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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金阿淼)


她拍了拍手里的册子,“先前太后还问你来着,你不在,我只能自个儿选了给主子的衣裳料子,回头发了月例,你可得请我吃点好的。”
穆颖:“……”我请你吃耗子药你吃不吃?
她僵着面皮努力扯了扯唇角,“姐姐说的是,我下半晌就去尚膳局,多谢姐姐替我周全差事。”
“好说,这会子也没你的事儿,我帮你跟周嬷嬷说,你回去睡会儿好啦。”耿舒宁格外体贴地冲穆颖眨眨眼。
“省得回头夜里又睡不好。”
更耿舒宁转身上了廊子,穆颖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假山上,心里把耿家的祖宗都骂了个遍。
咬咬牙,穆颖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也没回去睡觉,撕扯着帕子又出了长春仙馆。
耿舒宁还不知道自己把穆颖刺激得不轻,但心里估摸着这会子穆颖也是睡不着的。
瞧样子也知道,晚上穆颖肯定是盯着她不睡,啧啧~
熬夜多了可是会猝死的哩。
高高兴兴进了主殿,耿舒宁凑到太后跟前,声音又甜又脆。
“主子您看看,小库房里这些料子可还合您的心意?”
“若不喜欢,过会儿再叫尚服局送些样子过来。”
乌雅氏翻开耿舒宁做的活页册子,略有些新奇,“这册子看着有些像九连环,能拆解吗?”
耿舒宁立刻翻到中间,将铜制的圆扣一掰,中间开了个口子,可以随便换里面的布料内页。
她扬着小酒窝冲太后笑,“还是主子眼尖,奴婢小时候玩九连环,着实是玩儿不来,投机取巧倒是想出这个法子,后来发现做花样册子格外好用呢。”
当然,她胡说八道的。
她也不知道活页册子怎么来的,后世小学生都在用,谁还去研究来处啊。
乌雅氏愈发觉得耿舒宁贴心,笑着拉耿舒宁坐在自己对面。
“你要是有喜欢的料子,就叫尚服局送来,东西也给造办处做,可别为难你那双手了,瞧着针眼儿本宫心疼。”
不怪她这么夸耿舒宁,有用又乖巧,还嘴巴甜的小丫头,谁不喜欢呢。
太上皇万寿节,太后也要送礼。
过去做妃嫔的时候,多是送自己的绣活儿,或者佛经什么的。
如今当了太后,反倒讲究个独一份儿。
至于其他物什,值钱的吧,谁也没有太上皇宝贝多,再说太后还在千秋被儿子给了节俭的好名声,不好奢侈。
说心意呢,因为太久没见太上皇,不拘是衣裳还是荷包,就是做出花儿来,万一不合身或不合太上皇的眼,要坏了太上皇的心情。
眼看着万寿节将至,小儿子还那么任性,乌雅氏愁得不轻。
耿舒宁这个贴心小女官,自然就要发挥作用啦。
大头苏给了狗东西,富婆这里她只能苏心意。
对残疾人而言,总是坐着躺着,人体工学按摩靠垫,肯定没错。
狗东西都知道在床上要舒坦呢。
耿舒宁特地跟乌雅嬷嬷打听了太上皇的大概身高,费心做了图纸出来。
她本来想绣个简单的腰垫出来,先叫太后知道这东西的好处。
没想到……原身继母不可能教她什么好女红,耿舒宁自个儿也是个手残的,腰垫没做出来,手指快戳成马蜂窝了。
她皮子又娇气,肿得藏都藏不住,叫太后发现了。
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子,耿舒宁干脆把图纸呈送给了太后,叫乌雅嬷嬷费心去吧。
腰垫今儿个刚做出来,这会儿乌雅氏就靠着呢,贴合着腰线,一面软,一面硬,硬的那一面带着凸起,能按摩穴位。
两面乌雅氏都试了试,比往常歪在软榻上还舒坦。
乌雅氏知道,太上皇肯定喜欢,心里松快了,看耿舒宁也就更顺眼。
她笑道:“你这孩子心思着实是巧,本宫都不知道该怎么赏你是好了。”
耿舒宁刚想说金子就是最吊的,身后就传来含笑的低沉声音——
“什么东西让额娘这么开心?”
耿舒宁呼吸窒了下,面色不变地转身,跟乌雅嬷嬷一起给胤禛行礼。
今日不是妃嫔请安的日子,皇上也不是每天都过来,耿舒宁不能总是下午伺候,碰上是不可避免的。
但她紧张了个寂寞。
胤禛一个眼神都没给耿舒宁,只淡声叫了起,浑身上下透着股子轻松劲儿,笑坐在太后身边。
“朕今儿个帮额娘解决了一桩心事,特来您跟前请赏,倒不用您发愁,有什么好东西,额娘别忘了给朕一份儿便是。”
耿舒宁:“……”这狗东西是在阴阳怪气?略有点欠揍。
乌雅氏见总喜欢冷脸的大儿子难得心情这么好,心里纳罕。
“你帮额娘解决了什么心事?”
耿舒宁便见,胤禛笑得比她先前对穆颖还不怀好意,勾着唇轻描淡写道——
“也没什么,今日朕在朝上下旨,叫人去京郊大营,赏允禵三十军棍,叫他回府反省。”
乌雅氏手里茶盏盖子‘咔嚓’一声,仓促落回茶盏,瞠目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耿舒宁和乌雅嬷嬷皆虎躯一震。
她确定了,这狗东西今天真有亿点欠揍在身上。

乌雅嬷嬷立刻冲殿内伺候的宫人挥挥手,带头往外头走。
耿舒宁也低垂着眉眼,轻手轻脚跟在乌雅嬷嬷身后往外走。
她和胤禛隔着一张圆桌,从头到尾,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交集。
这一幕,落入苏培盛眼底。
苏培盛不由得心底感叹,看样子万岁爷是真冷了心,倒是能叫这小祖宗有实现自个儿心愿的那一日也说不定。
他丝毫不知,胤禛出色的眉眼低垂,余光却将摇曳着远去的湖绿色袍角收入眼底。
胤禛来长春仙馆,先下手为强将打弟弟的事儿告诉太后,自然准备好了足以说服太后不被旁人挑拨的说辞。
可母子二人之间僵硬的岁月太久,胤禛心知额娘即便以大局为重,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他只想着说完就走,不碍额娘的眼,好叫某个嘴巴格外甜的混账去哄便是。
可将那抹湖绿收进眼窝子里,胤禛突然忘了自己先前的准备,想起中秋夜怀里那张恨人的嘴。
殿内只剩母子二人,胤禛蓦地抬起头问太后。
“额娘可信儿子不会叫额娘伤心?”
胤禛这突如其来的示弱,即便语气并没有多和软,也叫乌雅氏嘴边的质问打了个转,再无法出口。
乌雅氏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点头,“自然。”
胤禛眼前又闪过正大光明殿里另一个恨人的时刻,身子顿了下,还是起身,单膝跪在太后身前。
跟耿舒宁一样往太后膝头趴,胤禛就是下辈子也做不到。
他能做的,最多叫自己略矮太后一头,话尽量温和平静些。
“额娘,以前二哥是储君,焦点都在他身上。老十四有皇阿玛和您宠爱,我也会尽量替他遮风挡雨,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长大。”
“可现在我坐这个位子,您知道……我也艰难,没人比我们母子三人更亲近,旁人不敢对付我,却敢对老十四下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乌雅氏浑身一震,听出胤禛话里的意思。
她甚至没顾得上儿子突然跪地的不适应,抓着胤禛的手臂,满目焦急。
“可是有人要算计祯……允禵?”
胤禛因为额娘下意识的急迫,心里微微发沉,但十几年下来他也习惯了,没露出任何异样。
他只平静解释,“朕要收拢皇阿玛的权势,势必会有动作,损害某些人的利益。”
“允禵人在京郊大营,又是朕的同母弟弟,心思灵活些的,知道朕想叫他执掌兵权,绝对会以他为突破口,逼着朕妥协。”
乌雅氏满心不安,却也能听得进儿子的解释了。
她虽然不了解前朝,却了解太上皇和人心,富贵和权柄哪儿是那么容易松手的。
既听得进去,乌雅氏也突然反应过来,垂眸看着单膝跪地的儿子,心里很有些……微妙。
作为儿子,胤禛给她下跪的时候不少,但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还是第一次。
她有点不适应,鼻尖却又有点酸,这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即便兄弟俩不对付,她也清楚,胤禛过去没少照拂允禵,心下更柔软几分。
她轻轻拍了拍胤禛肩膀,“好孩子,你先起来,也是额娘思虑不周,允禵他太任性了,你该管就管……”
话又有点说不下去。
宫里头打板子,三十板子只要用着巧劲儿,最多就是吃点皮肉之苦,乌雅氏不担心。
偏偏是军棍,有没有伤皮不伤骨的打法,乌雅氏实在拿捏不准,还是免不了担忧。
她又刚说了信胤禛,实在拉不下脸来多问。
好在胤禛今日既然放低了姿态,就没打算留下任何后患。
他顺着额娘的动作起身,就坐在她身边,解释得尽量仔细些——
“允禵在京郊大营快两年,总不能一直黑不提白不提,倒叫外人笼络了去,对他半点好处没有。”
“在大营里打,也叫旁人知道,就是皇子阿哥也要守着规矩,往后他想好好管八旗子弟,再没人张得开嘴闹事。”
“叫他好好在府里歇着,也能避开这阵子的风雨……有些话朕不好跟他说,盼着额娘能帮朕劝一劝,叫他摆正了心思。”
乌雅氏越听越心惊。
能养住两个阿哥一个公主的女人,但凡有点话头子她就能听得出个大概。
外人笼络……允禵不会那么傻,叫人怂恿着跟亲哥哥作对吧?
乌雅氏心里涌上一股子火气,这下子也不觉得允禵挨打心疼了。
她不管这顿打是不是能帮允禵,只觉得这兔崽子活该!
胤禛做了皇帝后,虽然跟乌雅氏依然不怎么亲昵,但上有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压制,是胤禛叫她脱离了青灯古佛,伺候婆母夫君的苦日子。
下有宫人百般讨好,库房里的宝贝一茬茬往里堆,旁人只能捧着她,都是胤禛给她的尊荣。
即便再喜欢小儿子,如今还不是十几年后心眼子彻底偏了的时候,她心里清明,以允禵的魄力,能做到这些。
那么问题来了。
允禵是觉得将自己的亲兄长拉下马,自个儿能坐上皇位?
还是眼瞎心盲地觉着老二的儿子得了天下,能将他爱新觉罗允禵当祖宗伺候着?
说不出的恼意和恨铁不成钢,都变作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皇帝你只管忙前朝的事儿,允禵那里不必管他!”
自己的儿子,乌雅氏了解。
允禵这兔崽子,越给他脸越蹬鼻子上脸,劈头盖脸给他一顿,关起来饿上几顿,比什么都好使。
想到这儿,乌雅氏又立刻道:“你放心,过会子额娘就叫完颜氏进宫嘱咐着,看紧了门户。”
“往后不管谁来本宫跟前满嘴胡沁,都有本宫帮你顶着!”
胤禛心满意足从殿内出来。
乌雅嬷嬷和耿舒宁都在门口守着。
踏过门槛时,走动间带起的风,让修长大腿带起的明黄色袍角和微微翻飞的湖绿色袍角,在无人得见的地方纠缠片刻,又自然分开。
耿舒宁始终恭敬垂着脑袋,平静得跟廊柱一样,只等着皇上走了,跟乌雅嬷嬷一起进去给富婆顺毛,并没有发现这一幕。
胤禛看到了,心底最后一点憋气被这纠缠的风带起涟漪,消散得比融雪还快。
跨出长春仙馆大门时,胤禛不由自主思忖,今日走这一遭比预料中还圆满。
他发现,那小混账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别管多气人,嘴巴会说,倒也别有一番好处。
畅春园那边,估摸着还有一场硬仗。
这回是他和太上皇暗地里约定好的擂台,太上皇绝不会干看着他如此大动作。
可眼下他也不怕太上皇突然发作,最大的底气,是常院判送来的消息。
牛痘已经有结果。
先前常院判带着暗卫,从牢里提了些死囚,选了皇庄上的男女老少,尝试了好几轮。
种痘的法子也试了许多种,无论如何都比人痘更安全。
甚至连三岁的孩子都能安全出痘,再种人痘也没反应,胤禛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有了牛痘,对朝堂,对百姓,胤禛都有了交代。
太上皇吃了憋,心里定不舒坦。
可万寿节的惊喜,胤禛有把握能送到皇阿玛心坎里,叫他最后一点子不甘也落不到自个儿身上。
这些……竟都是那小混账带来的。
就如她自己所说,她能做得比旁人都好。
胤禛自认是个惜才之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好用的奴才,就被后宫里的女人吞了吧?
出了门,在上皇辇之前,胤禛淡淡看苏培盛一眼。
皇帝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不能往回收,这狗奴才但凡有点眼力见儿,就该知道怎么做。
被自家主子爷凉凉看了一眼的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主子爷这是……想叫他说点什么?
他小心忖度着,直到回了九洲清晏,才小心翼翼上前禀报。
“万岁爷,李太医送了二阿哥的脉案来,说二阿哥身子骨比先前好些了,仔细养着,去上书房应是无碍。”
顿了下,苏培盛觎着主子爷神色,又道:“就是听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说,阿哥晚上总在被窝里哭,睡得不是太安稳。”
“李主儿那边又叫红缨送了参汤来,说是想请万岁爷允准,叫李主儿也去看看阿哥。”
胤禛淡淡嗯了声,“跟李太医说,脉案无碍的话,三日叫弘昀去一趟长春宫请安,晚膳之前回藻园。”
说起弘昀,胤禛不由得想起弘皙。
自从立太子的旨意后,这孩子只中秋那日,随大流给他请了安。
后头一次都没来过自己跟前,只天天腻在太上皇跟前。
他都不知道弘皙是怎么想的。
不过也能看得出来,弘皙心里没他这个阿玛,将来……少不得争端。
弘昀身子骨又不是个强健的,如今既然明火执仗收拢皇权,子嗣的问题便不能再耽搁下去。
后宫里,最好生养的,当是李氏。
苏培盛提起李氏来,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
可胤禛不打算再叫李氏生孩子。
到了晚膳前,胤禛记起耿舒宁在太后跟前说过的话,心下带着点微妙,翻了钮祜禄静怡的牌子。
接着,一连三日都是如此,叫后宫妃嫔直接炸了窝。
万岁爷半个多月没动静,突然起了兴致,竟只可着一块地钻,这叫后妃们怎么坐得住?
连李氏都没心思针对佟思雅了,去茹古涵今请安的时候,盯着钮祜禄静怡,恨不能直接吃了她。
宁贵人也顾不上佟思雅这头,转而冲着钮祜禄静怡阴阳怪气,倒是叫佟思雅松了口气。
可佟思雅心里也不舒坦。
她知道钮祜禄静怡是个好生养的。
偏偏她为了进宫大冬天落过湖,得了体寒的毛病,蛇床子和依兰香都没能帮她怀上。
回到武陵春色,佟思雅就得到消息,刚刚在茹古涵今被明里暗里针对了一番的钮祜禄静怡,又被宣到九洲清晏伴驾。
佟思雅气得摔了茶盏,“这贱人看起来鲁莽,倒是个狐媚子,勾得万岁爷大白日的……”
后头的话她没敢说出口,却也恨得在心里骂不停。
柳枝叫小宫女收拾了屋里的狼藉,小声劝,“依奴婢看,贵主儿倒是不必跟她计较,如今佟家出了岔子,旁人进不得宫,正是贵主儿的机会。”
“贵主儿只要将佟家的势力拢到自己手里,收拾个常在还不是轻而易举?即便她有了身子,怀得上也未必生的出来。”
佟思雅也知道这个道理,蹙眉问,“穆颖那边还没抓住耿舒宁的把柄?”
柳枝摇头,“说这阵子就天天在长春仙馆待着,夜里没动静,白天也不出来,估摸着是还没过去中秋那一茬。”
太后将耿舒宁的糗事说出来以后,方便了耿舒宁借机偷懒。
只说实在是害臊,什么差事都叫别人出去跑,耿舒宁自己跟个蘑菇一样不挪窝。
朝堂上这会子,明着看起来是被皇上收拾了,格外消停,可私下里正是风雨交加。
哪怕皇上再吓人,在文武百官心里,也还是更忌惮太上皇。
太上皇没发话,一切就都还有转圜余地。
只要牵扯在两个案子里的官员,无不着急忙慌想法子从里面把自己摘出来。
佟家一时落了下风,也暂时还算稳得住,家里出过的两位皇后不是摆着好看的。
只有隆科多跳得高一些。
先前宫里来人要带走李四儿,隆科多直接把领头的太监给踹晕了,叫嚣着想动李四儿,就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扭头胤禛就派了禁卫军去。
直接摁着隆科多,逼佟国维下令,将隆科多打了个半死,而后强行将李四儿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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