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睡,顾元杰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外人看着顾家几兄弟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夸兄友弟恭,内里究竟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不甘心吗?他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许是见多了二哥的狼狈,一颗心还没热起来就已经彻底的清醒,病好后的娘,变了,媳妇说娘总算恢复了和善,娘什么时候一碗水端平过?心是偏的,耳边听见谁说话就偏向谁,几十年了……老了老了倒是讲究起不分厚薄,眼里有了二房也看的见三房。
没人知道,连二哥他都不曾说过,七岁不大不小的年纪,只不过见不得二哥伤心,莽撞的跑到父亲跟前问:为什么从来只听大哥说话只抱六弟?二哥也想去镇上玩也想跟爹到县城去!爹你偏心,只疼大哥六弟不疼二哥也不疼我!
他记忆中,父亲唯一的一次抱起他,还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四儿,人心本有偏向,和你三姐五妹相比,你和二哥是得父母偏心的。
当时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的听完,也没去和二哥说,后来日子一天天的过,他长大了,也渐渐有了些明白。正如他偏心妻儿偏心二哥,大概就是书上写的,万事万物都讲究个缘,总会分个亲疏,哪怕是父母哪怕是兄弟,缘分深便亲近缘分浅便疏远,强求不得,所以他从不强求也未抱过任何希望。
可是二哥与他不同。
黑暗中顾元杰张了张嘴,数次想开口说话,又犹豫不决,要不要将四房扯进浑水?长兄如父,他虽没得父母的偏爱,也不与大哥亲近,却还有个二哥牵挂他:“婉儿。”
张婉桃一直没睡踏实,她感觉到丈夫没睡也不敢睡太沉,听见说话忙出声:“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嗓音听着像是干了许久有点嘶哑:“口渴吗?”她撑着身子就想起床。
“明儿你找二嫂便说不要拦着六弟回镇上。”顾元杰又提醒了句:“早点去,告诉二嫂,大哥回来后只会以自身利益为主,乌梅汤说不定还会落到老六媳妇手里,依着老六媳妇的精明,肯许好处给大哥,只怕大哥还会帮着说话。再告诉二嫂一声,杂货铺是开不了了,能不能开别的铺子,兴许就得看这乌梅汤。”说着,他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难怪他刚才隐约觉得线在乌梅汤,实则应该是在娘身上:“二房真想到镇上开什么铺子,可以到娘跟前寻问,有了乌梅汤兴许还能有别的汤,总能有一方子是能拿出去挣钱。”没人提及,差点儿忘了,母亲也曾在深宅大院里当过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热闹繁华的府城,说是祖上出过大官底蕴厚实。不能开饭馆还不能开个酒肆或说书茶楼,总归都得有点吃的喝的撑场子。
丈夫话里的严肃影响到了张婉桃,她其实没听明白,往大腿狠力的揪了下,疼的泪花儿都出来了,顾不得疼赶紧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丈夫说她在心里跟着念,是越听越糊涂一脑的浆糊懵的很,怎么回事?像是要出什么大事的样子?她有点慌,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继续认真听,听完后,又对着丈夫说了遍:“是这么说没错吧?”
“对。”顾元杰摸摸媳妇的发顶:“睡觉吧,若是不记得,明儿清早喊醒我,我再跟你说一遍,你别害怕,家里真出了什么事,万事有我在,我别的本来没有,护着妻儿还是可以。”
在顾家丈夫总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可张婉桃却知道,她丈夫顶顶儿的厉害:“嗳,我不怕。”
天边才漏出丝丝天光,屋后公鸡对着东方起鸣,心里存着事的张婉桃立即睁开了眼睛,看了眼身侧的丈夫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除怀孕时,都是她睡在床外,丈夫田间地头的忙,没个停歇,不能吵着他能多睡会是一会。
屋外蒙蒙亮,摸索着穿好衣裳,拿着梳子利落的挽了个发,悄悄儿的开了屋门,想着二哥不在家,去二嫂屋里也无妨,便大步去了西厢,敲了两下门,声儿不大,天初亮四周静悄悄,听着还是挺明显,张婉桃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说话:“二嫂,开开门是我。”
朱凤喜起了床正挽头发呢,听着短暂的两声响,正想着谁敲门,又听见细细的说话声,忙走过去开了门:“老四媳妇?”她有些懵,有事找她吗?
“进去,二嫂让我进去。”张婉桃往屋里去:“二嫂把关门上呗。”她有些不太好意思,丈夫那话说的,万一让旁人听见去嚼了舌根到了大嫂耳朵里可如何是好,大嫂的一张嘴她可受不住:“想跟你说个事儿。”
瞧着四妯娌小心谨慎的样儿,朱凤喜颇觉逗乐:“怎么回事,偷偷摸摸的幸好你是个女的,要不然啊,一准儿以为咱们有什么,天还没亮起来呢,是有什么事?鸡刚打鸣就跑屋里来,一家子老少这时辰也就咱们醒了,旁人啊,还得过一会呢。”丈夫与四房要亲近些,她与四妯娌便也亲近许多。
“二嫂真有事儿。”张婉桃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将昨儿丈夫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不漏全说给了二嫂听。
随着四妯娌的话越说越多,朱凤喜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眉眼透着思索,也压着嗓子低声道:“依四弟的意思,先不管六弟?由着大房和六房闹?”经四弟点透,思绪豁然开朗:“我还真没想到这层呢,还有个问题,光靠乌梅汤能开什么店?支个小摊?这也不太成事吧。”她有些琢磨不通,皱着眉使劲想:“算了,就依四弟的话,先由着六弟回镇上,等孩他爹回来后,交给他们兄弟俩自己嘀咕去。”
说完,朱凤喜有些坐不住:“我得去兔子松绑,就说这兔子野的很,没绑住连夜从鸡圈里跑了。要不然一会没法跟大嫂交待。”她赶紧起身:“趁着都没起床我去放兔子,婉桃你回东厢去,省得大嫂瞧见了寻思出什么来。”
张婉桃坐立不安巴不得立即回东厢,权作从未来过西厢般,听着这话也不多言:“二嫂我便回屋了。”
四妯娌前脚离开朱凤喜后脚顺着隔墙夹道去了正房屋后的鸡圈里,兔子栓着四肢绑在篱笆上,地上刨出了个不浅的洞,许是力竭,这会儿蔫头蔫脑的缩成团。她拿出一柄破了口的生了层层铁锈的破刀,咬着牙使着劲的割绳子,完事,给兔子松了捆着的四肢。
兔子昨晚过于猛力,松了绑仍窝在地上一动不动,朱凤喜用脚尖推了推:“放你走呢,还睡,睡什么睡,快走吧,白捡一条命呢,慢些我可就抓你炖汤了。”话音刚落,兔子咻的一下就从篱笆缝隙里跑掉了。
朱凤喜拍拍手,将破刀扔回原地儿,捡起被割断的绳子弄了又弄,争取别漏出什么破绽来。
刘娇杏醒来后,穿越好衣裳梳好头发,匆匆忙忙的往灶屋去,果然看见二妯娌正在烧火,她凑了过去:“老二媳妇,兔子呢?”
“大嫂啊,正要跟你说,兔子跑了!”朱凤喜一脸的恼悔:“都怪我,想着不能让娘吃隔夜兔,娘身子骨刚好呢,可经不起折腾,特意叮嘱孩子们买只活兔子回来,栓鸡圈里养着,正好鸡都在笼子里也不打架,哪里想,这兔子野的很,连夜啃断了绳子跑了!”她拿出一根绳子:“大嫂你看,也没听说过兔子牙齿这么利啊,怎么就咬断了呢,磨房里栓着的来福也是这绳子呢,你说这事……”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好,大嫂你快想想法子。”
刘娇杏直接傻眼了,看着成了两截的绳子,一时气的没法反应,骂二妯娌吧不成,不是她的错,确实不能让娘叫隔夜兔,丈夫知道了还了得!骂兔子吗?“个挨千刀的,到底哪个山头抓来的野兔子怎么就这么野!连绳子都咬得断,可别让我逮着了,回头我非得剁成肉泥不可,气死我了大清早的怎么这么不顺!”她拧着个眉头,咬牙切齿:“我就知道只要是跟柳家沾点儿一准儿晦气……”
“大嫂。”朱凤喜扯着她的衣袖,提醒了句:“六弟还在家里呢,保不准就进了灶屋,你说话悠着点,老六媳妇大面儿上漂亮的很,便是真有什么不周到总能有妥当的说法,大清早的你就在这骂,六弟听了心里咋想?要我说,也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存着心思收拾老六媳妇,兔子走了好,就让六弟回镇上,正好抓着老六媳妇的错处,借着这事闹大,往日压的那些没法说的话也能一道抖出来,大嫂你冷静点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话说的,气呼呼的刘娇杏顿时眼前一亮,抓住二妯娌的胳膊,目光热切:“老二媳妇啊,真没看出来你脑瓜儿这么灵活。对,是这么个理,这回啊,咱们就闹一闹,老六俩口子开门做生意,可不能再由着他们往家里任拿任用,怎么着,一年就给了十几两打发臭要饭的呢?往后再想从家里拿东西就得出钱来买,得算进成本里,另外刨出来,然后一年只给家里十几两我还能勉强接受。”她记着二妯娌的话忍着怒火,说的算还算理智。
“对。就是这样的。大嫂啊,我们别管,一切等大哥回来的。”
刘娇杏心平了气也消了,笑着去漱口洗脸,一想到老六媳妇会摔个大跟头她就乐的眉开眼笑。可快来点吧,她太想看到了!
第19章
顾菲菲刚醒,四儿媳进来帮她梳头,漱了口洗了脸,闲着没事打算去磨房看看来福,刚出屋就见小儿子从东厢屋里出来,乱糟糟的头发,衣裳胡乱的挂身上,精瘦的胸膛若隐若现,举着胳膊伸了个大大懒腰,嘴巴一张哈欠连天。
院里有小姑娘在扫院子走廊,是大房的顾月莲,对于六叔的出现很是猝不及防,低下头背过身子,脸红红的,又慌又惊,顾菲菲瞧见了,便扬着嗓音说了句:“衣裳不整像个什么样!回屋里去,拾掇好了再出来。”
昨夜过于兴奋,顾元良躺在床上想着生意的事,久久无法入睡,熬了夜便起晚了,镇上小宅里只一家住着,懒散的很,成了习惯,浑浑噩噩的脑子忘记了昨儿没回镇上睡在村里,听着母亲喝斥,他还愣了下:“啊?”余光看见背着身子的大房侄女,赶紧拢住衣裳飞跑回了屋里。这回,丢脸可丢大发了!
砰的一声关门响,站在正房屋檐下的顾菲菲都听的清清楚楚,她又看了眼大房孙女,小姑娘恢复的快,神色平静只有脸上还余着淡淡的薄红,心性不错。
顾菲菲继续往磨房去,才到门口,听见一阵脚步声朝她跑来,心有猜测回头看去,果然是小儿子。
“娘,早饭我不吃了,还得赶回镇上开店,我先走了啊,喊了阳鸿送我回镇上。娘有什么想吃的?正好让阳鸿带回来。”顾元良说的又快又急,像是有什么在追着赶着他似的。
“行,去吧,店里的生意要紧。”说到阳鸿顾菲菲想到了他媳妇:“买点儿软些的果脯回来,不能太甜带点微酸。”
“好。我让你六儿媳去买,娘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顾菲菲想了想:“马蹄糕买点,不要太多。”
见着牛车到了院门口,顾元良点着头说:“买好了我让阳鸿带回来,娘我回镇上了,回头不忙了我再回来陪你。”他拍着自己的胸口,怀里还藏着昨夜算利润的纸,笑的一脸灿烂:“娘,等儿挣了钱,换个大点的宅子,接你到镇上常住好不好?可不能再嫌弃屋子小光线不好,我一准儿找个宽敞又明亮的屋子给你住。”
“好。等你挣了大钱钱。”顾菲菲乐呵呵的笑,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很粘她,她却不觉得小儿子油,可能是因为小儿子不胖且长得还挺俊?闹不明白:“去吧,忙你的去,我去看来福。”
坐上了牛车的顾元良心里跟烧了团火似的热着,昨儿后半夜才他迷迷糊糊的睡着,每年确实会拿些钱回家,却不是铺子的全部收益,只有三分之一左右,一家子的日常开销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要花钱,媳妇也说了,攒够了钱就换个大点的房子,将娘接到镇上住,将来儿子成家了住着更方便,好不容易在镇上稳住了脚根总不能老了还回乡下住,他觉得媳妇说的对,这钱啊,也存了十来年,应该有不少了,正好问问媳妇,加上乌梅汤,说不定明年就能换个大房子,娘老了,他怕再不换大房子有些来不及。
顾菲菲逗着来福,怎么看怎么可爱,一脸的笑。
“奶奶,吴大夫过来了。”二房孙媳何花推门而入,轻声软语的说着话,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顾菲菲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真甜:“是你打扫的磨房呢?拾掇的可真干净。”
何花略显羞涩,得了奶奶的夸,她有点激动,脸红红的眼睛水灵灵:“娘吩咐我的,让我管好来福,磨房也得时时整洁。”说着,又问了句:“奶奶来福需要帮着洗澡吗?”
洗澡啊,顾菲菲琢磨了下,曾听公司里养狗的同事说起过,狗似乎不需要经常洗澡,一月一次或半月一次:“天热,半个月洗一回。天冷些就一月洗一次。”
“奶奶我记着呢。”何花乖巧的点着头。
出了磨房,正屋里吴大夫坐于桌边,旁边放着碗热茶,顾菲菲进了屋与他寒暄。
吴大夫说:“我这五禽戏是简化版,共十五式,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事,得日日坚持,方能强其体魄令身体轻便耳聪目明。”
“我会坚持的,风雨无阻的练。”顾菲菲很认真的回了句,眼神坚定。
吴大夫暗自点头,喝完茶,俩人到了院里。
吴大夫一招一式的教着,顾菲菲站在身后依葫芦画瓢似的学着,一遍两遍三遍……太阳出来了,清凉的空气里有了丝丝热,一直耍了五回,吴大夫才收招,慢条斯理的说:“先每天练五回,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再慢慢加,不宜过多,十回左右便回。”
“好。”顾菲菲点头应着:“灶上正准备早食,吴大夫先到正屋里歇会,吃个早饭,明儿还得劳烦你过来再教一教。”
“你记得多少?”吴大夫好奇的问了句。听这说话,像是记了不少,还挺稀奇。
顾菲菲想了想:“三分之一吧。”其实差不多记了一半,但她年纪摆着呢,不可能学这么快,说少一点。
吴大夫笑着说:“很不错,看样子我再教个两三天就能全部学会。”
“是还得劳烦你多跑几趟。”
张婉桃随时注意着,见婆婆和吴大夫往正屋去,放下手中的活进了灶屋,打算重新泡一碗新茶端进正屋。朱凤喜看见了,说:“井里冰着昨儿熬好的乌梅汤,我刚喝了半碗,味道好的很,别上热茶,给吴大夫上碗乌梅汤,这儿有半壶放了会的,不怎么凉,壶里的给娘喝。今儿不煮绿豆稀,杂粮馒头配乌梅汤,乌梅汤的份量不是特别多,田间地头干活的多成盛点儿,咱们先尝个味,昨儿六弟买了不少熬汤的料回来,吃了饭我问问娘,若是能熬,一会咱们也熬一陶罐,煎好了放井里,中午歇响喝正好合适。”
边听二嫂说话张婉桃边往碗里倒乌梅汤,放进茶盘,双手稳稳当当的端起茶盘:“二嫂,我去正屋送汤。”
刘娇杏有点不乐意,走到二妯娌身边小声嘀咕:“乌梅汤还没开始卖钱呢咱们就先吃上了?是不是得保密些?不是说了有什么事你得先跟我打打商量,你咋就一声不吭的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这有什么,本来就是咱们家的方子,咱们自家人喝没事儿。”朱凤喜瞧着大嫂眉眼的扭捏,问她:“你不想喝?刚喝了小半碗还说没喝够呢,这话谁说的?”用手推了推不说话的大嫂,一脸的调侃:“又不是咱们出的钱,白得的汤你不喝?留着生虫呢?”
好像是有点道理,刘娇杏抿着嘴:“那,那就这样吧。”
正屋里,吴大夫喝着乌梅汤,眼睛一亮:“这汤,不是邱家的汤吧。”他细细品尝了下:“比邱家的味道更好,回味鲜明。”
“家里自己的方子,和邱家略有不同。”顾菲菲笑着说话:“吴大夫喜欢,一会拿瓷壶装满,带回家中放井里搁着,到了午间最是天热时,拿出来喝才是最最舒服解暑呢。”
“老夫人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吴大夫乐呵呵的笑。
张婉桃没忙
别的事,就在正屋里候着,有个什么事她能及时搭把手,总不能由着婆婆亲自来。听着他俩的交谈,又想起二嫂的安排,她悄悄儿的去了灶屋,把事说了说。
“金秋将井里的陶罐提起来,当心些,慢慢提上来。”朱凤喜拿起一旁的瓷壶,里头有一半的乌梅汤,捧着陶罐灌满一壶,放桌上搁着:“这汤喝不得,是要送给吴大夫的,你们记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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