴, 不去败他的兴致,只听他道:“明日便请严太医来宫里诊脉吧。”
邱霜应了下来, 关切道:“秋意渐重,主子往后还是不要深夜饮酒了, 对您身子不好。”
陆嘉靠在榻上, 闭着眼眸道:“长夜漫漫,只有借着酒力,我才能睡着。”
不知是严太医用药如神,还是心病所致, 一剂汤药下去, 陆嘉的病便好了大半,厚赏严太医一番,今后更令严太医来临华殿请平安脉,郑太医身为院判,倒有些挂不住颜面。
秦楚越成婚给假七日,本是新婚燕尔,她却也未闲在府中, 硬是往帝卿府跑了几趟,一日荣蓁无意间提起, “我记得庆云如今在尚功局掌事?”
秦楚越奇道:“大人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不过大人记得不错,的确是在尚功局,虽也有些实权,但比之从前,已是天上地下了。”
庆云从前是姬琬身边女史,深得君心,姬琬在位时,即便是朝中大臣,也要给她几分颜面。
荣蓁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道:“没什么,昨日听殿下提起景帝身边旧人罢了,倒是你,新婚可还适意?”
秦楚越笑了笑,“也不过是府上多了一个男主人,与从前没太大分别。”
荣蓁道:“你倒是潇洒,不过还是少来我府上,好好陪陪你的夫郎吧。”
荣蓁寻庆云的确有一桩小事,只是这事她不便出面,只让身边近侍传信过去。
庆云最初还有些讶然,以荣蓁如今的权势,还能记得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倒是难得,听得荣蓁要她办的事,庆云爽快应下。
陆嘉风寒好了之后,咳疾总是难愈,早晚总要咳上几声,他嫌汤药苦涩,不肯再用,一旁的宫人呈了梨汤过来,陆嘉饮下之后,倒觉得喉间清凉,不觉甜腻,反倒舒服许多,他斜靠在软榻上,抬头看了那宫人一眼,“予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那宫人面容清秀,闻言答道:“回太后的 话,奴才是三日前才派到临华殿服侍。”
那宫人答话时垂着眼眸,极懂规矩,恰好邱霜过来,见人跪在地上,以为惹恼了陆嘉,替他求了句:“主子,这是新指来的宫人,名唤屏儿,很是乖巧,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主子饶他一次。”
陆嘉的病刚好,人总是懒懒的,他撑着头,道:“予何时说要罚他,都起来吧。”
屏儿起身退到一侧,邱霜怕陆嘉累着,将软枕垫在陆嘉手臂边,陆嘉道:“难得见你替人求情,还是个新指来的,可是有什么长处?”
邱霜解释道:“临华殿有一名宫人病了,尚功局得知,怕那宫人将病气过给主子,便指了屏儿过来,奴才也是这几日相处才知,屏儿的手极巧,不仅绣工出众,还会给宫中贵人梳头。”
“方才的梨汤是你煮的?”
屏儿回道:“是,奴才在梨汤中放入几片银丹草,有利咽润肺之效。”
陆嘉道:“你倒是有心,今后便在临华殿服侍吧。”
不过几日功夫,屏儿便讨了陆嘉欢心,容他近身侍奉,更是替陆嘉梳了几个年轻些的发式,陆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髻以白玉簪斜束,青丝披在肩上,又着了素白里衣,衬得不染尘埃,他久不见自己这般模样,一时有些恍惚。
此后陆嘉在宫里便常着素雅的锦袍,有一日瞧见荣蓁,竟从她眼神里看出些与往常不同的色彩,不知是讶然,还是……惊艳。
不知怎的,后者这个猜测竟让他的心狂跳起来,陆嘉唇边溢出笑意,在荣蓁行礼离开之后,他仍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邱霜心思单纯,见陆嘉心情比从前好了许多,夸赞屏儿一番,陆嘉笑而不语,只是希冀重燃之后,宫里的夜间更加寂寥,他赤着脚踩在地上,端着酒樽,仰头将酒倒入口中,直到喝得半醉,屏儿近来将他扶至榻上,小心将帷幔打散,而后退至帘外。
夜晚的寂静将一切声音放大,屏儿侍立在寝殿中,只听得里面歂息声响起,难耐又满足着,饶是屏儿比旁人镇定,还是掩饰不住惊愕神色,他捂住唇,太后细碎的声音里,竟断续唤着摄政王的名字。
若说大周皇室中独一份待遇,自然是非大长帝卿姬恒莫属,即便姬琬已经不在,宫中给姬恒的份例却是一分未少。尚功局掌事亲自将东西送到府中来,庆云是姬琬从前旧人,姬恒见了她便想起姬琬,再加上怀孕之故,倒是生出一些伤感来。
荣蓁回府时见恩生将人送出,庆云连忙同荣蓁行礼,荣蓁笑着扶她起身,又留她去沁园饮茶,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书房中,荣蓁笑道:“从前景帝朝时,可没少受你照拂,难道连一盏茶都饮不得了?”
此一时彼一时,庆云最是知道分寸,忙道:“那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敢称照拂二字。”
荣蓁与她闲谈几句,而后说起后宫之事来,“有些事本王也不遮掩,这世上不止一个韩云锦,自有许多人想取代她,或者成为下一个她,比如,陆家。主幼父壮,必惹灾祸。”
庆云顿时明白过来,“摄政王放心,那人很是妥当,若有任何异动,定会及时传信出来。”
荣蓁随口问了一句,“这几日他宫里可有什么事?”
那人极是尽心,借着去尚功局之时,倒是将大小事宜都告诉了庆云,庆云迎着荣蓁疑惑的眼神,掩唇轻咳一声,而后走上前去,在荣蓁耳边低语几句,果然见荣蓁面色一黑,带着几分无言以对,许久才道:“这样的事便不必再说了。”
即便见惯了宫里的腌臜事,庆云听闻时还是惊到了,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这些告知荣蓁乃是她思忖之后的决定,也是她的一点试探,至少可以看出荣蓁对那位主子的真实态度。总之,不像是存了私情的样子,反倒有些烦闷。
也是,荣蓁这样的女子,什么样的男子不可得,只有她索取的份,又怎么会容忍一个男子在背后肖想着她自渎。
荣蓁猜的也不错,陆嘉偶尔召陆蕴到宫里,只是对屏儿还是存了许多防备,两人商议一些要事之时将宫人都屏退了,屏儿亦无从得知。荣蓁并未怪罪,只让他莫要操之过急。
武林中有一毒医,医术奇绝,名不可考,听闻其妻主故去之后便隐居山林中,慕容霄费尽心力,终于寻到毒医下落,几次上山相请,毒医都未松口,许是见慕容霄心诚,在他第四次登门之时,与他做了交换。
毒医鬓发灰白,本是要再为难他一番,谁知他竟答应下来,一番施为之后,鬼医奇道:“你可是武林盟主,又是慕容氏家主,要救的人究竟是谁,值得你这样舍命?难不成中毒的是你妻主?不对啊,你不是没有妻主嘛。”
慕容霄的衣衫解落,如玉胸膛之上,心口之处,赫然一道新鲜伤痕,已敷上了药,他唇色苍白,“是一个对我至关重要之人的朋友。”
毒医正取出细布替他包扎,听闻他此言,手抖了一下,像是难以置信,“就只是为个朋友,值得你用心头血交换?”
慕容霄将细布纏住,在侧胸处打了结,将衣衫合上,面色苍白至极,挤出一抹笑来,“还好前辈没让我为你试毒,不然即便我有九条命,也没办法与你交换。”
毒医性情古怪,但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见慕容霄这般义气,答应下来,“你把那人的名姓住处写下吧,等我忙完此间事,就去给你那劳什子友人治病。”
慕容霄顿了顿,道:“并非在下不相信前辈的医术,只是我那朋友中毒日深,听闻已损伤脏腑,她人在都城里,我随前辈一同过去,若是……若是她的病太重,我也好再想办法。”
这弦外之音便是怕他治不好,若是旁人这么说,毒医早就跳起来,但他看了看瓶中鲜血,叹道:“你还真是冥顽不灵,也罢,你都不怕死,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等你折腾死了,你们慕容家来找我寻仇时,我提前跑了便是。”
慕容霄笑了笑,“我不会死,我心里有数。”
他还肩负着许多责任,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内力深厚,这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只是要养些日子罢了。
毒医冷笑一声,怕他心口伤处崩裂,还是将他强留在山上过了一夜,好在并未起热,第二日才将他赶了回去,约定七日之后启程。
第181章 涌动
冷风瑟瑟, 阴云如晦,荣蓁一身朝服,负手立在临华殿前, 过了许久,邱霜从殿中出来,同她道:“殿下,太后醒了。”
今日早朝散后, 陆太后从座上起身, 眼前忽然昏黑一片,而后便晕了过去, 荣蓁让人将陆太后送回临华殿,又召了太医院数人前来诊治。
荣蓁嗯了一声, 举步便要离开, 邱霜忙道:“太后知道您在殿外,想见您一面。”
荣蓁转过身来看着殿门,似乎无可无不可,邱霜的心跟着提起, 直到她从身边经过, 邱霜连忙跟了上去。
郑院判与严太医正从内殿走出,见荣蓁过来连忙行礼,荣蓁微微抬手,道:“太后何故晕倒?”
近来一直由严太医为陆嘉请平安脉,严太医回道:“回禀殿下,太后近来常常夜间饮酒,精神不济, 今日早朝事务繁忙,亦未来得及进食, 故而晕厥,眼下太后已醒,臣亦开了方子,好生将养便无碍。这酒是万万不可再饮,只是臣人微言轻,还需殿下劝诫太后。”
严太医这一番话听得郑院判心中一跳,以为她会就此得罪了两位贵人,谁知荣蓁并未怪罪,让她二人退下了。
荣蓁转进内殿,背后是精致的屏风,她望着榻上的人,道:“方才严太医的话,太后可是听见了?”
陆嘉靠坐在榻上,垂眸道:“我也知饮酒不好,可心中苦闷,只得借酒消愁。大人比我心事更重,想来也会有这样郁结难消之时吧。”
自从找回郑玉,得知郑玉没有几年可活,荣蓁的心没有一刻舒展过,愧悔,怨恨,厌憎,所有的情绪夹杂一处,可她不是陆嘉,身上的担子让她无法一醉了之。
自然,她的心事也不会说与陆嘉,只是道:“这身子是你的,实在撑不住,不若歇上几日吧。”
陆嘉抬眸看向荣蓁,即便进了内殿 ,她却还离自己那般遥远,这些话让他难辨其真心。
“我晕倒之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叔父,叔父骂了我许多,我回了什么却一句也没有记住。”陆嘉苦笑一声,“从前我的确恼人了些,想来大人应该不堪其扰吧,我这副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厌弃。”
邱霜低着头,右眼狂跳,他倏地想起陆嘉昨日说过的话,“荣蓁性情与旁人不同,对她厌恶之人,那是软硬不吃,可对她怜悯之人,倒是吃软不吃硬。”
所以,这副姿态,是在求她的心软?
荣蓁的话称不上劝慰,但语气却比平时软了几分,“太后还年轻,没必要为了无关之人伤春悲秋。”
陆嘉的声音很低,仿佛一声叹息,“若不是无关之人呢?”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直到屏儿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这份平静,他端着药碗进来,恭声道:“太后,这是严太医让人煎好的药,说要趁温热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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