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僧人带他们离开大雄宝殿,往后院的法堂走去。
在法堂里见了不少熟悉的妇人面孔,打过招呼后,大师终于开坛诵经授课。
僧人颂念的经文像是催眠曲,崔荷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过一轮,没想到竟还有第二轮。
休息间歇,大夫人劝他们到寺院后头走走,崔荷迭声应下,与樊素起身,离开法堂,去了后院。
禅光寺的游客皆围在前面的大雄宝殿参拜,与后院隔得远了,嘈杂声化作含糊不清的呓语,在一片晴空中散去。
走在古木参天的寺院中,清风拂面,只觉神清气爽。
崔荷与樊素漫步在清幽树影下,随意闲聊起来,崔荷带着目的,便单刀直入,将齐颂和玉娘的事告诉了樊素,樊素听完后欲言又止。
崔荷从旁劝道:“这样不念旧情的男人,你可万万不能要,能弃一次便能弃第二次,如果你父母还在世,你尚还有依靠,但你如今唯一的依靠是樊阁老,一旦樊阁老不在了,谁能护得了你。”
樊素静默了片刻,问道:“郡主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崔荷没有隐瞒:“许如年说的。”
樊素恍然大悟,原本还半信半疑,如今彻底否定起来。
“既然是他,郡主大可不必相信,齐颂没有隐瞒过玉娘的事,他和玉娘确实有定过亲,但他早就和玉娘取消了婚事,玉娘也在解除婚约后与他人成了亲。”
“你听齐颂说的?”
“我祖父问过他的同乡,说辞和齐颂的一致。”
“那你可有找过那位玉娘?”
樊素愣了一下,似是有些理亏,语调也低了不少:“我找她做什么?我去找玉娘,岂不是在炫耀,何必要打扰人家。”
曾经的夫婿成了当朝探花郎,还娶了高门贵女,仕途顺畅无阻,还要回头找她炫耀,未免太过残忍。
崔荷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虽然我此举有些越俎代庖之嫌,但还是庆幸做了这件事,前段时间我派人去徽北查找玉娘下落,没想到却听闻她上山采药,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的消息,这未免也太过凑巧。”
樊素脸色变了,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死了,任谁都会怀疑起来。
崔荷又说道:“我派去的人还调查到了一些事情,那位玉娘自齐颂进书院读书后,一直在照顾他的母亲,甚至为了生计,在街上摆摊叫卖,得来的钱财尽数供养齐颂念书,若非认定了齐颂,又怎会做到如此地步?”
“再说,玉娘成亲一事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齐颂退婚后,村子里有个无赖上门要强娶玉娘,若非邻居帮着赶人,只怕早已被强占。”
“那个无赖,与齐颂也有些渊源,他的远方表弟,正是齐颂的同窗。”
此言一出,樊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崔荷带来的消息对她冲击不小,一时半刻难以消化,好半晌才抬头对崔荷说道:“多谢郡主为我查探虚实,等我回府,再与祖父商讨此事。”
此事若是真的,她与齐颂的婚事大概无疾而终了。
又一桩婚事黄了,樊素抿唇苦笑起来。
秋风席卷而至,枯黄落叶飘落到崔荷的膝上,崔荷抬头,便见飘零的落叶被秋风击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吹到水缸里,如浮萍一般在水面上飘荡。
樊素死掉的三个未婚夫婿,要么突发恶疾,要么运气不好遇到天灾,只能总结为命数不好。
但是个人命运如何,与旁人无关,怎么能怪到一个闺阁女子头上。
她亲眼看着樊素三次待嫁闺中,这次好不容易将绣嫁衣提上议程,却又遭逢欺骗,难不成要为了保全名声硬忍下这口气吗?
这个齐颂巧言令色,诸多隐瞒,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敢对一个弱小女子出手,可见是个伪君子,宁与真小人作伴,也不与伪君子为伍。
樊素忍得,她却忍不得。
崔荷忿忿不平道:“你别担心,这世上好儿郎多的是,一个不成还有下一个,谢翎的同僚中有几个尚未婚配的,模样俊俏,身家清白,而且武将体格强健,定能与你和和美美。”
原本还有些伤春悲秋,听她一言,樊素不由噗嗤笑出声来:“体格强健与和和美美有什么关系?”
樊素侧头打量起日益娇艳动人的崔荷,似笑非笑道:“郡主不妨跟我说说,小侯爷如何体格强健,如何与你和和美美?可是到了三年抱俩的程度?”
崔荷小脸一红,否认道:“没有那么快。”
“怎么没有?我问你,你们夫妻关系如何?”樊素左右看了两眼,凑过来与崔荷窃窃私语:“大约多久行房一次?”
“你问这个做什么?”崔荷真想捂住她的嘴巴。
樊素掰着手指头跟她算了起来:“你们成亲将有半年,除去谢翎离开的三个多月,还有三个月呢,寻常人家三个月便家有喜事,你怎么还没有消息,该不会谢翎不行吧。”
崔荷急得要跳脚,辩驳道:“胡说,他……他……”
崔荷说不出口,结巴了许久,才小声答道:“很厉害。”
樊素见她羞愤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只能强忍着笑意转移开话题:“听说禅光寺的观音庙求子很灵验,郡主要去看看吗?”
崔荷想起母亲的叮嘱,遂点了点头,挽着樊素的手与她一起往观音殿走去。
观音殿中香烟缭绕,木鱼声阵阵,大殿正中供奉着一座白玉观音像,庄严肃穆。
观音像下放着三个蒲团,有几位夫人正跪在上面祈愿,崔荷与樊素站在后头静候她们结束。
在她们前头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杏眼圆脸,长得有几分娇俏,她看见崔荷进来,弯腰福身行礼道:“见过郡主。”
“你认得我?”崔荷并不认识她。
妇人笑了笑,说:“我夫君是汴梁城一个小小的禁军侍卫,如今跟在谢大人麾下,郡主可能不记得了,我夫君姓林,曾在马车案当中替谢大人分忧。”
崔荷完全没印象,但还是浅笑着颔首打了个招呼。
林夫人有些热情,主动与崔荷攀谈了起来:“郡主也是被送子观音的名声吸引来的吗?”
崔荷含糊道:“过来看看热闹罢了,没想到来这儿的人还挺多,你也是吗?”
林夫人点头,摸着小腹说道:“我与夫君成亲三年有余,一直都未有孕,家中婆母打算给夫君择妾,我不甘心,便来求一求。”
崔荷最讨厌人纳妾了,因此听了她的话,生出了些怜惜与同情,安抚道:“林夫人别担心,你这般虔诚,观音大士肯定能听到。”
林夫人悄悄打量了四周一眼,凑到崔荷身边低声与她嘀咕了两句:“郡主有所不知,这禅光寺内有一个大师,经由他诊断的夫人,大多都怀上了,其实这观音殿说得那么玄乎,不外乎是这个大师的功劳。”
“其实我也是经人介绍才知道的,他就在观音殿后的厢房,平时不怎么接待香客,只有小沙弥引路才能进去,若郡主有心,一会我为郡主引荐。”林夫人一脸诚恳,略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还是不用了。”崔荷推脱道。
林夫人却误会了崔荷,能来观音殿的,目的都是为了求子,郡主与侯爷成亲半年,也不见有孕,说不定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去见。
“无妨,郡主请放心,这样的难言之隐,许多夫人都是隐姓埋名来的。”林夫人把一些私底下的事掰开了给崔荷看,让她相信自己。
崔荷犹豫着没答话,底下有一位夫人起身上香,空出了一个蒲团,林夫人对崔荷微微颔首示意,走上前去跪拜。
樊素拉过崔荷的手,低声劝道:“你不会真信吧?”
崔荷笑着摇头:“不信,但是挺好奇的。”
前面几位夫人参拜完毕,崔荷与樊素走上前去跪在蒲团上。
望着面前的观音像,崔荷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许愿,三叩首后,上前上香。
待她们二人上完香,转头去找林夫人时,她已不见了踪影,崔荷只好与樊素先行离开。
才离开观音殿几步,林夫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身形十分高挑,一直攥着念珠垂着头,待走到崔荷面前,才抬头看人,眼睛亮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郡主,我方才问了大师,大师说今日结缘,可先见一见。”林夫人眼底藏着激动,为自己拍到崔荷马屁而感到无比欣喜,若能帮到郡主,那她也算结交上了一位贵人,对她或是夫君,都是一件好事。
崔荷思考片刻,便答应了,她也想知道,这个大师有什么本事。
小沙弥带他们来到观音殿后面的院落, 此处清幽宁静,莺啼鸟啭。
苍天古柏紧密栽种,枝叶参差错落, 遮住了映日苍穹,凉风习习,不失为夏日避暑胜地。
远处有僧侣在扫地, 簌簌清扫声,带了点疲懒的悠闲。
崔荷正在张望,沙弥已经从厢房里出来,厢房门未关严实, 听到屋内有木鱼声传来,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沙弥冲她们三人合掌行礼道:“澄空大师请刘施主入内。”
崔荷与樊素面面相觑, 不知请的是哪位刘施主。
林夫人走上前来, 拉过崔荷的手冲她眨了眨眼, 说道:“刘夫人, 叫你呢。”
原来是林夫人为她取了个刘夫人的假名号,崔荷不再多言, 走上前去, 樊素要跟着,沙弥却拦下了她们几人:“师父诊治时不喜人多, 劳烦两位夫人在外面稍后片刻。”
崔荷扶着门却犹豫起来, 就算和尚四大皆空, 也是个男人,单独去见一个外男, 总归是不太妥当。
崔荷退了回来,摇头道:“若非得如此, 只怕我与澄空大师无缘了。劳烦小师父为我进屋与大师告罪。”
木鱼声停歇,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无妨,几位施主都进来吧。”
小沙弥低头松手,示意她们几人进屋。
林夫人先行带路,崔荷与樊素紧跟其后。
进屋后,崔荷不由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与寺庙的其他厢房基本无异,一张矮榻,一张方桌,屋内装饰朴素简单,唯有矮榻后的墙上挂着一幅佛家万字纹。
矮榻上有一位穿着袈裟的年轻僧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因为头上无烦恼丝,更放大了五官的阴柔俊美,只是一张薄唇太过锋利,有种凉薄之感,但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便削弱了那点冷漠。
澄空大师手中挂着一串佛珠,面前放着一个木鱼,方才的声音便是从这儿发出,他抬头看向进来的几位夫人,其余人皆是一扫而过,唯独在崔荷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目光不着痕迹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后收回目光。
“刘施主请坐。”他抬手示意崔荷落座到他旁边的榻上。
崔荷来到榻上坐好,听从他的意思将手搁到了桌上的脉枕上。
澄空大师伸手为她号脉,他的指尖有些冰冷,触碰到崔荷带着暖意的手腕,澄空几不可察的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滑动了少许,因为速度太快,崔荷还未反应过来时,澄空已经认真为她号脉。
屋内香炉里焚着檀香,檀香气味悠远绵长,有宁神静心之功效,但崔荷近来对气味颇有些敏感,不由以帕掩鼻。
澄空忽然皱起了眉来,崔荷看见他皱眉,当即以为是自己身体有些什么问题,忙问道:“澄空大师,我的脉象有问题吗?”
澄空大师收回手,面色恢复自然,转动起手中的佛珠,沉吟片刻后,询问了她一些身体状况,再问了些生活习性,崔荷一一作答。
问了许久之后,澄空终于不问了,崔荷却在他的静默当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澄空缓慢又残忍的道出了崔荷无孕的真相:“刘施主肾阳亏虚,是难得一见的阴寒体质,恐极难有孕。”
崔荷如晴空霹雳,愣坐在原地不知动弹。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她的小日子几乎不准时,时常疼得下不了地,即便有红袖为她用药温补也没能缓解过来,每逢冬天,哪怕有汤婆子也会冷得蜷缩起来,红袖一直说她体寒,她也没当回事,却不成想,影响竟然这般大。
“澄空大师,可有解决的法子?”樊素走上前来,握住崔荷的手,初秋本就带着凉意,寺庙又在山里,在厢房待了一会,崔荷的手便冷得不行。
澄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一番,平静道:“世间万物皆有其天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崔荷久久未能回过神来,澄空大师这番说词,可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有孕了?
林夫人见崔荷脸色骤变,担心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忙走上前来对澄空大师道:“澄空大师,您法力高深,就连四十岁的张夫人在你的诊疗下也能老蚌生珠,刘夫人这么年轻,怎么会没办法呢。”
澄空淡然说道:“贫僧只是一个引路人,修行艰苦,只怕刘施主吃不了这样的苦头。”
“什么修行?”崔荷果然好奇追问起来。
林夫人代澄空答道:“自然是冥想禅坐,经络通了,疾病也都消除,常与澄空大师悟道,我也察觉身体强健了不少。”
林夫人不断与她灌输修行的好处,崔荷半信半疑始终未答应,樊素以回法堂听经为由,与崔荷先行一步。
出了厢房,崔荷忍不住回头,看着掩上的屋门,木鱼声再次响了起来。
崔荷不复来时心情,愁眉紧锁不与樊素说话,樊素不由轻叹一声,喟叹道:“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宫中有那么多的御医,杜医官就是妇科圣手,不妨请她来为你诊治。”
崔荷愁绪未消,但不想把情绪带给樊素,只好浅笑着应下:“是该找杜姐姐看看。”
两人走下阶梯,继续往法堂而去,樊素心中有疑虑,开口说道:“今日那位澄空大师,我不曾听过他的名讳,既然他医术这般高明,理应出名了才是。”
“禅光寺佛门弟子众多,你都能一一认全不成?”
“我认不全,佛门弟子总该能认出来吧。”樊素看着两个挑水的僧侣迎面走来,心生一计,故意走上前来拦下两位僧侣。
他们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合掌施礼,樊素也回以礼节,主动问道:“敢问两位师父,禅光寺中,可有一位名叫澄空的大师。”
两位僧侣对视了一眼,颔首道:“回施主的话,寺庙中,确实有一位澄空师兄。”
得了肯定的答复,他们也不再怀疑。
巳时过后,寺庙后院往来的人逐渐稀少,特别是临近午时,已有许多人往斋堂赶去,要食用寺庙的斋饭。
他们两个人误了听经的时辰,干脆派了丫鬟去告知大夫人,她们在斋堂等她听完经再过来一起用斋。
不用紧赶慢赶往法堂走去,二人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往回路过观音殿前,崔荷倍感伤神,不愿多看,樊素却拉住崔荷,指着殿内的一个女子的侧影说道:“那不是关淑宁吗她过几日便要进宫了,这个时候还上山拜佛做什么?”
崔荷往里看去,确实看到了一身素色襦裙的关淑宁,她装扮得低调,若不是她侧身对着正门,光看背影实难分辨。
“也许是来求子吧。”崔荷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妥,崔瀛今年刚过十三岁,身子骨那么孱弱,就算通晓人事,也不容易怀上吧,她的如意算盘只怕会落空。
但崔荷不得不警惕起来,若关淑宁真的怀了皇家血脉,岂不是给了关家人东山再起的希望?母亲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走吧,先去斋堂。”
二人离开观音殿,去了斋堂。
刚踏入斋堂,米饭飘香,五脏庙便叫嚣起来,斋堂里备有素斋,粥面自取,米饭不限。
寺庙当中,众生皆平等,因此崔荷她们也无特权要求来些精妙的素食,只能与寻常百姓一样。
在斋堂中坐了一会,法堂讲经就结束了,夫人小姐们鱼贯而入,各自寻了地方坐下用膳。
与大夫人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位夫人和一大一小两位公子。
崔荷认得这位夫人,正是吏部尚书许方的继室周氏,她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是她的亲生儿子许如岁。
而站在周氏身侧的瘦高男子不可谓不眼熟,正是许如年,他今日似是精心打扮过了一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圆领,戴了顶白色的软翅纱帽,身形清瘦,姿态儒雅,像个端正的儒生。
崔荷心中嘀咕,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跟过来的,真把自己在翰林院说的那些玩笑话当真了不成。
与周氏打过招呼,几人围坐一桌落了座。
周氏对席间两个姑娘的态度截然不同,对崔荷十分热络,见了面就夸,从容貌风华夸赞到了品行气度,仿佛她是天上仙女,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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