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又如何?”
元谕便笑了,竟忘了追上她所为何事,反倒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像儿时一般逗弄于她。
“张嘴,让我看看你的牙,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利。”
明锦小脸被他捏的生疼,圆鼓鼓的皱作一团,她双手抓住他捏着自己脸的手使劲挣脱着,可男人的手臂如铁一般坚硬,她挣不开,脸都快被他捏肿了。
元谕居高临下,戏谑地看她徒劳挣扎,手指一用力。
明锦只觉一股酸麻的感觉上涌,不由自主就半张开嘴,“啊”了一声,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
元谕咧嘴一笑。
明锦有些难堪,眼见挣脱不了,慌乱之际,低头对着他的捏着自己嘴的拇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元谕猝不及防被咬,全身瞬间如遭电击,手上翻涌起酥酥麻麻的疼意。
他蹙眉看着张嘴咬住自己的小女郎,过往与眼前重叠,竟有一瞬呆滞,片刻后,他吃吃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这般利齿。”
明锦一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立刻松开了口。
退避三舍。
元谕收回手,用帕子擦了擦小女郎在手上留下的那一片润泽的痕迹,又把手伸到她眼前,展示着那一排小牙印。
明锦扭开脸不看,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讨厌鬼。”
元谕侧头打量着她,轻笑道:“这么多不见,牙更利了,骂人的本事怎么不见涨?还是就会这一句?”
明锦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烦,需要被我骂?”
元谕哂笑不语。
明锦咽了咽唾沫,想着刚刚看到那一幕,心虚道:“我刚刚不是故意站在那里打扰你们的好事,我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元谕怔了一下,他从太和殿去长春殿给太后请安的路上,刚巧撞上了陆丽华,她非要跟自己说几句话,他就随便应付了一下,送上门倒贴的女人不要白不要,何况,她也挺漂亮的不是?
噗嗤一笑道:“逢场作戏罢了,你真当我喜欢她?她都不知道对多少男人说过那些话了。”
明锦怔了一下,他是在跟她解释?
不过太原王沉溺酒色的烂名远播,她又不是不知道,他跟陆丽华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关我什么事?”
元谕哑然,是啊,关她什么事?他跟她说这些做什么,他不是来杀人灭口的吗?
“没错,的确不关你的事,不过,你知道这些事,却关乎我的事。”
明锦神色一紧,信誓旦旦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不会让你们和陛下难做。”
元谕凝视了她片刻,手上微用力,把她拉近了几分。
明锦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到他的怀里,心里不由一阵胆寒,这挨千刀的不会是想杀她灭口吧?
瞬间竖起身上的刺,警惕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元谕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打扮,“你进宫做宫女了?”
“怎么?需要我给你下跪磕头吗?”
元谕张了张嘴,一时被呛的哑口无言,“明锦,故人多年不见,好好说话叙旧都不能吗?”
明锦抿抿唇,“我跟你无话可说。”
元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手指在她那细白的脖颈上轻轻一划,“无话可说,那你是想永远闭嘴了?”
明锦心中一凛,这混蛋果然想杀她灭口,立刻缩起脖子,“别杀我,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
元谕继续逗她,“那怎么办?我只相信死人不会泄密。”
明锦急的血气上涌,头冒冷汗道:“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害你,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无冤无仇?明锦,你是不是记性太差?”
元谕俯身贴在她的耳边,替她回忆,“长汀水岸,是谁把我一脚踹下了水?害我差点儿淹死?”
明锦哽住,小时候那点破事儿,他怎么这么记仇?何况,明明是他先欺负她!
就在她脸红无措之际,一个小内监匆匆找了过来,看到二人纠缠的模样后,便低下了头。
“殿下,太后请您过去。”
元谕淡淡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似是无意的在她发顶拂过,道:“等我慢慢跟你算账。”
明锦怔了一怔。
元谕收回手,随内监离去,转身走出不远后,又回头深深望了明锦一眼,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长日当空,明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是瑟瑟发抖。
长春殿。
元谕大步迈入殿中,潇洒洪亮的声音,随着开阔沉稳的步伐一起响了起来。
“母后,儿臣请安来迟,万望母后宽恕儿臣不孝。”
陆太后闻声,连日来萎靡的精神都不由一振。
她看着那远远走来的男子,挺拔高大,英伟精壮,已然是能化政一方,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这么多年了,也只有这个孩子是和她一心,能跟她分忧了。
“我的儿,总算见着你的人了。”
元谕从容跪倒,给陆太后磕了几个头后,方起身走到榻前,笑道:“刚跟陛下请了安,就立刻来见母后了,儿臣在洛阳时,也是无日不思念母后。”
陆太后含笑看着他,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心疼道:“似乎比上次回来时又黑了一些,在洛州四处奔波,吃了不少苦吧?”
元谕摇摇头,“为国分忧,儿臣不敢言苦。”
陆太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孩子,这子女当中,也只有你最得我心。可怜你母亲早去,不能见你长大成人的模样了。”说完,便长叹了口气。
元谕勉强笑了笑,低下头沉默不语。
王芸儿见此,便打圆场道:“太妃在世时便与太后交好,临终时将殿下托付太后之手,太后与太妃姐妹情深,对殿下一直视如己出,殷殷抚育殿下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太妃九泉之下也该欣慰了。”
陆太后便又做出笑脸,询问元谕道:“说起成家立业,我先前听说你似是在洛阳娶了亲,闹了好大的动静,怎么没跟我说一声,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呢?”
元谕讪讪道:“母后莫听外人胡说,婚姻是父母之命,未经母后许可,儿臣怎敢娶亲?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不足入母后法眼。”
陆太后摇摇头,“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听说你让那女子跟汝南袁氏连了宗,风风光光迎入府中的。”
元谕哂笑,面有难色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母后,袁姬出身贱籍,此举无非是想给她个良家的身份,却万不敢带至母后跟前,冲撞了母后。”
陆太后心下了然,笑了笑,“我一贯最是开明,只要人才出众,身份都不是问题,卫子夫不也是歌女吗?出身微贱又如何,再贵还能贵过皇家不成?”
元谕低了低眼,“母后若能认可,儿臣便再无顾虑了。”
陆太后叹道:“陛下至今无动静,陆聿那孩子也是拗脾气,我只盼你能早日有个一儿半女,也让我享享子孙满堂的福。”
元谕笑了笑,陆聿虽与元晔同年出生,但陆聿生于二月,比元晔大半岁,他又比元晔小半岁,三人几算是同年,却无一人有子女。
他跟元晔不同,元晔早年帝位不稳,担心早早有了子嗣,长子生母会死于祖制,自己也会被太后拿捏了继承人。
可他不需要,他从不禁欲,自成人之后,身边便没缺过女人,只是没让她们生育子嗣。他也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要顾及兄弟次序。
“陛下还未有子嗣,我这做弟弟的,又怎敢先于陛下有子。”
陆太后叹了口气,“子嗣为上,还顾忌什么次序?你们兄弟是都不急,我这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元谕含笑宽慰道:“陛下不是已然纳了两位贵人吗?不出一年,定能让母后抱上两个大胖孙子了。”
陆太后苦笑不语,这皇帝不是还不肯给陆氏女怀孕的机会吗?
两个陆氏女,只要有一个能生下儿子,哪怕依制赐死,也可以让另一个抚养她的儿子,皇后位与太子位,都将属于陆氏。可皇帝不宠幸,陆氏女也不能靠自己怀孕啊。
言谈之际,内监来报说陆侍中过来了。
元谕闻声,心中一动。
他远远看着陆聿走来,表面依旧是那副清正贵公子的模样。
陆聿从小就跟他们不一样,从不胡闹惹事,不胡作非为,不调皮捣蛋,朗如日月,光风霁月。
他从小就在想,这样的人,发起疯的时候,该是何等有趣的景象?可惜那时他不在京城,错过了一场精彩闹剧,没能目睹他那落魄颓废的模样。
等陆聿走近后,元谕便做出一副友善的模样,笑道:“大表哥,好久不见了。”
陆聿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脸色冷漠,未作言语。
陆太后见状,便道:“谕儿,你先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元谕颔首,起身离去,与陆聿擦肩而过时,还略带挑衅地说了句,“明锦娇艳动人,我见犹怜。”
陆聿眼角一抽,脸色沉了下来。
元谕沉笑而退,若是有机会,可真想再看看他那失控发疯的模样,走出不远后,便听到殿中姑侄二人的争执之声。
“有一个是一个,你们就是想活活气死我。”
“陛下不幸后宫,你也不肯娶亲,一个个都这么大了,也没个一儿半女。”
“今日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不肯尚公主,那就把穆兰若娶回来。”
元谕勾了勾嘴角,踏着萧瑟的风声,离开了长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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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太后痛心疾首,拍案而起。
“陆氏就你一个嫡子,我岂能由你任性?我不管你娶谁爱谁,不管是谁生的,你必须要有儿子。”
陆聿冷笑,在她眼中,不听她的话,便是任性妄为。
她高高在上,独断专行,自我为尊,她处处只要求孩子孝顺,可她又可曾尽到一个长辈慈爱的责任?
他自幼生活在她喜怒无常的压迫之下,在陆鉴荒淫无耻的滥情影响之中。
在这种变态的家庭环境下,他的心性没有扭曲,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妻妾成群,声名狼藉,已经是陆氏祖上积了大德了。
不,或许他的心性早就扭曲了。
他自认为和父亲不一样,其实他本质上和他的父亲没有什么区别。
他憎恶父亲的滥情荒淫,怨恨他在宫禁与常氏勾搭成奸,藐视天威。
可如今的他,觊觎他的养妹,想要与皇帝争女人,与他那令人恶心的父亲有什么两样?
他终是变成了他最憎恶的父亲的模样,他有什么资格以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批判他们?
陆氏那恶劣无耻的基因,一直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邪恶的种子,就不应该生根,不应该再延续下去。
“原来姑姑眼中,像我父亲一样姬妾成群,生下几十个儿女就算听话吗?”
陆太后眼神沉了下来。
“你清高,你看不上你父亲,觉得他荒唐无行,可陆氏人丁不盛,若非他荒唐,你哪儿来那么多兄弟姐妹?陆氏的家业,不允许只有你一个儿子,何况如今,你这唯一的嫡子,还不愿留下子嗣,你还想断了陆氏的后。”
陆聿轻嘲道:“就因为陆氏人丁单薄,所以你不止纵容陆鉴,你还给他送女人。我的母亲不堪其辱,找你诉苦时,你还责怪她不够大度,她是被你们兄妹一同逼疯的。姑姑也是女人,为什么要为了男人的家业,迫害如你一般的可怜女人呢?为什么对生儿子比男人还要执着?”
“我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陆太后咬牙切齿,“为了权势,我可以把先帝推给其他女人,我都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妻妾成群,她为什么不可以?”
陆聿黯然道:“她没有姑姑这么大的野心,她对权势没有渴望,她就想像一个平凡女人一样,和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
陆太后红了眼,“她是天家公主,她生来就不平凡,你是陆氏子弟,你生来就不自由。”
陆聿心神竟是晃荡了一下,他原是不配自由的。
陆太后眨了眨眼,手指抚上心口,动之以情,“我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朝廷最高机密,朝臣不得知,你还不清楚吗?聿儿,我等不了了,我必须看到你有儿子。”
陆聿恍然一阵心痛,原来在姑姑心中,他也不过是个生子工具,为陆氏传承生生不息。
“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子嗣,那为什么不能是由明锦所生?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们?”
陆太后怒,“她不配!”
陆聿也怒,“她为什么不可以?”
“你与明锦,莫说曾是兄妹的关系,即便毫无关系,她的家世,也不配给你做妃,但她是博陵崔氏女,也不能给你做妾。”
妻,不配。妾,不能。
陆聿冷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家世不够,那元谕为什么可以?”
陆太后正色道:“元谕所娶是妾,纵是贱籍也无妨,但若真是上玉牒的王妃,你以为我会纵着他胡闹?”
“我不是非要强迫你娶谁,也不是非要拆散你们,世间不如意之事十常□□,为何你偏偏就要事事如意?是不是因为我一向对你太过纵容,有求必应,你便觉得我理所当然应该答应你所有无理的要求?”
陆聿沉默。
陆太后看着他,一字一句,语调狠绝,“这天下贵女,你看上哪家我都可以答应,但是你想娶她崔明锦,除非我死!”
陆聿问她,“姑姑为何偏要如此逼我?”
陆太后反问,“聿儿,你为何就是不能体谅我?”
“我谅你,谁谅我?"
陆聿也红了眼,“你强加在我身上的一切,你强行让我背负起陆氏家业的时候,有问过我愿意吗?我想要吗?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类人!你争的,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我想的。”
陆太后恍然有几分泄气。
“非她不可吗?”
陆聿转身,背影孤绝。
“非她不可。”
陆太后心下轰然一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颓然坐到了榻上。
陆聿离开长春殿,往宫外走去的路上,元谕从御道旁出现。
“大表哥,跟我叙叙如何?”
陆聿面无表情看着他,“我跟你无话可说。”
说完,便要抬步离去。
元谕勾唇一笑,“不愧是兄妹,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陆聿脚步一顿,“你果然见到她了。”
元谕笑意更深,“她长大了,很漂亮,很可爱,我完全理解你。”
陆聿转身看着他,沉声警告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娶不了的,你也娶不了。”
元谕眉梢一挑,“但我比你清醒,我知道娶不了,就不会让她为难,不会勉强。”
陆聿自嘲一笑,不再理会他,或许永世沉沦,才是他的宿命。
元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晚霞之中,捏了捏袖中的手指。
天色渐晚,元谕回到王府。
自镇洛州之后,这京师的太原王府便是半废置了,元谕每年自洛州归京一次,每次在此停留都不过月余。
王府灯火通明,恭迎他们的主上归来。
回府后,元谕便进了浴房清洗,白日被碰触过的衣服,似乎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腻香,换下后,便让下人扔了出去。
更衣后,也没召姬妾侍奉,只斜躺在榻上,自斟自饮。
几杯酒下肚,脑中恍惚又浮现出小女郎的容貌,仿若在小时候,小女童亮出一口森森白牙,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讨厌鬼,放开我。”
元谕笑了笑,俨然已有几分微醺。
手上突然一轻,酒杯已经被人拿走,元谕茫然摸了摸头。
“说了要少饮酒,殿下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灯火朦胧中,出现一道曼妙浓艳的女子身影,环佩叮铃,步摇轻撞,光艳绝世,华容婀娜。
“小枝儿?”
元谕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女子朦胧的容貌渐渐在眼前清晰,正是袁姬。
袁姬握着他的手,亲昵在脸上蹭了蹭,“殿下答应我要少饮酒呢。”
元谕一笑,张臂搂过她,把人提起,坐到了自己大腿上。
自得了袁姬后,他便专宠她一人,袁姬是南朝人,父本倡优,自幼随父流浪街头,吹拉弹唱,父女二人从南朝一路卖艺,辗转流落至北朝,在洛阳卖艺为生。
元谕出镇洛州时,于楼下听到她的歌声,很是喜欢,便入坊相见。
那时的袁姬尚年少,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娇弱白嫩的模样,有着汉女独有的娇柔,偏又能唱北朝慷慨豪迈的《敕勒歌》。
元谕喜欢她的歌声,便跟她父亲买下了她。
几年后,小女孩出落的国色天姿,元谕幸为姬妾,宠爱不衰,后欲抬其身份,便让他们父女跟参军汝南袁平连了宗,还给她父亲安排了个小县为官,父女二人感恩涕零,更加尽心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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