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命(半夏谷)

“挨饿受冻的是流民吧。”游小霞低声道。
长安人，凭借鱼符，是可以排队去安业坊衙门领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若是懂得撒泼耍赖，还能够要到一床棉被。
可是，流民来自四面八方，衙门救济不了。
第499章 乌鸦
潘小安觉得自己真的是乌鸦嘴。
他原本窝在游小霞这里吃火锅的。
那瓜瓣兽耳铸铜分格三足鼎，煮了九种底料，分别是醇香牛油、麻辣鸭掌、香辣牛骨、上汤三鲜、番茄排骨、酸辣金汤、猪肚鸡汤、香油白粥、枸杞菌汤。
嗷嗷，潘小安可是指定了猪肚鸡汤、麻辣鸭掌、醇香牛油这三种。
火锅菜品有十样，分别是大片毛肚、脆爽贡菜、鲜嫩虾滑、大片腰花、冰爽鹅肠、脆皮豆腐、无骨凤爪、海带小苗、黄牛黄喉、麻辣牛肉。
嗷嗷，潘小安可是指定了大片毛肚、麻辣牛肉、脆爽贡菜这三样。
可惜，休沐日被通知加班，他潘小安吃不上了。
这加班的活计，正是搭棚施粥。
晋王提议，这些流民，衙门不能出手，便由大商皇室安顿。
这个提议，商景帝尚未发话，满朝文武都支持，衙门还主动提供了人手，正是她们这些做惯了脏活累活的不良人。
这第一天的搭棚施粥，谢皇后亲临，给晋王撑场面。
整个安业坊衙门的不良人，便被委派了一个重任，穿上破烂衣衫，打扮得要有多潦草就有多潦草，混入流民当中，暗自掌控现场秩序。
其实，这个活计，还行吧，不至于骂娘。
潘小安骂的是后面的日子。
后面的日子，据说雪灾不结束，搭棚施粥便像大白菜一样寻常。
果然，如潘小安所料，日复一日，没有尽头，自然也就是没有休息了。
“小霞，我真希望，这搭棚施粥，能够闹出什么事端，这样我们就解放了。”潘小安最终还是吃上火锅了，正在砸吧大片毛肚，七上八下，爽歪歪。
“小心你乌鸦嘴。”游小霞打趣道。
语罢，游小霞便皱起眉头了。
如果池大人早早醒来，怕是安顿妥当了这些流民，何至于被拿去作秀。那些流民，有手有脚，却天天像乞丐一样，等着开饭，迟早要惯出毛病的。
三天后，潘小安的乌鸦嘴没有奏效，倒是搭棚施粥的地方，来了一群乌鸦。
这群乌鸦，大概也是打听到了，这里有八宝粥，便过来凑热闹。
于是，便爆发了一件荒唐事。
有一个流民，嫌弃乌鸦丑陋、肮脏，还不吉利，然后发现乌鸦偷吃了八宝粥，就闹了脾气，推翻了一大锅八宝粥，叫嚣着重做。
“这荒唐事，纵容不得，有一便有二。”游小霞低声道。
“小霞，这个道理，谁不懂呢。可是，得看上位者在乎什么。只要上位者一声令下，将这个浪费粮食的流民拖出去，禁止出入长安，任由他饿死。那么，其余流民，都会遵守规则，感恩戴德地领了粥水，熬过这个雪灾。”潘小安伸了伸懒腰。
他有预感，搭棚施粥的活计，快要到头了。
因为上位者采取的策略是，轻轻放过。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流民效仿，教长安人看不下去了。
长安人逼着大商皇室，将所有流民都赶走。
雪灾过后，流民的尸体，堆积成山，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
第500章 停歇
雪灾结束后，游府还剩下不少木炭、棉衣。
游小霞卖掉了大半，换成干粮。干粮有风干牛肉、火腿、腊肉、咸鱼、锅巴、烧饼、糜饼、炒面、馒头、酱料等等。
她不确定，池明洲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过来，只能多囤点物资。
她也不希望，池明洲早早醒来，主持大局。因为她了解池明洲，断然不会为了同大商皇室、满朝文武，斗得你死我活，而置天下苍生不顾。
“小霞，我请了长假，在你这里休息了。”潘小安枕着双臂，叼着狗尾巴草，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小模样，全然不见雪灾时候骂娘的大冤种形象。
“小安，在我这里吃饭没问题，你要提供对应的物资。”游小霞双手环抱，居高临下。
“胖头虾，你好歹是正一品丞相夫人，有你这么抠门的么！”潘小安直接翻身站起来，嚷嚷道。
游小霞听后，掏了掏耳朵，压根不在意。
雪灾，只是第一个灾难。
游小霞猜测，停歇一段时间，还有第二个灾难。第二个灾难，又停歇一段时间，还有第三个灾难。如此反复，像是希望之后又失望，最是疲惫，也最容易产生绝望。
游小霞觉得，她可以等到，整个大商王朝绝望了，池明洲方悠悠醒来。
可惜，她知道，池明洲不会沉睡太久。
“系统，我可以向你保证，等池大人苏醒过来，我就努力完成穿越甄别师的活计，绝对不需要你催促。”游小霞轻声道，眸光灼灼。
“好了，小霞，别这么较真。”潘小安摆摆手。
于是，潘小安这歇息，是卯足了劲儿歇息。
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午休还要呼呼大睡。
除此之外，他可以答应游小霞，帮忙打探消息。只是，一日三餐，海鲜大餐。不过，潘小安万万没有想到，游小霞很好说话，当真亲自下厨了。
嗷嗷，清蒸青口、爆炒花甲、葱姜蛏子、白贝东瓜汤、蒜茸粉丝烤扇贝、雪菜带子、辣炒黄蚬子、葱油毛蛤、红烧鲍鱼、白灼象牙蚌等等，每一口都是贝类，简直幸福美满。
嗷嗷，花螺、荔枝螺、红皱岩螺、响螺、扁玉螺、猫眼螺、椰子螺、棒锥螺、钉螺、红口螺等等，清蒸、白灼、爆炒、捞汁、酱爆、碳烤，每一口都是海螺，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嗷嗷，铜生蚝、长江刀鱼、鹅颈藤壶、蓝龙虾、孔雀鲍、蓝鳍金枪鱼、野生大黄鱼、钻石鱼子酱、黄唇鱼、长江鲥鱼、青衣螺王等等，依然是清蒸、白灼、爆炒、捞汁、酱爆、碳烤，每一口都是贵价海鲜，吃得潘小安肚皮圆滚滚的。
“小霞，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抠门了。”潘小安笑得开怀。
游小霞听后，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小安，我决定，戒掉海鲜了。”
语罢，潘小安感到莫名的悲伤了。
游小霞有多么爱吃海鲜，潘小安是知道。从前，为了海鲜，总是在穿越甄别任务上，跟潘小安讨价还价。如今，改了性子，潘小安哪里能够习惯。
“小安，外面下雨了。”游小霞站在屋檐底下，伸出一只素手，接了雨滴。
第501章 洪涝
雨，下个不停。
一会儿小雨，滴滴答答；一会儿中雨，淅淅沥沥；一会儿大雨，哗哗啦啦；不过，大多时候，是狂风暴雨，迷乱了眼睛，敲打在心底。
潘小安又忙活起来，每天早出晚归，暂停一切休假。
“小霞，真羡慕你，放了长假。”潘小安每次回来，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啃着蟹粉汤包，小嘴吧啦，满腹幽怨。
“小安，过了今日，就没有蟹粉汤包吃了。”游小霞凝望着远方，沉静又忧伤。
潘小安见状，忍不住努了努嘴。
他不喜欢这样的游小霞，仿佛被岁月沉淀了一遍，所有的棱角被打磨得光滑透亮，失去了往日破罐子破摔的神采。
“小安，洪涝就要来了，我将太医、御厨、太监都退了回去，让他们陪伴家人。”游小霞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葡萄眼儿还是原来的葡萄眼儿，散发出的光亮也是原来的光亮，可惜，潘小安知道，只要池明洲没有苏醒过来，游小霞永远都这么成熟冷静，害怕失去很多很多东西。
“小霞，太监好像没有家人吧。”潘小安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太监，都是被家人放弃，卖入大明宫的。
“嗯，小林子恳请留下了。”游小霞浅笑道。
这一抹浅笑，犹如溪流，连绵不断绝，却是极其温和的。
潘小安看着，分外熟悉。
潘小安知晓，池明洲从前也是这般发笑。
“小霞，物资准备齐全没？”潘小安不禁问道。
语罢，潘小安觉得自己有点没话找话了。
游小霞怎么可能不囤货呢。潘小安可是见识过，游小霞采买了许多大瓷缸，就是用来盛满清水的。游小霞还身体力行地打过井水，顺便使唤一下他潘小安。
果然，游小霞听后，点头如捣蒜。
“小霞，给我准备一只乌篷船。哦不，还是三只。”潘小安十分大方地掏空了荷包，竟然是三只金元宝，尔后笑呵呵。
“小安，三只金元宝，会不会太少了。你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了多少。况且，经过雪灾，物价本就上涨了一波，再来一场洪涝，物价大概要升天了。”游小霞嘟囔道。
这个财迷，倒是不会有一丝丝改变。
潘小安只能叹了一口气，出门一趟，给游小霞带来一车金元宝。
卧槽，一车金元宝，闪闪发光。游小霞认为，潘小安这是故意的，好让她游小霞被强盗惦记。幸好，游小霞在外面穷酸习惯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被想起。
于是，游小霞每天出门，采买东西。
多亏了地下冰窖足够大，藏了不少干粮。
这雨，大约是下了一个月，逐渐开始形成洪涝。以长安和洛阳为中心，向周边城市扩散，形成一片汪洋。
潘小安很想辞去安业坊衙门这份不良人活计。
可是，他不愿意与世隔绝，这样不利于游小霞搜集情报。
他每天划着乌篷船，游来游去，捎带了不少不会游水的人，扔到衙门，等待进一步安置。他这个做法，遭到各坊衙门明里暗里的不满。可是，谁会第一个站出来教训他呢，就是与天下苍生为敌。
第502章 活着
太监小林子，真的很是感激，游小霞的收留。
他只需要照顾好正一品丞相池明洲，就吃穿不愁。
衣裳是烘干的，吃食有荤有素，水源也是干干净净的。
小林子怀疑，游小霞是有点先知本事的。否则，一个平平无奇的安业坊衙门不良人，怎么会被正一品丞相看上，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小林子看来，越是上位者，越是不会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情事上。情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其实，小林子说得对，也说得不对。
池明洲说不出对游小霞喜欢的理由。
“夫人，今晚吃啥？”小林子和游小霞熟稔了，发现游小霞是非常和善的，甚至比较省事，便会大着胆子，说一些家常话。
如果可以，小林子希望，他一直留在游府。
皇帝赏赐大臣，一两个太监，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牛肉炖萝卜吧。”游小霞嫣然一笑，葡萄眼儿清澈透亮。
比起羊肉，游小霞真的很爱吃牛肉。至于萝卜，胡萝卜和白萝卜皆有，是潘小安爱吃的，却要省着点。
游小霞不确定，什么时候，她就需要分出大半物资。
不过，她真的很容易心软。
潘小安每次找她讨要物资，救济一些快要饿死的人群，游小霞都是出手大方的。毕竟，活着，比什么都好。
“小霞，明天我就要住进晋王府了。”潘小安是哭丧着脸回来的。
不错，商景帝和谢皇后，召集朝廷重臣、宗室子弟，讨论了许久洪涝处置方案。最后，达成一致协议，由朝廷重臣、宗室子弟出面，分担衙门的救援工作。
“这不是挺好的，不必累死。”游小霞打趣道。
这是说的大实话。如果整个朝堂都不想参与，只是不停地将救援工作往衙门死死地压下去，不良人就是要累死。
可惜，上位者不会在乎不良人的死活。
在上位者看来，不良人可以吃饱喝足穿暖，就应该付出一切。
“好吧，你这么说，倒是有一点开心了。我觉得，晋王妃也是安业坊衙门不良人出身，应当会体谅我们。”潘小安笑嘻嘻。
游小霞听后，摇头失笑，笑而不语。
可是，潘小安出发前，游小霞想了又想，到底还是给潘小安塞满了三只乌篷船的物资，却是叮嘱了潘小安，绝对不能留名。
其实，晋王和晋王妃都会猜测得出来的，甚至是以为，这是出自池明洲的未雨绸缪。满朝文武，惧怕的不是现在的池明洲，而是未来的池明洲。
“小霞，你就不怕，这些物资，最终发放不到真正需要救助的人的手中。”潘小安吐槽道，主要是嫌弃，这些物资，霸占了他下脚的位置。
他只是一个冰冰凉凉的系统，同游小霞相处久了，才产生人情味。
他知道天下苍生这个名字，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
“总会有一点渣渣，漏到真正需要救助的人的手中。小安，人性嘛，很是复杂，没有那么泯灭的，除非是天生怀种，不可理喻。”游小霞轻叹道。
游小霞觉得，她或许明白一点点，何为天下苍生了。
这些日夜，她听见太多无助的哭嚎。
活着，原来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第503章 素菜
雨是在半夜停下来的。
游小霞向来是一夜睡到天亮的，如今却苏醒过来。
她赤着双脚，去了潘小安经常睡觉的客房，发现空无人。
安业坊衙门又安排潘小安熬夜了。
她游小霞当初做不良人，也熬过漫漫长夜。
不知为何，她捂着胸口，感到忐忑不安。可是，她不敢将这种莫名的情绪传达给池明洲。往往是等到情绪平复了一会儿才踏入池明洲的卧房。
池明洲的卧房，根据太监小林子的建议，点了明德香。
明德惟馨，多么适合池明洲。
明德香的成分是沉香、麝香、龙脑香，配比不复杂。
首先，取出上等熟沉香，粗略地去掉浮尘，用清水浸润，待静置片刻，执着银钩将熟沉香外层的土层全部剔除干净，又用清水漂洗三次，直至浸泡清水之后仍然清澈见底，方取出来阴干之后再焙干，安置在瓷罐之中，半月之余，保留其香。其次，当需要使用的时候，配出龙脑香、麝香溶液，简单来说，用品质极优的龙脑香梅片，溶于水中，再取出质量同样上乘的麝香仁，加入热水消溶，久久搅拌，直至全部溶解之后凉透，两种溶液相合，洒在之前已经调制妥当的熟沉香片上。接着，密封在阴凉地方，不能日晒，三十日方能启封。启封之后，取出熟沉香，置于花木繁茂之下阴干后又焙干，切成小方粒，可以隔着云母片或者小金叶煎用。
小林子连续点了三日明德香，游小霞便等待了潘小安三日。
这三日，游小霞竟是吃不下肉了，包括海鲜，也是没有胃口，只吃了莼菜羹、满山黄、糟茄子、雪菜山药、椒油莴笋、多彩鸡腿菇、凉拌豆皮丝、炝拌香菜豆腐、蘑菇豆腐黑木耳之类的素菜。
其实，她隐隐约约地猜测得到，潘小安正在做什么。
只是，她不敢去相信罢了。
历史上，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的战役，打了足足三个月，死的死，伤的伤，空了数十座城池。最后一统天下的君主，便大手一挥，让人满为患的城池，搬出一些人家，迁入空空如也的城池。
当然，谁乐意离开故乡。
离开故乡，满满的乡愁。
想要归家，怕是负担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路费，只能作罢。
可是，君主有令，偷偷摸摸地不从的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那些原本就是了无牵挂的，或者毫无权势可言的，只能听话。
规则，本来就是上位者给底层人家制定的。
所以，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城池又充盈起来。
无人记得，当初的人间地狱。
因为，记得的人，都死了。
“小林子，你说，小安回来是想吃素还是吃荤。”游小霞蹙起眉头，眼底聚了点点轻愁，然后又喃喃自语：“还是准备素菜吧。若是他想吃荤腥，我就当真佩服他。”
小林子听后，轻轻地答了一声诺。
这些时日，小林子实在吃不惯游小霞那半桶水厨艺烹饪的菜肴，便自己一边翻看古籍一边练手，果然比游小霞做得好吃许多。
第504章 淹没
潘小安回到游府的时候，耷拉着脑袋，阴沉着脸色，沉默了不说话。
游小霞赶紧吩咐小林子烧了一桶热水，给潘小安泡澡，洗去一身风尘。
紧接着，游小霞吩咐小林子，做了十样素菜。对，就是素菜，不沾一点荤腥。游小霞可以非常肯定，潘小安若是此时此刻接触了荤菜，必然会呕吐出来。
撒拌和菜、醋溜白菜、彩椒口蘑、时蔬卷饼、油泼豆皮、香酥杏鲍菇、粉丝蒸丝瓜、如意节节高、红烧千页豆腐、琥珀青笋山药片。
游小霞思来想去，十分贴心地点了和气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