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命(半夏谷)

低调的是，孔斌控制了舞阳长公主的葬礼的规格，绝对不会超越。
老实说，许多世家大族的重要人物举办葬礼，或多或少都会超越规格，朝廷皆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连御史台都会闭嘴。
商景帝私底下给舞阳长公主挑选了金丝楠木作为棺木，可是被孔斌直接拒绝了。孔斌认为，金丝楠木是帝后专享，舞阳长公主若是享用了，怕是影响她在阎罗王面前的印象。
呵呵，阎罗王怎么可能对舞阳长公主这种残暴不仁的女人，有什么好印象。
隆重的是，吊唁舞阳长公主的帖子是孔斌亲手书写的，黑色绸布搭配白色纸花，简约大方。孔斌为了让全民参与舞阳长公主的葬礼，竟是挨家挨户，亲自递送帖子。若是碰上有些与舞阳长公主结怨了却不敢愤怒的人家，孔斌还会奉上小礼，百般道歉，只求这户人家能够接收帖子。
这葬礼的帖子，是不能随便收下的。
收了就必须去，即便生了大病也要去，否则就是对死者的不尊敬。按照民间的说辞，会遭到横祸。
安业坊衙门的帖子，是沈婉凤亲自抱回来的。
这殷勤态度，游小霞很想怀疑，沈婉凤是不是等舞阳长公主死后就垂涎于孔斌。呵呵，是这么狗血最好，一个孔雀男，还不将她骗得渣渣都不剩。
“游小霞，你板着脸干嘛，莫不是不想接收帖子？”沈婉凤笑得阴阳怪气。
“沈副捕头，我不是卖笑的，我不想笑就不会笑。”游小霞将帖子贴身收藏起来，省得被沈婉凤耍什么阴险招数给弄丢了。
第201章 追悼
吊唁之后，还有追悼。
游小霞早就猜到，孔斌驸马为了巩固深情人设，必定会在舞阳长公主的葬礼上玩出诸多花样，否则一张帖子，白费了孔斌驸马的心思。
因此，她挑了一只软缎绣花鞋，穿起来格外舒服。另外，她准备了一点温水，装在羊皮囊里头，随时可以拿出来喝。还有水晶桂花糕不能少，味道甜腻，却是十分填肚子。
孔斌驸马声情并茂地低吟追悼词的时候，游小霞正在偷吃水晶桂花糕。
说什么舞阳长公主年纪轻轻就深明大义，主动要求和亲，在突厥那边受尽磨难而从不吐露衷肠，顾及的便是大商与突厥的和平，这样大商才能够有时间创造繁华盛世。
游小霞咳咳两声，尔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小脑袋。
哎，舞阳长公主确实年轻过，却是并非自愿的，说不定是商景帝开口恳求的。
说什么舞阳长公主回到大商以后已经遍体鳞伤，只能进出平康坊寻欢作乐，却从未想过挤入朝廷，索取想要的权力，还任凭御史台弹劾。
游小霞又呵呵两声，极其轻微，唯恐被人发现。
不是舞阳长公主想要权力，而是商景帝不愿意给。在大商历史上，曾经叱咤风云的长公主也有。舞阳长公主很识趣，她没这个能耐，还不如做一个被商景帝宠爱到骨子里的刁蛮妹妹。
说什么舞阳长公主对于爱情产生很严重的阴影却仍然抱有幻想，他孔斌很努力地让舞阳长公主相信这点，才孕育了一个生命。
可惜，发生了紫兰殿那场意外的大火……
孔斌说到最后，已经痛哭流涕。
那单薄身子，不像是作假，有点飘飘欲仙，好像随时可以殉情了。
游小霞见状，暗自啧啧称赞，却被温绣绣拧了耳朵。
好吧，她游小霞表情太多了，还是收敛一点。
紧接着，沈婉凤抢先发言，游小霞忍不住做出一个呕吐的小表情。
“殿下，是我见过最单纯的娘子。”沈婉凤居然哽咽起来。
游小霞觉得，沈婉凤真的是可以假惺惺到恶心的地步了。倘若舞阳长公主是长安最单纯的娘子，又怎么会从突厥平安归来，早就改嫁了。
不过，舞阳长公主以前也是单纯的，否则又怎么学了突厥人那边的残暴不仁，将自己保护起来，说白了也是可怜人。
游小霞不得不感慨一下舞阳长公主的人生。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还是要竭尽全力替殿下正名的。”沈婉凤继续道，依旧是红了眼眶，满腹哀伤。
“沈娘子，说出来听听，本宫可以传达给皇叔。”一段柔婉嗓音，犹如春天的黄莺，响彻整个灵堂。
游小霞不认得眼前这位衣着素雅的妙龄少女，只是莫名觉得，她和池明洲很是般配。对，就是这种错觉，教她心底很是酸涩，又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游小霞隐隐约约推测到一个可能性，却不敢深想。
她是一个孤儿，习惯性争取自己迫切需要的东西了。
“是云安郡主。”温绣绣嘟囔道。
话音刚落，游小霞捂着胸口，那种烦闷感层层上涨。
她可以肯定，她以后不会喜欢云安郡主。
第202章 云安
“郡主殿下，和殿下感情真好。”沈婉凤深深作揖，表示感谢。
接着，沈婉凤侃侃而谈了，声泪俱下，却是听得游小霞打瞌睡。
说什么舞阳长公主不嫌弃她沈婉凤这捕快出身，经常邀请她沈婉凤去府上做客，还拉着手闲话家常。她沈婉凤还说得有模有样，道是最近相亲不顺利，都是舞阳长公主安抚的。
听到这里，游小霞只想给沈婉凤写一个大大的服字。
舞阳长公主是什么性子，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她压根就不需要好姐妹。抬举她沈婉凤，怕是沈婉凤偷偷摸摸地帮忙物色面首了，别以为她游小霞推测不出来。
又说什么舞阳长公主喜欢跟她沈婉凤说贴心话。比如说，平康坊某个不方便指名道姓的小倌，舞阳长公主其实入了心，觉得事事妥帖，可惜舞阳长公主信不过那个小倌。沈婉凤声称自己亲自下场去试探，结果很令人失望，只能如实告知舞阳长公主。
游小霞听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游小霞暗搓搓地想，沈婉凤怕是也很享受，试探小倌的过程，毕竟可以打情骂俏，还是打着舞阳长公主的旗号，自个儿不会坏了名声。
还说什么舞阳长公主很贴心，知道她沈婉凤喜欢吃市井气息浓厚的茶水，例如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茶，便吩咐了侍女跑了大半个长安，请来老长安人，替她沈婉凤调制。
此时此刻，游小霞皱起小眉头，紧紧地捂住嘴巴。她游小霞害怕一开口，就会揭穿沈婉凤的真面目，这个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茶，是她游小霞和温绣绣带到安业坊衙门品尝的，还吐槽很难喝，就是名头很有趣。结果，沈婉凤记住了，拿到舞阳长公主那边说一说，引起舞阳长公主的兴趣。
哎，反正就是人死了，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反正，半夜不怕鬼敲门。
“沈娘子，你叫什么名字？抱歉，本宫记性差，舞阳姑姑这里也不常去。不过，本宫觉得，舞阳姑姑，一直都过得不快活。也许，很多人觉得，锦衣玉食就是快活。可是，锦衣玉食也是要付出的。多少次午夜梦回，我听舞阳姑姑府里的侍卫说，舞阳姑姑会悄悄落泪。女人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有不同于男人的柔软……”云安郡主轻叹道。
“郡主殿下说得真好，我叫沈婉凤，是安业坊衙门的副捕头。”沈婉凤作揖道，态度愈发恭敬。
“安业坊衙门，那是前途无量的衙门。”云安郡主浅笑道，气质清婉，宛若初开的梅，宛如降落的雪，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刹那间，游小霞想到了池明洲。
对呀，池明洲和云安郡主是同一类人，润泽万物，滴水不漏。
“诸位，烦请大家畅所欲言，本宫替舞阳姑姑真诚道谢。”云安郡主福了福身子，美丽不失哀伤，毫无矫揉做作的痕迹。
然后，众人追悼，竟是不敢含沙射影地说一句舞阳长公主的不是。
第203章 哀乐
追悼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游小霞的内心是欢呼的。
她带来的水晶桂花糕，已经和温绣绣一起分享完了。况且，羊皮囊的清水也所剩不多了。再折腾下去，她可能就会饥渴交加。
然而，云安郡主袅袅娜娜地走到她游小霞的跟前，清华一笑：“这位娘子，瞧着面善，刚才好像还没有发言。”
游小霞听后，顿时傻了眼。
她一个小小的不良人，在长安漂着，怎么就被云安郡主惦记上了。而且，云安郡主不像是说话不打草稿那种，她是如何让云安郡主上心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哦不，她游小霞还有一个大大的身份，那就是池明洲的恋人。
就目前所知，池明洲可能是历史上的风云人物，穿越者或许有所了解。
哈哈，游小霞的穿越甄别师职业病又犯了，怀疑云安郡主是穿越者。
于是，游小霞灵机一动，行了不大标准的作揖，轻轻哼唱起来：“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摇，想你当年荷风微摆的衣角……”
这是许嵩的《清明雨上》，如果云安郡主是现代穿越者，应当有所耳闻。
然而，云安郡主完全不跟唱，还露出些许惊讶神色。
游小霞不知道应该认为，云安郡主演技太好，还是她游小霞的疑问是错误的。
不行，她再试一试，她还可以清唱别的哀乐。就是她五音不全，突然唱歌，还怪丢人的。
“送死多于生，几人得终老。见人切肺肝，不如归山好……”游小霞唱的是大齐王朝流行的挽歌。
可惜，云安郡主流露的是惊艳之色，甚至给游小霞鼓掌了。
游小霞见状，不信邪，又搜肠刮肚，寻找了一首大安王朝的哀乐：“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本宫记得，你是舞阳姑姑曾经提及过的胆大包天小娘子。旁人见到姑姑的公主府，都是绕道走。你却为了救人而勇闯，虽然舞阳姑姑提及你多是恼怒，但是本宫听着，你是一个正直勇敢善良的小娘子。”云安郡主笑得开怀的时候，梨涡旋转，煞是婉约。
语罢，游小霞更加傻愣了，这云安郡主怕是早就提前了解她。
游小霞唯一能够想到的关联点是池明洲，然后游小霞就心情不好了。池明洲和云安郡主简直天造地设，两个人若是站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她游小霞的地盘了。
“小霞，云安郡主的意思是让你自我介绍一下。”温绣绣推了推游小霞的肩膀，小声道。
“郡主殿下，在下游小霞，游泳的游，霞光的霞，目前是安业坊衙门的不良人。”游小霞作揖道，语调闷闷的。
“游娘子，你舞阳姑姑是不是印象不好？”云安郡主蓦然问道。
若不是云安郡主嘴角带笑，这个问题会变得非常尖锐。
游小霞点头不是，摇头不是，正要唉声叹气一下，池明洲忽然从灵堂门口走进来，径直牵着她的手，浅浅一笑：“郡主殿下，小霞嘴笨，还是我代劳吧。”
第204章 寺丞
“哦，你就是池明洲，百闻不如一见。”云安郡主摇头失笑。
呵呵，说得好像从未见过池明洲。若是当真没有见过，那又何必叫出名字，搞得和池明洲有点旧相识似的。
哎，女人总是能够瞬间读懂女人的小心思。
不知道，池明洲的蜂窝煤心眼，是否连这点都可以穿透。
“长公主殿下，安息吧，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池明洲清浅一笑，故意转移了话题，却是激起千层浪。
池明洲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这是怀疑舞阳长公主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池郎君，请慎言。”云安郡主蹙起眉头。
呵呵，云安郡主还是不了解池明洲，池明洲说话行事向来谨慎。
“郡主殿下，若无要事，我就带走小霞了。眼下有紧急事情，我打算让小霞协助。”池明洲从蹀躞带摸出一只银鎏金腰牌，示范给云安郡主瞅了一眼。
游小霞很好奇呀，却舍不得给云安郡主看。
当然，云安郡主只需要瞧一下，便了然于心。
“恭喜池郎君，又高升了。”云安郡主清婉一笑。
什么叫又高升了，不是游小霞抠字眼，而是游小霞听明白了云安郡主那特别的暧昧意思，云安郡主一直在关注池明洲。
“没想到，云安郡主也会关心朝政。”池明洲浅笑道。
云安郡主听后，脸色一变，尔后轻咳起来，示意侍女搀扶着，向孔斌驸马讨要了休息之处。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自然流畅，瞧着就是赏心悦目，又怎么会教人多想呢。
说白了，还是池明洲的话，太杀人诛心了。
云安郡主一向是喜好风雅的，明明高中了榜眼都要放弃。谢皇后劝说过几次，都没有结果，干脆作罢。商景帝听后，倒是十分欣赏，说白了就是不喜欢女人搅乱朝廷的浑水。
而池明洲是什么人，小小的官员，无权无势，还喜欢上一个同样无权无势的不良人，怎么看都官途到头了，不值得云安郡主去深入挖掘。
那么，多思多虑的人就会想到，云安郡主是不是对朝廷了如指掌，只等待了最佳时机发力。所谓的最佳时机，那就是天灾人祸。
历代皇帝，最怕天灾人祸，意味着，若是扛不住，那就改朝换代。
言归正传，没有云安郡主挡道，游小霞自然而然地跟着池明洲离开了灵堂。
“池大人，你升到什么职位了？”游小霞问道。
“大理寺丞，正五品。”池明洲低声道，眸光看起来不如从前明亮。
语罢，游小霞拥抱了池明洲。
游小霞听说过，大理寺这个地方，权力大职位小，极其容易得罪权贵，一般进去了就很难出来，熬到头也是正二品的大理寺卿。
“池大人，我还是很想问，为什么要去大理寺？”游小霞傻傻地问道。
在游小霞看来，即便有小人挡道，只要池明洲不愿意去大理寺，任何人无法奈何他。况且，池明洲还可以外放到洛阳，日后还是很有希望返回长安的。
“小霞，突然想走捷径了。”池明洲笑得云淡风轻。
捷径？游小霞百思不得其解了。
可是，她隐隐觉得，池明洲这番重新部署，与她游小霞有关。她思来想去，还是踮起脚尖，亲吻了池明洲的侧脸。咳咳，力度好像不太轻，羞煞死人。
第205章 办案
池明洲进入大理寺后，便忙碌起来。
他不再抽得出时间，陪游小霞吃午膳。
反而是游小霞，经常抛弃温绣绣，跑大理寺，蹭饭睡觉。
啧啧，正五品官员就是不一样，在大理寺有一套单独的小院落，池明洲让游小霞取名，当日就挂上牌匾，叫作归来斋。
之前不是有一句很火的话，愿你阅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游小霞看着看着，心底不是滋味。
她永远也不可能像少年那样莽莽撞撞了。
“小霞，开饭啦。”池明洲捏了捏游小霞掌心的软肉，歪着脑袋，温柔一笑，那些从青翠叶子筛下的碎光，打在池明洲俊美的脸庞上，似乎洗去了岁月的痕迹。
游小霞情不自禁地扑入池明洲的怀里，嗅了嗅池明洲身上的清香。
嗷嗷，她真的饿了，想吃池大人。
归来斋还有小厨房，雇佣了厨娘，是池明洲自个儿掏腰包的。
池明洲发现，游小霞这人，胆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他可以肯定，他若是告诉游小霞，他目前已经赚了一点产业，游小霞会被吓跑。游小霞呀，有时候理智得不容出现半点错误，说白了还是缺乏足够的安全感。
午饭很简单，两碗胡麻饭，一盘清蒸鳜鱼，一盘水煮牛肉。
清蒸鳜鱼自然是池明洲，偏爱清淡口味。
水煮牛肉则是游小霞的，无辣不欢。
有时候，池明洲会让游小霞点菜。倘若游小霞想不出来菜式，池明洲便能够精准无误地点出游小霞想吃却一时想不到的菜肴。
呵呵，游小霞很矛盾，十分欢喜池明洲的体贴，又觉得有点束缚。试问一下，一个如此洞悉人性的郎君，想要掌控自己，易如反掌。
思及此，游小霞抖了抖小身板，觉得自己多虑了。
言归正传，可以提及舞阳长公主之死了。
对于皇家秘辛，她游小霞人微言轻，本来不应当参与。可是，她实在好奇，晚上放值后，就过来大理寺这边陪着池明洲加班熬夜了。
那归来斋，熟悉得跟自己的宅子似的。
游小霞逢人就打招呼，依稀叫得出名字。当然，不像池明洲，不仅能够对号入座，还说得出每个人的性情、喜好、家室等等基本信息，不是用小本本记着，而是记在脑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