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仔细地瞧着学长的脸,“是。”
慕留的声音从她的后脑勺阴恻恻地传过来,“不是。”
“嘘——”陈琢把食指放到嘴上,“他要说话了。”
学长站在江珠对面,眉目深情,“江珠,谢谢你能来,你高一入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了,想了很多办法,终于跟你说上了话,也知道了你的手机号,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生,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哎,怎么会有人喜欢江珠啊?”常乐乐边听边纳闷。
杨枝和陈琢异口同声:“怎么不会啊?”
“江珠在我这儿都不算人类啊,属于不能追的那种,而且,要说咱们年级那个女生最好看,我觉得是四班的那个女的,特别白,眼睛特别大,”常乐乐问其他两个男生,“你俩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不知道。”慕留撇清关系。
刘其名偏要戳穿他,“哥,她是咱初中的同班同学,就坐你前面。”
在慕留眼皮子底下,杨枝的马尾一动没动。
“……”他冲刘其名的肋骨杵了一下,“那也不觉得她好看。”
常乐乐:“那你们觉得咱们年级谁最好看?”
“杨枝,”慕留问着身前的女孩,“你觉得呢?”
杨枝一只耳朵听前面,一只耳朵听后面,没回头,“我和这个学长想法一样。”
慕留无声地哼了一下。
学长学长,学习不如他好,长得不如他高。
学长讲完了他的告白,把精心挑选的礼物递给了江珠。
江珠没有抬胳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生,拒绝道:“谢谢你,但我不喜欢你。”
转身走了。
陈琢:“我靠,好狠。”
常乐乐:“我就说吧,哪能喜欢江珠啊?”
刘其名:“姐就是贴心,知道我饿了,结束得这么快,去吃饭吧?”
杨枝和慕留一声没出。
五个人自以为藏得很隐蔽,谁知道江珠笔直地朝升旗台走了过来,脸上看不见一丁点少女的害羞,比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还要镇定。
他们无差别地被江珠骂了几句,灰溜溜地从升旗台后面出来了,该去教室的去教室,该去食堂的去食堂。
陈琢看得意犹未尽,对杨枝托付重望,“下一个看你了。”
杨枝不懂,“看我什么?”
“来个高二学长给你表白啊。”
走在后面的慕留哼出了声。
一节晚自习的时间,江珠被高二学长告白的新闻就传遍了全班。在这个年纪,男女话题初发萌芽又秘而不宣,一旦开了头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打了上课铃也不见消停。
江珠坐在位子上安静地写着作业,后背挺得很直,身边几个人都瞧得出来,江珠虽然对于告白反应不大,但是被别人当作谈资,还是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老师还没进教室,慕留作为副班长,走到教室前面拍了两下手,扬声道:“上课了,请大家安静自习。”
班里渐渐没了声息。
放学回家的路上,杨枝问了慕留很多道题,一道刚讲完,下一道就跟上了,就这么紧锣密鼓地走到了小区的岔路口。
慕留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我欠江珠的东西,你问她了吗?”
杨枝摇头,“还没有。”
“怎么不问?”
“你说这个看交情,以后的交情会更好的。”
慕留笑了一声,“杨枝,她不会告诉你了。”
杨枝似懂非懂,“为什么?”
这个四月下旬的夜晚,气氛因为一场失意的告白而不同于往常,微风里呼吸着傍晚的粉色,树叶的声色,春天的懵懂,夏天的躁动。
男生的脸在路灯下半明半暗,不偏不倚地望着她,眸子很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
寂静之间,慕留慢慢朝杨枝俯下了身,目光从杨枝的眼睛一寸一寸向下滑,停在了某一处。
他在看她的嘴唇。
杨枝眼神放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杨枝不敢向前,也不想退后,抬眸迎上了慕留的脸。
她从没这么近地看过他, 额头的每一根黑色碎发,眼里的每一分波动,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慕留不声不响地维持着俯身的姿势, 过了片刻, 视线才从女孩的唇缝上离开, 又落进了那双潮湿的眼睛。
他眼底浮出一抹笑,玩味又调皮。
“还不回家,”慕留又向她靠近了一厘米, 低声打趣道, “杨枝,你等什么呢?”
杨枝如梦初醒。
她扔下了一句“明天见”, 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脚踏板一圈一圈,转得飞快。
路灯底下, 慕留望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抿了抿自己的唇瓣。
杨枝在家楼下与一辆黑色轿车擦肩而过,很像小姨前夫的车。
等她再想去看车牌号的时候, 车已经开走了。
她把自行车锁好, 晕头转向地进了电梯。
公寓的门是敞开的,小姨正在家门口扫地,看见杨枝从电梯里出来,她扯出来一个笑, “回来啦。”
杨枝没有进门,站在楼道好奇地瞧着小姨, “你在干什么啊?”
小姨晃了晃手里的扫帚,“打扫一下卫生。”
杨枝低着头,眼睛在地面上寻找。
灰色瓷砖光滑整洁,只有角落里躺着一片绿色碎玻璃,还没来得及被扫进垃圾桶。
她认出来了,这是小姨前几天才买的玻璃杯,花纹很精致,小姨喜欢用它喝冰饮料。她平时会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或者是餐桌上,再怎么不小心,也不会把它摔到门外。
那辆车的确是前夫的。
“小姨,”杨枝抓住她的胳膊,“你没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杨枝把小姨从上到下检查了一番,身体完好,还有力气扫地,好像确实没事。
她放了心。
小姨反倒盯着杨枝的脸,“你没什么事吧?”
“我怎么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
杨枝再一次被窥探到少女心事,心跳加快,“嗯,这几天好热。”
她背着书包闪进了卧室。
夜深人静,杨枝裹在被子里,两只眼眨了又眨,满脑子都是慕留的那句话。
她等什么呢?
怎么会被问这句话?
好丢人啊……
杨枝恼羞成怒,腿在空气里踢了一下,蹭地把被子蒙过了头顶,盖住了她的绯红脸颊。
可是,她到底在等什么呢?
因为慕留,杨枝整个晚上一会儿捂脸一会偷笑,把一件事忘得彻彻底底。
第二天的选修课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法语老师把试卷发下来,才想起这节课要测验,而她本来计划的是昨晚回家之后复习法语。
一点儿也没复习。
罪魁祸首被年级主任叫去开会了,现在还没回来,杨枝看着他的空椅子,更生气了。
他肯定是故意要把测验错过去,她抄都没得抄。
杨枝硬着头皮写起了法语试题。
上节课讲了电影,这次的单词默写也都和电影相关,老师明显不想为难他们,选的单词连蒙带猜也能写个七七八八。
Film,cinéma,caméra,montage,杨枝流畅而笃定地写出对应的中文,只差最后一个。
Hors-champ。
她知道hors的意思是“在……之外”,champ又是什么东西?
杨枝考试的时候不喜欢把题空在那里,就算瞎写也要写满,她在心里把这个词读了一遍,在卷子上写下了四个字,香波之外。
笔尖一抬,教室门外响起了一声“报告”。
慕留回来了。
教室很安静,所有人都在埋头写字,慕留悄悄回到座位上,小声问杨枝:“现在要干什么?”
杨枝指了一下他桌子上的试卷,“写这个。”
慕留脸上不见一丝慌乱,他从笔袋里挑出一支笔,拔掉了笔帽,在左上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杨枝心里有了底。
谁知道慕留又凑了过来,“你写完了吗?”
杨枝点了点头。
慕留眼眸纯真,露出一个乖乖的笑容,“那你给我抄一下?”
“……”
杨枝把自己的卷子移到了右边。
课间,前面的两个女生讨论起刚才的题目:
“完了,我把‘导演’写成directeur了。”
“?不是吗?”
“……不是。”
“那hors champ是什么意思?咱们学过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我没写。”
杨枝听完,扭头问着慕留:“你连那个‘香波之外’也抄上了?”
慕留茫然,“什么‘香波之外’?反正你怎么写的我就怎么抄的。”
“……”
杨枝打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是,杨枝,”慕留笑着看她,“现在打我都不需要理由了是吧?说打就打?”
她愤愤地给出理由:“我随便写的,这么显眼,老师肯定知道是抄的。”
“抄就抄吧,最多被他说两句。”慕留不以为然。
用手打不解恨,杨枝抓起法语书,往他胳膊上拍,“谁会信是慕留抄我的卷子?万一下礼拜你又不来上课,就剩我一个人挨骂。”
慕留笑了一声,把书从她手里抻过来,放到她桌子上,“你别生气,下周我来上课。”
“谁知道你下周在北京还是在香港。”
慕留望着杨枝,对她许诺道:“下次法语课,我肯定来,真的。”
他从笔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送给她,“消消气。”
杨枝瞥了瞥这枚白色圆环,没接,嫌弃地说道:“这么大一颗零蛋。”
慕留没作声。
他慢条斯理地把塑料包装撕开,用拇指和食指握住了圆环。
“给我一只手。”他说。
杨枝不情愿地伸出了右手,手心朝上,准备接糖。
可是慕留把她的手翻了过去。
他垂着眼,一只手轻轻拢着她的四根手指,另一只手捏着薄荷糖,圆孔对准小指,慢慢往里套。
只能套进指尖,不能再往下了。
“这不是没戴进去吗?哪大了?”
慕留把糖摘下来,放进了杨枝的手心里。
杨枝手一颤,圆环从手中滑落,滚到了地上。
她怔怔地瞧着他。
慕留勾起了唇角,“啧,浪费东西。”
他又给她拿了一颗,放在她的桌子上,再弯腰把地上这一颗捡起来,和包装纸一并扔到了教室前面的垃圾桶。
下一周,慕留食言了。
经过这一个月,杨枝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如果刘其名和其他几个出国的人不来学校,那慕留一定也不来。
如果刘其名来了学校,也不等于慕留一定会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每周一早上七点,如果慕留没有走进教室的话,那他这一周都不会来了。
七点十分了。
慕留不在,刘其名不在,其他几个人也不在,教室里空荡荡的。
杨枝软趴趴地伏在桌子上预习英语,眼神发蔫。
江珠用笔敲了一下杨枝的桌面,没头没尾地说:“你和他不一样。”
杨枝转过脑袋,“谁?”
江珠自顾自地往下讲,语调冷清,“就算你以后能考上清华北大,名字可以贴在学校的荣誉栏,你也是在高考这一栏,他在出国那一栏。”
杨枝明白‘他’是谁了,点了点头。
“点什么头,给我坐起来好好学习。”
杨枝坐直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了江珠一个她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出国呢?”
江珠翻着语文文常,“因为高考更便宜。”
“那你为什么不去学竞赛?”
“因为高考更简单。”
在那一刻,杨枝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她居然在江珠身上看出了一点陈琢的影子。
周五,慕留依然没有来。
杨枝瞧着那张空空如也的桌子,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
上课铃响了,法语老师带着一摞卷子走进了教室,向来和蔼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同学们,虽然咱们这个课是选修课,也确实不计入期末成绩,但是每星期的九十分钟是大家实打实要付出的时间,所以我还是希望大家能认真对待,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老师翻开了试卷,把典型错误挑出来,一个一个讲评:
“appeler变位写成apple的,你站起来,让我看看,你是饿了吗?”
“导演,我和大家讲过,director在英语里是‘导演’的意思,但是法语的directeur是经理的意思,法语是什么?”
“还有这个,hors champ,香波之外,是洗发水吗?同学们,这是翻译,不是音译。”
杨枝心道,可是蒙太奇也是音译。
老师继续:“好,就算是音译,我说了多少遍了,p在结尾不发音啊同学们,你好歹写成‘香之外’吧?再说了,香波之外跟电影有什么关系?”
杨枝又道,可是“香之外”不好听,不通顺。
台下传来了窸
窸窣窣的笑声。
“而且,两个人还写得一模一样,两个‘香波之外’,这是随堂测验,大家可以不会,但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去抄,”老师一叹气,“我就不点名了。”
杨枝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师的目光在台下扫了两回,“你俩直接站起来吧,让我看看。”
“……”
杨枝把椅子后拉,孤零零地站了起来。
一见是个脸颊有点发红的小姑娘,老师的语气有所收敛,“另一个呢?”
杨枝微微撅起了嘴。
另一个没来上课,他是个说到做不到的大坏蛋。
“我看看名字,”老师瞅着卷子,问道,“你叫杨枝?”
杨枝点头。
老师翻到下一份卷子,“慕留,慕留在吗?”
几个女生回过头,往杨枝身边张望,回答道:“慕留不在。”
老师对这位学生印象很深,笑了出来,“不仅抄作业,还翘课?慕留——”
“到。”
一个瘦高的男生单肩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教室的门。
班里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慕留往台下看了一圈,大家都坐着,就杨枝一个人在后面站着, 隔着教室与他对视,又诧异又埋怨。
慕留朝她眨了下眼,才对老师欠了欠身, 微笑道:“老师对不起, 上课迟到了, 但是已经跟班主任,请过假了,您喊我什么事?”
他从校门口一路跑上五楼, 呼吸还没恢复, 一句长一句短。
“我在讲上节课的试卷,正好讲到你, ”老师把手里的两张卷子抖了两下, “你和这位杨枝同学的答案怎么一模一样?”
“因为我抄了杨枝的答案,她是自己写的。”慕留毫不犹豫地说。
全班一片哗然。
老师看了看后排的女生, 文文静静,不像会抄卷子的人。
但慕留也不像。
这位外校老师对慕留的大名有所耳闻,“听说你是你们年级的大学霸, 怎么考试还抄同桌?”
慕留笑得如沐春风, 言辞恳切,“确实是第一次,所以没什么经验,下次一定注意。”
女孩子们全都笑出了声音。
法语老师不愿浪费课堂时间, 无奈地把慕留打发走了,杨枝也坐下了。
慕留人虽然来了, 但是书也没带,本也没带,全程都在看杨枝的法语课本,顺便和一周没见的人说几句话:
“老师没骂你吧?”
“没有。”
“那你还生气吗?”
“没有。”
“那你怎么还不看我?”
“?我在上课,你能不能认真听讲?”
风水轮流转,慕留闭上了嘴,跟大家念起了法语单词。
下了课,慕留向杨枝赔礼道歉,“别生气了,我请你吃晚饭?”
杨枝拒绝,“不用。”
“不吃晚饭,那吃夜宵?”
“也不用。”
杨枝油盐不进,慕留只好一五一十地跟她解释,眼神可怜兮兮,“我不是故意迟到的,飞机晚落地了半个小时,我下了飞机就来学校了。”
“你从哪里回来?”
“香港,上午刚考完试,一个人回来的,比刘其名他们的航班早三个小时。”
“那你的行李箱呢?”
“让我爸捎回家了。”
杨枝的脸色有所缓和。
慕留心下一喜,再接再厉,“就去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家,离学校远一点的?还是你想吃学校旁边那家?”
杨枝反问道:“你爸送你来的?”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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