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原主会觉得养父母不够爱她?
到底要怎么爱,才算是够爱呢?
她垂下眼睫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被腕表遮挡住的狰狞伤口。
挨了点饿就如此心疼,若是被方莹雪看到她手上的这道伤口,还不知会怎样。
她会不会尖叫起来?
这样想着,阮绵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
方莹雪看见她笑,心中又轻松了些。
看吧,她的女儿虽然叛逆了,但还是爱她的,吃了她亲手做的菜,不知不觉就开心起来。
而且往好了想,女儿这个稍显漫长的叛逆期没准儿已经过去了呢?
想到此,她也忍不住露出柔和的笑意:“别光傻笑,快些吃饭……你吃太快了,妈妈不是告诉你了吗?要细嚼慢咽,你整吞,是要伤胃的知不知道?”
阮绵:“……”
【所以到底是要快还是要慢?还有,我并没有整吞……】
旁边有个人念念叨叨的,性子一向不怎么温和的龙云尊者竟然不觉得烦,只是沉默的听着,偶尔伸筷子去夹方莹雪极力推荐的菜色。
血里来泥里去的龙云尊者有朝一日竟能有人心疼唠叨,真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她知道这份关心是给原主的,可现在享受到这份关心的人是她云筝。
关心就是关心,何必在意出处,更何况是原主自己不要,那她捡来体验一下应当是不过分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手腕上本来并不被在意的伤口这会儿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刺痛。
龙云尊者压下了“伤口被方莹雪看到后种种反应”的想象,淡定的继续夹菜吃。
可惜她现在修为尽毁,变成了个肉体凡胎,否则这点小伤早就好了,根本就不会痛。
午饭后,方莹雪又陪阮绵聊了会儿天,见她眉目舒展,神色间不见半点阴郁,终于放心去书房做自己的事。
因为应了冯时的事,阮绵没有上楼,就坐在一楼大厅中研究手机。
她有原主的记忆,但围观和自己上手到底是不同的。
别说,这小玩意儿还挺有意思。
冯时带着妹妹过来的时候,阮绵正在尝试打游戏,并在队友一声声“菜鸡”的叫骂声中逐渐暴躁。
要不是终究有些理亏,她高低要问问这几个人的生辰八字。
见她的面色紧绷,冯时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打扰是不敢打扰的,他只能拉着妹妹站在一旁等待阮大师处理完私事。
拥有猪队友的战斗结束的很快,阮绵在已经狂化的队友再次激情开麦之前果断退出。
她缓缓收起手机,向着两人轻抬了下手。
冯时拉着妹妹坐到阮绵的面前,面色很恭敬:“阮大师,这是我妹妹冯玉。”
第9章 千变万化的渣
冯玉在来之前就已经被自家哥哥反而说过利害,并没有因为面前的“阮大师”是个年轻小姑娘而有任何轻视,只是她身有病痛,脸上的微笑总是淡淡的,声音轻柔:“阮大师。”
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至少不会让人一见惊艳,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但她身上有一种特质,类似江南水乡的温柔恬静,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分外舒服。
只是她人很消瘦,脸色也不好,唇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精神很萎靡。
阮绵对她点了点头,上下扫视了她一眼,淡声开口:“你过来。”
冯玉一愣,冯时连忙推她一下,示意她到阮绵身边去。
待到冯玉在身边坐下,阮绵伸手在她的天灵、眉心和两边太阳穴连点了几下,这才对冯时开口道:“不出我所料,是摄灵咒。”
冯时和冯玉同时愣愣的道:“什么?”
阮绵收回手,声调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摄灵咒,摄他人阳寿、运势为己用,非是正道之法。”
冯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咒?阳寿?摄了谁的阳寿?”
阮绵见他面色都青白了,可怜见儿的,便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句:“自然是你妹妹。”
她转向还在发愣的冯玉:“但此咒不易成,借命双方需得八字相合,以被借方准确的生辰八字、指尖精血、发肤之物为引,还要双方将摄灵媒介随身携带三年以上。
给你下咒的,九成是身边亲近之人,你要想想谁曾取了你的发肤之物,有多少人知道你确切的生辰八字,以及你的身上有什么常久不离身之物,是何人所赠。
只要想通此节,想必对于加害你的人,心中便能有数。”
冯时用力喘了两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这才能心平气和的开口:“请问大师,什么算是发肤之物?”
阮绵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初生父母所赐,唯一身血肉而已。”
冯时的脸又白了几分,身子向自家妹子探去,那是一个不自觉的保护动作,语声都有些走调:“血……血肉?”
他面向妹妹,眼珠子有些发红:“谁噶了你的肉?!”
冯玉被他狰狞的神色吓了一跳,眨巴了下眼睛:“没……没有啊。”
阮绵奇怪的看了看他们,缓缓说出了后半句:“只要是身体所生,骨肉、头发、指甲之类都算。”
冯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张了半天嘴,硬是没出声。
倒是冯玉想了想,惨笑了一声:“大师说的对,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还能是谁呢?
能同时达到这几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丈夫邱泽。
上大学的时候,她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那个时候的她太单纯,第一次见到活的渣男、第一次见识到了人性的恶,受到的打击很大,甚至一度抑郁。
后来的许多年,她都是孤身一人不再涉足感情,并非是心灰意冷一杆子打死所有男人,只是想要尽量远离伤害。
她相信这世上是有好男人的,比如她哥就是个温暖顾家的男人,对嫂子特别好,只是她不信自己能遇到。
她并不聪明,没有鉴渣的本事,只是想自保,余生不奢望有人能哄她笑,只求不要有人来惹她哭。
三年前,她意外认识了邱泽,他并不高大英俊,身高及格,相貌普通,就像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员。
但他真的很暖。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雨夜。
那天她的车子送修,天晚了,她站在路边等哥哥派车来接。
邱泽当时只是路人,在她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不离开也不上前搭话,好像也在等人的样子。
直到她等到接她的车子上了车,他才转身离开。
后来他们熟识了,提起这件事,邱泽说,那时他看她一个女子一个人站在雨夜里,怕她被坏人盯上,也怕她一个人会觉得害怕,想着旁边有个人应该会好些,就等了一会儿。
看啊,他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能释放出这样温暖的善意,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
后来邱泽不止一次明确对她表达了好感,她次次都是拒绝。
邱泽很执着,他会在天冷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塞给她一个暖宝宝、一杯热饮,会在早晨早起两个小时只为给她送一碗热粥,会在她感到孤单的时候默默的陪伴……
他会做的事很多,永远想她所想,急她所急,事事都合她心意、件件都戳她的心窝子。
她的爱情并没有发生在某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而是萌生在一个个不起眼却能打动人心的细节中。
可是她依然不想跨出自己打造出的安全区,不想去承担爱情的风险。
她觉得这样不好,既然没可能,那她就不应该接受人家的好意,浪费人家的时间。
可哪怕她表明态度,邱泽还是不走。
他说,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而不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拒绝我是你的权利,我只希望你不要剥夺我喜欢你的自由。
他知道她对生活依然抱有热情,也懂她骨子里的软弱,他说他不着急,一辈子那么长,他可以慢慢等。
这样过了一年多,他始终如一。
于是她终于决定再勇敢一次,接受了他的求婚。
婚后的生活很幸福,很平静。
她所担心的“得到就不珍惜”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邱泽依然对她很好,甚至因为距离更近,他的细心体贴得到了更好的体现。
唯一不好的,就是婚后不久她就病了,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可是邱泽不但没有嫌她麻烦,反而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邱泽的妈妈对她也很好,经常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体己话,说的最多的就是“如果那混球敢欺负你,回来告诉妈,让妈来收拾他!”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亏损,他们一直都没能有孩子。
能看出邱泽妈妈很想要孙子,但碍于邱泽态度坚决的维护,也没在她的面前表露出任何不满。
她以为她这一次选对了,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男人。
可是没想到,人的渣竟然可以如此的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
人家渣男可能想要骗财,可能想要骗色,邱泽不声不响的,却是想要骗命。
不,不止是骗她的命,还想要她哥哥的运势,要她一家绝户。
如果可以,她不想怀疑邱泽,那是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光和暖。
可是这世上知道她真正生辰八字的只有她、她哥和邱泽三个人。
她出生那年家中出事,她的户口是亲戚帮忙上的,因为沟通不良,她的生日是乱填的,除了年份全都不对。
当时她不知道邱泽为什么执着于问出她真正的生日,甚至细致到时辰。
当时他对自己如此追根究底的理由是:因为太爱她,想要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信息,想要每年的生日都能陪她度过。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她好几次看到邱泽在收集枕头上她掉落的头发。
她觉得好笑,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小玉,我们真的结婚了吗?我现在总还有些不真实感,我要收集你是我老婆的证据!只有枕边人才能捡到你枕头上的头发,我要把它们藏起来,将来老了,就拿出来看一看,这是我老婆刚嫁给我时掉的头发!
那时她只觉得哭笑不得,觉得他幼稚得可爱,也为让他等了太久而感到对他有些亏欠。
刚结婚时,邱泽总是忘记床上多了一个人,半夜将被子全部卷走,害得她着凉感冒。
他抱着发烧的她飞奔到医院,为了让她早些得到治疗,他辗转找到了在医院工作的亲戚,说尽了好话、挨个儿的赔不是,插了队优先检查。
那时大多数人都理解,说他方法虽有些不合适,但确实是一个关心则乱的好丈夫。
她那时被烧得有些昏沉,只依稀记得指尖血采得尤其慢,挤啊挤,挤了半天也采不完,痛得很。
那次她生病之后,邱泽很自责,一个人面朝着墙自闭了很久,后来再也没抢过被子。
还有很多,当时没有察觉不对,现在却是细思极恐的事。
比如说,婚后她的身体开始不好了之后,她那体弱多病的婆婆奇迹般的硬朗了起来;
比如说,自从她大哥开始倒霉之后,邱泽就进入了事业上升期,事事皆顺,财源广进,有如神助……
她之前看书,不知在哪里看到了一句话,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男人,如果有,那一定是装出来的,是为你量身打造出的“完美”。
当时看到这句话时,她有触动,但感触不深,现在她感触深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且无所求的爱,如果你觉得他无所求,那他的所求或许是你无法承受的大。
太多太多看起来无关紧要也毫无关联的事,在扯出一个线头之后,彼此串联在一起,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也或许,是大学时被伤得太重,让她失去了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的能力,纵然爱,也始终在心底存着一分警惕,这让她比一般陷入爱情的女生多了一分理智。
可是警惕也没有用,人家玩儿的不是阳间的手段,表面自然毫无破绽。
人家对你那么好,你若怀疑他,那都有罪。
真是防不胜防啊。
冯时的脸色很精彩,显然也想不到第二人选:“又能拿到你贴身的东西,又要知道你的生辰八字,除了邱泽,还能是谁?”
他上下看了看妹妹:“至于那什么媒介,什么东西能几年不离身……”
冯玉笑得比哭还难看,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一枚钻戒正在默默的闪着光:“若说几年不离身,大概只有他亲手给我戴上的婚戒了。”
阮绵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一派淡然:“看来二位已经有所猜测。”
但正是这种淡然在此时才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冯时整理了一下情绪,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是,请问阮大师,能不能看得出现在那咒进行到哪一步了?还能不能破?您刚才说……阳寿……”
阮绵放下茶杯,直言不讳:“看令妹的面色,想必已经缠绵病榻许久,按此势头,不出一年半载,必定殒命,本该属于她的几十年阳寿尽归他人。
施咒之人在她身上取的是寿,而你是她的血亲,便又以她为媒介,取了你的运势,致使你气运低迷,低到招阴撞邪的地步,只不过借运于你毕竟是隔了一层,进展慢些,是以近期才见成效。”
冯时脸色铁青,但唯恐阮绵又有话没有说完,便耐心听着,没急着开口。
倒是冯玉直接从沙发滑跪到地上,抬起一张惨白的脸,语声哀求:“阮大师,是我引狼入室,什么后果都可以承担,可是这不关我哥的事,求大师救救他……”
冯时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伸手想要去拉妹妹,却被她躲了开。
阮绵果然还有后半句:“此咒并非什么高明的术法,要解不难,只是需得你下定决心。
那人向你借寿,必是自身或至亲之人阳寿将近,咒术一解,必遭反噬,立时便死也有可能,你要想好,是否彻底舍弃于他?”
冯玉细瘦的手紧紧抓住阮绵的衣角,依然抬着脸,温和的眉眼透着毫不迟疑的清醒与坚定:
“他向我下这种恶毒的咒术,可见数年夫妻之情都是虚情假意,既然是虚情假意,又有什么舍不下的?
我不能为了一个虚情假意之人置一手将我养大的哥哥于不顾,他害我哥哥,我恨他。”
如果邱泽没有对她下咒,那所谓的解咒自然对他产生不了影响。
如果他下了咒……就如她所说,难道她要为了一个图她身家性命的男人去伤害又当爹又当妈、连滚带爬的将她带大的哥哥吗?
哥哥能从一个穷小子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没有人比她这个做妹妹的更清楚,那无数个舍命拼搏的日日夜夜、那些熬夜熬出来仿佛永远也消不下去的红血丝,那些喝酒喝得恨不得吐血的痛苦她也都看在眼里。
如今哥哥终于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成家立业,凭自己的能力给了一直陪他吃着苦头走过来的嫂子好的生活,到头来,一个无耻小人凭着个符咒就想抢夺果实?
他做梦!
若是因为她,让哥哥嫂子这些年的辛苦与坚持都为他人做了嫁衣,那她就是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冯时被她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小妹的头。
阮绵对冯玉果断的态度也挺满意,招手让她起来。
冯玉起了身又坐到阮绵旁边,见阮绵直接撸了她手上的婚戒,愣愣的问:“大师,现在就解吗?”
【不……不需要摆桌子搞个什么仪式吗?】
阮绵奇怪的看向她:“你还要再等等?”
冯玉马上摇摇头:“不不不,解解解。”
阮绵摘了戒指,指尖捏住上面那颗钻,使力一掰,便将顶端的钻石掰了下来。
下面的戒指托上刻着一行几乎看不清楚的小字。
阮绵眯起眼睛凑近轻声读出一串八字,了然道:“如果此咒成功,这个八字的主人就是你被借走的阳寿的去处。”
冯玉愣了一下,苦笑:“是我婆婆。”
冯时又紧喘了两口气,但为了怕打断阮绵的施法,强忍着没有骂出声来,憋得脸都涨红。
然而阮绵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
她在冯家兄妹肃穆的目光中抬起头,真诚的道:“我没有符纸朱砂,画不了符。”
冯时有些哽住,马上掏出手机:“我让人去买。”
阮绵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句:“没有符纸朱砂的话,用至亲之人的血也可以,比朱砂还要好些。”
冯时:“……”
他默默的挂断了刚刚接通的电话,伸出手道:“那用我的,我是她亲哥,血脉相连,绝对的至亲。”
阮绵刺破了他的手指,蘸着血在冯玉的额头上画了几笔,收手之时,冯玉额头上的血符瞬间浮起一阵光华,随即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