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大惊,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洪志泽从她的怀里摔落,狼狈的趴在地上,抬起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眼中隐含着泪光:
“瑶瑶,我自认……没有对不起过你,你说你想要红,想要事业精彩,我砸钱砸资源捧你,顶掉别人的女主角把你塞进剧组,就算因此被人骂、得罪人、被我爸训斥荒唐也在所不惜;
你说你没有安全感,我给你买房子、买车子,给你买贵重的珠宝,让你有属于自己的固定资产;
你说……你喜欢我,离不开我,我明知道订婚宴时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可还是顺势与萧家退了婚;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我知道是假的,你怀孕是假的,流产也是假的,我好歹是洪家人,你用一个不存在的孩子骗我,真当我那么好骗吗?
可是你受了伤是真的,我就想着,你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离不开我,想要抓住我,是我总是权衡利弊,害怕失去家里的继承权,态度不够坚决,让你没有安全感,我不怪你。
我拼命的努力,想让我的家人认可你,让你不再患得患失……
我好不容易成功了,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结果你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你连喜欢我都是假的,你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命……”
苏瑶双手抱膝,泪如雨下,但面对洪志泽,却无法再说自己有苦衷,只能哽咽着:“不……不是……”
洪志泽撑着身子坐起,眼眶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你没有办法,你受了苦,可是害你的人不是我啊。
为什么别人害了你,你要报复的却是我?身为洪家人,我行事没有太收敛,活到今天,对不起过很多人,但唯独对你,我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可能做得还不够好,但我真的……是在尽我所能的在对你好了……”
苏瑶不断的摇头:“不是报复你……我也不想害你,可是我反抗不了啊……我想要活命,就只能听他们的话,我有什么办法呢?”
阮绵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虐恋情深:“所以你们都是时家暗中培养的人,训练你们这些‘狩猎者’的就是刚才那个怂货。”
她用纤细的手指在那个石台上轻敲了两下:“这个诡行阵是以对方献祭的方式夺取气运为己用。
如果我没有猜错,是时家得了刚才那个怂货投诚,知道了这个阵法,便搜罗了一批没有背景的孤儿加以训练,将训练成功的狩猎者放出去勾引气运强盛者回来,通过阵法夺取气运,以保时家千秋万代,长盛不衰。”
苏瑶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子紧贴在石台上,一言不发。
步峥神情淡漠的看着她:“你知道我们的底细却没有声张,难道不是想为自己寻求一个脱身的可能吗?
你那个师父已经跑了,你明显就是个弃子,难道还有为主家保守秘密的必要?
还是说,你身上的奴契有什么限制,让你说不出来?”
他转头看向阮绵:“还有这么先进的奴契吗?”
阮绵想了想:“据我所知是没有。”
苏瑶抬起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知道的都被阮店主说完了。”
阮绵稍做沉吟:“你的魅术远不足以控制人的肢体思想,刚才洪志泽却是毫无神智的跟你来到这里,是你上岛之后得到了你那个师父的帮助,还是长久待在洪志泽身边时对他动过什么手脚?”
苏瑶面如死灰,不敢再看洪志泽看她的眼神,只是麻木的开口:“是牵引术。”
阮绵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牵引术是傀儡术的一个旁支,可以控制他人的思想行动,但条件比较苛刻。
首先要种下牵引术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要日复一日的布下细微暗线并辅以特殊术法才能成功,非是亲近信任之人不可为。
这个施术的时间长短还要看施术者的能力,以苏瑶的本事,没个一年半载无法成功,这个术法想来是她刚跟洪志泽有些亲近就已经开始在下了。
这术法种下艰难,用着却是一次性的,早早种下的暗线在一朝全部引动,辅以口诀,可以让被下了牵引术的人在一定时间内迷失神智,肢体行动全凭施术者号令而不伤其性命,且在事后毫无记忆。
条件如此苛刻的术法自然有它的优点,那就是隐蔽。
暗线没有发动之时毫无踪迹,发动之后又会自然而然的全部消失,所以除非是大罗金仙亲至,否则哪怕是大乘修者,除非是在人被控制时当场抓包,也根本找不出任何不对。
这种术法虽然隐蔽性高,适合搞些小动作,但施术困难,耗时又长,还是一次性的,性价比实在是不高,选择去用它的人并不多,属于是被自然淘汰的那种偏门术法,不想在这个玄门没落的地方竟然有人会用。
还真别说,用魅术配合牵引术,确实会使这个鸡肋术法的成功率大大增加。
而时家控制这些气运者是为了控制着他们献祭,夺取气运,一次性的气运者配合一次性的术法,自然是非常合适。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无用的术法,只要条件合适,鸡肋术法就成了最关键性的一环。
怪不得阮绵明明向洪志泽的身体里打入了清心符唤醒了他的神志,他的身体却依然不受控制。
不过在他的神智清醒了的情况下,就算献祭没有被打断也是不会成功的。
诡行阵是一种献祭阵法,可以夺取的不止是气运,还有阳寿啊、五感啊什么的,只要献祭者拥有的都可以。
但有一点,献祭者得是自愿的,内心不能有反抗之意。
最初创造这个阵法的是一个天才修者,他的道侣在与人争斗时陨落了,他在痛苦彷徨后,自创了这个献祭阵法,将自己的阳寿和根骨献祭给了死去的道侣,试图让道侣死而复生。
可惜他开阵的时候他的道侣已经死去太久了,因为是与人斗法是被人打死的,连元神都被对方打散了,哪里还能复生呢?
于是两人双双殒命了。
当时他给阵法取的名字并不是“诡行阵”,而是“梦行阵”。
或许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阵法根本救不回他的道侣,它存在的意义只是给了他一个孤注一掷的理由。
所以他给阵法取名为“梦行”,梦中一行,纵然是大梦一场,他也将身化飞烟,去寻他的梦中人。
这人死后,他的弟子悲痛欲绝,将这个阵法做为那位天才修者的遗物被保留了下来,本以为是一个失败的阵法,却意外发现并不是。
它确实是可以献祭的,而且被献祭的一方并不拘泥于某一个人,甚至可以是无形之物。
但它必须是有生机的,不能是一个完全的死物,比如一块石头,或者一个已经死透了的死人。
它不能保死人复生,但只要祭品力量足够,却能让家族、甚至宗门昌盛。
只是“自愿献祭”这一点太难了,有多少人肯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别人呢?
于是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用不上的鸡肋阵法被束之高阁。
后来一次偶然,梦行阵不小心被泄露了出去,被邪修发现了。
他们另辟蹊径,以傀儡术控制他人去献祭,果然成功了。
于是将其更名为诡行阵,为他们所用。
诡行阵一开,阳寿、气运、修为滚滚而来,邪阵之下,累累白骨,犯下累累恶行,最终被正道修士几乎围剿殆尽,这阵法也被打成禁术不允许轻易动用。
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这种不劳而获的法子存在,自然有无数邪修趋之若鹜,是根本杀不尽、灭不绝的,虽然不敢再在明面上出现,但背地里还是有。
哪怕正道修士都是见一次杀一次,诡行阵还是艰难的小范围流传了下来,甚至还有些正道修士杀着杀着没承受住诱惑,也跟着误入了歧途。
于是一个罕见的拥有两个名字的阵法出现了,若是正规用法,就是梦行阵,但若是邪修用法,它就是诡行阵。
而眼下,它是诡行阵无疑。
刚才那个唐装老者修为不怎么样,但所知却是不少,无论是瞳术、牵引术还是诡行阵,都是些古老且偏门的术法,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看他的用法,是个邪修无疑,他为时家做事,时家供养着他修炼,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时家将狩猎者撒出去,各自狩猎一个目标气运者,并下好牵引术,然后用阳仙岛拍卖会的名义将准备好了的一个或几个被狩猎目标召集到岛上来进行献祭仪式。
每次阳仙岛拍卖会来的人数都众多,天南海北的哪儿的人都有,但每个地方只取拔尖的那几个。
天有不测风云,商场本就是个变幻莫测的地方,每年都有无数人兴起,无数人殒落,如此大且分散的体量,有个把人在回去之后运势突变,破产、甚至身亡都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更不会联想到时家的头上来。
八个狩猎者,每年回来一两个,将目标利用殆尽后迅速脱手,去下一个地方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此循环往复,献祭者自然是如同货物一般源源不断的。
有钱人喜欢俊男美女,本以为是找个了消遣的玩意儿,却不想那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才是猎人,而自己才是被狩猎的目标,不但要赔上身家,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洪志泽是真的爱上了苏瑶,一腔真情换来如此残酷的结果,自然是痛不欲生。
他从被阮绵从背后打入灵符时神智就已经清醒了,只是肢体依然不受控制,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被心爱的女人一步步的带入死地。
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足以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他知道苏瑶有苦衷,知道她想要活下去,但他自己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受害者。
洪大少爷一向游戏花丛,第一次动了真心,却是一场以欺骗为开始、欺骗为结尾的感情,他不能认同,更无法原谅。
苏瑶自然知道,从她把洪志泽带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再有转圜的可能,于是就只是哭,整个人缩在那里小小一团,哭得双肩颤抖。
步峥被她哭得头疼,单手揉了揉眉心,努力压下心头的躁郁:“绵绵,那个邪师跑了,或许会有后招。”
阮绵抬手覆在他的额上,试图用自己的灵力让他舒服一些:“没事,我在他的身上做了记号,这就去寻他。”
这座岛是时家的,岛上的秘密时家一定知道,顺着那个邪师逮到时家的那个大公子问一问,也许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影响步峥。
她上前一步将哭个不停的苏瑶一掌劈晕,利落的捆了丢给洪志泽:“将她带出去,找个地方藏好,明天天亮之前不要露面。”
洪志泽抱起了苏瑶,却没有看她的脸,只是冷静的分析目前的情况:“岛就这么大,藏在暗处更容易被时家发现暗中处理了,不如往人群中躲。
岛上的人非富即贵,时家再嚣张,也不敢把他们全部杀光灭口,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反而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左右那个邪师已逃,这边发生的事也是瞒不住。”
阮绵点了点头:“你去吧。”
待两人走后,阮绵一掌拍向那不知吸了多少人血的石台。
一时间碎石飞溅,石台轰然碎成了渣渣,阵法被毁了个干净。
她这才走到刚才那堵石墙前,细细的研究机关所在。
步峥细长的手指在石墙上一寸寸摸过,口中轻声道:“你在他们的身上都动了手脚。”
阮绵“嗯”了一声:“埋了一丝灵力而已,若是洪志泽没看住苏瑶,或是洪志泽也不可信,一起耍什么花招,我就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一起上西天。”
步峥轻笑了一声,对她的一切举动表示赞同且支持。
他记得刚才那个邪师是趴地上打开的机关,便蹲下身来,在一片平整的墙面上摸索。
突然他的手指一顿,抬手拉了一下阮绵的衣角,待她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才使力一按,石墙瞬间翻转,两人眼前一花,已经被带到了一处通道内。
石墙翻转的一瞬间,阮绵的双手一张。
“砰”“砰”“砰”的枪声接连响起,子弹却如同之前的那条火虫一般,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没能伤到他们分毫。
步峥缓缓站起身,低声道:“枪……”
这是一个海外的小岛,管制没有那么严格,时家与海外向来有生意往来,每次的岛上拍卖会也都有持枪合法的国度的来客,这岛对时家那样重要,他们偷偷在岛上藏枪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
阮绵微微笑了笑:“高科技,真的很神奇,可惜光用枪来对付我,还差了点儿意思。”
做人要懂得礼尚往来,人家送了她们子弹,她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只见她双手一抬,一条比之前更加巨大的火龙呼啸而出,狭窄的暗道中顿时热浪滚滚!
被时家安排在阳仙岛上的根本不是普通保镖,而是一批披着保镖皮的亡命雇佣兵。
他们满身的腱子肉,精通各种热武器、冷兵器以及格斗技巧,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人命,杀人见血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们埋伏在这里,本是想等里面的人一触到机关翻过来,就在他们立足未稳的时候直接来个瓮中捉鳖,把他们打成筛子。
不想射出的子弹竟然全是无效攻击,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
原本看到子弹被挡,世界观就已经受到了冲击,此时看到凭空而出的火龙更是心胆俱裂。
他们看到过被东家奉为上宾的唐老出手,但与这种堪称神迹的攻击术法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火龙冲出,狭窄的暗道几乎无法装下它庞大的身体,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待到火龙散去,整个通道里都充斥着窒息感,地上十几具焦黑的尸体已经看不出人样儿了。
步峥轻咳了两声,抬手在阮绵的面前扇了扇,拉起她的手快速走过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堵石门,但石门周围却没有任何机关,想来是只能从外面单开的。
这样做的目的通常是为了安全考虑,这个出口的所在一定是个重要的地方。
那帮保镖都死光了,没有人能告诉他们该给出什么样的信号外面的人才会打开机关门。
不过问题不大。
阮绵将步峥往后拨了拨,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从乾坤袋里拿出她的九节鞭,毫无花哨的一鞭抡了上去。
门而已,怎么“打开”不是“打开”呢?
她已经筑基,开碑裂石自然不在话下,只一鞭,那道石门便裂痕遍布,轰隆一声碎了一地,顿时尘土飞扬,露出后门后数人惊骇欲绝的懵逼脸。
时京和那个邪师唐老并肩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再后面,是一众黑衣保镖。
阮绵眼覆灵力,一眼扫过去,那些目露凶光的保镖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血气,显然跟之前通道里的那些人一样,满手的血腥。
时京和唐老几步退到了保镖们的身后,看身阮绵两人的目光如鹰隼般带着冷凝的锐利:
“你们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想来也是知道时家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你们马上离岛,今天的事,时家既往不咎。”
阮绵轻笑了一声,抬手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那可真的要感谢时少爷的大人大量,只可惜,我这个人不怎么识抬举。”
别看时京说得好听,其实他是看唐老在她的手里吃了大亏,派去截杀的保镖们也不见了踪影,想来处境不会太好,忌惮着他们二人的实力,不想吃那当面的亏,想要避其锋芒再秋后算账。
第298章 根本打不中
至于面具,这面具不是法器,并不足以遮掩身份,上岛的宾客都是有数的,时家亲手发出的邀请函,事后要查很容易。
她们本是想着当个蒙面大侠搅和个混水就走,不想听到了如此炸裂的事,现在已经很难再置身事外了。
时家这样大的秘密,怎么可能容许泄露半分?信他的“既往不咎”才是真傻了。
时京见她丝毫不顾情面,顿时脸色一变:“小姐是要与我们时家鱼死网破了?”
阮绵的手指一翻,连同步峥的那个面具一起收进了乾坤袋,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你们时家的事,本与我无关,我上岛的初衷也并非是想探寻时家的秘密。”
她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暗道:“但时家的待客之道好像有些热情过了头,让我忍不住生出了一点好奇心。”
时京也向那黑洞洞的暗道里看了一眼,面沉如水:“时家的私人地方,向来是不容许外人随意闯入的。”
阮绵好脾气的笑了笑:“确实,杀人越货的地方,除了受害者以外的‘外人’怎么会被允许进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