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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冬汛(Lucente)


暑假人多,她溜达着进了展厅大楼,带着扩音器讲解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服务台时不时叫着走丢的人名。一出大厅就热,额头上冒起一层薄薄的汗,林舒昂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长裙,外面是一件薄薄的纱制开衫,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实在热的不行,又迈着步子蹬蹬蹬进了展厅。
现在到了午饭的点,里面人还是没见少,跟蜂拥而至基本没有什么区别,林舒昂干脆等到快要闭关的点了才去壁画馆。没想到刚走进去,就被一个男孩儿撞的一个趔趄,一个带着惊慌的女声连连道歉,林舒昂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奶茶印渍已经被擦干净了。
她正抬头道谢,面前却闯进一双熟悉的脸:“小杨?”林舒昂实在是惊讶,那女人更是惊诧,一抬头,眼睛里满是惊喜。那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对着林舒昂就是一个鞠躬,连声道歉,弄得她哭笑不得。
“舒昂!你怎么在这!?”那女人睁大了眼睛,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性格还是这么的活泼开朗。
“我是学美术的,你忘啦?现在在博物馆工作,现在过来调研。”林舒昂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坐到了展厅里设的休息室里。
“老师,这是?”那男孩目光在林舒昂和女人之间巡视,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刚刚也是无意间被人撞了一下,林舒昂是被他累及的池鱼。
“这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那会分开的时候没留联系方式,没想到今天在这遇见了。”杨承瑶只觉得缘分实在妙不可言,面前的林舒昂和六七年前区别不算太大,只是看上去更成熟了,她也很震惊,多年不见居然还能够认出来。
“你现在当老师啦?”林舒昂注意到了那个男孩儿的称呼。
杨承瑶点头,握住林舒昂的手毫不避讳:“我现在在高新一中当历史老师,原本考完研之后去当了一年辅导员,感觉还是教书更适合我,就去了高中。”
杨承瑶看林舒昂目光落在男孩身上,杨承瑶笑了笑:“这是我带的学生,还有好几个对历史感兴趣的,一起约了时间,我带着他们一起逛。”
“真是······太巧了!”林舒昂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真的内心只有深深的震惊,当年走的时候着急,连电话都没有留,现在又遇见,真的只能说一切都由命运安排。
两人正要继续寒暄,林舒昂手机又是一响,跳出一条催她回去开会的信息,林舒昂有些无奈,杨承瑶也很善解人意:“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到时候我约你出来玩,今天你先忙,我还要带着群学生呢!”杨承瑶对林舒昂眨了眨眼睛,让林舒昂感觉一瞬间又回到了长白山那几天。
“行!到时候来我家玩!”林舒昂一槌定音,迅速交换完联系方式匆匆赶回了会议室。
开完会之后还想碰碰运气去找杨承瑶,实在可惜,杨承瑶她们已经走了。
因为林舒昂是工作需要去西安,林宪华暂时就没管这个事,后来许友昀遇见他时唉声叹气了好一会,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许友昀也是个人精,看见胡萝卜又被领回来之后直觉出了什么事,看见儿子回来之后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终于找人打听明白了这件事,登时,心里一包怒火就起来了。
怎么,我们家蒋恪宁是那一点儿配不上你们家林舒昂?再说,林宪华都没说什么,你虽说是人家妈妈,但是这么多年没见怎么就好意思置喙的?
许友昀气,半夜都能起来念叨几句的程度,蒋父被她折腾的不轻,说这是孩子们的事,让她别插手,许友昀那几天广场舞都跳出一股气势汹汹。
后来遇见林宪华实在忍不住刺了两句,林宪华才后知后觉。林宪华也怒了,约了邓沛颐出来发了好大一通火,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软脾气,差点在茶馆打起来。这事儿让邓安绍都觉得害臊,林舒昂不在家,邓安绍两边救火,一边哄一边讲道理,好说歹说才是把两边都安抚住了。
“你都不知道那天有多精彩,要我说邓安绍也真是个人才,这么多年两头跑,累的够呛。”这事儿一般人不知道,但挡不住漏风的墙。
源泰有些事情需要在警方调档,赵江川帮了一次忙,之后两个人也走的有点近,出去玩的时候听见邓安绍边喝边摔杯子,那场面不知道多让人开眼。
邓少还是有钱,砸了一套上好的瓷器,临走之前之前签了几十万的支票开出去了。
赵江川幸灾乐祸,蒋恪宁没笑,听着心里有点堵,手指搓了搓路边花坛里长得不错的杂草的叶子边,指腹一片青绿。
“他确实累。”蒋恪宁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但是林舒昂也累。
蒋恪宁抬头望天,眼见这天气越来越热,他们分开也已经好几个月了,马上就是九月了。正想着,胡萝卜往上一跳,舔了舔蒋恪宁的手指。
“得,又饿了。”蒋恪宁从口袋了掏出一根火腿肠,轻车熟路地剥了肠衣往它嘴边一喂,一口就咬掉一大半。
“嚯,你这养了个饕餮。”赵江川蹲下身,摸了摸胡萝卜的头:“我看着狗从邓安绍那儿接回来都瘦了一圈,以前油光满面。”
蒋恪宁嗤笑一声,半蹲着把肠衣往下剥了剥,“太胖了一身病,就该让它减减,我现在天天拉着他跑圈。”
赵江川一挑眉,奇了:“你在哪儿跑?我去盯你。”
蒋恪宁嘴一努,赵江川顺着他那方向一看,不是他妈天天跳广场舞那广场嘛?
“那能跑得起来?”赵江川不信。
蒋恪宁笑了笑,“我蹬自行车,遛狗牵绳。”
“你真是个畜生。”赵江川骂他,蒋恪宁压根不搭理。
“别说这些了,我告诉你,李越东杀到西安了已经,第一手消息,穆泽泽说的。”赵江川还为蒋恪宁操着心,穆泽泽还在上学,天天除了玩就是玩,跟李越东他们关系本来就不错。
“我知道。”蒋恪宁喂完了狗,抖着胡萝卜让它去捡扔出去的肠衣,一会会儿就给叼回来,极通人性。
“你没什么想法吗?”赵江川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生怕林舒昂被李越东的花言巧语给拐走了,到时候蒋恪宁就等着哭吧。
谁知道他没什么反应,站起身来把狗绳一牵,在手掌心里挽了两道,说道:“川子,我最近看见我们院子里经常有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在哪儿转悠,但是身上很脏,我看见好几回了。”
赵江川没摸清他什么意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怎么的,你想养?”
蒋恪宁低头看了看胡萝卜,它正乖巧地跟在他们身边,慢悠悠地晃着。赵江川看一眼狗又看一眼蒋恪宁,明白了,这是想林舒昂了。
赵江川拍了拍蒋恪宁的肩,蒋恪宁沉默了。
林舒昂最近在陕博看见了一个人,总觉得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后来渐渐就忘了这个事,她也不太相信,还能在陕博接二连三地遇见过去认识的人?
进入了九月,天也没见凉快起来,林舒昂穿着一身棉麻的睡衣,趿着拖鞋下楼打水的时候遇见了两个男人,等她定睛看清面前的人的时候,她就明白在陕博那种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其中一个人正是李越东,还要一个人林舒昂也眼熟,之前跟在许新远旁边的那位“同事”。
林舒昂看见他们之后就没动了,果不其然,两个男人自觉地走了过来。
“舒昂——”
“林舒昂,又再见喽。”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在许新远面前可是大相径庭,两个人并肩而站,他双手抄袋,林舒昂不用想就知道,许新远多半又是被摆了一道,身边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人呢?”林舒昂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你问谁?蒋恪宁还是许新远?”男人摊了摊手,他的话让李越东皱了皱眉:“好好说话。”
“许新远。”林舒昂盯着他,一字一顿。
“流放,跟着去做实践了。”那男人摊了摊手,话是更加直白,然后露齿一笑:“然后我就接了他的位置,不过很可惜研究所没有名额过来,不然早就跟你见面了。”
林舒昂不准备再搭理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别的感受,许新远纯属活该,只能说让出了他不配的位置。
“你来又是干什么。”林舒昂转过头,直直看向李越东。
李越东属于是人前嚣张,真面对林舒昂就有些哑了火,他喉间一声闷响,然后闷闷道:“我听说你跟蒋恪宁分手了,我想过来追你。”
林舒昂惊讶于他的直白,好歹认识一场,也知道这是他服软的表现,但林舒昂却觉得有些好笑,碍于他的态度,林舒昂语气也软了不少:“谁告诉你我跟蒋恪宁分手了?”
李越东抬头望他,眉头一皱,语气中带了些愠怒:“没分?”
他的表现简直逗得林舒昂“噗嗤”笑出了声,她知道蒋恪宁绝对不会这样说,这么一看多半就是揣测了。
林舒昂摇了摇头,“我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分手?”
“真的?”李越东不信,反问她,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林舒昂没怎办么生气:“李越东,咱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对我最多不过就是执念,为什么不好好去谈一段健康的恋爱?难道你跟我分开之后就没有再玩了?”
林舒昂语气轻松地道破事实,两人正站在林舒昂楼下的玉兰树下的一片阴影里,那男人自觉地让出了位置,在旁边顶着太阳,一脸不耐烦地等待着两人交涉。
林舒昂觉得李越东身上一股子倔劲,以前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也不这样啊,人性真是复杂。
“你要是过来找我就不必了,我过段时间就准备回北京了。”林舒昂把话说的很明白。
李越东头一次感受到了挫败,过来也不全为了林舒昂,知识正好试探一下态度,最主要的是他丫的就是看不惯蒋恪宁那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的样儿,什么天之骄子,李越东才不认。
但人家实打实的,有自信的资本。
李越东实在不明白的就是,林舒昂这样随性的人,到底怎么会跟蒋恪宁这样的人在一起,他看上去跟林舒昂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明明是自己先出现在林舒昂世界里的。
林舒昂以前要是听见这话,恐怕也觉得是这样,但是以现在她认真地摇了摇头,看着李越东的目光带着笑意:“我八岁就认识他了,知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见面。”
李越东的挫败更上一层楼,他摊了摊手,无奈道:“那我应该说什么?”
林舒昂简直笑开了花,一瞬间心情也舒畅,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可以去找自己的心理医生了,李越东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舒昂突然间笑弯了腰,他有些郁闷,自己的话就那么有意思嘛?
他闷闷地踢了提哪棵玉兰树。
林舒昂双手抱臂,嘴角勾起一抹张扬的笑:“你应该说‘百年好合。’”
九月中旬,天气稍微凉快了一点,林舒昂穿着短裤短上衣正在家里做拉伸,两边鬓角各别了一个卡子,跟着手机里带练的声音一步接着一步,不一会儿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
等到日头越来越高,林舒昂随手拿起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拉伸一会儿之后盘腿在地板上大喇喇地直接坐了下来。
“今天晚上八点,斜街那家墨西哥餐厅见,名字我忘了—.—”杨承瑶的短讯已经躺了好一会儿了,自从上次重新见面之后两个人还是第一次约着出去吃饭,不过两个人现在每天都在软件上聊天,聊得不亦乐乎。
杨承瑶听林舒昂说最近准备回一趟北京,生怕她一走回来的时间成谜,赶紧找了一个时间把她约出来叙叙旧。
“是casa cocina。”林舒昂知道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之前和朋友去过一次。
林舒昂到的时候杨承瑶已经到了,她提前了20分钟,桌上已经点了满满一桌。现在正是晚高峰,用餐人数陡增,身边都是刀叉碰撞的声音,林舒昂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杨承瑶。
她眉飞色舞地对林舒昂挥着手,不好高声喧哗,只好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用唇语道:“快过来,要没位置啦!”这家墨西哥餐厅没有预定制,都是先到先得,接着轮下一桌,旁边有几个外国人正在等位,看上去对她们的位置虎视眈眈。
杨承瑶对他们瞪了好几眼,以宣示主权。
林舒昂快速落座,侍应生手疾眼快地斟满了柠檬温水,她抿了一口,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菜,扶了扶额:这能吃得完嘛?”
“别管了,边吃边说!”杨承瑶异常热情,林舒昂坐在她对面被她塞了一口沾了牛油果酱的玉米片:“味道还行?”
林舒昂被塞了满嘴,连连点头:“很不错。”
“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了?”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刚见面不到十分钟,杨承瑶就有些迫不及待,双手拿着刀叉大有一副刑讯逼供的架势,林舒昂一愣,这才想起来多年前那桩旧案。
“你是问之前在长白山那个军官?”林舒昂塞一口金枪鱼塔塔,在记忆里找出了这么个人。林舒昂有些颓丧地垂了垂眼,“之后我去给那边的朋友打过电话问过,那会我雪盲症,他们又忙,所以是谁有时间谁就过来照顾我。”
杨承瑶听愣了,有些疑惑:“但是你不是说照顾你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嘛?”她的刀叉将肉糜塔克快要剁碎,林舒昂隔着一张桌子都能感受到她的幽怨,努着嘴皱着眉,看上去有些失望。
她咬了咬叉子,思索一会儿后眼前又是一亮,这一会会儿功夫杨承瑶算是把当年的记忆全部搜罗了一遍,好不容易才窥见一点儿头绪,她咬着叉子,因为记忆不太明确,因此说话是也有些停顿和犹豫:“谁照顾你我不不清楚,但是当时是一个男人把你救走的,这个我是看的真真切切,而且他的衣服不像是一般的士兵,是一套很漂亮的军官制服,我现在还记得,长白那天的雪,漫到他小腿,将他的军靴都盖了一半,他就是这么把你抱着回去的。”
林舒昂一怔,她只记得后面,前面的事完全也记不得了,当时谌哥给的话就是没有别人,轮流照顾,林舒昂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还要这么执着地去找他,但是已经过去了。
林舒昂摇了摇头,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去找更是没可能,既然之前没找到那就是没缘分。”她对杨承瑶眨了眨眼:“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承瑶惊呼一声,觉得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怒目圆睁,有些嗔怪的意味,不过片刻她又塌了肩膀:“老实告诉我,你这么着急回北京是不是因为他?”
林舒昂面对她的质问也是如芒在背,摆了摆手:“是我哥哥生日,我回去看看他。”
“真的?”杨承瑶狐疑地盯着林舒昂,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奈何,林舒昂演技精湛。
“那好吧,记得有机会介绍给我看看!”杨承瑶抖擞了精神,十分快活。
“好。”林舒昂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顿饭从八点吃到九点半,中间基本上都在聊天,无疑就是这些年发生的一些事。两个人自从当年一别之后,一个扎根北京,一个窝在西安,时间的滚滚洪流推搡着她们前进,在进入正轨之后又让这两条线重新交会,连林舒昂都不得不感叹命运。
时间有点晚,林舒昂和杨承瑶交谈甚欢,干脆约了去林舒昂家里住一晚上。那边的房子是林舒昂过去之后临时租的,租的一套loft公寓,跟北京白沙胡同的那套有点相似,就是东西没有那边那样多。
林舒昂给杨承瑶找了一套新睡衣,看着她带着干发帽急吼吼地从浴室出来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长白山促膝长谈的那一晚,“吹风机在哪儿呢,我吹吹,一不小心睡衣湿了一半。”她扁了扁嘴,林舒昂坐在地上拍着地板捂着肚子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后目光一转,往身后一探,在衣篓里帮她找出了电吹风:“还有一套我的,在柜子里第二层,迭着的,你先穿。”
杨承瑶点了点头,学着林舒昂的模样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林舒昂进了浴室,杨承瑶吹完了头发,原本想着用吹风机把衣服吹一下,但是湿的都是后面,要是脱了衣服吹那还不如换一套,她按图索骥,找到了林舒昂柜子里那套她的睡衣。
只是抽出来的时候,一本相册就这么直挺挺地落到了地上。
杨承瑶有些惊讶,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本相册。她将拿出来的那套睡衣搭在手上,俯下身将那本相册捡了起来,封面就是一个小宝宝,小宝宝看不出来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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