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将军在湖广水患的时候,被水流冲走,记不起过去的事儿,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被一个山西行商救了回去做护院。”
“星德那孩子记得梁将军的名字,一打听,还真是他,便请人将梁将军送回来,再有两日就能抵达京城,先派人送了信到园子里来。”
耿舒宁:“……”皇后是骗傻子呢?
乌拉那拉星德,历史上的大驸马,因为害死大公主,被世宗厌弃。
这玩意儿胆子肥得可以熬油了。
暗卫查探说他性格暴戾,喜好美色,家里被折磨死的婢女都不知道多少个,叫国公府给压下去了。
恰巧为了讨好大公主去了山西,还恰巧遇上个提起梁辰的镖局来,又好心去打听清楚,善良地将人带回来……
咋,天底下所有的巧合,都叫你们乌拉那拉家碰上了呗。
耿舒宁心下警惕,“岁宁在这里先谢过国公府和星德少爷的好意了。”
她转看向太后,略迟疑了下,本想顺势求着出宫‘一家团聚’,可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皇后这殷勤献的,叫人心慌。
在圆明园一个月比过去一年还费脑子,有太多事儿她想不明白。
皇后不想叫她跟四大爷在一起,弄死她其实也不用这么费劲儿,以皇后的威势伙同太后,逼她剃度也不难啊。
杀鸡……啊呸!反正要做黄鼠狼,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一边陷害她想谋害皇嗣,一边又叫人寻她‘夫君’回来,难道是要叫梁家整整齐齐给她陪葬?
乌雅氏突然开口:“岁宁你就先回将军府,本宫会派人跟太上皇禀报,叫人将你婆母和儿子都接到将军府,与梁将军团聚。”
她意味深长看着像是高兴傻了的耿舒宁,话里不乏敲打。
“既嫁了人,还是要本分些,你年纪也不小了,早些伺候好了夫君,给梁家绵延子嗣才是你该做的。”
“先前惑星的流言还没彻底压下去,为了皇家颜面和梁家,本宫会派几个嬷嬷在你身边伺候着,生下梁家子嗣之前,你就别出府了。”
耿舒宁:“……”好的,总算弄明白一件事,太后这是准备软禁她,彻底断绝她和蓝盆友的关系。
她面色不变,低头屈膝:“岁宁谨遵太后娘娘吩咐,劳您为岁宁费心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回府。”
一直笑眯眯看着耿舒宁的皇后又开口拦。
“不急,能找回梁将军也是一桩喜事,妹妹何必匆忙回去呢。”
“正好过两日本宫也要奉太后回宫,不如一起进京,到时候也好叫太后和本宫见见他们,可好?”
耿舒宁挑眉,即便没证据,也差不多可以确定,皇后想对三阿哥和四阿哥动手了。
她若不在,谁背锅呢。
耿舒宁露出个羞涩的笑,颔首应下,“岁宁听皇后娘娘的。”
乌拉那拉氏又笑着劝太后,“皇额娘可是答应过,要给岁宁妹妹撑腰的。”
“耿总督也不在京城,只怕得劳烦您帮着敲打一二,好叫岁宁妹妹日子舒坦些。”
乌雅氏微微蹙眉,淡淡嗯了声,“也好,也算是全了本宫和岁宁之间的缘法。”
说出去也好听,别叫人认为,她这个主子不记底下人的功劳。
午膳之前,乌拉那拉氏才回到自己宫里,一进茹古涵今正殿,身形就趔趄了下。
翠微赶紧扶她坐下,“主子,索常在过来请安,奴婢叫人带她去看二公主了。”
乌拉那拉氏喝了口温茶,虚弱地笑笑,“好,叫索绰罗家办的事儿,可都办好了?”
翠微点头:“已从太子府得了准信儿,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找回来的‘梁将军’帮岁宁县主出逃,抓个现成。”
乌拉那拉氏笑容更温柔了些,“好,三阿哥和四阿哥那里呢?”
翠微迟疑了下,“主子,真要对两位阿哥动手吗?”
“岁宁县主那里还好说,那晴淑毕竟是万琉哈氏出身,一旦出了岔子,咱们可就没办法回头了。”
谋害皇嗣,到时候整个乌拉那拉一族怕是都活不下去。
乌拉那拉氏突然连绵不断地咳嗽起来,咳得苍白瘦削脸颊都红润了些,唇角都多了一抹猩红。
翠微急了:“主子!奴婢去请太医!”
乌拉那拉氏紧紧拉住翠微,眼前一阵阵发黑,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舒畅。
“不必请太医了,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清楚。”她笑出声。
“乌拉那拉家受了本宫一辈子的好处,却从没帮过本宫什么,真要是出了岔子,那也是他们的命。”
她带着一抹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笑着望向翠微,“本宫不能叫弘晖在地底下孤孤单单的,将他的兄弟都送下去陪他,他定会高兴的。”
该做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她要让耿舒宁生不如死,与皇上从此再无在一起的可能,只能彼此痛苦地远离对方。
让皇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夭折,只能拱手将江山往狼心狗肺的太子手里送。
让皇上眼睁睁看着他所在意的江山,从此内忧外患,再也没有安宁的一日,让他……体会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煎熬。
真期待看到他悔不当初,日夜心痛如绞的那一日啊。
就快了,乌拉那拉氏微微颤抖着灌下一碗参汤,潮.红的瘦削面容带着一股子诡谲的激动。
第78章
畅春园,清源书屋内,已经到了康熙就寝的时辰,殿内殿外都安静得很,无人发现,有个黑衣身影从廊庑底下匆匆进门。
“回禀主子,五日前,石家大儿媳索绰罗氏去静宜园给端和皇后请安,昨儿个静宜园里采买上的小太监自后门进了太子府。”
“三日前,端和皇后派人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呈送了中秋节礼,私下里将两包药藏到了山高水长倒座房的房梁上,暂时还没人去取。”
梁九功在康熙身后轻缓替主子通头,康熙阖目靠在床上,表情疏淡。
“太子府可还有其他动静?”
暗卫继续禀报:“三日前,太子府的幕僚换了身份牙牌,自南城门出京北上,万岁爷那里应该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两日前,假扮奉恩将军的死士,被乌拉那拉星德送到了太子妾室娘家的别庄上。”
“奉恩将军府由索绰罗氏安排了钉子进去,梁老夫人和梁小世子也一直有人盯着。”
说话功夫,梁九功熟练地替主子将鼠尾辫梳好,招手让角落里的内侍上前,将康熙送到了龙床上。
被伺候着躺好了,康熙泛着冷意的吩咐才从幔帐里传出来——
“令托合齐准备好,一旦有动静,围了太子府和畅春园。”
“三阿哥和四阿哥不可有任何差池,乌雅氏和老四后宫那几个做什么不用管。”
吩咐完,康熙顿了下,加了一句,“保住耿氏的命。”
弘皙的心思,康熙一直都清楚。
这孩子总觉得是老四抢了他阿玛的皇位,叫他这个板上钉钉的皇太孙,哪怕做了太子也如履薄冰。
康熙心疼他没了阿玛,对他百般疼爱,却叫弘皙比老二更骄纵得无法无天,却是个蠢材。
至于圆明园,乌雅氏耳根子软,又因为老十四被送去青海,对老四带了点埋怨,非要给老四找点不痛快,糊涂。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四媳妇却莫名要趁死前发个疯,康熙想不明白,这老四媳妇是中了什么邪。
毕竟是老四的后宫,他不管,让老四自个儿处置。
唯一有成算且心思冷静的,反倒是老二媳妇,她手段也足够狠辣,想着叫老四绝后,只能选择弘皙。
可惜……老二媳妇钻了牛角尖,竟敢撺掇着弘皙勾结外敌,还是他过去对他们太仁慈。
暗卫无声退下后,康熙闭上眼,遮住眸底的冷意。
下一任皇帝可以无能,做守成之君,却不能不顾江山社稷,弘皙这孩子算是废了。
现在就看耿家那丫头,有没有本事从这一团乱麻里挣脱出来。
若轻易就叫老四媳妇害了,也没资格站到老四身边。
康熙渐渐睡过去的同时,远在承德行宫的胤禛,还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内,听林福禀报。
他得到消息的速度,比太上皇暗卫猜测的还要快。
毕竟,有些事本就是胤禛一手安排的。
“苏日勒已带着策零的信物抵达张家口,跟太子幕僚碰了面,约定一个月后在围场里应外合引路。”
苏日勒是他们早安排在准噶尔多年的探子,如今是策零手下。
林福:“太子幕僚是何焯的徒弟,确定苏日勒身份后,建议在以土谢图汗部为首的漠南部落发动骚乱,接应准噶尔的三千将士于行宫行刺。”
胤禛微微挑眉,何焯是八弟的人,看样子安郡王和郭络罗氏还有老九,都站到弘皙那边了。
“知道他们要从哪儿突破吗?”负责拟诏的张廷玉轻声问。
林福摇头,“苏日勒并未完全取得策零的信任,策妄阿拉布坦一直派人盯着他。”
策零是策妄阿拉布坦的长子。
策妄阿拉布坦人在伊犁,已经发兵和田。
行刺御驾是为了叫大清乱起来。
胤禵毕竟还年轻,不管是为了皇位,还是为了兄长的安危,都有可能稳不住。
胤禛苍白憔悴的俊容无甚表情,只冷冷看着木兰围场的堪舆图,手指在西侧行猎的树林深处,还有南侧水泡子附近检阅驻兵的草场划过。
三千人要行刺,要么化整为零翻过山头,从树林里潜行过来。
要么买通北蒙和木兰围场的武将,从不易看守的水泡子那边绕过来,打行宫一个措手不及。
他淡淡吩咐:“林福,你带着朕的印信,调热河驻军看守行宫。”
“张廷玉,你亲自去察哈尔传令,令东翼四旗暗中布防,准备瓮中捉鳖。”
张廷玉接了命令,拟好调遣圣旨,盖上关防大印后立刻出门。
最多半个月功夫,皇上就得去围场接见蒙古各部落,不只是行宫危险,围场的危险也不少。
他得带人连夜赶路去察哈尔传旨。
林福没急着走,继续禀报京城的情况——
“皇后拉拢了索常在,索绰罗氏与瓜尔佳氏借着姻亲的走动传信儿,跟端和皇后、太子联系上,准备对三阿哥和四阿哥动手。”
“打的是通过晴淑和耿雪嫁祸给岁宁主子的主意,以谋害皇嗣,私通外男,勾结外敌的罪名,问罪梁家和耿家。”
“属下顺着乌拉那拉星德在山西的动向查过,有噶礼的手笔。”
“他应是发现了暗卫的痕迹,要拉耿佳德金下水,欲搅乱了浑水后,趁机带兵往西北去,跟准噶尔里应外合,拿下青海襄助太子。”
胤禛对噶礼的打算并不意外。
以他贪污受贿,卖官卖爵,草菅人命,大肆圈地等罪名,死一百次都不够,也只有从龙之功可以自救了。
他已经分别传信给岳子琪和老十四,叫他们在青海后方布防,万一叫噶礼跑过去,也能打噶礼个措手不及。
“叫人盯紧畅春园,必要时让允裪出面牵制托合齐,避免出意外。”胤禛捏了捏鼻梁,慢吞吞吩咐。
“无论如何,以岁宁的安危为主,索绰罗氏不急着处置。”
林福对皇上这吩咐心中有数,他知道主子多看重那祖宗。
他小心翼翼问:“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万一对岁宁主子下狠手……”
提起皇后,胤禛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老十四的前程还在朕手里,太后不会做傻事。”
“至于乌拉那拉氏……待得索氏和岁宁离宫后,直接禁足永寿宫,收回她的凤印宝册,由太后掌管宫务,任何人不得进出永寿宫。”
林福有点惊讶,如此一来,皇后的体面可就一点都不剩了。
胤禛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
出行之前他事无巨细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趁机解决太子和端和皇后吃里扒外的问题。
却没料到,他一直信任有加的皇后,成了唯一的意外。
皇后能拿捏晴淑的把柄,还是皇上亲手送出去的。
胤禛早知道晴淑是太上皇的人,命林福安排了人,透露消息给乌拉那拉家,叫皇后知道太上皇和太后要打压耿舒宁的打算。
本来胤禛以为,以皇后的性子,为了乌拉那拉一族,只会不动声色护着耿舒宁,为乌拉那拉氏结个善缘。
他实在想不通,印象中一直端庄贤淑,聪慧温和的皇后,为何对耿舒宁有这么大的恶意。
她并非善妒之人,难不成自个儿寿数到了,还非得带着乌拉那拉全族往地底下奔?
这叫胤禛愈发担心耿舒宁。
他清楚皇阿玛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弘皙和二嫂那边皇阿玛不会手软,会帮他守好京城。
可对耿舒宁,老爷子只会更苛刻,如果小狐狸表现不好,老爷子真会要了她的命。
胤禛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几番,终是改了主意。
“热河驻兵那边让苏培盛去,你亲自带人回京,将岁宁给朕万无一失地接出来。”
只剩两天就可以出园子,耿舒宁却难得没有天高海阔的期待,外头这会子大概率有刀山火海等着她呢。
晴芳看似带着人忙碌收拾行李,实则一直紧绷着神儿,盯紧了晴淑的动作。
陈嬷嬷负责盯着长春仙馆,巧荷则叫人盯紧了茹古涵今。
快中秋时候,园子里夜里已经挺凉了,藻园也没有地龙,需要点着炉子才能睡好。
趁着晴淑去四库居取玲珑炭的功夫,晴芳再次确认:“主子,您确定是皇后娘娘?”
她和巧荷入九卫前,接皇上的旨意,是拼死都要保住主子的性命,加之下江南发生过的事儿,现在一点都不敢懈怠。
“不如叫九卫通过暗道再进几个人,连其他妃嫔那里一起盯着?”
耿舒宁手里拿着敬事房太监送过来的一本册子,杏眸雾蒙蒙的,一直在走神。
听到晴芳的话,才回神。
“不用,不会是别人。”
耿舒宁上辈子做方案的时候,经常做思维导图。
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事,其实都摆脱不了思维导图的核心——目的性。
找到‘梁辰’,留下她,让太后软禁她,对三阿哥和四阿哥动手,无非是害她利太子。
其他妃嫔,不管哪个要么没有动机,要么思维导向不对,唯独皇后符合全部推测。
她没有嫡子,因为大阿哥和皇上的冷落,对皇上心有怨恨,佛口蛇心……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疯一把,换太子护住她的母家。
在园子里,她只需要防着自己成为那个锅。
耿舒宁担忧的是,即便防住园子里这些手段,出去后,皇后打算怎么害她利太子。
如果外头没有安排,皇后不会让她跟着太后的凤辇一起走,防止她逃跑。
明摆着的,耿舒宁逃脱这个大坑唯一的机会,就是出了园子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出京,去皇上身边。
耿舒宁打起精神问:“巧静还有多久到北城门?”
晴芳小声回话:“应该还有半日功夫,已经将衣裳首饰都送过去了,陈二少在北城门也安排好了。”
太后回宫,不走南城门,走的是通着内城的北城门。
到时候引起些骚乱,易容后的巧静就能跟耿舒宁换身份,叫耿舒宁提前离开。
过后晴芳和巧静会留下护着梁家祖孙俩,巧荷带人跟上耿舒宁,护送她去木兰围场。
耿舒宁想了想,仔细叮嘱晴芳:“如果真是梁辰回来了的话,叫他装病闭门不出,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如果是冒牌货,直接拿下,交给粘杆处,如果有意外,护着干娘和墩儿先躲起来。”
晴芳刚要应声,外头就传来小太监压低的声音,“县主,晴淑去了山高水长,取了什么东西送到婷芳阁去了。”
是耿佳德金给耿舒宁的那个小太监,平日里在洒扫上,打扫的就是四库居和婷芳阁那边。
山高水长跟婷芳阁,只隔着一座桥。
晴芳眸中闪过精光,“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这就叫人通知陈总管,封了婷芳阁搜。”
悬着的一只靴子总算落下来了。
耿舒宁面无表情吩咐:“让巧荷带人静悄悄进去,把晴淑制住,直接送畅春园去。”
谁的人谁处置,不管康熙是知情试探她,还是不知情玩儿脱了,耿舒宁都不想理。
有这个玩心眼子的功夫,她多想想怎么跟狗东西算账多好。
这一个多月,她过得比一年多还煎熬。
晴芳发现主子身上的不耐烦劲儿,便没敢再说什么,立刻出去办差。
出发前一日的傍晚,发现熹嫔和苏常在那边有动静,晴淑也再没从藻园出来,皇后就知道晴淑暴露了。
她也不慌,左右跟晴淑联系的,是她过去在懋嫔那里埋下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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