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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鸾(昔在野)


陆聿双目充血,苍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她的下颌,抬起了她的脸。
“我想通了,即便你恨我、怨我,即便将来在史书上被万世唾骂,你的名字,也必须跟在我的名侧,和我一起遗臭万年!”
“妹妹,和我一起沉沦吧。”
明锦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子!”
“我再说一遍——”陆聿脸色阴沉,一字一句强调,“我不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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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忽的电闪雷鸣了起来。
大殿中巨大的佛陀法相在电光明灭中忽明忽暗,雷声滚滚响起,大雨哗然落下。
陆聿把人压在身下,不似抓她来时的粗鲁暴力,此刻,他温柔的仿佛是把一件珍贵的瓷器揽入怀中。
不能太用力,会把她捏碎,也不能不用力,她会摔下去。
她是他的药,只有她在身边,心痛才能慢慢平息。
她是药,也是毒。
陆聿的细吻落下,无上怜爱着她的脸唇,渐渐在那如同淬毒的贪婪喜悦中迷失了自我。
明锦不再反抗。
她呆呆躺在蒲团上,仰头就能看到佛像的法相庄严,神佛低垂的眼眸,似乎是在凝视着他们的罪恶。
她忽然想起当年在无顶寺时,他跟自己讲的前朝那个兄弟反目故事,此刻,她仿佛变成了故事中那个女子。
她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那女子嫁给皇帝,究竟是真的爱皇帝,还是无法反抗至高无上的皇权?
她被小儿子占有时,是真的被强迫,还是早已互相倾慕的二人,因为那世俗的伦理道德,而无法终成眷属?
明锦痴痴看着头顶上的佛像,若是穹顶在这场风雨中坍落,是否也可以埋葬了他们?
风吹开了殿们,雨丝飘入,打在二人身上,也吹在了佛像的金身之上,在佛陀慈悲的面容上汇聚成滴,从那微阖的眼眸中滑下,沿着佛像的眼眶流到下颌,然后滴落。
“啪嗒”一声——
佛陀眼眶流下的雨水滴落在她的眉心,明锦睁着空洞的眼,放弃了挣扎,语调痴痴。
“哥哥,你看那屋顶,会不会塌下来呢?”
陆聿动作一顿,看着身下衣衫不整的小女郎,神志蓦地清明。
他仰头,怔怔看着那滴泪的佛像,顿觉天旋地转。
满天神佛都在看着他们呢。
陆聿猛然松开了手,闭上眼,默诵佛经。
这一夜,陆聿没有再对她做什么。
法云寺是陆聿当年疗伤养病的休养之地,后来又以为母守孝祈福的名义在寺中寄住了三年。
藉着佛法的掩护,暗中跟皇帝谋划刺杀之事,每次杀完人,他都要回来再念上几天佛。
可他这样罪孽满身的人,大约念再多的佛都是无法超度的。
陆聿把明锦藏在了法云寺后山一座荒废隐蔽的佛殿中,又将一串小金铃亲手系到了她的足上,即便是将她困锁,也不忍绑起她的手脚,让她遭半分罪,受半分苦。
金铃轻巧精致,状若足上饰物,可铃锁是玄铁打制,除了他手上的钥匙,谁都打不开,只要她想逃跑,一走动,铃声就会响起,引来小沙弥阻止她。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明锦看着足上的金铃,神色复杂,“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明锦汗毛竖了起来,他不会真想在这里把自己给……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陆聿看着她那惊慌无措的神色,轻笑了一下,抚了抚她的头发,“放心,不会让你无名无份的跟着我。”
明锦身子一抖,心里更忐忑了。
安排好一切后,陆聿又留下了一个小沙弥看管她,便若无其事的离去了。
明锦失踪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干的,把人困在平南王府并不安全,但是不会有人猜到他会把人藏在此处。
现在,他需要回去制造明锦失踪的假象。
她既然这般介怀二人曾经是兄妹的关系,那他就让崔明锦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给她换一个新的身份,永远留在他身边。
若偏执是罪孽,那就让他们一起在神佛面前忏悔,一起下地狱好了。
小雨还在下不停。
明锦失踪的消息传回家里后,崔晟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女儿不过是去了一趟宫里,怎么会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失踪?
问那车夫,车夫也是一问三不知,他驾着车往回走,突然被飞来横石打晕,再醒来的时候,车不见了,小姐也不见了,不知小姐是自己驾车跑了还是被人劫持,连人带车一起掳走了。
崔晟在厅中不停踱步,严命车夫守口如瓶,明锦马上就要入宫了,怎么能传出被掳走的丑闻?这让天家、让皇帝怎么想?
明锦身份敏感,寻常人不敢把主意打在她头上,若真是被人劫持走,敢在京城地界,天子脚下这般恣意妄为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略一思索后,崔晟便让人撑伞备车,连夜亲自往平南王府而去。
若真是被人掳走,那陆聿的嫌疑最大,即便不是他动手,若是得知明锦失踪,他应该也会出手帮忙,有他出手,总好过自己像无头苍蝇般乱找。
平南王府一如既往的冷清低调,门口两个石狮子被雨水冲刷着,雨幕中,门前两盏灯笼发着微弱的红光。
崔晟在门前下车,递上名帖后,看着夜色下的无边雨幕,静静等待回话。
平南王府的门不好进,也不知陆聿会不会见他。
不多时,管事的出来,亲自迎崔晟入府,说公子还未休息,愿意见他。
崔晟被带去檀斋,陆聿正静坐榻上,娄威在给他的伤口换药,一场夜行运气后,那伤口又撕裂了几分。
娄威看着他的伤势,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养个伤就那么难吗?也不知又去哪里发疯了。
自从小姐归京后,公子就一日不似一日正常了,不是大半夜跑出去买醉,就是突然冲进小姐房间吓人一跳,现在受伤了还不安分,又不知去哪里胡跑了一圈,非得把他打晕过去绑床上才能老实吗?
他是太师安排过来护卫公子的,照顾不好人,太师是要唯他是问的,敢情挨罚的不是陆聿,他就不在乎是吧?
陆聿神色平静,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看到崔晟后,客气寒暄道:“崔大人连夜冒雨而来,是有何要紧事吗?”
崔晟看着他那平静无事的神色,他也听闻了天子遇刺之事,据说是陆聿挡的剑,皇室口风紧,他也摸不清陆聿的真实情况。可看他现在的模样,那伤势大约是很严重的,他伤的这般严重,又怎会有掳人的力气,难道真不是他干的?
“小女今日入宫,却至今不见归来,不知所踪,故来询问公子,小女是否又来照顾公子的伤势?”
他问的委婉,给双方都搭了台阶下,就算是陆聿掳走的人,他现在若把人交出来,对外也能说是来照顾他的伤势,无损明锦名声,毕竟这是天子许可的,可若他拒不交人,那就麻烦了。
听了这话,陆聿却是淡淡道:“是吗?令爱自那一日离去后,便再没有回来过了,我这伤势沉重,身体虚弱,就是想见她一面也不得。”
言外之意,人不是他掳走的。
又话锋一转问娄威道:“娄威,你跟崔大人说说,小姐有没有来过。”
娄威微微蹙起了眉,虽也怀疑是陆聿掳走了明锦,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他的话道:“崔大人,明锦小姐确实没来过,公子这几日也一直在府上静卧养伤,没再见过小姐。”
崔晟皱起了眉,陷入思索,陆聿不急不徐的声音再度响起。
“令爱心狠无情,我心中虽气,却也不能待她不义,她若真是被贼人掳走,我却没能及时施救而致使她遭遇不幸,我也会愧恨终生的。”
陆聿‘虚弱’地咳了两声,眼睫微垂,吩咐娄威道:“娄威,你带上府上护卫去寻,若是人手不够,就去找穆鸿调动禁军和城防军去寻小姐的踪迹,务必尽快把人找回来。”
娄威一头雾水,心中暗忖,穆大小姐恨死他和明锦小姐了,怎么可能会让哥哥穆鸿帮他这个忙?
还是正色领命,“是。”
崔晟离开了平南王府,走到大门前,又回首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牌匾,神色凝重。
下人为他撑起伞,崔晟转身登车,“回府。”
陆聿不认,他得另寻他法寻找女儿了。
崔晟走后,娄威才敢问陆聿,是不是真的是他把明锦掳走?
陆聿不答,只说崔晟明日还会再来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崔晟再度登门拜访,向陆聿询问寻找的结果。
与其说是问结果,倒不如说是看看陆聿是否真的还在府上,若真是他掳走明锦,必然不会时刻在府中,定要抽身去藏人之处的。
可第二日来的时候,陆聿依旧在府上养伤,第三日还是如此。
崔晟也不由怀疑真是自己多想了不成?时间越拖越久,明锦再不找回来,这失踪的消息就再瞒不住了。
贺云珠得了崔晟求助的信儿后,一边安抚崔晟,一边暗中调动火骑兵乔装寻访,京城就这么大,她还不信一个大活人会这么人间蒸发了。
与此同时,陆沅止也发现了明锦失踪之事,一直暗中监视着平南王府的动静。
陆聿觉得崔晟不再疑心之后,才在某个夜间提着一个包裹,低调去看了明锦。
陆沅止发现他的踪迹后,连忙跟上,疾行之际,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把她跳跃在树丛中追踪的身形重重按了下去。
二人同时落地。
陆沅止一惊,转手就要动手,待看清来者后,又眼睛一亮,惊喜道:“师父,你怎么从长安过来了?”
对面人一身黑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一开口,那苍老的声音嘶哑低沉,仿若声带受过什么伤一般。
“你去刺杀皇帝了?”
陆沅止神色一滞,仿若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眼点了点头。
“停止你愚蠢的行动,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能力能对抗的了皇帝?”
陆沅止抬起脸,厉声反驳道:“可我不能就看着他这么坑害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本该如天上明月般供人仰望,如今却只能堕落阴沟,在泥沼中沉沦。即便杀不了皇帝,我的出现也足够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知道有人在暗中看着他,让他有所收敛。”
黑袍老者强行拉起她的胳膊,“你现在随我回长安,不许再轻举妄动。”
陆沅止反抗激烈,“师父,我不回去了,阿锦要入宫,我必须留在京城保护她和哥哥。”
黑袍老者蹙眉,“她入宫与你何干?你随我回去。”
陆沅止摇摇头,她对自幼照拂她长大的师父,十分依赖信任,何况是师父教导她勤习武艺,归来复仇。
一五一十对他坦诚了自己的计划后,又得意洋洋道:“这样,我就能跟阿锦里应外合,找出幕后黑手,让哥哥摆脱皇帝的控制。”
黑袍老者陷入了沉思,瓮声瓮气道:“你们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陆沅止心急道:“师父,现在阿锦可能被哥哥掳走了,他会破坏我们的计划,我必须尽快追上他,找到阿锦的下落。”
黑袍老者周身气息阴沉,没有再制止她,“你去吧。”
便又如风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陆沅止没还未回过神之际,师父便已经不见踪影了,不过师父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她也已经习惯了,便又立刻沿着陆聿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看到他往法云寺后山方向了,这些年来,她暗中观察了他那么久,早就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大概已经猜到他把明锦藏在哪里了。
另一边,陆聿带着包裹,悄无声息到了法云寺后山佛殿。
夜已经深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女郎独自坐在榻上,正双臂抱膝,静静看着窗外的月色,月华笼在她的身上,平静而柔和。
听到门口的动静,明锦身形动了一下,足上金铃发出一阵清脆动听的叮铃声。
三天了,她还以为他已经忘了把自己掳来这里了。
“你来了。”
陆聿没有吱声,把包裹丢给她后,走到了她对面的木椅上坐下,静静看着她,语调平和又带着几分命令。
“换上。”
明锦不解,看了一眼包裹,只当是他给自己带的换洗衣物,三两下拆开后,却是瞬间睁大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两套做工精美的嫁衣,一套是窄袖紧身的鲜卑婚服,一套是广袖长裙的汉人嫁衣。
明锦立刻合上包裹,瞬间涨红了脸,脸色竟比那嫁衣还要再红上几分。
他竟然来真的?
他真是疯了。
“你……”
明锦简直欲哭无泪了。
陆聿波澜不惊的看着她,“换上它。”
明锦羞恼不已,别过头,倔强道:“我不换。”
“不换?”
陆聿盯着她,以不容她拒绝的语气,冷冷道:“说,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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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显连夜来了一趟邺城宫,向皇帝汇报近日之事。
两道挺拔的身影临窗静坐,幽静的夜色中,只听的清脆的落子声。
元显手捏棋子,面色不悦道:“陆聿也是胆大妄为,崔晟虽想隐瞒,可这种事情瞒得住吗?陛下也是,天下女子那么多,何必执着于一个不忠不贞,又背叛过您的女人呢?”
“王叔——”元晔落下一子,提醒道:“她并非我的后妃,谈何忠贞背叛?”
元显浓眉紧蹙,沉声道:“她既已选择入宫,就该看清自己的身份。”
元晔倒是气定神闲,仿若一切已尽在掌握之中,“她还年轻,难免会有些叛逆任性,王叔是长辈,要对她有更多的包容与理解。”
“但也不能纵容吧?何况她接近陛下,用心不纯,她……”
“王叔,同样的错误,我不想犯第二回 。”元晔打断他的话锋,眼神平静,“给她多一些时间,我们也多一些耐心,让她自己去处理。”
元显沉吟不语。
太后如今是在铜雀台,京中之事不甚了解,若让太后得知此事,免不了又是一杯毒酒。
可若皇帝坚持要保,太后也不会坚持己见。
太后根本不在乎皇帝宠爱哪个女人,宠妃对她的地位毫无威胁,去忌惮一个宠妃对皇帝吹枕边风,对于陆太后而言,实在是很掉价的事情。
皇帝跟太后的利益捆绑的太深了,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影响自己的政治判断,这两位都是冷静至极,目的明确的政坛高手,他们之间的博弈,不是寻常人能够揣度的。
对于太后而言,陆聿作为陆氏继承人,道德与政治上不容有任何污点,与皇帝的女人暧昧不清,是在扼杀他的政治前途。
可对皇帝而言,这样一段见不得光的私情,恰恰是他拿捏陆聿的把柄。
绝缨之宴上的楚庄王,放过了轻薄自己女人的臣子,才换来了臣子的拚死效忠。
皇帝敢放心大胆的用他,是因为皇帝有能随时置他于死地的把柄。
陆聿身份特殊,地位尊贵,若没有他的把柄在手,元晔根本不敢重用他,把一个太过干净的人置之高位,以后他若坐大了,皇帝又要如何制衡他?
陆聿还大有用处,元晔肯定是要保他的。
有时候连元显自己都想不通,皇帝是真的爱明锦吗?
如果爱她,为何要利用她完成政治献祭?
如果不爱,又为何因失去她而痛不欲生?
他实在是一个太过冷静理智的帝王,说出来的话亦真亦假,把自己的真实喜好隐藏的太深,即便是近侍之人,亦不能完全揣度。
“与其关心他们二人,反倒不如把目光多多放在即将还朝的太原王身上吧。”
元晔打断他的思绪,静看棋盘,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子。
“王叔,这场戏才刚刚开场,还有的唱呢。
元显心中一动。
法云寺后山。
秋夜的蝉声嘹亮,屋中的气氛显得更加寂静。
明锦不为所动,依旧倔强。
“我不换。”
“好。”陆聿盯着她,冷冷道:“那我就亲自给你换。”
说着,便径直向小女郎走来,勾住她腰间的绦带,开始撕扯她的衣裙。
明锦抱着双臂,身体抗拒,痛斥道:“哥哥,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冷静。”陆聿继续发疯般脱着她的衣服,“嫁给我,有了平南王妃的身份,你就再也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再吃苦了。”
明锦喉头一堵,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她看着他那偏执疯魔的模样,听着衣裙碎裂的声音,终是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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