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嬷嬷看来,木姨娘和那些个姓陈的姨娘都是一样的,是不安定的因素。
万商认真听完了乌嬷嬷的话,想了想说:“嬷嬷,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今天提醒的这个事呢,提醒得很对。你若是不说,我自己想不到那一层去;等到出事,那就太晚了。”她这话说得真心。照陈家送了那么多妾来看,木姨娘那边确实需要注意下。
陈家送妾肯定怀着某种目的。他们在四五年前就精准瞄住了新朝开国后的这些武勋——肯定也有瞄空的瞄错的,但能瞄住一个是一个——这背后的图谋绝对不小。
但万商又说:“我们却没必要去对付木姨娘。一个呢,她今年才多少岁?不到二十吧?就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陈家才养她十来年,詹府日后至少要养她四五个十来年,哪怕陈家给她灌输了一些不好的想法,我们未必不能帮她扭转回来。再一个,她还生养了小四。如果陈家及背后的势力真有利用她的打算,难道他们会放过她生下来的小四?哪怕只是为了小四,我们也要想办法帮木姨娘彻底断了陈家对她的控制。”
饶是乌嬷嬷自认足够了解万商的为人,还是想不到太夫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内宅里头的事,自古都是女人对付女人,再高明一些的就是女人利用男人来对付女人。木姨娘这个身世,搁一般人家里,如果是主母慈悲的,不会要木姨娘的命,只会打发她去寺庙里苦修,或者干脆发配去庄子上,再给小四找个身世格外清白的养母,这就彻底解决了。只要一家之主的男人不糊涂,那么每个主母都有这样的权力。
太夫人却说,要帮木姨娘断了陈家对她的控制。
听听这话,“控制”!
这两个字就代表了太夫人的态度。她理解木姨娘的身不由己。
乌嬷嬷哑然无语。
万商没理会乌嬷嬷的沉默。她这会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哈哈,世家真是牛啊,四五年前就惦记着要往开国功臣的内院里送妾,这份算计的本事简直叫人叹为观止,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好比万商自己,她绝对没这本事。
她在大学里念了四年书,相处四年都算不出哪个同学出校园后会发大财。她在公司待了几年,也绝对算不出身边哪个同事未来将一路直升去总公司的管理层。她最多最多就是猜测接下来半年里可能某个同事会升职。这一点功力和世家绝对没法比。
但世家越是能算计,万商越相信皇上对世家没有好感。
“这事一出,皇上肯定会继续抬举皇后和大皇子,给了皇后之位还不够,还要给大皇子权力,这样才能彻底压制住申屠贵妃和二皇子。而只要皇上的态度始终如一,那么我们安信侯府就是安全的。”万商在心中自语,“可以放心猥琐发育了,嘿嘿。”
万商很想把自己的这份喜悦分享给别人。
可惜,为了不担一个妄自揣摩圣意的罪名,她只能独自消化了。
万商吩咐下去:“待二爷从衙门里回来,请他来见我。”不是她非要逮着詹权这头老实毛驴使劲压榨,实在是因为老大詹木宝还没摸清京城的路数,万商不敢把人放出去,老三詹木舒则一心扑在姑母传记上,小孩子同时间能把一件事干好就很优秀了。
太夫人名下四个儿子,但目前真正能用的就只有詹权啊!
却不想,到了詹权正常下班的时间,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想着再等一等吧,巡捕房那边竟然安排了小吏来传话,说是詹权入宫去了,还被皇上留下了一道用膳。
万商连忙叫人留了小吏喝茶,又听说早有机灵的管事把人留了下来。
万商本人没有去招待小吏。她是府里的太夫人,真见了这个小吏,别人不会觉得她和蔼可亲,只会觉得安信侯府不重规矩、毫无威仪。万商也没有安排府里的其他主子去见小吏,只叫那个机灵的管事陪客。不过她特意嘱咐了句送上的茶一定要好。
这个“好”是指小吏能够喝出来的好,重点就是香!
小吏果然高高兴兴的,喝了一杯香喷喷的茶,也不敢接管事给的赏,就喜笑颜开地回去了。想必回到巡捕营,他还会找同僚炫耀,说安信侯府如何如何平易近人。
万商前些天专门吩咐过,有关詹权、詹木舒的事,一有消息传进府里,只要不是那种特别机密的,就都往静华道人那里送一份,别叫人亲娘都不知道儿子在外头怎么样了。所以这边送了小吏出门,那边静华道人知道了消息,匆匆跑来找万商商量。
万商冲着静华道人一摊手,笑着说:“何为人情冷暖?这就是人情冷暖。”
静华道人瞧着万商一脸轻松,吊着的心慢慢平复,跟着笑了起来。
小吏传话只是小事,但人情冷暖却在这样的小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正常情况下,詹权没有主动安排,巡捕房绝不可能派出小吏帮着传话。谁管你什么时候下班的,谁管你下班之后有没有第一时间回家,如果没回家,谁能周全到要去和你家里人说一声。但詹权这次是被皇上留下用膳才晚回家,大家立马就周全了。
“外头的事,咱都帮不上忙。”万商拍了拍静华道人的手,“正好皇上如此照顾老二,咱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咱就把家里的事管好,不给孩子拖后腿,这就行了。”
静华道人用力点点头。
她想,安信侯府里的事由太夫人管着就很好,她要是插手,反倒是坏了现在这么好的局面,所以她要管的主要是娘家的那一摊子事,不能叫娘家人给权儿添乱。
静华道人早上才送了回帖去娘家,本来还有些忐忑的,现在反倒是更坚定了。
等到詹权从宫里回来,手上竟然提着两盒晶莹剔透的点心。两盒点心都是宫里赏的。什么东西只要打着御赐的名头,那就都不简单了。詹权说要留一盒给太夫人,剩下一盒其他人分。万商却从自己那盒里又分出一些,叫人给金姨娘、木姨娘送去。
万商是这么说的:“这点心应当是用糯米做的,小孩吃了不好消化,原本不该叫孩子们多吃。但这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沾着龙气呢。我们乡下养孩子时,谁家孩子聪明谁家老人长寿,就爱去他们家讨块布,给自家的孩子做个小荷包什么的,好叫自家的孩子沾点福气。皇上是天底下最最有福气的,叫孩子们闻闻龙气,必能得庇佑。”
“但毕竟是糯米,沾一沾唇就得了,不许多吃。”万商特意叮嘱。
如果不知道木姨娘的身世,万商不会安排送糕点过去,因为这种放凉了的糯米确实不适合给小孩子吃。万商本人并没有那么看重宫里出来的东西,更担心孩子吃出病来。但因为木姨娘,万商觉得有必要让姨娘们知道府里对她们和她们孩子的看重。
孩子们吃不了,那主要就是姨娘们自己吃呗。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能吃到宫里出来的点心,一个个不得感激涕零啊?重点不是糕点好不好吃,而在于这东西是“尊贵”且“荣耀”的,她们竟然也能分享到尊贵荣耀。
分好了糕点,万商挥退下人,只留乌嬷嬷在身边,才对詹权说起:“我今儿听了乌嬷嬷的提醒,才知道木姨娘和申屠家有些许牵扯。你想办法去查一查,看木姨娘还有几个亲近活着,他们如今住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这些消息查得越仔细越好。”
想了想,万商又说:“查的时候不需要特别小心,叫人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也无所谓。”她不担心打草惊蛇。或者说,真打草惊蛇了才好呢,皇后肯定盯着这里头的动静,说不得他们最后还要借一借皇后的威势。想必皇后不会介意借光给安信侯府。
詹权一一应下。太夫人吩咐下来的事,他肯定会认真去办。尤其是皇上特意提醒了,就是他新得的隐秘差事,都能和太夫人商量着办。这样的太夫人岂是一般人?
詹权被皇上召见,还在宫里用了膳,这事不是隐秘。
想知道的人都能知道。
宫里对此放出的消息是皇上想念先安信侯詹水根了,所以特意找了詹权一起回忆詹水根。没人怀疑这个说法。若不然呢,难道是因为詹权立了功叫皇上高看一眼?
云夫人的嫂子一大早收到了从安信侯府退回来的帖子,回绝了她上门。一同送来的还有云夫人的一封信,信里说她如今真心向道,而这是在皇上面前都挂了号的,可见她向道之心的虔诚。既然向道了,那自然就俗事不理了,所以也就不见外客了。
嫂子气得不行。她这个嫡嫡亲的嫂子竟然成外客了!
但信里扯上了皇上,她能说什么?
横不能真把心里话骂出来说这个小姑子发疯了不要亲戚吧?
这就是万商给静华道人出的主意,你只管扯虎皮,反正没人敢跑到皇上面前问谁谁向道了,您什么意见。万商说,扯虎皮不是说谎,皇上确实知道云夫人出家了。
好不容易等到丈夫下职回来,云夫人的嫂子满身怨气地把回帖和信往丈夫面前一递,本意是想说瞧瞧你妹妹,现在是完全不要亲戚了,白瞎了以前对她的好。
结果丈夫看完信后却眼神冰冷地瞧着她:“说过多少次,妹妹现在的身份不一般不一般,你一定要对她客气些,结果你呢?你单知道妹夫去世了,继承爵位的是他前头生的那个儿子,怎么不想想权儿还是姓詹,妹夫去世前没为长子求什么,倒是为权儿求了前程。舒儿更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少爷。我这两个亲外甥哪个是你能嫌弃的?”
要是两家没弄得这么难看,他的女儿不好说给舒儿,也能说给权儿。反正他女儿的年龄介于两个外甥之间,无论说给谁,从年龄上来说都是合适的。结果全毁了!
要知道皇上今日不是简单召见詹权,而是留了他用膳!
说句不好听的,詹府其他人都在守孝,即便出了孝,詹水根前头生的那个儿子自幼生活在乡下被耽误得狠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息,所以詹水根救驾的功劳说不得最后全都要换个方式如数回馈到詹权身上。
詹权绝对前程无量!
云向江觉得有必要找外甥吃个饭,解除一下两家的误会。
正巧隔天就是休沐日,云向江作为从四品武官,工作上与巡捕营有交接。去巡捕营下发公文时,云向江趁午休把外甥从屋子里叫了出来,舅甥俩站在背风处说话。
天气已经很冷了。
云向江身上裹着熊皮大衣,再看詹权,只是棉服在领边、袖口续了圈狐狸毛。云向江替詹权觉得冷,皱着眉头问:“怎么了?难不成侯府连皮袄都供应不上了吗?”
这是担心詹权被苛待了。
但其实詹权真没觉得冷。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正是火力壮的时候。说句叫人觉得害羞的,因为家里屋子烧得暖,他夜里睡觉甚至还会踢被子,累得他身边的小厮一晚上爬起来看三回。白日在巡捕营,巡街这种苦差事轮不到他,屋里也都有火盆。
如果詹权觉得冷,假使安信侯府今年果真苛待了他,没准备过冬衣服,可时人的衣服都做得宽大,尤其是袄子一类的,詹权去年、前年的皮袄肯定还能穿,他难道不会自己加衣服?以詹权的性情,他不至于用故意冻自己的方式去破坏别人的名声。
云向江这一问,不仅看轻了万商,也看错了詹权。
不过詹权并没有多想。人们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亲人往坏了想。
在詹权心里,舅舅一直都是好的,特别关照他们。舅舅太过担心自己,又不了解太夫人为人,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只要舅舅慢慢了解太夫人,舅舅就不会担心了。
詹权笑着说:“难道府里还缺我一件皮袄吗?是我自己不冷。”
云向江摸了摸外甥的手,确实是暖的,便没再说什么,只叫詹权休沐日时一起吃个饭。詹权虽还在孝期,但舅甥俩找个僻静地方吃个饭,不喝酒,这就不算什么。
詹权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接下去几个休沐日都有安排了。太夫人之前还想着要全家人一起去一趟京郊五溪铺,那有个庄子安置了不少伤残老兵。但家里还在查账,这个行程只能往后推。
这次的休沐得把家里的管事集中了训话。
想着舅舅也不是外人,詹权实话实说:“明日府里对账,得给管事们紧紧皮子,免得他们大了胆子欺上瞒下。母亲特意叫我在一旁听着。”所以没空和舅舅吃饭了。
詹权口中的“母亲”是指万商。如今都有默契了,詹权管万商就叫母亲,管生母云夫人就叫娘。论亲昵嘛,肯定是娘更亲昵。但母亲这个称呼里带着一份天然的尊重。
云向江却误会了,以为詹权口中的母亲就是指云夫人。于是这话落在云向江耳中就变成了:明日安信侯府要对账,(生怕那个乡下来的太夫人要生事),我娘叫我一定在旁盯着,(有我盯着,我们兄弟俩和我娘的利益才不会被人侵占了),(也叫管事们知道府里还没有完全变天,太夫人占着名分又怎样,还能被她拿捏了不成)。
云向江点点头:“正该如此,差事要紧,但侯府里头的事,你也不能放松了。”
云向江自以为是来找外甥缓和关系的。但其实在先侯爷去世后,云夫人收到了嫂子的那封信,她本人确实是气得心肝脾胃都疼,她却没有对儿子们提起过。所以在詹权看来,两家目前一点矛盾都没有。既然没有矛盾,又哪里来的“缓和”一说呢?
明明是云向江特意抢了送公文的外务,借此见外甥一面。在詹权看来,却是舅舅先有了公务,然后借着这个机会见了自己一面。这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既然是舅甥俩寻常的见面,那么詹权回到侯府后就没有对亲娘特意提起过。
第二日一大早,万商叫了府里所有的管事账房在议事厅里集合。
管事们面面相觑。太夫人这些天一直在查账,这在府里不算秘密。他们有些人问心无愧,有些人虽心中有鬼,但又觉得太夫人看不出,所以面上还是问心无愧。
等时间差不多了,万商走在最前头进了屋子,身后跟着詹木宝、詹权和詹木舒三兄弟。万商也派人去请过云夫人。云夫人却说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不理这些俗事。
万商坐下后,现侯爷詹木宝领着三弟坐在了她左手边,詹权坐在右手边。这样的座位安排是为了叫人觉得詹木宝和詹木舒关系不错,以证明万商一脉和云夫人一脉并无不和。但落在一些人眼中,却又觉得太夫人这是故意强调詹权并非詹府血脉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还能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啊?
万商目前查完的是府里的总账,外头的铺子什么都还没有开始查。但铺子先不急,得先把府里的管事调理顺了,才能分出心神去管外头。所以此时在议事厅里集合的都是府里的管事。只有两人除外,他们是从庄子上被请来的,是桃庄的正副管事。
安信侯府有好多庄子。桃庄比较特殊,因为侯府的日常吃用基本由桃庄供应。
见有这两位管事在,大家就猜测太夫人是不是要拿厨房开刀了。三爷詹木舒因之前跟在万商身边看过厨房的账,知道厨房管事有鬼,这会儿就忍不住朝那人看去。
没想到,那人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
不仅没有慌乱,甚至还表现出了一种镇定过头的大义凌然的感觉。
詹木舒在心里哼了一声。
万商没理会他人,直接把桃庄的正副管事点出来,又点了厨房主管事,让他们相互对账。庄子上到底是怎么样把食材卖给府里的,府里又是怎么样和庄子结算的。
庄子那边说,每日都会挑拣了新鲜食材,包括各类的肉多少、时令蔬菜多少、水果多少等,赶着凌晨出发,天亮时送到府里。每年也会定时把米面粮食送到府里。
至于结算,府里这边是按季度给庄子算钱的。比如说,一月一日送了食材来府里,先记账,不给钱。一月二日也是如此。整个一月份都是如此。到了三月底,这个季度要结束了,府里再按照账册,把一月、二月、三月所有的钱算清楚,交给庄子。
对于庄子来说,他们吃用基本都能自给自足,所以不用指着每日的进账。而且庄子上本来也是按照季度对外卖粮。按照季度结算,他们那边反倒是更好入账一些。
万商直接把府里那个姓钱的账房点出来:“我看府里的账册,厨房每日都去找账房支钱?”这个钱账房就是之前特意告诉詹权内院有内院的账、外院有外院的账的那位。而这个所谓内院账、外院账,应当是先侯爷去世前分出来的,为的是防着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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