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悦不敢说自己前几天去月明游戏上课,就今天不用去的事情,硬着头皮狡辩:“他过生日嘛,过生日肯定比看电影重要,我就算是忙,也肯定是要腾出时间的嘛。”
其实她觉得有些奇怪,上次在电影院偶遇梁茉莉和孟津予,许亦潮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她那会儿以为是他藏得深,可藏得再深也是个人,席悦压根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难以消解的苦楚,反而感觉他好像过得越来越顺心遂意了。
既然不难过,那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拉着她招摇过市去报复?
许亦潮自然注意到了她狐疑的目光,但子虚乌有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他完全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转移了话题:“行,晚上八点,在小区南门等着。”
“哦,好。”
简单说定之后,席悦准备离开,抬脚的时候发现许亦潮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注意到了他捏着的烟盒——
“你又要抽烟啊?”
许亦潮自认为自己在公司里算是烟瘾最小的了,三天抽不了一根,手上这包烟还是上个月买的。
“......怎么,”许亦潮垂眼看他,好整以暇地笑了下,“还管我抽不抽烟。”
席悦纯粹是好心:“少抽一点吧,我有个大伯,他就是抽烟得了肺癌。”
席青泉不抽烟只喝酒,孟津予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男性里,好像就没有爱抽烟的,也是来到这家公司以后席悦才发现,男生抽烟好像是一件特别正常的事情。
“......”
许亦潮本以为还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哽了下,才云淡风轻地为自己辩解:“模块代码的优化出现了点儿小问题,我抽根烟,换个心情。”
工作遇到难题就会想要抽烟吗?
席悦不太懂。
“我看代泽就从不抽烟——”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人家写东西卡住的时候,最多就是戴上耳机,于是劝解道:“你也可以跟他学啊,用听歌来放松心情。”
......
......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沉寂。
看着她单纯且真挚的表情,许亦潮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抬头,朝向天花板舒了出去,似在稳定情绪。
“知道了,不抽了。”
他的无语都写在了脸上。
席悦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问:“那你跟我一块出去吗?”
许亦潮捏着烟盒,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抬腿走出了房间。
把礼物送出去,席悦就回到工位开始了工作。
策划和美术之间的合作,她负责盯着场景画面是否实现到位,虽然还没跟外包公司的美术团队会面,但已经在群里发生了无数场小摩擦。
临近下班的时候,小摩擦演变成了大争执。
席悦负责对接的是一位名叫伊姐的原画设计师,她脾气尤其差,总是在设计中添加一些自己临时起意的想法,比如今天,场景要求是一处废弃的工厂,她交上来的结果的确是工厂,但却有一盏灯。
席悦问她为什么要设计那盏灯,她在群里说光线昏暗会导致场景细节不够明晰,增加游戏运行负担,席悦当时心平气和,只是在策划文案上标红了“废弃工厂”四个字,截图发过去,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这位伊姐就生气了,开始长篇大论地在群里发消息——
伊姐:【游戏开发的需要是多变的,策划随时可能要改变设计,而且设计初期并没有进行场景设计讨论,如果你有很明确的意图,可以直接提供或者标注一些参考图,你自己工作不提细化需求,就别怪别人按照自己的理解发挥。】
前几天的小摩擦大家都是开玩笑打岔过去,她今天动了气,字里行间还有甩锅责怪的意思,群里顿时就没人说话了。
席悦觉得有些棘手,这件事情的重点根本不在于她有没有理解发挥,而是理解发挥的东西完全不符合逻辑——
一个废弃多年并且发生过命案的工厂,怎么可能会出现一盏可以正常供电的灯?
接下来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席悦正在斟酌着要如何回复她这段话的时候,微信里突然同时进入两条消息。
ID名为清清的这个女生也是外包团队的设计师,席悦不清楚他们公司的结构,只是在群里观察,她大约是伊姐的徒弟或者下属,每每伊姐在群里甩脸子,她总是会私信安慰她。
这次也一样,她让席悦不要往心里去,席悦还没在意,给她回了个表情包之后,就关闭了对话框。
第二条是代泽发过来的,虽然他人就在旁边,可微信是他和她沟通的唯一途径——
代泽:【你是甲方。】
席悦转头看他一眼,打字回复:【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回?】
代泽:【你只需要提要求。】
言下之意不用管他们什么态度。
席悦迅速领会上司旨意,没有再理会那段甩锅的文字,将场景文案和要求再次发送到群里,就不再说话。
到了下班时间,惦记着祁统过生日的事情,席悦飞快收拾东西回家喂狗。
两三个月的小狗长得很快,不但个头大了很多,连毛都厚了不少,短暂的尴尬期过去,越长越像它妈妈的样子了,黑白混色的博美串串并不常见,席悦有时候带它出去玩,都会被人追问品种,这让首次当妈的她很有成就感。
收拾完小狗,订好蛋糕,席悦拿出手机,给方迪发了条消息。
华悦南门。
祁统蹲在辅道的路口,握着手机噼里啪里地打字,初中的同学群,群里人问他不是要请客吃饭吗?怎么变成过生日了?上上上周不是刚过完生日吗?是不是想骗礼物?
他咬牙切齿地打出一行字:【我今天过农历。】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农历也不是今天,他忙了一天搬家的事情,因为装修是找了初中同学家里开的装修公司,所以晚上打算小范围地搞场初中同学的同学会,人都联系好了,许亦潮一个电话过来,让他顺手把生日过了。
他农历也不是今天啊。
收起手机,祁统看向罪魁祸首。
许亦潮站在香樟树下,正百无聊赖地看手机,四目相对,他慵懒地看过来,淡声询问:“打到车了吗?”
祁统走过去:“你他妈想约会搞那么迂回,你就直接约她出去能咋地?”
许亦潮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要是能约出来还用得着带上你?”
这话说得哀怨,祁统哽了一下,大约是从未见过他在什么事上碰钉子,后知后觉发现这事儿有点搞笑。
许亦潮什么人呐?每回去学校都得来七八个女生搭讪的人物,从元中到滨大蝉联了无数届校草,这么个威名震震的帅哥,好不容易看上个女生,人家竟然不愿意搭理他。
“欸——谁能想到啊。”他笑了下,“你也有今天。”
许亦潮向来洁身自好,外面人把他私生活传得满天飞,可他们都不知道,许大少爷在男女关系上清白到了什么地步,相识十年,从初中到大学即将毕业,至少在祁统眼里,几乎没有任何女孩能近得了他的身。
就说之前给他们画角色的那个徐清沅吧,人大小也是个靠美貌在学校出了名的才女,两个月前老窦过生日,徐清沅喝多了,从酒吧二楼下来的时候崴了脚,她摔倒那方向眼见着就是朝许亦潮身上去的,酒吧灯光昏暗,没人注意到那一幕,只有许大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对女人过敏,第一时间察觉到隐患之后,一个止步停到窦甲身后,然后把这舔狗推了过去。
就这种德性的狗东西,竟然也有为女人头疼的一天,喜欢的时候默默祈祷别人分手,分了手,想约人还得巧立名目——追人追得那么小心翼翼,连光明正大当舔狗的窦甲都不如,人家起码还敢直接给女神发早晚安呢。
不管是有意无意,总归是靠着那张脸欠下了不少桃花债,许亦潮能有今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纯属另一个维度的善恶终有报。
祁统最爱看这种热闹,笑容就没从脸上卸下来过:“待会儿去了酒吧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许亦潮收起手机,随口应着。
“你不要我给你助攻啊?”
“用不着。”
这附近校区很多,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从香樟树下经过,春末的晚上,风也温柔,有女生从辅道上经过,看到两人,悄悄投来打量的目光。
“你这一个劲地刷存在感,也不表白——”
祁统揶揄地笑:“你准备刷到什么时候啊?”
许亦潮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没应声。
刷到什么时候?
刷到她开窍。
席悦赶到南门的时候,祁统打得车刚好抵达。
他兀自拉了前车车门坐进去,席悦只能和许亦潮一起坐在后排。
“生日快乐。”她坐稳后就朝祁统说了句。
祁统乐呵呵地回头:“快乐快乐。”
席悦想起刚刚收到的微信,开口问:“你没有邀请方迪吗?我刚刚问她是不是跟我们一起走,她好像不知道你过生日的事情。”
祁统愣了一下:“哦那个,我主要就是想小范围地过一下,方迪一来,公司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最近刚搬完家,手头紧张得很,所以我就没叫他们。”
他说得诚恳,席悦虽然疑惑她为什么就成了祁统小范围的朋友,但还是没有多问,主要他连手头紧张都是说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
扶着前排椅背坐了回去,席悦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许亦潮。
他依旧是下午那身装扮,穿着黑色T恤,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大喇喇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双长腿岔开才放得下。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隐在暗处的人抬眼:“看我干嘛?”
祁统正在回复群里的消息,按着手机发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咻咻声就没停下来过——
见他没没工夫注意到后排,席悦压着小声开口:“只有半天时间,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只定了个蛋糕。”
听到她在为这件事烦恼,许亦潮轻挑眉梢:“我也没准备。”
席悦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那你们俩是好朋友啊,我跟他又不是。”
“你这么说话的?”许亦潮朝前座轻抬下巴,“让他听到又要应激了。”
“我不是那个......”席悦想解释,末了摆摆手,“算了,一会儿我给他唱首歌好了。”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抵达后,席悦才知道要去的不是KTV,而是酒吧。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吧,下了车,跟在祁统后面亦步亦趋,途径灯红酒绿的长街,时不时就回头打量,这里穿着清凉的人很多,而且长得都挺好看的。
许亦潮走在她侧后方,落后两步的位置,席悦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卖花的小姑娘缠上他,非让他买上两支,许亦潮说不需要,小姑娘指着席悦,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什么话,然后他就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等人走远,席悦停下脚步等他:“她跟你说了什么?”
“说你一直在看她的花,让我给你买两朵。”许亦潮漫不经心地将那两支花递给她,“拿着吧,慢慢看。”
席悦有些无语:“......我刚刚是在看她的花是真是假。”
这话说完,两个人目光下移。
许亦潮伸出一根手指,席悦低下头,几乎是同时,一个捻了片花瓣在指尖摩挲,一个凑近花瓣仔细嗅着味道,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亦潮总归是比她快了一点点,席悦凑过去的时候,花瓣是没闻到,但她好像是不小心亲到许亦潮的手了。
......
祁统已经走到酒吧门口,挑高的一个半开放入口,有保安站成一排守在那里,他联系的人已经入座,正打算回头让他们快点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你俩......”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干嘛呢?”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就亲上了?
没人还有工夫回答他,席悦尴尬地抬起头:“不好意思哈。”
许亦潮挑眉看她:“占我便宜是吧?”
“......”席悦红着脸,“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占完了。”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席悦自暴自弃地伸出手——
“那要不......”她语气小心,“你再占回来?”
许亦潮将她的手按下去,双手插兜:“先欠着。”
“......”
席悦将那两支假花扔回他怀里,然后就一溜烟跑去了还在看戏的祁统身边,身后的人欠揍地笑了声,然后慢悠悠地抬腿跟上。
因着这个小插曲,直到落座,她都没好意思再和许亦潮说过一句话。
她原以为祁统生日,叫得人她多多少少会认识几个,可到了地方才知道,没一个是她认识的,她孤零零地坐在卡座拐角,左边是正跟朋友社交的祁统,右边是坐下就开始洗杯子的许亦潮。
卡座另一侧热火朝天,唯独他们俩所处的这个角落安安静静,氛围有点割裂,但还好席悦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尬聊,有人陪着她更好。
席悦缩进沙发,尽可能往后坐,然后就看见许亦潮把冲洗完的那个玻璃杯放到了她面前。
“你吃了吗?”他问。
席悦才知道livehouse和普通的酒吧不一样,台上是有表演的,音响声太大,她说话时下意识就要凑近:“我在家吃了面包。”
“那你喝什么?”
“我想喝橙汁。”
“喝什么橙汁?”祁统这时凑过来,也操着大嗓门,“喝酒吧悦策划,少喝一点儿,晚上让你邻居送你回家。”
接受过席青泉的恐吓教育,席悦不敢在这种场合喝酒,正经地摇头:“我不喝酒的。”
祁统老神在在地“啧”了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席悦再一转头,许亦潮已经扫上桌面的二维码,给她点好了橙汁。
“谢谢。”她大声说。
在昏暗的场景中,许亦潮的表情也变得朦胧,他开始给自己涮洗杯子,用桌面上已经开盖的啤酒,听到这话,抬眼看过来:“不喝酒是谁教你的?”
席悦愣了一下:“我爸。”
许亦潮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那你真是个乖宝宝。”
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好像在描述天气一样,轻飘飘给她的安分守己下了定义,她很乖这是肯定的,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了几分揶揄的属性。
“本来就是。”席悦扭过头不再理他。
寿星祁统开始组织游戏,各种各类层出不穷。
席悦之前听钟若缇描述过一些酒桌游戏,她有些不敢玩,任由祁统如何邀请,她都连番拒绝,旁观了两三局之后,发现没有钟若缇说得那么下流,祁统再来邀请时,蠢蠢欲动地应了声好吧。
几乎是在她说“好”的同时,对座的男生招呼许亦潮一起,他放下手机,也应了声“行”。
席悦瞥他一眼,那目光让他捉住,于是又不遑多让地看过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写着一句话:你管我。
“......”席悦收回视线。
喧嚣的音乐,吵闹的环境,这些都是让人神经暂缓的因素,她沉浸在游戏的乐趣中,暂时地忘记了自己这几日来的忙碌。
游戏很简单,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她这个小白,祁统做出一个动作,后面的人跟着要模仿出来,能做出相同姿势的人算是过关,做不出来的人就要喝酒。
席悦安然度过了几轮,直到后面,有人开始故意上难度。
祁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展示给众人看,计算器的界面,数字那一栏显示了“错误”两个字。
席悦拿出手机,胡乱按了一通,无论如何都显示不出来那两个字,正着急的时候,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许亦潮似乎对游戏根本不怎么上心,按了两下之后,他就把手机屏幕朝上,搁在了桌面上。
四目相对,她眼神中的求助很明显。
许亦潮微微扬眉:“不会?”
席悦点头,又怕祁统发现,于是压着小声:“快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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