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命(半夏谷)

游小霞听后，很是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于是，她与潘小安各自分开，潘小安享受楼外楼的雅间过夜，而游小霞坐上马车，望着这下得噼里啪啦作响的暴雨，心里头万千思绪，无法梳理。
罢了，还是加赛重要。
加赛过后，她便可以全力以赴了。
说起来，挺累的。
她忍不住，合上双眼，陷入混沌，直至车夫娘子停车。
“夫人，这暴雨下得汹涌，不如我背你吧。”车夫娘子笑道。
“不必了，我没有那么脆弱。”游小霞摇头失笑。
语罢，游小霞撑着油纸伞，下了马车，深一下浅一下地走着。这四周都有遮雨的，走路起来，没有多大难度，只是湿滑一点。不过，回到卧房，她竟然将自己淋湿，便赶紧泡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刚爬上床榻，就昏昏欲睡。
这个时辰睡觉，会不会太早呢。
游小霞有点想等池明洲。
那就做点什么。
她想到了调制安魂香。
安魂香的主要成分是沉香、安息香、乳香、白芷、小茴香、蜂蜜。首先，将沉香清洗干净，乘着湿润的时候，和着安息香，放入石臼里一起捣成粗粒，加入乳香再捣成细粉。其次，白芷、小茴香用淡盐水浸泡三炷香时间，取出来以后焙干，研磨成细粉。接着，将以上两种香粉继续研磨成更加细腻的粉末。使用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用模型制作成篆香，睡前焚烧，可以安眠；另一种是在最后的香粉的基础上添加适量的蜂蜜，制作成香丸，绿豆大小即可，再用煎香法逼出香气，用余灰制成小丸，睡前用水冲服，不仅安神还消食。
可惜，她尝试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失败了。
罢了，她的眼皮子打架了，还是睡觉。
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亲吻她的额头，依依不舍。她下意识地去捕捉那人的衣袖，却只抓住一把空气，还是弥漫着安魂香的空气。
好吧，她知道，她不是做梦，便乖乖熟睡了。
第二天醒来，她没有看见池明洲，心底咯噔一下。
然后，她回神过来，简单洗漱一番，直奔安业坊衙门。
然而，尚未抵达安业坊衙门，她听见大家都在议论一个话题，桥断。
第442章 玉带
到达安业坊衙门，游小霞听说了完整的桥断故事。
大安坊内部，有一座玉带桥，去年建造完毕，号称大安坊最美桥梁，是大安坊富商集体筹资，委托大安坊衙门建造，工部则是督造。
玉带桥，汉白玉和青白石雕砌，雕了各式各样的飞鹤，雕工精细。
玉带桥，拱高而薄，形若玉带，线条流畅。半圆的桥洞，与水中倒影映衬，构成一轮圆月，在绸缎般丝滑的湖面，浮动荡漾，风景宜人。
对了，这湖水，是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治理的，清澈如泉，改名为玉泉湖。
昨夜，黑色暴雨降临，回家的人多，路上的人少。
玉带桥上，凑巧灯笼经受不住刮风下雨而熄灭了，又凑巧负责照看灯笼的老头子肚子疼痛，一直蹲在茅厕，以致于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最后凑巧的是，玉带桥突然从中断裂。
来往车马不知，坠落下去，基本上都死亡了。
“大安坊衙门向上头申请了支援，我们安业坊衙门将会派出一个捕快和一个不良人。”不良帅江敏板着脸，表情严肃。
游小霞听后，瞬间明白了，她这个倒霉鬼是逃不掉的。
果然，江敏点了她的名字。
紧接着，王捕头点了唐思凤的名字。
卧槽，这安业坊衙门是与她游小霞有仇么。沈婉凤在的时候，就专门安排她游小霞和沈婉凤这两个不对盘的搭档。如今沈婉凤走了，来了一个唐思凤，她游小霞又得与唐思凤绑在一起。
不过，游小霞有理由相信，唐思凤私底下肯定是巴结了王捕头和江敏。
罢了，她游小霞猜测得到，唐思凤的小心思。
唐思凤无非是紧跟着她游小霞的后边，随时掌握游小霞的动向。在唐思凤看来，唐思凤是远远胜过游小霞的。况且，游小霞还这么倒霉。
于是，游小霞和唐思凤一起乘坐马车，前往大安坊。
按照安业坊衙门的要求，在玉带桥断裂导致人员死亡这事没有安置妥当之前，游小霞和唐思凤不必回到安业坊衙门报到。
“小霞，我们当真不要一起合作吗？你看，我们同在安业坊衙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配合默契，迟早就是安业坊衙门最完美的伙伴。”唐思凤笑道。
“对不起，唐思凤，你是变数，我承担不起后果。”游小霞轻声道。
老实说，游小霞从未觉得唐思凤难以相处。
只是，唐思凤太能够矫情，游小霞无法同她合作。
“游小霞，没有池尚书，你什么都不是！”唐思凤居然在中途跳下马车，改乘自家马车了。
分道扬镳也好，她游小霞都可以推测得出来，唐思凤的骚操作。
唐思凤必然会告诉大安坊衙门所有人，唐思凤是长安第一富商的儿媳。
所以，脏活累活，与她无关，她只要美美地坐着即可。
哎，她游小霞不是享福命，做好上前线的心理准备。
况且，她认为，她可以与池明洲并肩作战。
果然，刚到大安坊衙门，那大安坊的捕头，便拍着游小霞的肩膀，笑道：“小霞，去吧，池尚书还在玉带桥。”
第443章 真相
游小霞赶到玉带桥的时候，尸体打捞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游小霞胆小，不敢靠近，怕晚上做噩梦，需要池明洲的陪伴，又不能出声。哎，有时候，她想不矫情，也得矫情了。
于是，她远远地看着，眼尖地发现，池明洲竟然戴了白手套。
白手套，是仵作解剖尸体必备的。
大燕律例，但凡死在外边，引起轰动的，需要经过仵作验尸。
仵作排除它杀，尸体的家属才可以领回去安葬。
“夫人，您是没有瞧见刚才的场面。池尚书这头正在带领仵作验尸，家属那头跪着哭泣，有些野蛮的，指着池尚书，骂上祖宗十八代。我们询问池尚书，要不要给点安置小费。池尚书说，先找出真相。”有大安坊衙门的捕快，走到游小霞的跟前，赔笑道。
“同僚，我乃安业坊衙门不良人游小霞，过来支援的。”游小霞抱拳作揖，笑靥如花。
游小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游小霞不想被人尊称一声正二品工部尚书夫人。
“小霞，对吧，池尚书吩咐了，一部分人用言辞安抚死者家属，可以提供一些茶饮、吃食，但是不允许给出任何承诺，另一部分人则是画下死者家属的风情图，要求每一位死者家属都必须包含其中。你想一下，你更适合哪部分活计。”那大安坊衙门的捕快收敛了笑意。
“风情图吧。”游小霞想也没想，张口答道。
风情图，才是信息量最大的，可以事后慢慢研究。
至于安抚，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一来家属太悲伤，二来家属想要实在的东西。
于是，游小霞开始忙碌起来，眼睛不能眨巴，双手不能停下。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死者家属，描绘成人生百态。
有的死者家属，抱着尸体，悲痛得好像快要死去。有的死者家属，也很悲哀，嘴里却是一直嘀咕着，你死了，我应该怎么活。有的死者家属，挤出几滴眼泪，话里话外都是在威胁大安坊衙门，若是不给足赔偿，就绝对不罢休。
可惜，无人关注真相。
玉带桥是怎么断裂的？那些坠入玉泉湖的车马，为什么没有一个幸存者？
因为所有的解释，都可以归咎于天灾，即一场黑色暴雨。
天灾面前，听天由命，无能为力。
游小霞是等到家属陆续领走了尸体，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她忍不住思考，是不是历史上每一场黑色暴雨，都会对应上天灾。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若是这场黑色暴雨，不会招致悲剧，那么就不是天灾。倘若这场黑色暴雨，不是造成桥断，就是塔倒，正是天灾，天灾底下，团结一心，多么感人。
真相重要吗？
在游小霞看来，是重要的。只有将真相公告天下，黑色暴雨就不必背上千年的恶名了。明明是可以积极防御的，怎么就成了天灾。
可惜，真相会令所有人都痛苦。
“小霞，好累好累。”池明洲忽然从背后拥抱了游小霞。
游小霞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忍受着，什么也没说。
第444章 公告
池明洲是不会休息的，也不敢休息。
他抱着游小霞，只是轻描淡画地问了一句：“小霞，你怕了吗？”
不管答案是什么，池明洲都已经松手。
“池大人，怕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游小霞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眸光是那般平静，犹如暴雨过后地彩虹。
“小霞，那就别后悔哦。”池明洲又拥抱过去，吻了游小霞的唇瓣，才匆匆离去。
游小霞知晓，池明洲要做什么，很紧急。
在大安坊衙门公布出死者家属的安抚费细则之前，池明洲必须公告天下。
可是，这份公告，倘若由工部呈上，只会夭折在大明宫里，因为安稳比真相重要。
因此，池明洲要去的是丹凤门下，敲响登闻鼓，然后将他所推测出来的，全部公告天下，掀起一场大风波。
而在这之前，游小霞得假装什么也不知晓。
池明洲走后，潘小安竟然过来了。
“小安，你是负责支援的？”游小霞问道。
语罢，游小霞被潘小安敲了脑门。
“小霞，你这个心不在焉的状态，如何完爆唐思凤。我特意赶来，就是得知你们都在大安坊，告知你们，有一个胎穿穿越者就在大安坊。”潘小安恼道。
“小安，谢谢你。”游小霞笑靥如花，眼波流转。
“别谢我，你要加油。”潘小安无奈叹道。
老实说，游小霞挺倒霉的，越是努力越是倒霉。
潘小安很是担忧，游小霞会输，输得彻底。
“小安，输了也没事，我们到时候告别。”游小霞忽然没心没肺地笑道。
潘小安听后，狠狠地瞪了游小霞一眼。
潘小安走后，游小霞开始卖力干活。
这玉带桥断了，桥底下的玉泉湖，归大安坊衙门清理，可以省钱。
游小霞早已习惯这种被无情使唤的理由。这大安坊衙门毕竟不是她游小霞的地盘，只能默默干活，不能骂骂咧咧。
当然，听着大安坊衙门的不良人骂骂咧咧，还是很痛快。
卧槽，她游小霞还以为大安坊衙门富得流油了，没想到这些不良人连肉渣都没有吃上。
“游娘子，小心！”有大安坊衙门的不良人惊呼道。
然而，游小霞是出了名的四肢不协调，越是喊她小心，她越是无法小心，反而栽倒下去，幸好死命地抓住了岸边的野草，才艰难地爬出来。
可是，她明显感觉得到，双脚有刺痛感。
紧接着，她觉得脑袋晕沉沉的。
“游娘子，快去医馆！”还是那个大安坊衙门的不良人嚷嚷道。
游小霞赶紧照做，直接找到附近的医馆冲进去。
此时此刻，她的嘴唇发紫，腿脚逐渐丧失了力气。
“娘子，你中毒了，好像是被鳄雀鳝幼鱼咬到。”那坐馆的竟然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话音刚落，来了一个老头子，推搡一把少年，恼道：“小东西，胡说什么，就是普通的中毒。”
不过，两人的对话，怎么可能瞒得住游小霞。
游小霞终于明白，池明洲为什么要敲登闻鼓。
玉带桥有问题，玉泉湖也有问题。
第445章 玉泉
“大夫，毒能解一半吗？”游小霞问道。
“一半？”饶是老头子是个人精，也没有瞬间明白过来。
“就解一半。”游小霞低声道。
“夫人，刚好我这里缺了一味药，确实只能解一半。”老头子恍然大悟，若有所思，才慢条斯理地回复道。
于是，游小霞经过简单的包扎，便催促车夫娘子直奔丹凤门下。
“夫人，你可想好了，你这么做，叫作擅离职守。”车夫娘子沉声道。
“那就把唐思凤扯出来。唐思凤去了大安坊衙门，可是吃吃喝喝玩玩，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游小霞冷笑道。
当然，那么多双眼睛，可能只会维护唐思凤。
这些，皆不是她游小霞需要考虑的。
游小霞觉得，安业坊衙门这份活计，不做也罢。
只要她还是正二品工部尚书夫人，池明洲就有办法，替她安排活计。说池明洲徇公济私，那就随便说，她游小霞怎么畏惧流言蜚语。
“夫人，坐稳了！”车夫娘子忽然拔高了调子。
话音刚落，马车犹如箭簇，一飞冲天，直奔丹凤门下。
丹凤门下，池明洲跪得笔直，一抹青翠色。
游小霞拎着裙摆，奔跑过去，笑语盈盈。
只是，游小霞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摔倒，尔后头昏脑涨。
不行，她不能晕倒过去，她一旦睁不开眼睛，池明洲势必会站起来，打算从长计议。可是，这玉带桥断招致的死亡，就不适合拖延时间。过了时机，一切都是枉然。
于是，她死命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得眼泪簌簌。
然后，游小霞爬起来，扑入池明洲的怀里。
“池大人，有没有半颗解药，我中毒了，好像与鳄雀鳝幼鱼有关。”游小霞仍然强打着精神头，甜甜笑道。
池明洲听后，立即了然。
其实，他解剖死者尸体，就知晓这事。
否则，他也不会愤怒到，敲登闻鼓的。
按照大商律例，敲登闻鼓，必须有莫大冤情，直达大明宫。因此，敲登闻鼓者，杖责三十，跪地一天一夜。
池明洲已经挨了杖责。
他特意穿了暗红色，身上血迹斑斑，却是不容易发现的。
可是，游小霞鼻子灵敏，嗅到了铁锈味。
她正想要安慰一下池明洲，嘴巴被塞进半颗解药。
对，就是半颗，池明洲竟然随了游小霞的意思。
游小霞以为，池明洲好歹要劝说一下她，别做傻事。
哦，也许是池明洲心虚，毕竟池明洲现在也在做傻事。
哎，游小霞突然有一种感觉，她怎么又善良起来。善良可不是好事，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善良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果然，天公不作美，下起瓢泼大雨。
不过，这不是黑色暴雨，而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暴雨。
游小霞强忍着不适感，赶紧去附近买了一把油纸伞。
可惜，还是太晚了，当她替池明洲撑起油纸伞的时候，池明洲早已摇摇欲坠，需要游小霞搀扶一把。
然后，游小霞察觉出来，池明洲浑身滚烫，应该是发烧了。
“小霞，我要写万言血书。”池明洲呢喃道，显得虚弱无力。
第446章 血书
“池大人，要不你说我写，我的血多，不怕。”游小霞心疼得哽咽起来。
这登闻鼓不好敲的，敲响之后不允许半途而废。
可是，游小霞很是担心，池明洲的身子骨熬不住。
“小霞，你信我吗？”池明洲努力扯开一丝浅淡笑意，眸光忽明忽暗。
“池大人，我即便答了相信，事实上还是不相信。”游小霞老老实实地答道。
“罢了，我们折中一下，你去请大夫替我抓药熬药。我吃了一副药，再写万言血书。之后，我需要你陪伴一起跪着，跪到天亮，一定要想办法将我喊醒，你做得到不。”池明洲沉声道，眸光变得深邃，却是依旧透出暖意。
“池大人，我做得到。”游小霞点头如捣蒜。
于是，游小霞将油纸伞交给池明洲，飞奔出去。
此时此刻，她哪里在意，右脚忽然又疼痛起来。
她只知道，她慢了一步，池明洲就多了一分危险。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只是请了一个大夫的功夫，池明洲竟然跪着，用油纸伞击退三个杀手。
整整三个杀手，如何不教游小霞后怕。
游小霞立刻举起火把，高声喊道：“羽林军何在？有人胆敢谋杀敲登闻鼓之人！”
话音刚落，池明洲来不及提醒游小霞小心，一个杀手提了长剑试图刺向游小霞。
游小霞早已闪躲，奈何不会武功的她很是吃亏，眼看就要被那个杀手刺中肩膀了，游小霞只能破罐子破摔，继续拔高一个音阶吼道：“羽林军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敲登闻鼓之人血染丹凤门，造就一段千古奇冤！”
语罢，长剑刺破皮肉，游小霞嚎叫一声，尔后没出息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