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桃看见留在灶上的馒头和猪骨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里,转身往院里去。
小儿明显没什么状态,顾菲菲心有担忧嘴上没说什么,只道:“烧菜时,当心些。”看向一旁的大房孙子:“看着点你六叔,天热,伤着了不容易好。”
顾元良点点头。
“奶奶我会照顾好六叔的。”顾阳德挺着胸膛露出个灿烂的笑:“奶奶尽管放心。”
顾元初凑到了娘身边,乐呵呵的笑:“还有我和二弟在呢,老六一准儿出不了什么事,待傍晚回来,娘你自个看,头发丝都不会少一根,我保证!”他拍着胸口:“娘你在家安安心心的,等着我们回来。”
“我放心,有你们在,我很放心。”顾菲菲看着大儿二儿看着孙子,眉开眼笑的直点头:“去吧,别耽搁了店里的生意。”
顾菲菲送着他们出了院子,孙子文觉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伸手往孙子并不壮实的胳膊上搭了下。
顾文觉侧头看向奶奶。
“你现在是掌柜啦。”顾菲菲小声的说:“别记错了账喔。”
“不会的奶奶。”顾文觉压着嗓子回了句,少年的眼睛又黑又亮,经了事,仍有着天空般的澄净。
比他父亲强多了。顾菲菲想着,笑的愈发和蔼,轻轻的推了下孙子的胳膊:“去吧。”
顾文觉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目光坚定透着光芒:“奶奶,我会撑起顾记。”他想要老人放心。
顾菲菲没说话,伸出双手竖起两个大拇指,笑的很是开怀眼里满满的都是信任鼓励。
“你看你。”顾元初对着六弟的肩膀不轻不重的捶了下:“连这点事都经不住,你儿子比你强多了,还知道安慰娘,你呢?没看见娘惦记牵挂着你,也不知道说两句话让老人安心,大清早的丧着张脸。”说着就来了气,毫不客气的搓着六弟的脸:“死不了人,大夫说了精心细养一段日子不会落病根,能不能有点出息。”
昨天六弟就跟丢了魂似的,一夜过去还是这样,顾元正拧了拧眉头:“要说生病,娘之前苦熬了一年多,也一样挺过来了,老六媳妇远不如娘当初凶险。”
两个哥哥都在说他,顾元良听着也知道自己很没用,他就是觉的,对不住媳妇。
出了村上了官路,这会早,路上没什么人。
走着走着,顾元良突然开口:“哥哥们教训的对。”说完话,他疯了似的转身就往村里跑。
“老六……这是干什么?”顾元初看懵了,讷讷的问着二弟:“咱们,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六弟跑的快,特别快,转眼就消失在了视线内,顾元正收回目光,淡淡的说:“别管他,咱们继续走,他会跟上来的。”
顾元良一口气跑到了院子前:“娘。”喊了嗓子,双手撑着膝盖不让身体往地上跌,喘气如牛。
还早,不是很热,顾菲菲正想着阳鸿媳妇一起遛遛来福,据说怀孕了也要多走动,她们一老一少倒是恰巧了。六儿的一嗓子娘,让她小小的惊了下,往院门口看去,一下就笑出了声,边走边说话:“你这是干什么?”
“娘。”顾元良又喊了声,直起身子看着越走越近的老人。从来都是他走向母亲,似乎是第一次母亲走向他,他才发现母亲老了,真的老了,矮小瘦弱,好像只到他的肩膀,无法言语的情绪一瞬间如涨潮涌向心间,他颤颤的喊:“娘。”双手不受控制的将近在眼前的老人抱住:“让你担心了,是儿不孝。”他缓缓地,缓缓地跪在地上。
“干什么呢?”顾菲菲有些闹不明白了,拉着小儿的胳膊往上提:“起来。”
母亲是真的用了力在拉他,顾元良不敢继续跪着,顺着娘的力道站起身。
顾菲菲弯着腰拍了拍小儿膝盖处沾的泥尘,嘴里念念叨叨:“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都不如文觉沉稳,孝不孝的你说了不算,知道你心肠软耳根子软,要不然也不会找了柳氏给你当媳妇,有些人得老天眷顾,不用操心天生的享福命。”她直起身,笑着说:“我儿子就是个享福的命,行了,别耽搁了店里生意,还得靠你多多挣钱呢,家里如今用钱的地方多。”
顾元良一颗心热热胀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对上母亲柔软的眉眼,他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只重重的点着头:“娘,等儿挣大钱给你,随便花,想怎么花都行!”随着话音落,身上的颓废沮丧不见了,如春风扫过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娘,我去店里了。”
顾菲菲挥挥手,催了他一句:“赶紧挣钱去。”
起了风,顾元良迎风向着村口跑,脚步轻盈越跑越快,风吹鼓着他的衣裳,像是要起飞似的。
儿子像父亲,父亲如少年,顾菲菲笑着摇了摇头慢慢悠悠的进了院子:“来福,过来。”
在院里东嗅西闻的来福甩着小尾巴乐颠乐颠的朝着主人奔去,到了脚边,拿脑袋亲昵的蹭着主人的腿,小爪子挠啊挠,嘴里汪汪汪的叫着。
顾菲菲眉开眼笑:“阳鸿媳妇好了没?”
“奶奶来啦来啦。”金春兰甜甜的回了句,挺着肚子身子微侧一步一步的下石阶。
来福趴在脚上,顾菲菲低下头略抬了抬脚:“走啦。”
祖孙俩走的慢,来福可不慢,一会就跑没了影都不需要喊很快它又跑回来了,围着主人转两圈叫两声,又东跑西跑好不快乐。
顾菲菲见过不少孩子,她对孙媳说:“等羊羊长大些,两三岁的时候啊,就跟来福似的,出了门总想到处耍,看什么都新奇好玩。”
说起肚里的孩子,金春兰低头摸了摸肚子,眉角眼梢的笑如明媚的春光。
太阳出来了,有些热,祖孙俩往回走,来福没跟上,不知道跑哪去了,顾菲菲停下脚步,回头喊了声,很快就听见稚嫩的狗吠,胖胖的来福宛如一枚小炮弹冲向主人。
“回家啦。”顾菲菲对着来福说了声。
来福像是听懂了般,颠颠儿的往前面跑,跑远了些还会停下来,回头冲着主人汪汪叫,似乎是在催她快点。
金春兰笑着说:“来福好像能听懂不少话呢。”第一次养狗,她觉的很神奇。
仔细想想还真是呢,顾菲菲和孙媳说起来福给狗妈妈留骨头的事:“灵性足,很聪明。”
“难怪河田总会拿些骨头回家,原来是这么回事。”金春兰以为是二娘允许的呢。
说着话就走到了院门口,来福冲着磨房跑,这两天早上喝的都是猪骨汤,连来福都跟着沾光,大块的猪骨啃起来最是幸福。
看着来福进了磨房,顾菲菲往东厢去,金春兰随后,还没进屋,隔了几步远,就听见从屋里飘出来的细细说话声,是四儿媳。走到门口往屋里看去,其实有四个人,六儿媳母女,四儿媳母女,却只有四儿媳在说话。
老太太来了,屋里接二连三的喊着娘/奶奶。
金春兰喊
四婶六婶。
顾金秋搬了个凳子往床边放,对着坐在桌旁的大嫂笑了笑。
顾菲菲坐下后,笑着说:“眉眼看着有点精神了,早饭吃的什么?”
“喝了半碗红枣粥。”柳春香说话很慢透着虚弱,右手撑着床想坐起来。一旁的张婉桃看见,忙上前搭把手,帮着靠床头坐好。
“有想吃的没?”能坐起来,比昨天要好不少。顾菲菲暗暗放心,大儿说病的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耽搁了而已,看样子昨天的药很是对症,她侧头看向坐桌边的六房孙女:“昨天请的哪个大夫?瞧着挺有效果,下午再请他来看看脉。”
顾明月回答说:“我不知道要问大伯二伯。”
“等你大伯二伯回来,我跟他说声,明天去了镇上请大夫再来看看脉。”六儿媳没说话,顾菲菲也不在意,和孙女说完大夫的事,便继续与六儿媳说:“前几天我没什么胃口,老六做了碗素面,特别鲜,清淡开胃,等老六回来让他给你张罗一碗,生病着就怕没胃口,有了胃口喝着药病才好的快。”
柳春香清瘦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很是温顺的说:“听娘的。”
顾菲菲乐呵呵的笑,又与六儿媳说了几句,见她眉间有了倦意:“躺着吧,我回屋了,有什么事尽管让明月告诉我。”顿了下,又说:“昨儿没睡好,有些短精神,回屋睡会,你也多睡睡,睡的好恢复的更快。”
路过小孙女身边时,顾菲菲摸了下她的头发。顾明月站起身,小小年纪的她不是很高,抬着头看向奶奶。顾菲菲又摸了下她的头发:“没事就到正屋坐坐。”
顾明月张嘴利落的应了个好字。
回了屋,顾菲菲窝躺椅里,没多久便睡着了。金春兰想着没事,拿了针线笸箩给小衣裳锁边。
村里的猎户送来了一窝兔子,大小足有十几只,朱凤喜将公兔与母兔隔开,娘说天气太热不适合繁殖,等立了秋凉快些,新来的兔子也是单独的小隔间,喂两天玉米粒,有好吃的兴许就更容易适应新环境了。
柳家来人时,顾菲菲还在睡,是大儿媳喊醒了她,她有些懵。柳家来干什么?还有脸过来?洗了把冷水脸后,她清醒了,不紧不慢的出了屋往堂厅走。
柳家来的是柳老太太和她的二儿媳。
顾菲菲刚进堂厅,坐着的柳老太太站了起来,脸上赔着笑:“顾家阿姐不成想扰着你睡觉,对不住。”姿态摆的很低。
是个很温顺的老妇,眉眼透着怯懦,举止拘谨有些小家子气。
顾菲菲没接这话,落了坐,和气的问:“不知亲家母过来有什么事?”
柳老太太脸皮子发烫,颇为坐立不安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二儿媳,柳二媳妇瞧不上婆婆,忒不中用,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嘴角,对着顾菲菲笑:“顾大娘今儿特意过来趟,不为别的事,就是想解释一下昨儿春香在柳家吐血,春香脸上顶着两巴掌从顾家回了柳家,问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说,没多久就额头发烫生了病,我这做嫂嫂的自然是很心疼,也顾不得问原由,匆匆忙忙的去了趟顾记,谁知元良没见着,却是碰到了顾家大哥,劈头盖脸的给我一顿骂,我这好心好意的送信倒成了错?没办法,春香的病要紧,我又回了家找娘说,娘拿了一百个钱,这钱我都没接到手就被三弟给拿走了,说正好要去镇上,他帮着跑一趟请大夫回来。”
说到这,柳二媳妇重重的叹了口气:“这钱呐,千不该万不该给三弟,也怪我,跑镇上又跑回家来来回回的折腾的累,见三哥说帮着跑想着一家子骨肉亲,总不至于连这点钱都吞,哪里想,三弟个黑心肝挨千刀的竟然真的吞了这钱!”说着,一下就红了眼眶,忙拿出手帕抿眼角,偷偷的瞄了瞄对面的顾老太太,有些愣住了,这老太太……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
顾菲菲没接话,刘娇杏朱凤喜两个当儿媳的也忍着没开口,沉默的看着柳家婆媳。
二儿媳在抹眼泪不说话,柳老太太局促不安的左看右看,屋里过于安静,她都有些喘不上气,不得不硬着头皮打破安静:“老三也是好心,他去医馆问了坐堂大夫,请大夫到家里看病拿药一百个钱不够,贵的很,家里没了柳记酒楼的收入,日子过的很紧巴巴,他就想着到赌馆去一趟,兴许财运旺有了手气,挣百来几百个钱轻松的很,不仅能请个大夫给春香看病,还能吃最好的药,可惜他那天实在没什么财运……”她讪讪然的笑着,对面顾家三婆媳的目光让她尴尬又窘迫,低头盯着脚尖,实在是没脸再往下说。
“春香的病一直不见好,反而愈发严肃,我寻思着很不对劲,跑去质问三弟才知道他赌的手里没剩几个钱,根本买不了药,更别提请大夫到家里看脉,他的狐朋狗友馋他手里的几文钱,说是有几副药,就是放久了些略有受潮,吃还是吃得的,三弟便拿六文钱买了四副受潮的驱寒药回家,药也不是我熬的,是三弟媳熬的药。”顾家三婆媳没点表情,柳二媳妇也懒的浪费情绪,不咸不淡的继续说:“丰年是三房的长子,如今就跟着元良学灶上手艺,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三弟夫妻俩如此丧心病狂。”
该说的说完了,柳二媳妇总算说到了今天的来意:“这事要怪就怪三房,仔细说来,大房也很不是东西,前脚刚从春香手里拿了三两银子,后脚春香病了却不闻不问,仿佛不知道家里多了个人,我这当嫂嫂的,虽然比上不足比下倒还有些余,春香生病是我第一时间跑的顾记,元良不见我,顾家大哥骂我,这怪不得我,生病这事我是告诉了他们的,元良不管春香死活,也是我跑到娘跟前要了钱,要怪只能怪老三俩口子心狠,今儿过来呢,就是想告诉顾大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老六媳妇说过,要怎么办,还得她自己来。”顾菲菲冷冷淡淡的说着话,扫了眼柳家婆媳俩:“春香病的严重,暂时就不见外人,望亲家母娘家嫂嫂见谅。”
柳二媳妇甩着手帕站起身:“不见就不见罢,我来也不是为了见她,她啊,就是个傻货。行了,家里事多,顾大娘顾家嫂嫂这便告辞。”她侧头看了眼婆婆,都没说话只给了个眼神。柳老太太站起身,对着顾菲菲笑了笑,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又笑了笑,带了几分讨好与恳求。
柳家婆媳来了又走,匆匆忙忙,桌上的茶都还热着一口没喝。
刘娇杏对娘说:“柳家二房我知道,前头两个是姑娘正在说亲呢,大姑娘十七,高不成低不就,连着咱们村都隐约能听见一点话语,二姑娘十五,说是长的特别水灵,至于亲事如何离得远不太清楚,这般瞧着,她今儿这遭许是为了两个女儿来。”
“如此说着倒是有番慈母心肠。”朱凤喜低声呢喃,想想还在床上躺着的六妯娌,又觉的这话透着讽刺,她犹豫了下,问:“娘,要不要告诉老六媳妇?”
顾菲菲也在想这事,柳家,比她想的还要脏臭,六儿媳好不容易从里出来了些,可不能再往泥潭里去:“我来说,先别往老六媳妇跟前露口风,等我想想怎么来说这事。”
“行。一会我就和院里小辈们说说,来的时候没什么动静,春香母女俩都在屋里应该不知道。”朱凤喜不放心:“娘我去趟东厢,正好问问想吃点什么,还是早上喝了半碗红枣粥,这都午时了,生病可不能只管二顿,中午也得垫垫肚。”
顾菲菲点头:“去吧。”
七月的最后一天,下了场雨。
这雨来的及时最高兴的就是刘娇杏,下雨好,下雨妙,老天爷和蔼可亲免了他们挑水浇田的苦。
一场雨从中午一直下,临近傍晚才停,雨停后,空气里飘着泥土混草木的淡淡气味,不臭不香也还挺好。
顾菲菲搬了躺椅窝屋檐下,凉风习习吹着很是舒服。
病好不需要吃药只剩精心细养的柳春香从东厢屋里出来,顺着走廊慢慢的走,上了石阶进了正屋,过灶屋过堂厅过
夹道,夹道有穿堂风,掀风了衣角,她感觉到丝丝凉意,突然停下了脚步,由着凉爽的穿堂风迎面吹向她。
冷,竟是真的觉的有点点冷。
“别站风口,你病刚好,受不住这雨后的凉风。”顾菲菲招着手,生了病,人也没了往日的精明?“若是引起发热,又得喝好几天的药,你喝得下呀?”
婆婆的话唤醒了柳春香纷乱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对着不远处的老人笑了笑:“娘。”
顾菲菲摸了下她的手,嘴里直说哎哟:“有点凉,你这身子骨不行,不如以往了,得换上秋裳。”
柳春香低头看着薄薄的夏衣,是很柔软的透气细棉,以前的她,别说七月末便是八月末,在店里忙也只需穿一件单薄的夏衣。
大夫说她的身子骨会有些亏损,需慢慢调养。一直到此刻她才深深的意识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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