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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金阿淼)


这小祖宗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眼下万岁爷明显不能惹,佛经上的字儿都带着杀气,苏培盛还不想试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在殿外,苏培盛跟灶台上的蚂蚁一样转了好几圈,咬咬牙,还是决定给那小祖宗递个话。
横不能直接去太后娘娘面前要人,他算哪根儿葱呢。
巧的是,耿舒宁这会子也正抄经呢。
还是《本愿经》,字里行间同样带着躁性。
后世能对四大爷有用的东西太多了。
耿舒宁很清楚,但凡她苏个玻璃,搞个青霉素,整个水泥什么的,四大爷保管惊为天人,说不定能抢在周成前头,把她供佛台上。
她也就再不用愁在宫里老死的事儿了。
问题是……哪个好人家的策划会这些啊?
她一个文科狗,只知道玻璃里有矿石,青霉素……是什么东西霉变出来的,水泥有石灰石,其他的两眼一抹黑。
肥皂她倒知道,给手工皂客户做活动的时候,现场有古法制作的体验环节。
她准备苏给富婆来着,还没来得及。
可肥皂对四大爷来说也没啥用啊,最多脸洗得更干净点,好让他更人模狗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耿舒宁愁的是坐立不安。
她还不知道,苏培盛已经令人往长春仙馆来,心浮气躁到经书也抄不下去。
鼓着腮帮子扔下毛笔,耿舒宁捧着脸,脑袋一下下往矮几上磕。
要不是怕喝酒再碰上什么狗东西,她这会儿真想喝点酒。
有些东西没有酒,她就是想不出来呜呜……怎么办?
那货在正史上记载,别看多冷若冰霜,就是个急脾气,真等到不耐烦,指不定要怎么狗呢。
越磕脑瓜子越疼,耿舒宁都有点后悔那天对着耿雪放狠话了。
服软就服软吧,为什么一时没忍住,吹了那么大的牛……嗯?
她猛地坐直身体,盘着的腿一下子磕在矮几上,疼得倒抽气,都碍不住她两眼放光芒。
大清上下,闻天花色变。
她曾给某大学策划过一个讲座活动,有位教授在现场讲古,说早在唐宋年间,就有牛痘相关的故事,可以防治天花。
只不过这些故事被当作杂文趣谈,并没有记载得很清楚。
直到康熙民间一位朱姓神医发明了牛痘后,才将这些故事找出来,放在自己的著作中。
耿舒宁坐不住了,揉着膝盖立刻起身出门。
她找周嬷嬷请了假,趁着天光大亮,匆匆往后头的四宜书屋跑。
如今还不是乾隆时候,众皇子都在群芳书院读书,住在碧桐书院,这俩地儿现在都还没有,全是水泡子和荒地呢。
现在读书的只有十五到十八四个皇阿哥,长春仙馆后头的藻园就是为皇阿哥们读书准备的地方,书库就建在了旁边。
不然就凭群芳书院跟长春仙馆那一南一北的距离,能跑死个人。
眼下她只用了一炷香时间,就跑到四宜书屋。
跟宫里藏书的景仁宫一样,只要掏得起银子打点守门的太监,六品司记以上的女官份例,都有资格进出书库,借阅书籍。
耿舒宁不缺银子,只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盼着四宜书屋的书够多,能让她尽快找到要找的东西。
能不能实现出宫自由,就看这一遭了!
耿舒宁一脑袋扎四宜书屋的书架子中间,两眼转圈找唐宋杂谈的时候,苏培盛派来的小太监,也把话传给了耿雪。
掌灯之前,耿舒宁满头大汗抱着一摞书,还算心满意足回了值房。
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见耿雪期期艾艾进门,干巴巴传达了九洲清晏递来的噩耗。
但凡放在三个时辰以前,耿舒宁都要急得火上墙。
但这会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搬回来的书,耿舒宁终于神清气爽地放肆一回。
她也不看耿雪,慢吞吞坐下,喝几口温水润好嗓子,才呵了声,慢条斯理开口。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什么时候去请安,我自有安排。”
“你也尽管传话,若你家主子不乐意要能令他满意的回报,我这百十斤的皮肉舍出去又何妨!”
耿雪:“……”
到了就寝时分,九洲清晏内,刚躺下的胤禛,被传过来的话惊得又坐了起来。
他拿耿雪想问不敢问的话砸了苏培盛一脸。
“那混账是嫌自己命太长?”
她怎么敢!
苏培盛:“……”您问我我问谁呢?

第24章
不管九洲清晏发生了什么,怼完耿雪,四舍五入就是怼了她的主子,耿舒宁这叫一个暗爽,夜里扎扎实实做了场美梦。
梦里她人在江南,夫君英年早逝,婆母和善,她可着心地捧戏子,戏书生,左拥右抱好不快哉。
憋屈了太久,耿舒宁梦里的笑蔓延到梦外,直把自己给笑醒。
足足好几日功夫,她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虽白日里要伺候主子,晚上还要熬夜看书,熬得白皙脸蛋上挂了黑眼圈,耿舒宁还是见人就笑,活像平地捡了金子似的。
她找到了唐朝杂记里关于养牛村‘江南赵氏’在痘疫中幸存的传说。
就算找不到其他内容,只要皇上宁可信其有,有太医院在,早晚能研究出比人痘更安全的种痘之法。
但她知道皇帝都是多疑的性子,想说服四大爷不容易。
书还没看完,耿舒宁也就没急着去御前,毕竟见那狗东西真的很需要勇气。
结果,她还没去九洲清晏,皇上先来给太后请安了。
耿舒宁提着刚在膳房做好的薄荷精油香皂,捧着胭脂红珐琅彩的盒子,鹅蛋脸上挂着两个讨人喜的小酒窝往前殿来,迎头碰上了御驾。
因为没听到静鞭的声儿,耿舒宁带着雀跃从后殿转过来,没止住脚步,直直撞进了胤禛眼里。
看见皇上的身影,耿舒宁的笑蓦地僵在了脸上。
这狗东西不都是上午过来,半下午的怎么来了?
因为还有点距离,她一时间竟忘了是该先行礼还是扭脸就跑,心里直呼倒霉。
快乐的时光永远比想象中短暂。
倒也不用她有反应,胤禛见着人,从容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慢条斯理打量了她一番。
胤禛甚至没生气,只含笑看着耿舒宁。
“你很高兴。”
耿舒宁分辨不出,皇上这话到底是问话还是肯定,只赶忙低头,咬着唇蹲安。
每当她得意忘形的时候,巴掌总是少不了地落下来叫她清醒一点,她都快习惯了。
“奴婢……奴婢万事以主子为重,只要主子开心,奴婢自是高兴的。”
胤禛心里冷笑,太上皇那两道旨意过后,他额娘要真能高兴得起来就见鬼了。
但他也不会跟这小混账说这些,若有所思叫了起,意味深长冲耿舒宁笑着颔首。
“有道理,有人能兴高采烈在身边伺候着,是挺叫人高兴。”
耿舒宁:“……”这狗东西是在威胁她吧?是吧!
她下意识悄悄抬头偷偷打量,却不意料撞进胤禛似笑非笑的深邃眸底,头皮又开始发麻。
每次胤禛看她,不管冷厉与否,她总觉得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
耿舒宁葱白的手指下意识紧紧握住瓷盒,脑海空白了片刻,才嗫嚅出声。
“万,万岁爷说得是,奴婢定好好伺候主子。”
胤禛轻笑了声,没再说话,大跨步进了殿。
倒是苏培盛冲耿舒宁灿烂笑了笑,甚至略有些讨好。
耿舒宁没理他,只鼓着脸儿咬了咬内唇,心里懊恼不已。
明明上辈子不管同学还是同事都夸她沉得住气,怎么穿越到更该谨慎的地方,她反而压不住虎性了呢。
她咬唇的力道更重了些,可能女人天生能察觉一个男人的好感,会不自觉恃宠生骄吧。
但她不该,也不能。
这个男人不是后世那些小狼狗,她骄不起。
耿舒宁深吸口气,先前怼人的得意和苏出好东西的高兴瞬间沉寂下来,稳着脚步慢吞吞跟进殿内。
不能避开,若太后察觉她和皇上之间的龃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富婆肯定迫不及待双手将她推九洲清晏去。
耿舒宁进殿的时候,胤禛和乌雅氏正说话。
乌雅氏看到好几日没来的儿子,还挺高兴的,“昨儿个皇后跟我说,你打算在园子里过中秋,可要请你皇玛嬷和……瓜尔佳氏过来?”
其实乌雅氏身为太上皇御封的皇太后,理应在畅春园伺候着。
只不过太上皇自打身子有了异样,别说是她,就是现在的皇贵太妃佟佳氏都再也没能得见太上皇身影。
所有的太妃们,现在都跟着太皇太后住在凝春堂一带。
那边离清源书屋隔着一整个福海,旁边还有座娘娘庙和大佛堂,足够她们每日礼佛静心。
太上皇的后宫妃嫔们心里明白,就跟她们怀了身子及至坐月子期间,都会避免跟康熙见面一样,怕太上皇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现在太上皇不乐意见她们也属正常,反正太上皇也不少了那些不用在意的小答应和官女子们伺候。
乌雅氏本也该跟其他太妃们一样。
但当时弘晖刚没,皇后身子不好,胤禛特地跟太上皇请了旨,叫额娘坐镇宫中,离了那格外寡淡的日子。
现在,说起要见太皇太后和瓜尔佳氏,就少不得要见先前的老姐妹们,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波澜,乌雅氏有些不乐意。
可她又不能不提。
太上皇不出面是一回事,太皇太后深居简出,也还是需要当婆母孝顺着,总不能一直不请出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胤禛清楚额娘的忌惮,温和替额娘倒了杯茶。
“朕前些日子去皇玛嬷请过安,因着懿旨……皇玛嬷不太愿意出来,说中秋想带太妃跟二嫂一起去温泉庄子上,朕也不好拒绝。”
太皇太后一生无子,先前是听康熙的,现在换了皇帝,太上皇和皇帝打擂台,她身子又不是太好,趋吉避凶也是正常。
毕竟谁都说不准太上皇到底能活多久,太皇太后都到暮年了,懒得掺和这档子事儿。
乌雅氏知道太皇太后的脾性,脸上不自觉多了几分高兴。
“如此也好,回头我亲自去接太皇太后回来。”
迟疑了下,乌雅氏小心看着胤禛的面容,还是道:“中秋节顶好是请你皇阿玛出来……总归万寿节是要见人的,也不能一直委屈着陛下。”
她这也是提醒儿子,父子俩争执再深,皇家颜面为重,不能叫外头人说嘴。
胤禛只淡笑着看了眼悄悄站在乌雅氏身后的耿舒宁,没应这话。
“还有些日子,朕不急。”
乌雅氏:“……”她怎么觉得大儿子说话怪怪的。
耿舒宁面色不变,安静垂着眸子,权当没听见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只手中帕子紧了几分。
胤禛说不急,是真不急于见太上皇。
毕竟父子两个提前商议好的戏台子,这会儿才刚上演到最精彩的部分。
皇上先后训斥了佟国维父子,闹得朝堂内外风声鹤唳,众人都替皇上愁得慌,谁都想不出该怎么收场。
皇上登基年头短,对朝堂还谈不上把控。
而太上皇八岁登基,除鳌拜,平三藩,三征噶尔丹,帝王之威深入人心,绝不是新帝可以抗衡的。
偏偏新帝傻,不肯服输,跟自家老子硬气能得什么好?
倒是便宜了有心之人,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私下里的暗流愈发湍急。
这里头少不了佟家,前前后后的往畅春园没少跑。
很快到了七月底。
太上皇突然下旨,令皇帝过继弘皙,册封弘皙为皇太子。
旨意从畅春园出来后,虽风雨欲来的气息愈发催人胆寒,竟也没人意外。
能上朝的臣子们心里叫苦不迭,生怕扫到台风尾。
但凡有些门路和本事的,都想法子请了病假,想避开这场暴风雨。
也不是所有人都害怕,说的就是隆科多。
白日里梁九功去正大光明殿传了旨,夜里他就搂着自己的爱妾李四儿,高兴得连灌两壶酒,哼上了小曲儿。
“爷不敬他又如何?不过是个包衣生的贱种,就算大姐养了他一场,也没养出个脑子来。”
李四儿咯咯笑,顺着隆科多的话,比他还敢说。
“前阵子老太太骂妾不知好歹,都怪那贱人生的货!”
“爷可得给妾做主,赫舍里氏又如何,再尊贵也死了个干净。”
隆科多笑着在李四儿身上捏一把,“哈哈哈……就你那鞭子甩的,还用爷给你做主?谁敢拦着,你抽谁就是了。”
李四儿顺势歪到隆科多胸膛上,柔荑如蛇般往下,拿捏要紧之处,娇滴滴的声儿透着毒性。
“这可是爷说的,再有人骂,妾也不耐烦听,妾可不会跟那等子丧气货一样光说不练……”
即便李四儿这是影射自己的额娘,隆科多也只当没听见的,就着酒劲儿一个翻身,压住李四儿浑身的娇媚。
“那就跟爷练练……”
自然,有人忐忑,有人得意,也有人……大半夜在陈嬷嬷掩护下偷摸出了长春仙馆,苦着脸往九洲清晏去。
耿舒宁倒想拖延时间,但拖的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忐忑。
她不会高估四大爷的心眼子大小。
再加上太上皇旨意一出,想也知道这位爷心情好不到哪儿去。
与其等着被提溜到九洲清晏去,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啊呸,是化被动为主动,为自己争取出宫的机会。
大夜里的,耿舒宁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出门,叫了耿雪陪着她。
意外又不算意外的是,她到九洲清晏的时候,赵松就在环绕殿群的湖边玉石桥下等着。
听到动静,赵松笑着迎上来。
“姑娘这边请,万岁爷还没忙完,请您侧殿稍等片刻。”
耿舒宁沉默咋舌,这都快二更天了,寅时就要上朝,等忙完还有时间睡觉吗?
虽然皇上值得骂的地方数不胜数,敬业这方面是真没话说。
她从善如流被带到偏殿。
耿雪在后头没跟上,也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偏殿内就只有她一个人。
等了会儿,耿舒宁等困了。
太后一般辰时初起身,底下伺候的人从寅时末就开始准备着。
她这些日子熬得不轻,实在撑不住,往罗汉榻上坐了,拿胳膊撑着矮几打起了瞌睡。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脑门儿上蓦地一痛,耿舒宁突然清醒过来。
她捂着脑袋迷茫抬起头,就见胤禛逆着烛火立在她面前,像史前怪兽的黑影一样,看起来依然那么可恶。
耿舒宁心里偷骂,面上恭敬地起身,离这位爷远一点才蹲安。
“奴婢请皇上圣安。”
胤禛没错过她倒退几步的动作,大马金刀坐在她先前坐的地方。
淡淡道,“人人都能迎头往朕脸上扇巴掌,你觉得朕能安?”
耿舒宁:“……”那我也不是你爹,我咋知道。
她先前那个嘴巴子,又不是自己愿意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好嘛。
见她不吭声,胤禛也没继续怼她。
晚膳前他接到粘杆处递过来的密报,对照李光地举荐上来的人选,没发现几个得用的不说,倒又发现山西上下沆瀣一气,贪污严重的事儿。
忙到这会儿,连晚膳他都没用,实在没心情跟耿舒宁计较。
两人沉默的功夫,苏培盛带着人送了晚膳上来。
说是晚膳,都这会子功夫了,也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只几碟子清淡的凉菜,并着一碗参鸡汤面。
胤禛干脆盘腿坐在罗汉榻上,偏头看了耿舒宁一眼。
“饿吗?”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饿。”耿舒宁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却还是义正词严垂眸恭敬道。
她不饿,但有宵夜……也不是没有肚子吃,只是不想跟狗东西一起吃饭就是了,她怕胃下垂。
胤禛难得没怼她,他今儿个心情实在是太差了。
苏培盛上完了膳食,立刻就带着人退了下去,叫耿舒宁想拦都来不及。
殿内只有他们俩,这位爷又难得消停,倒让耿舒宁有些不大适应。
他就少有不毒舌的时候,今天却霜打的茄子一样,着实是……哪个天使干的好事儿,怒赞!
“又在心里骂朕?”胤禛只用了几筷子面,没什么胃口,廖然放下筷子,突然开口问。
耿舒宁脑袋垂得更低些,轻声道不敢,“奴婢早就知道错了,时刻谨记谨言慎行的道理,万不敢以下犯上。”
胤禛哂笑,“谨言慎行?拿百十斤皮肉威胁朕,叫朕等安排的,不是你?”
耿舒宁早知道他不可能放过这一茬,只委屈抿抿唇,小声反驳。
“奴婢是在四宜书屋看书看得头昏脑涨,又被堂妹催得急了些,想堵堂妹的嘴,绝不是冲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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