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他的薄唇就捂上了一只小手。
耿舒宁一脸不认同地看着他,“本来不能去现场支援那些为我战斗的战友们一番,就够叫我遗憾的了,爷万不能剥夺了人家一起打仗的权利嘛~~”
大概是耿舒宁先前太忙,很久没造作了,胤禛有点受不住她这一波三折的小动静。
他无奈拍她一下,“你好好说话,说说你又打算作甚?”
耿舒宁捂着腚不乐意地鼓了鼓脸儿,“爷不爱我了,以前我这么说您可——哎哎哎!我好好说话!”
她本来还想造作下,岂料嗓音刚夹起来,自己鸡皮疙瘩都还没起来呢,人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看胤禛脚步直直往寝殿去,她不得不老实下来,乖巧坐在罗汉榻上,跟胤禛提前禀报自己的计划。
“我打算派人代表我去南书房和六部衙门拉拉票,告诉他们立我为后的好处和不立我为后的弊端,友好说服他们。”
政治耿舒宁确实玩儿不明白,但在宫里久了,她已经搞清楚如今的朝堂分布。
如今还没有军机处,胤禛借先前洪灾时的紧急事件设置了南书房,内阁议事和议政王大臣会议都在南书房,算大清的权力中枢。
南书房内大臣的人选只有皇上知道,明面上还是以内阁为主。
内阁下分六部,是实际办事部门,其下是其他文武各衙门,除都察院、翰林院、内务府外,大多归六部管辖。
所以她只需要说服内阁大臣和六部支持,其他人反对与否都无关紧要,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
胤禛没懂,“你准备怎么拉票?”
即便他站在耿舒宁这边,也知道立后对耿氏是好事儿,旁人反对,是因为损害他们的利益。
这个票不好拉。
耿舒宁笑得格外笃定,“那当然是摆事实,讲道理啦,我可是以理服人的人呢。”
立她为后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谁说不立她为后,就不会损害他人利益了?
她这些年干了那么多事儿,这几个月累得狗一样,也不是白忙活。
两害相较取其轻,能坐到权力中枢的位子上,旁的不说,脑子肯定是长了的。
胤禛定定看着耿舒宁,见她无辜眨着眼,却不肯多说,笑了出来。
“你所为可会逼得老御史死谏?”
耿舒宁摇头:“不会!”
“可会让老爷子跳脚?”
“不会!”
“可能保得住你的腚?”
“不——”耿舒宁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瞪着胤禛。
“不难!”
胤禛笑着刮了刮耿舒宁的鼻尖,“朕叫林福把名单给你,立后一事会闹得人尽皆知,朕在朝堂上坚持立后,你别给旁人机会在朕面前捅刀子就好。”
耿舒宁高兴地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亲了下,认真地竖起他四个手指,眉目流转着灿烂笑意。
“我知道爷的好意,我以我男人的龙椅发誓!”
胤禛:“……”这真是亲媳妇!
两个人混闹了会儿,用过午膳,打算歇晌的时候,巧荷突然进来,小声禀报——
“主子,颖慧夫人说有要紧事,请您过去一趟。”
耿舒宁从胤禛怀里翻身坐起来,“端盆水过来我洗把脸,这就过去。”
林福已经将名单给她了,这会子郭络罗颖慧叫人来喊她,怕是宫外有些人已经鼓不住开始动作。
那还午睡个屁,等成了皇后,有的时候慢慢睡。
她招呼都没跟胤禛打,急匆匆穿上衣裳就往漱芳斋跑,看得胤禛都跟着有了急促感。
得,他也不睡了。
起来继续批折子,盘算该如何拿捏那几个中立的老狐狸。
耿舒宁一上漱芳斋二楼,就见郭络罗颖慧坐在火炉前烤肉呢。
闻着喷香,是上好的羊肉,撒了孜然,哪怕刚用过午膳,也叫耿舒宁又有点口水泛滥。
郭络罗颖慧听见动静,毫无规矩地冲耿舒宁招招手,“来吃点,佟国维拖着病体跑畅春园去了你知道吗?”
耿舒宁也不在意规矩,算起来郭络罗颖慧现在品阶比她高。
她一屁股坐在郭络罗颖慧对面,接过一块穿起来的羊肉,自己转动着慢慢烤,还叫巧荷去问御膳房要些蜂茱萸油来。
晴芳出去守着门。
耿舒宁这才问:“只有佟国维?”
郭络罗颖慧哼笑,“你还想有几个跑太上皇跟前,弹劾你这红颜祸水?”
“佟老三去张玉书府上了,说不准张阁老也会去,反正你想做嫡后,难。”
郭络罗颖慧是嫡妻,她明白耿舒宁对嫡正的坚持,名分对女人而言是终其一生的体面。
但到了皇后这个位置,其实嫡不嫡正相差也没那么大。
先封后,坐稳中宫之主的位子,再慢慢拉拢朝中势力,不比无谓的坚持强吗?
耿舒宁没急着分辨,先给羊肉刷了薄薄一层茱萸油,仔细翻动着烤好后,递给郭络罗颖慧。
再烤另一块时,她才冲眯着眼的郭络罗颖慧挑眉。
“要是你有那个底气从午门进宫,会为了省事,先从妾室做起,一辈子没有大婚的机会吗?”
哪个女人没做过结婚的梦?
耿舒宁上辈子也想象过自己穿婚纱和婚服的场景。
如果生死攸关,她可以放弃,只是困难的程度,办法总比困难多,尤其是她这种满肚子坏水儿的。
郭络罗颖慧咽下口中香辣十足的烤羊肉,好奇问:“你的底气不是指皇上吧?”
耿舒宁笑着摇头:“不,是我自己。”
郭络罗颖慧:“……怪不得当初我一见你就觉得合眼缘,你比我还自信,也比我更敢吹。”
耿舒宁咧嘴笑开,一脸讨巧地将再次烤好的肉串递过去。
“当然,这份自信少不了颖慧夫人和襄郡王的帮衬,还得你们来帮我吹嘿嘿~”
郭络罗颖慧:“……”她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手中的肉串,突然就不香了。
进了腊月就是年,伴随着一场场冬雪降下,京中的年味儿是越来越浓。
年节底下,各家频繁走动,拜早年的,送节礼孝敬的,也都不引人注意。
高门大户里,当属钮国公府和佟国公府人来车往得最为热闹,外人瞧着,格外羡慕两家的好人脉。
当然,得知朝堂消息的,自知道这两家是为了反对立后一事着急上火,都顾不得遮掩行迹,就这大摇大摆地跟各家联络。
瞧了几日,脑子灵光的也就看出来了,两家这是打算光明正大反对立后。
哪怕是支持立后的,倒也不稀奇。
耿氏起家时间短,祖上还是汉人,别瞧康熙和胤禛喊满汉一家亲喊得满大清皆知,可连黄口小儿都知,大清到底是满族的天下。
如果耿氏成为后族,还是嫡正后族,满蒙八旗哪儿还有脸出门见人呐!
就是汉八旗的人家,也不愿看到耿氏如此风光。
在朝中无人的乌雅公府和乌国公府,在钮国公夫人和佟家的走动下,也知道了这事儿。
他们一个视耿舒宁为眼中钉,一个被耿舒宁拉下了后族之位,更不愿耿舒宁上位,否则朝堂怕再无两家立足之地。
再有赫舍里氏,虽因索额图的倒台和嵩祝被贬没落了,到底是老八姓儿之一,同样不愿有人重复当年赫舍里氏的风光,私下里也没少有动作。
畅春园里,佟贵太妃得到阿玛消息后,立刻告知了荣太妃和惠太妃。
她趁着太皇太后去行宫管不到后头,见天儿邀请两人赏花,欲将背后的诚郡王府以及纳兰揆叙拉到佟家这条船上来。
这些都被粘杆处和允祥所掌控的纤萝阁查清,很快就伴随着那些反对派官员的大小罪证,摆到了御书房案头。
耿舒宁提前跟胤禛说过了,自己要‘以理服人’,央着他暂时留中不发,将郭络罗颖慧和允禟请到了纤萝阁说话。
“我这些年在宫里宫外为朝廷办差事,如今大清上下和六部乃至内务府都拿着我创造出的利益,没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耿舒宁给两人各递了一本册子,自夸得非常平静。
她下一句话,叫两人心头猛地跳了几下。
“如果他们支持立我为后,往后他们还能继续用我赚来的银子,我造出的好东西,如果他们不识相,就得拜托二位‘好好’跟他们说明白,一文钱他们都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
“当然,过去他们得到的好处,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一笔笔账我都记得很清楚。”
郭络罗颖慧和允禟压着心惊,翻看了一下大概拇指厚的那本册子,打开第一页就都愣住了。
郭络罗颖慧猛地抬起头:“太医院令人交口称赞的牛痘,是你找出来的?给全国种痘的银子,不是来自皇上私库,而是你那些铺子?”
允禟则更震惊扫视周围。
“纤萝阁和曲艺楼还有那些会所,都是你张罗起来的?”
“兵部查出的天地会和准噶尔内奸,还有刑部几件大案得到的消息,都得自你手?”
虽然册子里没仔细说是怎么查出来的,也没说消息来源,可现在纤萝阁在京城、直隶、河南、山东和江南、湖广、蜀地都开了分铺,如果都有这本事……
允禟倒抽了口凉气,捂着心窝子瞠目对视耿舒宁。
“先前江南骗买案不会是……”
耿舒宁冲允禟微笑:“杀人灭口什么的,如此大的动作,即便没有这些铺子,你也瞒不住,留着命挣钱不好吗?”
允禟:“……”这是一回事吗?
他默默看着册子,内务府如今的买卖,三分之一都来自耿舒宁之手。
户部的税银,有四分之一能如数交上来,有赖于耿舒宁背后的九卫提供的消息。
工部的工事和顺天府的农桑,开地用具和高产粮种都来自耿舒宁的设计……
郭络罗颖慧都跟着沉默了。
她心想当初何焯带着人给朝廷捣乱,却被压了下去,不只是皇上的粘杆处建功,怕少不了耿舒宁在背后出力。
在这个女人之下,她服气。
可怕的不是耿舒宁能挣钱,而是老窝都叫她掏了,不跟着她挣钱就得死啊!
耿舒宁给了两人消化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问二人——
“怎么样,有信心替我说服他们吗?”
她倒也不叫两人做白工。
“我入主中宫后,封号代诏女官一职当属颖慧,整个大清都有你的舞台。”
“襄郡王的爵位也可以提一提,好叫你更有底气从北蒙手里赚钱。”
叔嫂并表兄妹二人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心惊是真心惊,可他们两个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只要能得到足够的好处,他们比谁都豁得出去。
郭络罗颖慧笑眯眯收起册子。
“我与六部尚书夫人关系都还算不错,年节底下走动一番也是理所当然。”
工部尚书齐崇安和刑部尚书耿佳德金那里自然不用走动,可工部和刑部还有两位满尚书,都反对立后。
更不用说张廷玉和陈廷敬他们,连观音保和蒋廷锡也都没吭声。
允禟面色难得端正凛然,“理藩院有法海管着,倒不必我多费心,回头我叫上老十二往各衙门多走动走动。”
都察院和翰林院一个是纳兰揆叙掌管,一个是张玉书的地盘,这些老狐狸都站干岸呢。
耿舒宁端起一杯酒水,冲两人躬身。
“那就多谢二位了。”
她轻描淡写道:“他们不同意也无妨,与神佛启示做对,终将被放弃,不必与他们废话太多。”
郭络罗颖慧和允禟笑得意味深长,抬手端酒提前庆贺。
神佛是真是假他们不管,但真不长脑子非要一心往死路奔的,也确实不用多劝。
就算神佛不收拾,皇上能叫上奏立后之事于朝堂,必然也得收拾那起子蠢材。
三碗酒捧碰在一起,酒香溅开,这差事,好办!
越临近皇上封笔,朝堂上愈发安静起来,连为立后争吵的人都没了。
一来,佟国维几番入畅春园,阿灵阿也在清源书屋哭嚎了一场,甚至佟国维还在畅春园吐了血。
这消息能传出来,必然是太上皇没想着拦,表达自己的不满呢。
大家都等着太上皇发声,毕竟立耿舒宁为嫡后,对朝堂的深远影响太大了。
宫里头也没闲着。
齐妃得知皇上有心立后一事后,狠狠哭了一场,彻底死了心,每日里都去慈宁宫大佛堂,不怎么出现在人前,沉寂了下来。
熹嫔和懋嫔有三阿哥在,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都不愿眼睁睁看着耿舒宁被立为皇后。
心急如焚下,二人频频召见家中女眷,小动作不断,通过内务府给耿舒宁找了好几次麻烦。
宁贵人一反从前的嚣张姿态,她跟太后一样信佛。
当初那几场神迹将她镇住,如今得知真凤要立后,心知往后好日子要从耿舒宁手中得,点心汤水的没少往养心殿送。
不为讨好皇上,是来拜耿舒宁的码头,包括熹嫔和懋嫔的动静,也是她积极捎带到了耿舒宁面前。
耿舒宁只当不知道的,她和胤禛该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反倒懒洋洋地每天腻歪在一起,准备过个好年。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祖,郭络罗颖慧提前带着六个女官过来给耿舒宁见礼,冲她挤眉弄眼,表示事儿办妥了。
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办赏花会,也不大张旗鼓,只邀请几家女眷,该见的,该说的,安排得明明白白。
没见到允禟,可允裪掌管内务府,递消息进来也不难。
纳兰揆叙那里得了皇上的旨意,他们家的人从来不做倔种,配合允禟说服了张玉书。
张玉书确实不喜欢耿舒宁,对立她为后一开始也是反对,奈何耿家祖上的汉人身份起了作用,没有汉臣不想提高汉族地位的。
纳兰揆叙的嘴,比他阿玛纳兰明珠也差不到哪儿去,没用几个回合就说服了这位阁老。
趁耿舒宁带人往奉先殿去的时候,郭络罗颖慧悄悄过来跟她禀报。
“瓜尔佳氏有些别的想法,观音保的福晋是继室,做不了先头姑奶奶的主,但我瞧着观音保不是个蠢的。”
“兵部舒穆禄珂察和礼部喜塔腊穆赫伦都叫张廷玉和陈廷敬压得死死的,没什么意外。”
刑部和户部自不必说,允祥暂任刑部尚书,蒋廷锡是汉人,张玉书同意了,他也不会反对。
“唯独吏部荆山和工部钮祜禄鄂鲁泰,一个是佟国维推上去的,一个是钮祜禄的嫡支,这两家很强硬。”
佟家不可能支持耿舒宁。
钮祜禄氏联合了觉罗氏,不愿叫汉八旗的女子登上高位,他们看佟家都不顺眼,就更别提耿家了。
耿舒宁偷偷冲郭络罗颖慧竖了竖大拇指,“这样就足够了。”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小年后,耿舒宁将自己说服的名单送到了胤禛手里,明显反对她的,只剩下三家。
钮国公府、佟国公府和忠国公准达府,观音保依然置身事外,看起来两不沾,实则是站在反对那边。
这并不出胤禛的意料。
他淡淡拉着耿舒宁的手去用膳。
“剩下的交给朕就是了,翻过年开笔后,朕的第一道圣旨,会亲自拟,腹稿朕都准备好了。”
耿舒宁听懂了,这是准备给她的圣旨。
她笑眯眯看他,“是有什么平日里不好意思跟我说的话吗?”
胤禛故意卖了个关子,“你接旨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耿舒宁不肯,“可到时候是陈大学士宣旨吧?我不怕您跟我说甜蜜话儿呀,就怕陈大人不好意思念出口。”
胤禛给她夹了一筷子最近刚苏出来的薯饼,仍旧不肯松口。
“放心,你想听的,都会有。”
耿舒宁别提多好奇了。
因为期待,难得在宫里过年,规矩繁琐,事儿也不少,还有熹嫔和懋嫔跟苍蝇似的凡人,大年下的,她也没发作她们。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在立后圣旨下来之前,叫她们多蹦跶几天也无妨。
好在胤禛并没有叫她等太久。
初五一大早,胤禛带着群臣祭过奉先殿,迎了灶神后,干脆利落将他早收集好的罪证,叫林福亲自给阿灵阿和佟国维,还有准达送到了府里。
初六早朝,胤禛像问大家吃了吗一样,格外平静地问——
“朕欲立耿氏舒宁为后,尔等可有疑议?”
原本就安静的朝堂,倏然更安静了一瞬,却没再出哗然之象。
内阁如今以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和文华殿大学士西林觉罗鄂尔泰为主。
张廷玉和陈廷敬只从皇命,痛快跪地。
“臣附议!”
鄂尔泰想起昨晚,表舅公准达满身冷汗捏着林福送过来的信上门,信里的内容叫他格外心惊且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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