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壑冷笑道:“穆家人可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
谢徽道:“无妨,我会留意他们的。”
谢壑略点了点头道:“麻烦父亲了。”
谢徽摆了摆手说道:“宣儿是我孙子,我不照看他照看谁?”
八月既望,宜嫁娶。
五更鼓刚敲响,惠娘就被母亲周氏从床榻上拖起来了,准备梳妆。
“阿娘,还早……”惠娘迷迷糊糊的瞥了一眼房间里的灯烛嘟囔道。
“时辰刚刚好,今日城中有好几个嫁女的,都盯着抢吉时呢。”周氏笑道。
红酥已经带着小丫头们捧着大红的嫁衣进来了,众人分工明确,将精致华贵的嫁衣往惠娘身上披。
喜娘已就位,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给惠娘梳头。
温水敷面,惠娘渐渐的从困意中清醒过来,看着铜镜里熟悉的面孔,感觉确实倍加新奇的,像做梦一样。
彼时无论是在临安侯府做帮工,还是在熙州城开丰乐楼,亦或者是随郎君进京赶考,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嫁给他,他在她眼里是那么遥不可及,像一轮不可触摸的明月。
而如今,她却真真实实的坐在梳妆台前上新婚的大妆,将要在父母亲人的祝贺下,坐上他的花轿,与他正式结为夫妻。
惠娘想着想着,不禁露出一弯甜蜜的微笑。
家里的婆子凑趣道:“老奴恭贺姑娘喜得如意郎君。”
惠娘面皮薄,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周氏感慨万千的说道:“偏你有张巧嘴,今日不赏你是不行了。”
屋内的说笑声,丝毫不影响金长庆暗地里抹眼泪,一众弟子围坐在他身旁,陪着他说话。
金长庆叹息道:“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还没亲香够就嫁人了。”
豆角忙安慰道:“小师妹夫家贵重,妹夫又是个知疼知热的,是门顶顶好的亲事,师父你就放心吧。”
金长庆又抹眼泪,鸡蛋里挑骨头道:“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长得还不像她。”
“像不像的那都是您的亲外孙呐。”姜康温声劝慰道,“师妹和妹夫还都年轻呢,可以再生。”
“生什么啊生,生孩子多痛啊,有这么一个顶门立户的就行了。”金长庆没好气的反驳道。
众弟子:“……”好吧,您今天不开心,您说什么都对。
此刻,长得不像惠娘的谢宣正在新房外纳闷,他问薛氏道:“奶奶,阿爹阿娘今晚是住这间屋子吗?”
薛氏点点头,乐呵呵的说道:“是啊。”
谢宣一脸的不解,他低声附在薛氏耳边道:“我觉得不妥。”
“哦,怎么啦?”薛氏问道。
“那新床很硌的,铺的核桃一动一滚的,核桃尖儿会扎小牛牛。”谢宣说道。
薛氏哈哈大笑道:“不会不会。”
原来前一日金家遣人来铺床,在新床上撒了大枣、桂圆、莲子等物,按习俗应抱个男童来滚一滚新床,图个吉利,谢宣正好在家,这事儿他就给办了。
他在新床上撒欢打滚儿,从床头滚到床尾,玩的不亦乐乎,谁都叫不下他来,后来薛氏命人在床上撒了一捧核桃,谢宣一觉得硌也就下来了,谁承想就那么凑巧,确实硌了,但硌的不是地方,导致谢宣对新床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听说新婚夫妻要睡新床,谢宣顿时萌生了个想法,今日必不能让阿爹阿娘睡新床,为此他抓耳挠腮、殚精竭虑了许久。
天刚蒙蒙亮,谢壑携迎亲队伍前往金家,谢壑没有族中兄弟,蔺冕、陆道白、裴逸安等人便伴他一道去迎亲。
瞧热闹的百姓打眼一瞧,怀疑自己起猛了,新科进士不是已经游过街了吗?今日这是……
今日当然是状元郎娶妻!
谢壑身着大红色华贵喜袍,跨坐在玉花骢上,拱手接受众人的道喜,大登科连着小登科,人生畅意不过如此。
迎亲队伍里有人在抛撒喜糖,大家哄闹着抢成一团,剥开外面的油纸方才发现此喜糖样式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稀罕的不行。
蔺冕和裴逸安算是这段感情的半个见证者,此时亦感慨万千,但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壑等人到金家时,却被金家的七个弟子拦在了门外,又是要做回拦门诗,又要留墨宝的,很是一番折腾,最后终是在爆竹声中,谢壑等人被放行了。
大门的小厮传话给二门的婆子,二门婆子喜庆洋洋去前面禀告。
刚刚还觉得成亲没什么的惠娘,在盖上龙凤呈祥喜帕的那一刻,也不禁红了眼圈,轻声啜泣起来。
引得周氏和金长庆透泪八叉的,家里的嬷嬷们劝完这个劝那个,吉祥话一刻也不停的往外冒,越劝金长庆的哽咽声越大。
姜康在这阵手忙脚乱中背起惠娘,亲自送她出嫁。
一送一迎间,惠娘来到了谢家。
因为这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心里的忐忑少了不少,她劝着谢壑出去应酬后,自己先揭开喜帕透了口气。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蟋蟀声,惠娘饮新茶的动作一顿,她失笑道:“宣哥儿。”
谢宣忙从窗子处手忙脚乱的爬进了房间,他凑到惠娘耳边,信誓旦旦道:“娘,这个新床住不得!”
惠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张千工拔步床是你外祖父辛辛苦苦的托人打的,木料都是用的上好的,如何住不得?”
谢宣挠了挠后脑勺道:“硌人!”
薛氏忙将昨日谢宣和这张床的恩怨情仇分说明白,惠娘心中暗笑,摸了摸脑袋对谢宣道:“宣哥儿,乖。”说着,她掏出一个锦囊来,锦囊里放着各色精巧的糖果,都是给谢宣特意准备的,她将糖果放在他手中道,“这事儿阿娘知道了,会留心的,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有不少玩伴来家中做客了吧,你将这些糖果分给他们吃吧,莫要在阿娘这里,冷落了小伙伴。”
谢宣见阿娘听劝,又给了他新的糖果,确实放心了不少,他抓着锦囊袋子脚步松快的朝门外走去。
平时皮猴似的小霸王们,此刻正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桌案旁等候开席,盖因他们各自的老子都在此,他们不好翻出什么风浪来,这会儿见谢宣来了,忙招手道:“阿宣,这边,这边。”
谢宣点了点小萝卜头的人数,一人分了两颗喜糖。
喜糖造型是十二生肖,有肥嘟嘟的小兔子,有正在低头吃草的小羊,有撒蹄奔跑的小马,有猛冲下山的威武小虎等等,造型各不相同,但惟妙惟俏,活泼有趣儿,众人舍不得吃,恨不得把它们拿回家去供起来。
迟意馋猫瘾犯了,他忙道:“阿宣,这种糖果街面上有卖的吗?”
谢宣闻言摇了摇头道:“没有的,这是我小师叔特意研究出来恭贺我阿娘新婚的,不过你们走的时候可以带两套回去。”
“带两套?!”裴翎眉头一挑,惊讶的问道。
“嗯!带两套!这个提前让你们尝尝味,十二生肖,十二种不同的味道呢!”谢宣说道。
迟意听说还有,他当即把手里的小羊喜糖放入口中嚼了嚼,一股羊奶特有的香气在口腔里炸裂开来,且越嚼越香,香中透着一股蜂蜜特有的甜味儿!他从来都不知道羊奶可以制成糖果,还这样好吃,叫人欲罢不能。
本来还舍不得吃的小伙伴们在迟意的带领下,也纷纷将手中的糖放入口中,仔细品味起来,没吃过的人都不敢想象有多好吃。
此糖果在喜宴中彻底俘获了这群小萝卜头的心。
自此之后,人人都以跟谢宣结交为荣,因为谢宣总有出其不意的新鲜玩意儿,每次亮出来的东西都能在汴京孩童里掀起惊涛骇浪,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堆小萝卜头问仆人要了添了桂花蜜的果子汁来,学着大人模样开始推杯换盏,甚至还偷偷摸摸的行上了酒令,像模像样的,没多大会儿这几个小萝卜头就将肚子灌得饱饱的,纷纷命人引着自己去方便,一个人去闹哄哄的都跟着要去,吆五喝六的。
谢宣调皮的紧,席上数他喝的果子汁最多,来不及跑向茅房了,寻摸了个背人的地方,解了裤头要嘘嘘。
其他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要这样嘘嘘,一群小萝卜头排成一排,一块嘘嘘,甚至就连这都比上了,看谁泚得远,以此来分状元、榜眼、探花等,谢宣又赢了,被小伙伴们冠以泚水状元的美称。
谢宣他们站的地方是一处活水塘子,席间有不少文人雅士提议,何不效仿先贤作曲水流觞之饮,也算人间雅事耳。
谢壑闻言蹙了蹙眉,这处塘子虽然有活水源头,可一直都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今日怎么这声音怎么大?
蔺冕站远了些,抬头往上一望,见一排脱得光溜溜的小萝卜头在朝活水塘子里泚尿,他好笑道:“今日怕是行不通了,临渊,你看!”
谢壑三步并作两步站过去一看,脸色瞬间一滞,他面色沉沉的望着上面的台子。
谢宣下意识的朝下一望,见是阿爹他们,惊得一抖,然后若无其事的提起裤子撒腿就跑!
小萝卜头接二连三的跟着跑,一时间太过匆忙,差点被罗里吧嗦的裤腿绊倒。
小孩子忘性大,等重新回到宴席上,惊魂甫定的拍了拍胸口,遇见美味佳肴就把刚刚那茬儿给忘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新郎新娘开始行拜堂大礼,惠娘牵着大红礼巾随谢壑从内堂走来。
一拜天地!
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鸣礼,惠娘飘飘浮浮的心这才安安稳稳的放在心里,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呀,敬告天地与祖宗,与最最相爱的人永结同心。
二拜高堂!
谢徽乐呵呵的看着眼前这对小鸳鸯,满意极了。
夫妻对拜!
谢壑和惠娘相对而拜,心中怀着无上的虔敬,谢壑眉眼生的凌厉,也在大红喜袍的映衬下显得温柔而多情。
堂内观礼的诸人纷纷赞一句:新郎官真是好风采啊!仪表堂堂,风流倜傥。
新人拜过堂之后,婚礼已经接近了尾声,众人吃喝的差不多了,也该散席回家了。
迟意仍旧依依不舍,谢家多好玩啊,都是新鲜玩意儿,饭好吃,玩具也好玩,他才待了多半天,就不想回家了。
他想了想,对谢宣说道:“阿宣,等我爹和我娘成亲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热闹啊。”说完他掰了掰手指算道,“我今年七岁,等明年就八岁了,介时我们家也给阿爹阿娘操持一场婚礼,阿宣,到时候你得来呀!”
谢宣拍着胸膛答应道:“放心吧,我一定去!”
又有小伙伴们苦恼道:“啊?我今年都九岁了,是不是来不及了。”
谢宣肃着小脸说道:“大抵是吧,我今年才八岁,不过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们抽个功夫悄悄给你阿爹阿娘庆祝就行了。”
“真的吗?还可以这样?!”
谢宣点了点头道:“当然,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信,当然信了!”大萝卜头们又开心了起来!围着谢宣又跳又叫,然而没多大回就被自家长辈拎上了自家马车,小萝卜头们扒在车窗处朝谢宣大喊道,“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谢宣承诺道。
裴逸宸坐在马车里,眸中染着微醺的醉意,他见状问道:“你们这群小萝卜头又想着调什么皮?”
裴翎老神在在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秘密!”
“哦。”裴逸宸闻言不再搭理儿子,他掀开一角车帘,预备散一散车厢里的热气。
最后是裴翎先搁不住话了,他悄悄摸摸的凑到父亲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就放心吧。”
裴逸宸奇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翎率先画了一张大饼,不由分说的递到他爹嘴里道:“回头我也给你和我娘办一场婚礼,咱们也大宴宾客,将给谢家做饭的厨子全薅到咱们家来,给咱们做喜宴吃。”
裴逸宸捏了捏额角,啧!谢府这酒后劲儿真大,他此时有些头疼了。
“阿翎,爹爹与你阿娘已经成过亲了。”裴逸宸出口打击道。
“啊?这样啊。”裴翎大失所望!
裴逸宸算是带娃温和的,也只君子动口不动手,顶多口头上打击打击儿子。
迟意那边略有点小惨,若不是他跑得快,铁定能挨上一顿竹板炒肉。
谢宣这边送走小伙伴之后还惦记着爹娘那张新床不能睡人,他这会儿正好得空,得过去瞧瞧。
天已经渐渐擦黑了,谢宣蹑手蹑脚的朝新房那边而去,然而他来晚了,伯祖母和伯祖父已经躲在窗户底下了。
谢宣十分尊老爱幼,不跟长辈抢东西,于是他蹑手蹑脚的走了,顺便去库房取了一张小弓来,打算往里射点什么东西,把床铺弄得狼狈些,就没法住人了,计划通。
送走宾客后,谢壑步履生风的回到新房,见惠娘手持洒金团扇遮面,正等着他呢。
他心里一喜,忙快步走了过去。
知道他过来了,惠娘低眉浅笑,仔细算来,她在他身边已经待了很多年,可却没有哪一刻是作为妻子的身份待着的,所以今日格外不同。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一首却扇诗吟罢,谢徽轻轻的坐在惠娘身侧,笑道,“娘子,却扇吧。”
“七宝画团扇,灿烂明月光。与郎却耽暑,相忆莫相忘。”惠娘答却扇诗,而后调皮的将团扇往下却了一点,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谢壑伸手去拿扇,她又笑着避开了他的手,如此往复嬉闹了两三回,这才娇娇的将团扇放入他的手中。
谢壑掩唇失笑,金丝丹凤眼里盛满了万千风情,看得惠娘一滞。
谢壑俊脸微微泛红,他佯作遮掩似的背过身去,将合卺杯拿了来,浅浅的斟了合卺酒来,与她对坐着吃了一杯。
此时正值丹桂飘香之际,房间里插了不少香气馥郁的新鲜桂花,或许是桂花的香气太浓郁了,屋子里的温度也渐渐攀升。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绑完结发同心结之后,就到了入寝的时候,谢壑挥退了守房的丫鬟婆子们,正欲褪衫之际,他忽然一个反扑,将惠娘压至身下,惠娘蓦然一滞。
然而还没等惠娘多想,耳边传来一道破空之声,谢壑的胳膊往上一抬,捉住一支拴了桂花蜜的小箭,一尺来长,没什么杀伤力,却也惊了人一跳。
谢壑朝小窗那边望去,不出所料望见一双懵懵懂懂的金丝丹凤眼。
谢宣见小箭被父亲徒手接住了,他愣了愣,又不慌不忙的拿出备用的箭支来,又要射过来,被谢壑急走两步夺了过来。
谢壑一把抱起鬼鬼祟祟的射冷箭的小人儿,低声道:“你在此作甚?”
谢宣理直气壮的说道:“提醒你啊,这张新床不能睡,早晨的时候我就提醒阿娘了,怎么阿娘没有将它换掉,哪怕换个床单也好啊。”
“为何不能睡?”谢壑奇道。
“因为床上的核桃尖尖扎牛牛!”谢宣吞吞吐吐的说道,见他爹仍是一脸疑惑,他不免将昨天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爹,希望他知道自己真的没有恶意。
谢壑哭笑不得,他好气又好笑的拍了自己儿子小屁股一下,然后唤来随从吩咐道:“将这个胖崽儿放到他祖父那里,一定要亲手交给他祖父,莫要偷懒。”
随从领命抱着谢宣走了,谢壑拍了拍手,转身进了屋。
惠娘忙问道:“外头出了何事?”
谢壑似笑非笑的说道:“是宣哥儿,现在已经没事了。”怪道人们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呢,先结了果子注定要出些离谱之事,算了,左右是自己的孩子,还能扔了不成?!
未几多时,房间里传来娇娇软软的吟哦声,薛氏与老伴儿欣喜万分道:“看来咱们离抱小孙子不远啦。”
谢徽房里,谢壑的随从将宣儿放下,跟谢徽交代了宣哥儿在新房前的所作所为之后转身走了。
谢徽亦是哭笑不得,怕这小人儿再去打扰他的阿爹阿娘,他少不得将小人儿哄着睡下,在小人儿三番五次试图逃跑失败之后,谢徽安抚道:“秋狝要到了,你今日听话,来日爷爷带你去秋狝大会上打猎,届时你想打什么就打什么,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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