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将大齐的半壁江山拱手让人吗?”谢壑疾声厉色道。
新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大齐的江山保不保全的住不在朕,在太傅您啊。”
谢壑瞳孔猛缩,伏身道:“陛下之意,臣不明白。”
“谢壑,你是聪明人,为何先帝命你去泰山封禅,不用朕讲明吧。大齐也并非只有汴京的禁军可用,河西的兵也是兵,太傅素来神通广大,问河西借兵亦不是什么难事吧。”新帝淡淡道,神色里透出几分冷漠来。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请陛下怜惜江北的百姓们。”青衡跪在祖父身边央求道。
“谢则,你的职责是协助谢壑代先帝封禅泰山,妄议军国大事已是逾矩,还不退下。”临安侯谢靡警告道。
这时有禁军统领前来催促道:“兀目骑兵已经行至河北南路与开封府的交界处,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御辇上明黄色的帷幕落下,车马萧萧,卷起黄尘三尺土。
青衡伏跪在地上,望不清前路,只觉心头一阵绝望,沉默良久后他问道:“祖父,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官家弃了江北之地,我只要还是大齐丞相一日,便不可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传令下去,泰山封禅暂停,随行的护卫皆编成行伍,除了兴修水利之外的役夫皆发些利器下去,北上抵抗兀目骑兵。”谢壑冷静的说道。
“可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人,哪有战斗力?如何与兀目骑兵相抗衡?”青衡叹息道。
“没关系的,只要人人抵抗兀目人,阻挡兀目南下的速度即可,绝大多数的禁军被陛下带着渡江南下了,我们能调用的只有厢军,你曾祖父和祖母还在汴京呢,我们不能丢了汴京不管。”谢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担忧,撑到你父亲领兵南下就好了。”
自此谢壑与新帝兵分两路,谢壑率各地厢军辗转作战,新帝率精锐之师一路南逃。
然而,汴京的城门终于还是被兀目人叩开了,众多来不及逃命的王公大臣和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被兀目人劫掠北上,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知是谁把新帝南下的消息提前透露给了兀目人,兀目人从海上坐船南下,在海州登陆百里奇袭捉新帝掏了个正着,连护送新帝南下的官员亦被一网打尽,除了临安侯谢靡。
消息一串一串的往平西王的桌案上递,常常刚得了这个消息转头又得了那个消息,楚怀秀一直在兴庆城调兵遣将。
谢宣与闻人鸣在协助闻人驰处理政务,就连淳安公主亦来帮忙。
当新帝被活捉的消息传来时,众人俱是一怔,有些难以置信,淳安公主脸上火辣辣的烧,她皇兄虽然不是什么英主,但好歹能勉强守成,为何这个侄儿如此拉胯,打仗的胆子没有,逃命的智谋亦没有,在江南都能被兀目人活捉,真是蠢死他得了。
淳安公主低咳一声,以掩饰尴尬道:“河西的兵亦都是可丁可卯的,以江山社稷为重,儿媳愿父王早日将中原汉地的兀目人驱赶干净,至于皇侄的事理应交给大齐的禁军处理。”
闻人驰叹了一口气说道:“齐将里有个叫迟意的十分勇猛果敢,将营救齐云的事儿交给他吧。”
淳安公主摇了摇头道:“皇侄贵为大齐天子,在兀目人手里必伤不了性命,迟将军应该解救万民于水火,百姓更需要他,更何况汴京那边少不了人去救驾,无需我们这边忧虑。”
谢宣垂眉想了想提议道:“钊钊在熙州闲着也是闲着,他擅奔袭应该有些用处,不妨拨给他八百人让他将官家救出来,不管怎样官家到底是一国之君,岂可久辱于异族。”
闻人驰仔细一想也觉得可行,便命传令官去熙州传令。
谢钊接到命令时挑了挑眉道:“作孽啊,不就当年在汴京诓过齐云一盘酥山吃嘛,这就为他以命相搏了嘛。”
卯娘凝眉道:“赶紧去吧,莫要啰嗦,汴京遭了劫掠,不知家里怎么样了?你若时间得闲寻一寻他们的下落。”
谢钊正色道:“是,姑姑!”
卯娘将谢徽、谢壑的门生故吏一一讲与谢钊听,将能联络的人亦都告诉他了,这才放他离去。
西风烈烈,残阳如血,谢钊东出第一战便是要兀目主力抢夺重要人质齐帝。
谢钊的副将心里有些拿不准,不禁小声嘟囔道:“大司农给少将军出的题也太难了吧,这个任务无异于火中取栗,我们这点儿人还不够对面塞牙缝的呢,又如何靠近严加看管的齐帝呢。”
谢钊浑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本将军专爱啃硬骨头,一般般的任务何须我谢钊出手。”
属下们听得一阵热血沸腾,男儿当如是!
兀目骑兵在汴京掳了不少达官显贵,他们来时如秋风扫落叶,归时累赘太多,速度慢了许多。
俘虏营里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官眷,天色将暗,兀目士兵一脚一脚踹开用简易木枝搭建的栅栏门,将年轻的女眷们一个个拖出来,貌美的分在一处待会儿给将军们享用,姿色平平的直接被普通士兵拉到角落里侮辱,甚至有等不及的士兵就地上手,俘虏营里告饶声、怒骂声、惨叫声连连,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两个时辰后,俘虏营渐渐归于平静,那堆吓呆了的貌美女子被士兵们拿鞭子抽打着往大帐里赶,三五一伙的凑到一堆大声嚷嚷着,想在将军们享用完分得一杯羹。
有性子烈的官眷当即寻死觅活起来,下手狠的一下子撞死或者抹脖了倒也算解脱,最倒霉的是救过来的那些,被兀目人立了典型,受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折磨。
芸娘呆呆的蜷缩在人堆里,看着不远处那几个被折磨的没人形的姑娘,素日里都是官宦人家的好姑娘,被父母兄长娇养着长大,有些才将将嫁了如意郎君,有的还未过及笄之年,如今却像淤泥烂草一样被人随意践踏。
她们被赶到一处军帐外候着,营帐里觥筹交错,灯火通明,不少人在里面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狎笑声阵阵。
起先还能听到女子的哀嚎声,未及多时,三个女子被像破布般的丢了出来,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啊!那不是福安公主吗?”人群中传来一道惊呼,众人往地上一看,可不是!!往日最得先帝宠爱的帝姬此刻正气息奄奄的趴在地上。
“芸娘,她还有口气,你素通些医术,快些过来看看。”有人喊叫芸娘。
芸娘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检查过福安公主的伤后怜悯的给她盖了一块布巾遮住身体,而后摇了摇头道:“谷道破裂,凶多吉少了。”
福安公主缓缓睁开了双眼,眸子灰败的甚至不能看清眼前的情景,她猛然掐住芸娘的手腕,嘶哑着喉咙说道:“救我!救我!带我出去!带我出去!他们都是魔鬼,都是魔鬼!!”
“公主……”芸娘被她掐的手腕生疼,不由挣扎起来。
福安公主这才意识到面前之人是谁,她不由发疯道:“凭什么你们活的好好的,本宫却要遭人凌虐?!!”她使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嚎道:“杨芸娘是大齐最美的女人,你们不看看她吗?”
芸娘浑身血液瞬间冷滞!
还在人群里挑挑拣拣的兀目士兵瞬间将目光移到芸娘身上,拨起芸娘额前鬓边的碎发,盯了一会儿,笑道:“好会遮掩的小娘子,差点就把你漏了,送进去!”
两个士兵推推搡搡的将芸娘往军帐里赶,芸娘垂着头,默默将袖里的银针捏在手里,她精通人体穴位,针法亦是家族中学的最好的,她要相信自己能够逃出去!这里是真定府附近,离河西那么近,只要逃到河西她就得救了!
想到那个如火焰般炽热又俊美的少年,芸娘屏了屏息,使劲给自己打气!自己一定会活着见到他的!
夜深人静,谢钊的副将问:“将军,前面的军营里虽然也关了些俘虏,但都是从汴京掠去的,跟掠走齐皇的人不是一波,咱们是否绕行?”
谢钊手持马鞭,抬手止了副将的话,每个俘虏营他都要去看看,虽然祖父和兄长在南边游击兀目,但曾祖父和祖母这些留在汴京的家眷却因战乱失了音信,他不能放过一个俘虏营,万一失散的家人匿在俘虏营呢!
更……更何况他心里还惦记着芸娘。
第151章
很快, 新帝被兀目人俘虏的消息传遍天下,各地豪强四起,打着各种旗号招兵买马, 至此天下大乱。
大齐各府人心惶惶,不少拿不定主意的地方官给谢壑去信问新帝的具体下落。
谢壑组织人马抵抗兀目人之际,还要应付大齐境内的各方刺探,一个头两个大。
谢壑端坐于帐中敛目沉思,营中副将对救不救新帝的事已经吵翻了天, 救吧, 他们目前的能力达不到,不救吧, 于理说不过去。
青衡思量再三, 开口提议道:“既如此, 我们不妨唱出空城计。”
“少主何出此言?”众将停止争论, 疑惑的看着青衡。
青衡顿了顿继续道:“祖父位列三公,身居太傅之职, 有教导天子的重任, 乃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只要祖父矢口否认新帝被捉,兀目人亦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少主的意思是官家在我们这儿?”反应快的副将迅速接茬儿道。
“然也。”青衡点头道。
“不妥,不妥,万一那些人嚷嚷着要见官家呢?这可如何是好?”立即有人反驳道。
“拖字诀。”青衡放下手里的茶杯, 起身踱步道,“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觐见陛下的资格, 品级不够的官员无诏不得面君, 这一条规矩就可以卡掉绝大部分官员,当然还有心思多的会带着军队来强行面君。”
“对呀, 这种人我们该如何处理?”人们问道。
“好说,陛下久居深宫,见过他的人极少。”青衡意味深长的说,“如此一来,既可安天下之心,而我们也有了时间再从长计议。”
众人默然,罕见的达成共识,默认了青衡的权宜之计。
不久之后,天下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是新帝随太傅在积极抵抗兀目人,一种是新帝被兀目人俘虏了,两种说法交织在一起,众人难辨真伪。
谢钊的人马走到了真定府,埋伏在兀目人回老巢的必经之路上。
谢钊低声对手下说道:“兀目一定会派重旅严加押送齐帝回燕京,我们此次奔袭必须一击即中。”
“得令!”谢钊的亲随回应道。
谢钊随即抽了一百尖兵随他去掏营。
夜幕时分,鹧鸪叫了两句便栖了枝,兀目将营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守夜的士兵被惊动,只是他们还没发出警示就觉颈间一凉,被人抹了脖子。
要么说解救齐帝的人只得是谢钊呢,因为谢钊是河西兵中少有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搞不错。
谢钊动作十分敏捷,斩了兀目将军的狗头后,这才去寻齐帝。
新帝齐云如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一处低矮的营帐中,半点一国之君的气势都无,在他猛然抬头看见谢钊的那一刻,差点惊呼出声,谢钊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示意他噤声。
谢钊将齐云拖出来之时,兀目大营群龙无首已经大乱起来,在谢钊等人刻意的煽风点火下,直接炸了营。
炸营乃是不祥之兆,等兀目中阶军官反应过来之后发现兀目大营数名将军早已被人斩了首,头颅不知去向。
兀目军营火光连成片,谢钊拖着齐云出来,将齐云塞到属下手中后又折返了回去。
“将军?”谢钊的手下疑惑不解,人已经救出来了,为何将军还要折返。
谢钊并未作答,片刻后,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被谢钊拎了出来,这次带着人悄无声息的走了。
夜风呼呼的吹,谢钊部用的马是整个河西最精良的马,奔跑的速度极快。
那名身材臃肿的男人回过神来后小心试探道:“你们是哪处的属军?”
谢钊的兵可没吃过汴京的皇饷,亦不以齐帝为主,所以十分高冷的忽略了那人的问话。
“你们可知我是谁?”那人又道。
“闭嘴!”谢钊的手下轻喝道。
那人出身世家,一向养尊处优,除了在兀目军营里,何曾受过此等冷待,一时有些语塞,他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事儿大齐无人能做到,这不是大齐的将领,可他们训练有素,容貌与兀目人大不相同,不像是兀目那边的人,那只有一个答案了,此支尖兵来自河西,是闻人驰的属将,只是不知是哪一支?
“送我回去,我不要见闻人驰!!”那人剧烈挣扎起来!
“你做俘虏上瘾啊?霍国舅。”谢钊出声嘲讽道,“拜尔等所赐,汴京失陷,你要回哪里去?”
“去江南,送我们去江南。”霍鸣翔嚷嚷道。
“我说国舅爷啊,挺大个人了怎么空长岁数不长脑子,你们是在哪儿被逮住的,忘了么?”谢钊简直不想跟蠢人说话,累人,耗人,好烦。
倒是齐云反应了过来,他此刻也约摸认出了谢钊,出口道:“有人出卖了我们,闻钊。”
霍鸣翔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来,一同护送新帝去江南的臣子几乎悉数都被抓了,除了临安侯谢靡。
临安侯谢靡几乎一手促成新帝南逃的,新帝有家世显赫的外家,即便到了江南也是依靠霍家,那谢靡忙前忙后的是图什么?!
他之前的疑惑此刻俱有了答案,谢靡就没打算让新帝活,恐怕谢靡早就起了另立新君的心思,真是好歹毒的计谋,偏偏他还上当了!!
“我没兴趣知道你们的烂摊子,只是奉王命来救你们出去。”谢钊说道。
“我……我不能去兴庆府。”齐云弱弱的说道。
“淳安公主很惦念你。”谢钊只抛下这么一句话。
齐云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谢钊想了想又劝解道:“谢太傅给你留了脸,只对外公布你与他在到处抵御兀目人,无论你想不想去兴庆府都得先跟我回去见一见淳安公主,不然你的身份被兀目人拿来做文章会很麻烦。”
齐云目光一亮又一滞,低首沉思片刻道:“好,我跟你回去,之后你把我送到太傅那里,他宣称我在他那儿,少不了明里暗里来打探的人……”
谢钊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一路快马加鞭往兴庆府赶,其实齐云亦没得选,这天下能证明他身份的除了他姑姑淳安公主就只有太傅谢壑了,比起在兴庆府他宁愿在谢壑那里。
三日后,谢钊不辱使命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兴庆城复命。
新帝及霍国舅被秘密迎回兴庆城,齐云见了淳安公主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很是心虚的将目光移向别处,轻声叫了一句:“姑姑。”
淳安公主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番,扭头吩咐左右退下,等室内只剩她姑侄二人后,淳安公主快步走到他跟前,重重的扇了他一巴掌,直将他扇懵了头。
“姑姑!”齐云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了淳安公主一眼,莫说他是大齐天子,他做皇子时都没被这样裹过巴掌。
“本宫打的你不对?”淳安公主冷笑道,“你是皇兄的独子不假,旁人爱你护你敬你是为的什么?为的你弃城独自逃命?为的是你于天下不顾?天子不是生来就尊贵的,家国有难你当冲在最前面,你倒好,将我齐氏的脸都丢尽了。我本来不欲管你,闻大人劝我说你身为大齐天子,怎可久辱于敌营,这才派了他的儿子去救你。”
“姑姑,对不起……朕……我……我太害怕了。”齐云哭诉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对不起的是你的父皇,是大齐的江山社稷,是江北的黎民百姓,是齐氏的列祖列宗!”淳安公主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那临安侯谢靡是何等阴险狡诈之徒你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你难道亦不知霍鸣翔是草包?!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太傅教你念的书,你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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