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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岛屿的晴天(清悦天蓝)


背对着晴安。
晴安走了过去,小心翼翼,伸出手。
想从身后,抱住陆叔叔。
这是她每一次撒娇,最常用的方式。
哪怕再生气,陆屿白也一定会转过身来摸摸晴安的脑袋。
然后,气就消了大半。
当然,今天是不可能的。陆屿白的假生气跟真生气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假生气的时候,陆屿白就是脸落一落,跟晴安打打闹,打闹完了还是会哄着晴安,怎么开心怎么来。
真生气。
真生气晴安就见过七年前那一回,然后的代价就是相当惨痛的。晴安也不知道这一次陆叔叔生气的后果会是什么,她抱着陆屿白,脑袋一片空白。
陆屿白突然开口,问她。
“晚上想吃什么。”
“……”
“……”
“……”
晴安:“陆叔叔……”
那声“陆叔叔”,仿佛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晴安抓着陆屿白的白衬衣,眼皮耷拉着,重重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陆叔叔。”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我知道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陆叔叔,对不起……”
陆屿白转过身来。
他的怒气似乎已经消失了,随着回家的路,被淹没在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下午发了那么大的怒火的他,回到家后平静了,声音却仍然是那么的温和。
陆屿白定定地看了晴安一眼,他那个不听话的小娇妻啊,小小的脑袋躲在他的胸前,一戳一戳的,她应该是吓惨了吧,下午他说的那么严厉。陆屿白也心疼,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揉了揉晴安的头发。
“陆叔叔知道了。”
“……”
晴安红着眼眶:“陆叔叔……”
陆屿白:“这件事,我们晚上再说,好吗?”
“陆叔叔先做饭。”
吃完饭。
吃完晚饭,陆屿白也没有说些什么,他公事公办跟晴安说了一下下午有个东西晴安没弄完,还把晴安的电脑和书包一并给带回来了。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晴安弯着腰掰开电脑,一笔一划处理着陆屿白跟她说的那些地方。
陆屿白打眼就看到了晴安拖回来的那个破了一片布料的嘟嘟猫。
猫躺在沙发上。
大大的眼睛,惨兮兮。
其实家里就有绿色的缝针线,晴安敲了会儿电脑,处理完一段数据。她发现陆屿白并没有看电视。
忐忑不安,往回转了转头。
“陆叔叔……”
就看到,陆屿白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
用手抱着那只绿色的嘟嘟猫。
破了的地方,正在被他用针线一笔一笔缝补着。
陆屿白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每穿一针,都会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棉花。
嘟嘟猫就像只倔强的小魔兽。
在陆屿白的怀里,对着晴安笑。
仿佛在告诉着晴安——
“你看——他把我缝补好了哎!”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啦~”
晴安去洗澡,洗澡的时候,她对着洗手台的镜子。
洗漱台上也都是她的护肤品,各种各样的发夹,香水。晴安有很多发圈小夹子,特别多。她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不贵,买来了也戴不完。
每一次她换新的了,就将旧的丢下了抽屉里。是陆屿白每一次跟在她的屁股后面,给她将这些发圈夹子都分分类,打了一个收纳盒,专门盛放不一样的品种。
夜用的面膜,不含什么什么酸的洗面奶,洗完脸后要用的精华。几号几号的眉笔也都插在分好类的方格子中。
晴安忽然就感觉到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撑着洗手台,身子开始往下滑。
她为什么总是在伤害过陆屿白后,才能发现他对她的好。小时候就是这样,考不了高分学习成绩拉垮,都是陆屿白每天晚上从学校里请了假,陪着她写作业写到深夜。
堕落不学习,是陆屿白死死拽着她,即便是让她跟他,也要将她从深渊泥泞中给拉回来。
最后,她的日记本。
明明就是她的错,明明就是她痴心妄想连累了她,可他却没有一句怨言,把所有责任都承担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晴安以前从不奢望陆屿白能喜欢她,但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晴安觉得她不配。她跟杨博那件事儿,可不就是踩着陆屿白的雷点蹦迪么,那天他还问她出去玩的怎么样。
听着她撒谎,还那么平静温和地笑着,回应着她那拙劣的谎言。
可他都那么动怒了,为什么还给她缝补嘟嘟猫娃娃。晴安用手抹着眼泪,说不上为什么哭,她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又做错了……
从浴室出来后,陆屿白也已经上了楼。
这栋别墅一共五层,很大很大,晴安和陆屿白的主卧在三楼,有时候晴安突发奇想,也会去二楼睡一晚,去五楼的天台看星星。
那个时候她就会跟陆屿白将天文学方面的知识,晴安最自豪的事情就是读了天文专业,做一个研究宇宙的人。那也是陆屿白年少时期的梦。她会告诉陆屿白,现在NASA最新研究是什么,那些常人永远无法涉及到的领域。陆屿白是真心为她高兴,在学术上他们永远都是最闪亮的明星。
三层有一个很大的休息区客厅,中央放置了一家施坦威的三角钢琴,大钢琴,九架,特别长特别长,以前只会在音乐演奏会才会看到这种长钢琴。陆屿白会弹钢琴,他弹的很好,小时候晴安见过一次陆屿白弹琴。
钢琴的椅子拉了出来,调了一下高度。这种椅子上可以调节高低的,上面还放了一叠皮带。
晴安的血液瞬间凝固。
陆屿白沉默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那是一个观看区,棉线的沙发布,看起来很柔和。
雪白的灯光,男人很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也没抽烟,也没看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坐在那里很久了。
这让晴安想起很多年前,她晚上在房间里学习,陆屿白温好了牛奶,坐在客厅的小沙发里静静等她。
晴安头皮发麻,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尽管知道做错了,但依旧会惧怕。那些七年前最狼狈的夜晚的记忆,犹如凌迟的刀。
在看到那折叠了的皮带那一瞬间。
刮向了她的心脏。
晴安吓的,都不太敢往前走了。
她换了睡衣,是两截式的,头发吹干了,披散在肩膀上。她看着陆屿白,手唰的下子藏在了身后,就像是在极力躲避着什么,手腕上的青筋抓紧了。
“陆叔叔……”
陆屿白怎么可能不知道晴安在想什么呢?同样的他也是回忆起了七年前,那件事在他的记忆中也是很难以泯灭的一根刺。陆屿白很清楚他们之间缺的是沟通,是年龄差了11岁的鸿沟,是还需要很漫长的岁月,漫长的相处,他才能让晴安一点一点从乌龟壳中往外敲一敲,探一探脑袋。
但要是就这么放过了呢?
总觉得他还对她有一份责任在那里,那是七年前带过来的。做错了事情他们没办法吵架,他需要的是在所有事情上,都不要出错。
而她可以犯错,也准许犯错,但是错了就是错了。
就像是小时候,开心了考了很好的成绩,会蹦蹦跳跳从学校门口跑出来,摇着手问陆屿白“陆叔叔夸夸我呀”。
考砸了,会耷拉着脑袋,踌躇不敢前进,在学校门口转呀转,直到陆屿白把车都开过去了,才忐忑不安小心翼翼说,
考砸了……
耷拉着脑袋,等着挨训。
陆屿白叹了口气。
妻子与孩子。
“……”
晴安想往后退,刚刚的难过全都被可能要挨打的恐惧心给填补了。陆屿白揉了揉眉心,弯了下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直起了身。
陆屿白干脆站了起来,晴安直接往后退,陆屿白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晴安吓傻了,神经绷紧到了极点,双眼含着泪,哇哇大哭起来。
“陆叔叔……”
“晴安真的知错了,晴安不该隐瞒你。”
“我那个时候真的糊涂了,我真的糊涂了。陆叔叔,求求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我以后再也再也不会欺骗你了……”
但哭着哭着,晴安发现陆屿白还是把她扶着趴到了腿上。
晴安懵了,就感觉到空气凉凉的。
身后猛地一下。
陆屿白用的是手,缄默无言,晴安的大脑处于死机中,那么懵逼地受了十多下。
陆屿白的力道不大,刚刚好,可完全能让人激发起了耻辱。她都那么大了,还要被人这样,她都那么大了。陆屿白也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气压降到极底,仿佛完全不顾及小妻子25岁了还要被揍的颜面。
晴安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地面上积了小小的一圈。她感觉到了是不是又要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脸面见人了,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了惩罚的声音,明天出门走一圈,全世界都会知道她被打了。
晴安哭的满脸都是泪,陆教授终于停止了力道。晴安还在趴在他的腿上哭,委屈巴巴的,也不叫人也不再开口。
陆屿白给她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弄伤着了,其实也没太有什么,他们毕竟是已经结婚了。陆屿白给她穿好睡裤把人抱起来时,晴安一下子就用胳膊堵住了脸。
眼睑红红的,腮也红红的,用牙咬着嘴唇,满脸的倔强样儿。胳膊在脸上搓啊搓,就是不肯看陆屿白。陆教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一秒钟就开始后悔刚刚把人给打了,他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心用指尖触碰着晴安的胳膊。
轻轻地问。
“哪儿,打疼了……?”
“……”
晴安就是哭,就只是流着眼泪。这一哭彻底把陆教授的心给揉碎了,他抱着晴安,就回到了卧室,在卧室里陆屿白把晴安搂着,用手抚摸着她的脊背,一点一点安抚道。
“是陆叔叔不对,陆叔叔错了。”
“陆叔叔不该打你。”
“晴安别哭了好不好?”
“……”
晴安依旧用胳膊堵着脸颊,翻了个面,用手腕处压着双眼。压的很狠,手掌心都是湿湿的。陆屿白突然也有点儿眼圈红了,他两只手捧着晴安的脸,看着他的小姑娘哭的完全都不想理他。
可能真的是爱更多一些,可她真的只是他的小姑娘。25岁怎么了,25岁也是他的小姑娘,他下午说了那么重的话,她犯了错误,犯就是了,他给她兜着底。
“安安。”陆屿白说道,
眼眶红了边。
“不要哭了好吗?陆叔叔不对,陆叔叔下手重了。”
“你理理陆叔叔,理理陆叔叔好吗?陆叔叔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晴安,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吗?”
“你这么一哭,真的把陆叔叔给……哭的心里都乱七八糟了。”

晴安还是在哭。
也不知道最后她究竟有没有看到陆教授眼也红了,陆屿白抱着她抱了半天,晴安就一直用手堵着眼睛,捏不开也揉不碎的。
陆屿白一晚上的心都晃晃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陆屿白睁开眼睛,晴安昨天晚上到了大半夜,终于困得睡了过去,手从眼睛上放了下来,她是用掌心压着眼睛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加上女孩子一哭,眼泡都是肿着的,看起来惨兮兮很可怜,陆屿白心里就感觉在烧,越看越难过。
陆教授洗了把脸,下楼煮粥。学校里来电话,问他今天的会议怎么安排。
临近学期末尾,一堆事儿就开始找上头,国内这样,国外也这样。这些日子评比SST的奖,斯坦福这边的希望就全都压在了他的肩膀上,都指望他能再给学校添一坐荣誉。
还有合作的那个项目,要开始第六期了,暑假博士生们也都没有回家的,全力以赴进入到最重要最关键的时刻。陆屿白看着电磁灶上的砂锅,粥已经咕噜咕噜开了,锅子边缘冒着细细的热气。
厨房窗户外面,清晨的鸟儿,在薰衣草堆前唱着清脆灵动的歌。
他忽然叹了口气。
电话那端,瞬间紧张。
“陆……那你,今天,”
“来不来啊……?”
上上个周,陆屿白旷了一次会。
昨天晚上,又中途离场。
这对于认识陆屿白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放在前几年,别说中途退会了,哪怕正正常常开的一场会,陆屿白也能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会场,一场会能从早上八点开到晚上十点。
最近的陆教授,着实有点儿……反常。
有不少人知道陆屿白已经结婚了,虽然把家里那位藏得好好的,也没几个人“见过”,但真没想到在外面那么风风光光、沉稳从容的陆教授,有一天也会为了婚姻发愁,愁到都旷班了,都不来开会了。
陆屿白捏着眉心,用舀勺尝了口粥。熬的差不多了,他关掉了火。
转身,后腰靠着厨房灶台,一只手掐着腰,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点儿歉意。
“今天可能又去不了了。”
“我让——我TA过去吧。”
“……”
“嗯,谢谢了,实在是对不住了。”
挂了电话,陆屿白怔怔地望向客厅。
厨房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对着。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后花园。
晴安在整个别墅的花园里都种满了花花草草,后花园就是粉色紫色的牵牛花。
夏天清晨的阳光,金灿灿的,打在新鲜翠绿的叶片上。
晴安起来的很晚,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起床的时候她又坐在床上,发呆。
脑海瞬间就回忆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屁股已经不疼了。
可还是好委屈啊,她都忘记是自己犯了错误,才挨了打。一想到昨天晚上被陆屿白控制着挨打的画面,她就感觉浑身就跟长了刺似的难受。那个画面怎么都挥之不去,想用手从脑袋中抠掉,却越抠越深。
她想到了趴在陆屿白腿上的羞耻,想到了那个姿势的难堪。尽管他们已经结婚了,更过分的事情也都做过,可是就是不一样,就是就是……不一样。
她都25岁了。
这么一想,又是大清早的,晴安又忍不住想哭。陆屿白轻轻上楼,想要叫她起床的时候,就看到晴安坐在软软的大床上,一只腿别着,呆呆地低着头。
手掌那么一擦。
又堵住了眼睛,又开始独自一个人暗自伤神难过。用手背手掌手腕抹着眼泪,嘴巴往下一拉,眼泪哗哗就往下流了。
陆屿白在门口站了很久。
久到还是晴安哭够了,默默抬起头,才发现了他。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窗户外清晨的阳光蔓延到了房间内,晴安抹了抹眼泪,红着脸蛋,下了床,踩着拖鞋吧唧吧唧去洗手间洗漱。
推拉门“砰!”的关上。
吃早饭的时候,陆屿白也没看放在桌子边的材料了,两个人沉默地低着头吃饭。晴安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粥,桌子上的炒菜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陆屿白用勺子舀了一下粥,搅拌着热乎乎的粥液。
他似乎思索了一下,半晌,试探性地轻轻张嘴。
“……安安?”
陆屿白不太喜欢叫晴安“安安”,更多的时候是跟小时候那样,叫她“晴安”。但有时候也会叫。“安安”是晴安的乳名,晴安的爸爸妈妈叫她“安安”比较多,这让陆屿白,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在犯罪。
晴安停了夹菜的筷子,默默低着头。
陆屿白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哭过后的脸颊,嫩嫩的,湿漉漉的。陆屿白心那个疼啊,他愧疚地看着晴安,开口。
“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哪能有什么安排呢?
昨天挨了一顿打,晴安什么计划都没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晾干了的鱼,就挂在那儿,风吹着雨淋着人看着,什么什么都就那样吧。
晴安摇了摇头,蔫蔫的。
但还是回答了。
“在……在家吧。”
陆屿白知道她是心里不开心。
他摸着晴安的脸,温和地问,
“要不要,出去购物?”
“香水店,你上次不是看中了香奈儿新出的那款?之前你说只有小样,正品还没货。陆叔叔问了,今天正好有。”
“还有珍珠,陆叔叔那天给你收拾首饰盒,出了一款黑珍珠的项链,你还没有……”
晴安顿了顿。
又猛地,摇头。
脑袋低低的。
陆屿白叹了口气,又沉默了半天,陆屿白轻声道,
“陆叔叔陪你去。”
“陪你出去逛逛街,我们出去散散心。”
“好吗?”
换衣服的时候,晴安就站在衣帽间。陆屿白给她定做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衣帽间,里面全都是晴安的衣服鞋子包包。
晴安平日里就穿很普通的卫衣T恤牛仔裤,要多么朴素就多么朴素。但陆屿白还是给她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一堆堆高定名牌,都整整齐齐放在衣帽间,定时有专业人士过来帮着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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