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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金阿淼)


沥青马路和玻璃什么的,要么配方完全不知道,要么太复杂她根本没记过,实在无能为力。
可洋石灰,她记得就是熟石灰加矿石磨成粉。
当时村里做这个的时候,她大概五岁,只隐约记得,村长大伯叫人挖了大坑。
往里面倒很多水,再倒生石灰,裹着兽皮大衣拿撑竹筏的杆子绑上铁疙瘩搅。
水坑里跟煮面疙瘩一样反应很久,才能得到熟石灰。
而后用小孩子平时在外面打火玩儿的滑石磨成粉,跟熟石灰粉掺在一起和泥。
铺平了以后,差不多十天半个月,能变成灰白色的水泥地面。
看着跟大城市灰色的水泥路是不一样,经年累月还会出现小裂纹,但总体来说非常结实,不会有大的开裂。
耿舒宁不是个贪心的人,这样的程度足以让马车平稳前行,提高运输和行进效率。
若是造价不算高的话,甚至河堤也能用得上。
她努力回忆着过去的步骤,一点点细化,准备叫人安排在庄子里做实验的时候,太后跟前的乌雅嬷嬷突然来了。
许久不见,乌雅嬷嬷比以前客气了许多,一见面就给耿舒宁蹲礼。
“老奴请居士安。”
耿舒宁赶忙过去将人扶起来,“嬷嬷这是做甚,可折煞我了。”
她心里有点不妙预感,抢在乌雅嬷嬷前面把好话说全。
“我刚还想着,过两天是太后娘娘的千秋,正好我抄了好些《长生经》,在佛前供奉了九九八十一天,想叫人送去圆明园,贺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呢。”
长命百岁只是说说而已,老人信奉活到九十九就是大福,供奉佛经也是九九之数为上佳。
而且算日子,乌雅嬷嬷听出来,耿舒宁这是南下之前就抄好了的,面上笑意更真切了些。
她扶着耿舒宁坐下,笑道:“居士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为何不亲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您出宫后,主子时常念着您呢,总说别人没有您贴心。”
耿舒宁一听这个‘您’字,头皮就有些发麻,乌雅嬷嬷这是把她当后宫主子看了吧?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赧然笑着应对,“我曾在佛前祈愿,只要太皇太后、太上皇、太后和皇上能平安顺遂,愿虔诚供奉佛祖,若非实在不得已,不该出这庄子的。”
“再说……太后是主子,我是奴才,千秋节主子那么忙,我哪儿敢过去给主子添腻烦呀。”
乌雅嬷嬷对耿舒宁跟过去一般无二的恭顺略有些诧异,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点头。
主子愿意给耿舒宁造化是一回事,却不愿意后宫里多个嚣张跋扈的宠妃,只希望耿舒宁能一直保持这份恭顺才好。
她话里有话地坚持道:“话儿不是这么说的,您为皇家祈福,这是天大的功劳,在主子跟前那可是头一份儿的体面。”
“主子最是赏罚分明,今日特地叫我过来,就是想叫您在千秋节那日陪在身边,也好叫人知道,您身后有太后撑腰,可不是好欺负的。”
耿舒宁见乌雅嬷嬷话里话外,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这是替太后带口谕过来。
她心里腹诽,莫不是狗东西暗示自家额娘,替他把人提留过去吧?
耿舒宁垂眸思忖片刻,偷偷问候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几句,抬起头便是满脸的激动和感恩。
“能得主子惦记,是岁宁的福分,后日一大早,定到主子跟前讨赏去。”
乌雅嬷嬷被逗笑了,“老奴来之前主子还说,小库房定得打扫妥当了,好叫您亲自去挑呢。”
“那说好了,后日一早,老奴派人在大宫门处等着居士,回头您也在宫里多住几日,好陪陪主子。”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多住几日?
看来进去了没那么好出来……
因为离圆明园有十几里地,千秋节这日,耿舒宁只觉得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晴淑和养好了大半的晴芳给薅起来了。
晴芳替她准备了鲜亮的旗装,都是胤禛示意暗卫送过来的。
耿舒宁拒绝:“不必,我今日是以居士的身份入宫,就着居士袍子便可。”
先前她想出宫,就是觉得那地方像是张着嘴的猛兽一样危险,打扮得越鲜亮,就越像香甜的羔羊,随时都会有被生吞活剥的危险。
若不能做最鲜亮的那个,就得谨慎低调,居士袍就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
但耿舒宁没想到的是,哪怕她打扮得再低调,太后见了她,看她肚子的目光还是格外灼热。
耿舒宁一进门,乌雅氏就起身,拉着她坐在罗汉榻上,只叫周嬷嬷她们伺候着。
“快叫本宫好好瞧瞧!”
“本宫听太上皇说,你跟着禛儿一起南下,吃了不少苦,还落了水,身子没有大碍吧?”
耿舒宁脸蛋上的酒窝都顿了下,而后才跟过去一样甜软着嗓音撒娇。
“瞧您说的,为了主子爷办差,是奴才的福分,怎么谈得上吃苦呢。”
“有太医同行,奴才这身体好的都能打虎了,回头行猎的时候奴才演给您看,您可得多赏奴才些彩头!”
乌雅氏被逗得直笑,“好好好,身子骨康健就好,这宫里康健的女人少,本宫就盼着你能给禛儿生几个康健的小阿哥。”
耿舒宁:“……”
她瞪大了眼,憋着气涨红脸颊,猛地站起身来,垂眸做局促模样,声音讷讷。
“太后……”
乌雅氏笑着打断耿舒宁的话,只意味深长安抚她。
“舒宁你安心待在本宫身边,太上皇说你要用一年时间起伏,长春仙馆后头可以起个佛堂,慈宁宫也有大佛堂,不耽误。”
“既然伺候了皇帝,待在外头却是不像话,万一有了身子说不清楚,若委屈了本宫的孙儿,本宫是不依的。”
耿舒宁:“……”您儿还没内设过呢,哪就来的您孙儿啊!
她疑惑看了眼含笑站在一旁的乌雅嬷嬷。
她和胤禛睡了的事儿,到底是御前传出了消息,还是宫里的嬷嬷真能看出女人是不是雏啊?
这两者要面对的问题,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耿舒宁不会打没准备的仗,当即就想开口解释:“太后娘娘误——”
“皇后娘娘驾到!”
“齐妃娘娘到!”
“熹嫔娘娘、懋嫔娘娘到!”
嫔位以上才会通传,但皇后身后跟着的却是后宫所有妃嫔。
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和环佩叮当声,摇曳进门,打断了耿舒宁的好戏。
耿舒宁心里不耐烦地轻啧,微微蹙眉,自觉起身站到太后一旁,在后妃们给太后行礼贺寿的时候避开身子。
太后笑着叫了起,“你们今儿个来得倒是早。”
皇后含笑看了耿舒宁一眼,笑着解释,“儿臣听闻岁宁妹妹来给皇额娘贺寿,跟妹妹们提了一句。”
“大家都想岁宁妹妹想得紧,催着儿臣早些过来呢。”
耿舒宁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岁宁妹妹?呵……
不用她多想,只要莺莺燕燕一上场,口舌官司立刻就叫她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不叫人失望的,永远都是齐妃,她的嗤笑来得也一如既往地及时。
李氏拿捏着腔调附和皇后的话,“哎呀,听闻万岁爷南下一个姐妹都不带,身边竟添了新人,臣妾心里羞愧难当,迫不及待想看看新妹妹的本事嘛!”
懋嫔温柔得多:“岁宁妹妹过去是太后娘娘跟前的解语花,如今又讨了万岁爷欢心,咱们便想着早些过来,也能跟岁宁妹妹亲近一二。”
熹嫔总是‘心直口快’,抚掌冲耿舒宁笑得灿烂。
“懋嫔姐姐说的是,嫔妾等人得知御前有了新宠,着实汗颜,实在愧对太后娘娘和主子娘娘绵延子嗣的叮嘱,自要跟岁宁妹妹多学学!”
连宁贵人都敢跟一句岁宁妹妹开头。
“妹妹这是害羞了呀,今儿个说起来,可是再吉利不过的日子,岁宁妹妹不如今儿个给主子娘娘敬茶,也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嘛!”
耿舒宁记起上次胤禛在众人面前埋汰她的事,微微扯了扯唇角,学着殿内女人那般始终如一,低眉顺眼不吭声。
还不到她吭声的时……
她脑海中思绪还未落下,门外就响起了静鞭警跸声,伴随着太监扬声喊——
“皇上驾到!”
“太子驾到!”
“大公主、二公主、三阿哥、四阿哥到!”
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起身。
皇上带着太子和怀恪公主,并三个抱着小团子进门的嬷嬷踏进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胤禛一进门,目光就落到了耿舒宁身上,定定看着她走近。
耿舒宁始终没抬头,但皇上这‘目中无人’的模样,刺痛了所有女人的眼。
皇后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昨日太后跟她说了耿舒宁承宠的消息。
意思是过了重阳节,或者耿舒宁有了身子,就要给耿舒宁位分。
如果跟楚格和嘎鲁代那般只是个常在,乃至贵人,太后都没必要告诉她。
提前跟皇后通气儿,至少也是妃位,甚至贵妃都有可能。
这两者都能分她的宫权,太后只要不想明着打她的脸,就肯定会提前说。
皇后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做过宫女的贱人,靠着在外头挂羊头卖狗肉地爬床,就登上高位呢。
今儿个请安,她故意将这消息和自己的猜测,假作是太后的意思,告诉满宫妃嫔,就等着李氏她们将耿舒宁踩下去。
可惜话还没说几句,皇上就来了,想必是长春仙馆有人报信。
这叫皇后和在场众多妃嫔心里都更想撕了耿舒宁,过去万岁爷何曾这么护着她们!
胤禛不在意后妃怎么想,他见耿舒宁一直不理会他,蓦地也想起她去温泉庄子那一次了。
也不知怎的,胤禛心窝子又像是被蜇了一下似的疼,疼得他略有些心虚。
胤禛抬头笑看着太后,状似调侃般,替这脾气大的狐狸把当初的脸面找回来。
“朕怎么瞧着岁宁有些委屈,可是额娘又提起儿臣先前对岁宁的误会了?”
太后脸上笑意不明,只凉凉应道:“你知道自个儿误会宁儿了便好。”
“本宫身边再妥帖不过的人,到了御前竟是叫你横竖看不顺眼,可算有你承认看走眼的时候了。”
胤禛笑着点头,“岁宁差事办得好,难免话就少了些,南下时朕才明白,额娘教得好,是朕误会了。”
在场的妃嫔脸色都格外不好看,尤其是熹嫔和瓜尔佳常在。
当时她们怎么看笑话的,这会子听着皇上给耿舒宁做脸,心里就多难受。
连皇后都捏紧了帕子,笑容都快保持不住了。
李氏将撕了的帕子塞进袖口里,再忍不住,“万岁爷既喜欢岁宁妹妹,何必叫妹妹出宫呢?要我说还是早些接回来的好。”
等这贱人进了后宫,才有她们发挥的余地。
熹嫔看了眼三阿哥,跟懋嫔对视一眼,也笑着附和。
“好叫万岁爷知道,刚才咱们还在说,既已伺候了万岁爷,是该叫岁宁妹妹给主子娘娘敬杯茶,过了明路才好。”
懋嫔温温柔柔点头,秋水剪眸深深看皇上一眼,贴心地示意婢女替耿舒宁倒茶。
胤禛蹙眉,他虽然对后宫争斗不甚在意,也听懂了。
他进门之前,这些女人是逼着耿舒宁认下妹妹的身份,给皇后敬茶,认下婢妾的身份。
他差点气笑出来,这狐狸他招了且还没哄好呢。
这群不省心的,倒是会替他增加难度。
只是顾虑着今天是什么日子,胤禛压着火气,还算温和开口,要给耿舒宁继续做脸面——
“谁说——”岁宁要给你们做妹妹了……
“太后娘娘怕是误会了!”耿舒宁瞅准了时机,当机立断,把快要被摁后宫里头的话头拉回自己的战场。
她微微抬头,面上含羞带怯,在胤禛不解的注视中轻启樱唇,扔下一颗炸.弹——
“岁宁虽非完璧之身,这茶却是已经敬过婆母了的。”
太后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跌在了矮几上,撒了一桌子的水。
太上皇不是传话说,耿氏伺候了皇上,要她下懿旨,给个高点的位分,将人留在后宫吗?
皇后和妃嫔们也都瞠目看着耿舒宁,眼里全是迷茫,似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只有胤禛一个人黑了脸。
耿舒宁笑眯眯扫过他黑着的俊脸,屈膝蹲礼,声音清脆。
“还请万岁爷还岁宁一个清白,在龙舟上,您可是金口玉言,允准了岁宁与夫君的亲事呢。”
“即便岁宁夫君下落不明,可婆母与长子犹在,倒也全了岁宁做寡妇的心肠,您说是也不是?”
在场除了三个还不懂事的奶娃儿,其他人全傻眼了。
连看热闹的太子和怀恪都张大嘴,呆呆看着耿舒宁,又呆呆转头去看皇阿玛。
在宫廷长大,即便孩子也知道,后宫争斗不算稀奇。
可稀奇的是,大家你来我往算计一场,算计的是别人家的媳妇?!

太后叠声问:“舒宁你南下嫁了人?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不是跟在皇帝身边吗?嫁了谁?”
怎么就下落不明……莫不是皇帝将人投了河吧?
转瞬的功夫,太后脑海中闪过好几场大戏。
耿舒宁微抿着唇,幽幽看胤禛一眼。
该这位爷捧哏的时候,他总是哑巴,这样的男朋友怎么留着过年?
胤禛发现耿舒宁的目光,握着佛串子的手掌上青筋勃发,带着强行压抑后的无奈。
他知道,这小狐狸又伸爪子挠人,就是不知她生什么气,能从畅春园气到现在。
胤禛淡淡开口:“皇额娘,今儿个是您的大日子,命妇还在大宫门外等着,朕也该带人去正大光明殿了。”
至于耿舒宁,千秋节人多眼杂,胤禛怕叫人钻了空子。
起身的功夫,他吩咐:“既已给皇额娘请过安,以岁宁居士的身份也不便留下。”
“苏培盛,你安排人送岁宁居士回庄子上清修。”
太后也反应过来了,笑着颔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拉着耿舒宁的手,笑得温和。
“本宫给你准备了回礼,待会儿叫周嬷嬷安排好,一块送你出去。”
“有功夫多进来看看本宫,若有不长眼的欺负你,只管来找本宫,我给你做主。”
耿舒宁乖顺谢过太后的恩典,又跟已经压住异样的后妃和太子、公主阿哥们见了礼,平静退了出去。
谁也没拦,更没有一句多话的。
后宫里出来的,哪怕是粗使宫人都知道如何粉饰太平。
耿舒宁回到庄子上,才将将过了午时。
晴淑迎过来的时候格外震惊:“主子这就回来了?”
不是说要在圆明园多待几日吗?
耿舒宁捂着肚子喊饿,闻言瞪她,“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呀?小心回头我拿了墩儿的鞋叫你穿!”
晴淑:“……”
伺候着耿舒宁去圆明园的晴芳噗嗤笑出声,见主仆俩都幽幽看过来,更笑得控制不住。
“我去给您提膳!”晴芳怕主子给她穿小鞋,颤抖着肩膀扭头就出去了。
晴淑慌忙给自己找补,“奴婢不敢嫌弃主子,只是您出了庄子以后,林主事吩咐人过来,叫奴婢收拾了些您常用的物什带走了。”
这分明是皇上的意思,要留主子多住几日呢,晴淑见到耿舒宁才会这么震惊。
从大宫门到长春仙馆虽不算太远,可圆明园比前两年精致得多,直行的道儿都修葺成了园林假山流水,要绕好多路。
耿舒宁一大早就走了个来回,这会子脚底板都疼,脱了绣鞋懒洋洋歪到了软榻上。
等晴淑解释完,她轻哼了声。
“我一个有夫之妇,夫君下落不明,每日忧心夫君生死,哪儿敢往万岁爷跟前奔呀。”
晴淑:“???”您哪儿来的夫君?!
耿舒宁斜眼睨她,“愣着干嘛?还不去请我婆母和长子墩儿过来一起用膳!”
晴淑:“!!!”说好的干娘呢?
她满头雾水出了门,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看到晴芳,晴淑一把揪住她,仔细打听。
晴芳只笑得意味深长,“主子怎么吩咐,咱就怎么办差,多余的事儿,哪用得着咱操那份子闲心呀。”
“梁老夫人那里,给安排两个丫头过去伺候着,墩儿少爷那里也安排个小厮,别丢了主子的体面。”
把依然晕乎乎的晴淑给忽悠走,晴芳笑着摇摇头,将膳食提进屋摆好。
巧荷重伤还未曾痊愈,九卫暂时由晴芳掌管。
耿舒宁用人不疑,又被她救过命,给了晴芳很大的自主权,些许微末小事是不用禀报的。
比如,晴芳趁着耿舒宁跟祖孙俩亲亲热热用膳的时候,悄悄吩咐人,去把主院给收拾了出来。
以她对主子和主子爷的了解,过不了几日,主子爷必定会来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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