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命(半夏谷)

游小霞听后，轻轻点头，默默地啃着蜜饯。
真的很甜很甜，甜到发腻，这说明池明洲小时候的日子很苦很苦。
思及此，游小霞心底酸涩，算是心疼起池明洲了。
第112章 否认
马车行驶在听雨洲五里开外，便被截停。
有听雨洲雇佣的打手，笑得一脸横肉，解释这是听雨洲的规矩，唯恐冲撞了贵人。说白了，她游小霞和池明洲都是普通人，就必须遵守规矩。
“池大人，回去吧，给我准备好火锅，我想吃。”游小霞跳下马车，笑语盈盈。
游小霞是真的不害怕，因为她是孤儿呀。
“小霞，我会准备五花趾的。”池明洲浅笑道。
游小霞哦了一声，大大咧咧地登门听雨洲。
然而，听雨洲这种销金窝，没有金子，休想踏入半步。可怜的游小霞，将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摸光了，只数出十几枚铜板。
呜呼哀哉，她真的很穷很穷。
既然正门去不了，那就走后门。
卧槽，听雨洲到底是有多大，游小霞绕着走了一圈，大约半炷香时间，腿脚酸软，才看见了后门，紫檀木材质，镌刻了纷繁复杂的花纹，低调又奢华。
游小霞敲开了后门，堆上僵硬笑容：“你好，我想应工。”
开门的是一位妇人，化了浓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娇艳，提着一双灰黑色眼珠子，将游小霞碾压一遍，冷着脸问道：“小娘子，你长相普通，看起来也不大聪明，能够做什么？”
“端茶送水，不行吗？”游小霞弱弱地问道。
“你沏的茶水，贵人怕是不爱喝。”妇人冷笑道。
“那刷马桶呢？”游小霞有点生无可恋。
“不好意思，满了。”妇人作势要关门。
游小霞见状，连忙拦住，挤出几滴眼泪：“娘子，行行好，我的阿姐被卖到听雨洲了，我很需要这份活计，顺带看一看阿姐。”
“那你应该放心，听雨洲不会亏待你阿姐。很有可能，你阿姐攀附了贵人，还要被你们吸血。”妇人毫不客气地啪啦一声关门。
游小霞再使劲敲门，压根无人回应。
游小霞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跑到前门去蹲点。
按照舞阳长公主的性子，离开听雨洲也是大摇大摆地走前门。
然而，游小霞站得手脚发麻，也等不到舞阳长公主。舞阳长公主大概是要在听雨洲过夜了。游小霞舍不得走开，只能饿了肚子，继续等待。
哎，真的好饿，饿得心底发慌，浑身使不出力气。
游小霞担忧，她待会儿要是没有精气神，和舞阳长公主对话，应该怎么办。
然而，游小霞想多了，舞阳长公主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搭理她这种小人物，都是打发了一个从公主府里带出来的玉面小厮，直接传话。
“娘子，殿下说了，她最近刚回长安，不想惹事，也不怕惹事。你们火烧公主府的事情，殿下都没有计较，你们就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吧。”玉面小厮模仿舞阳长公主的语气，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
“小郎君，麻烦您告诉舞阳长公主，我只想知道，我的小伙伴温绣绣如何了。”游小霞打算先礼后兵。
“娘子，殿下不认识你们，你们就别不识趣地往上凑。当初，我便说，不要走明德门，殿下偏要瞧一瞧你们安业坊衙门新招的坐轮椅捕快，道是一朵纤尘不染的冰山雪莲。”玉面小厮露出嫌弃之色。
游小霞听后，瞬间明白了，原来最初是沈婉凤搞鬼，简直怒不可遏。
第113章 认领
“小郎君，再麻烦您告诉舞阳长公主一声，如果过了今天温绣绣依然没有下落，我还是会过来叨扰。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客气的，反正要命一条。”游小霞咬牙切齿道。
“娘子，你的命再不值钱也是命呀。”玉面小厮冷笑道，转身离开。
对呀，她游小霞的命，还是一条性命。
可是，三年前，穿越到大商王朝，是温绣绣仗义，说是见她颇有眼缘，收留了她，还指导她考上举人，进了安业坊衙门，更是一直为她撑腰。
因此，这份恩情，她不得不铭记于心。
出了平康坊，游小霞蓦然见到池明洲，欢喜得奔跑过去。
“池大人，你可不可以利用你的人脉，替我寻觅温绣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游小霞说到最后，不争气地掉了眼泪。
“小霞，真的很不想跟你说实话。但是，我又不想骗你……”池明洲欲言又止，仿佛被一阵秋风吹皱了眉头。
游小霞听后，着急得眼泪簌簌：“池大人，绣绣是不是死了？”
“小霞，不好说。早在温娘子失踪，我就拜托了一小部分人帮忙留意。接下来，看你寻找得如此辛苦，我便委托了更多的人一起寻觅。最后，送你去平康坊之后，我恳求了我所有认识的人，一块儿追寻。然而，依然没有结果，温娘子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池明洲娓娓道来。
“池大人，你们是怎么找的？有没有将谢捕快考虑其中？或者去一趟陈郡谢氏的老宅，询问谢氏家主，关于谢捕快的下落？我总觉得，绣绣和谢捕快会在一起。”游小霞托着下巴，蹙起眉头，小脸绷得不带一丝笑容。
“小霞，我尽力试一试。”池明洲轻声道。
于是，整个长安，都在寻找温绣绣。
虽然很多人不认识温绣绣，但是大多数人对温绣绣的容貌有了印象。
温绣绣，身姿高挑，拥有一把楚宫细腰，容貌却是不如游小霞，顶多说是地道的长安人，肤色却是透出些许异国风情的黝黑。
据池明洲打探，谢捕快只是陈郡谢氏默默无闻的旁支，谢氏家主怜惜他脚瘸还病弱，才将他塞入安业坊衙门，如今也是杳无踪迹。
“小霞，其实还有一处地方，我们一直没有寻找。”池明洲压低了嗓音。
游小霞知晓，这个地方是护城河。
长安城内，所有湖泊，与护城河流通。
当时，谢捕快跳了湖泊，温绣绣后来也有可能跟着跳了湖泊，才躲开公主府侍卫的追捕。只是，意外随时发生……
游小霞不敢想象，只能失声痛哭。
“小霞，你要不歇一歇，或者和潘小安一起巡逻夏鸣街，护城河若是有消息，我就立刻告诉你。”池明洲忍不住将游小霞揽入怀里，嗓音温柔似水。
话音刚落，安业坊衙门派来不良帅江敏。
“江帅，我明天就去衙门报到。”游小霞作揖道。
“小霞，我过来不是说这事。护城河漂浮起来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无人认领，你要不要去看一眼。”江敏轻叹道。
语罢，游小霞晕倒在池明洲的怀里。
第114章 悲哀
游小霞苏醒过来，脑袋晕沉，眼角带泪。
池明洲坐在床边，潘小安则是站在床边。
“小霞，我替你去瞧过了。那具男尸体，虽然泡发了，但是依稀可见谢捕快那张冰山脸的气质，怕是错不了。至于女尸体，模样变化大，我不敢肯定了。”潘小安哽咽道。
其实，潘小安也挺喜欢温绣绣的，温绣绣是个热心肠。
不像游小霞，看着娇软可爱，实则人情淡漠，懒得费力。
游小霞听后，忍不住扑在池明洲怀里哭一场。
她有些闹不明白，温绣绣才认识谢捕快几天，就一起跳湖了。呸呸，那具女尸体不是温绣绣，温绣绣没那么恋爱脑。
好吧，游小霞不得不承认，温绣休可能有点心动于谢捕快。
“小霞，你什么时候想去认领尸体，我都陪你。我已经拜托了义庄那边，用多一些冰块，别着急火化，记在我的账下。”池明洲对着游小霞，柔声细语。
语罢，游小霞仍然在哭，哭了许久。
“池大人，现在就去吧。”游小霞闷闷地道，带着浓浓哭腔。
于是，池明洲领着游小霞，去了义庄。
潘小安觉得，只要有池明洲在，他好像是多余的。
他最终没有去义庄，咳咳，他可不承认，他胆子很小。
到了义庄，池明洲安静地站在游小霞的身后，等待游小霞进一步动作。
游小霞本来就胆小，绞着双手，掌心沁出一颗颗冰冷汗珠。可是，她再怎么害怕，她也必须颤抖着双手，掀开了遮盖在女尸体上的白布，然后失声痛哭。
“小霞，你记得温娘子的身上有什么特征不，慢慢想，不着急，我帮你仔细查看。”池明洲轻轻拥抱了游小霞，语调极其温柔。
“池大人，绣绣还是处子之身。”游小霞撇了撇小嘴。
老实说，就是她游小霞没用，怕东怕西。
“那这样吧，我雇佣一个婆子，帮忙仔细查看。不过，你要说得细致一点。”池明洲沉思片刻，轻声道。
“池大人，那还是你查看吧，我只信得过你。”游小霞抿了抿唇瓣。
语罢，游小霞摸着下巴，开始认真回忆，她与温绣绣的点点滴滴。
这不回忆不知道，一回忆就是眼泪汪汪。
温绣绣的老家是岭南的。她是长女，底下有一个阿妹，一个阿弟。她从小就被灌输了要照顾阿妹、阿弟一辈子的思想，若不是有了那次断绝关系的痛苦经历，她大概去不了长安。
游小霞知晓，温绣绣平日里是将她当作阿妹一样爱护。
温绣绣很想念很想念她的阿妹。
她说，她不担心阿弟，那是家里宠着惯着。反而，她担心阿妹，又被灌输了被吸血的照顾思想。她曾经托了同乡人，去她给出的地址看看，同乡人却说她家已经搬走了。所以，她愈发担心，每年都将存起来的钱分出一半，用来拜托同乡人，帮忙找一找阿妹。
哦，游小霞记起来了，温绣绣下了决定，一定要找到阿妹，便在左边肩膀烙印了蝴蝶刺身。对，她的阿妹，小时候很喜欢蝴蝶，看着蝴蝶飞就会傻笑。
第115章 糟糕
蝴蝶刺身，是稻田里常见的菜粉蝶。
池明洲戴了素绢手套，确认了女尸体的左肩膀上那只蝴蝶刺身，与游小霞所描述的不差分毫，教游小霞心底凉透了。
“小霞，别死心，我觉得事情还有转机，你不妨回家再慢慢回忆。不过，这个转机未必是好事，反而更加糟糕。”池明洲沉声道。
池明洲的话，一点就透。
如果谢捕快和温绣绣是假死，那么必定是谢捕快做的。不管谢捕快这么做的原因，想要找到温绣绣，恐怕难上加难。
“池大人，我还是想要转机。”游小霞轻叹道。
从前，游小霞以为生死不过一瞬间，应当看淡了。可是，温绣绣的失踪，让她明白，每个人的生死都是极其重要的。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拼尽全力，便会看见。
“小霞，你今晚需不需要……”池明洲欲言又止，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笑意。
“池大人，我需要。”游小霞紧张得不自觉握拳又松开。
游小霞很担心，她会错了池明洲的意思。
“小霞，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奉陪。”池明洲笑得温润如玉。
游小霞听后，眼泪汪汪。
原来，没有温绣绣陪伴，她这么孤独。
于是，游小霞拿出所有积蓄，拜托义庄，再守一守女尸体。其实，义庄不大愿意的，这是一件麻烦事。可是，看在池明洲的份上，义庄勉强点头。
“池大人，真的很感谢你……”游小霞轻声道。
游小霞原本还想说，她看起来很没用的。然而，这听着像是撒娇，她不是不习惯撒娇，而是她和池明洲也不是那么熟稔。有时候，她产生一种错觉，她可能与潘小安还更熟悉一点。呸呸，潘小安就算了，忒没义气。
“小霞，你是我见过最独立的小娘子了。”池明洲忽然握着游小霞的肩膀，表情郑重。
“池大人，真的吗？”游小霞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尔后，她想明白了，池明洲这是安抚她。她并不觉得心底难受，反而感受到温暖了。有人愿意花心思说一些动听的话，给她这种一穷二白的人，那是一种幸福。
游小霞并不是矫情之人，或者说很认命。
池明洲送她回家，给她做饭，她就睡一会儿，然后吃饱喝足，外加洗碗。
“池大人，我想起来了，绣绣姐吐槽过，她小时候摔过脑袋，在耳后边留了月牙形状小疤痕，已经去不掉了。”游小霞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语罢，池明洲牵着游小霞，又去了一趟义庄。
可惜，那具女尸体的右耳边，依然有着月牙形状小疤痕。
“池大人，这个谢捕快，到底安的什么居心，将绣绣的身体都检查一遍，也不知道绣绣有没有力气反抗。”游小霞哽咽道。
“小霞……”池明洲再度欲言又止，叹息一声。
“池大人，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应该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绣绣应该死了。”游小霞说着说着，嚎啕大哭，哭成泪人。
从前，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孤儿，她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悲惨。
可是，这一次失去绣绣，她才感觉到，她很可怜呀。
第116章 可怜
第二天清晨，游小霞请了休沐假，池明洲也请了。
池明洲陪着游小霞，去了义庄，办理认命女尸体手续。
“池大人，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点，我会慢慢还的。绣绣的葬礼，还是要简单地举办一下，不用请客人，叫上潘小安即可。”游小霞搓了搓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
池明洲听后，轻微点头，不敢流露出任何同情游小霞的情绪。
游小霞这人，那么容易认命，说白了就是可怜。
思量片刻，池明洲写了一百两银子的借据给游小霞。
“池大人，你怎么那么多银钱，好像取之不完用之不尽似的。”游小霞小心地收藏了借据，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游小霞还是很认命，没了温绣绣，生活得继续。只是以后，孤独一点，落寞一点，安静一点，她应当承受得住。
“小霞，我刚到长安，只是琢磨着一步一个脚印，从九品芝麻官爬到我想要的位置。我觉得，两袖清风，可以维持清廉人设，赢得民间的好评。可是现在，我想要的更多了，我就必须努力赚钱。趁着朝廷没有推出官员不得从商的律法之前，狠赚一笔再收手。”池明洲轻声道，嗓音清澈，眉眼温柔。
“池大人，那你目前名下多少资产？”游小霞忍不住问道。
“不多吧。况且，这事只能告诉我的未婚妻。”池明洲打趣道。
“切，我只是随口问问。”游小霞撇了撇小嘴。
接下来，游小霞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也没有心情去追问。她拿到一百两银子，东奔西走，连口热水都来不及喝上，便认真地举办温绣绣的葬礼。
虽然葬礼简单到简化了许多流程，虽然温绣绣的墓园偏僻到要出了明德门走上几十里路，但是游小霞觉得她已经尽力了，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潘小安是黄昏以后奔跑过来的。
潘小安给温绣绣的坟包旁边栽种了一棵松树，投射一片阴凉。
“潘小安，你要不再准备一些贡品？”游小霞跪坐在地，有气无力地道。
换作从前，潘小安早就反驳游小霞了，是不是想要偷吃贡品。
可是如今，潘小安乖乖闭嘴，默默点头，然后火速买来温绣绣爱吃的古楼子，还有游小霞经常买的蟹黄汤包。
“潘小安，谢谢你。”游小霞三下五除二地吃完蟹黄汤包。
这蟹黄汤包贼贵，游小霞并不是很想经常买，只是温绣绣也爱吃，就买两只解馋。
“小霞，我们两个不必见外，你喊我小安即可。”潘小安不大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然后，潘小安不说话了，陪着游小霞，守护温绣绣的坟包。
池明洲交代过潘小安，如果游小霞没有主动说话，那就不要寻找话题，就这么静静地陪伴。这样，游小霞不会显得太可怜。
潘小安问过池明洲，为什么池明洲要在这般重要时刻缺席。
在潘小安看来，游小霞对于此夜，将会终生难忘。
池明洲说，他要是过去了，游小霞始终觉得，被他可怜了。
哦，人类的世界还真是复杂。
第117章 抑郁
游小霞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抑郁。
她照例踩点到安业坊衙门，沈婉凤逮到她一顿批评，还在不良帅江敏面前打小报告。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句，葡萄眼儿浸润了无限哀伤，恁是谁瞧了都会熄灭满肚子火气。
可是，沈婉凤怎么会轻易放过她，想尽了办法也要给她找茬。
潘小安起初还替她打抱不平，瞧见她这郁郁寡欢的样子，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从前的胖头虾，哦不，游小霞，到底去哪里了。
于是，潘小安涨红了脸，求到池明洲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