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摇头,“我不知道。”他的眉宇之间显出悲恸之色,“这几年我对事情的看法越来越模糊,也许我没有能力判断。”
他只是有这个直觉,对厄运的直觉。
总是这样不是吗?幸福稍纵即逝,痛苦却贯穿人生。黎砚知对他的再次接纳,使他胆怯。
黎砚知扶住他的脸颊拍了拍,“别想太多,今晚我们不谈论这些。”
说完,她从他的大腿上起身,将他推倒在床上,被窝里暖烘烘的,黎砚知将腿搭在他身上。李铮身上没什么肉,按理说抱着并不舒服,可他实在太任人摆弄,像个关节灵活的玩偶,最大程度地满足她的睡姿。
这种被人压住的状态正常人很难睡着,但李铮不算正常人,他的腿有旧伤,正是他疼的时候,他原本就是不睡觉的。
他从来不发出声响,黎砚知也就如他所愿,看起来浑然不觉。
漫长的一周后,剧组结束阶段的拍摄,剩下的戏份对于特效的要求很高,整个剧组转场到更成熟的拍摄基地。
剧组的酒店没变,新的拍摄地离酒店更近了,黎砚知给梁昭发了消息,让他带着东西搬回到原先的房间里。
搬完最后一趟,已经是傍晚。
忙活半天,爬上爬下,身上的灰尘呛鼻头,李铮晚上习惯不吃饭,索性回房间洗澡。
为了方便随时见到他们,中午的时候黎砚知就给他们拉了个群,发布了群公告,要求他们睡觉前把各自行李搬到她的套房里,她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床位,还排了表。
吹完头发,李铮拿出来手机,更加仔细地翻看着黎砚知发的消息。
黎砚知新发了几张手绘图稿,是他们的床位图。拍摄的地方在县里,酒店除了几家快捷连锁,其它根本没有星级可言,黎砚知住的已经是房型里最宽敞的一套,套间里有一大一小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客厅。
他点开来,黎砚知的标注一目了然。
梁昭床位最好,住她旁边无窗的小卧室,而他在衣帽间打地铺,桑珠的地方就比较宽敞了,住在客厅的沙发,看门。
黎砚知将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
几张笔触简单的床位图,李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看完顺手保存到相册,认真地在群里回复了一个收到。
桑珠紧随其后,梁昭略显骄矜,最后才跟上队形。
黎砚知没有再下达命令,大概是正忙着,李铮将手机亮着屏放到一边,开始收拾被褥和床垫。
他用绳子把它们捆一块,打上结,等会可以直接背着走,空出来两只手,还能给黎砚知提两箱水果。
将捆好的铺盖竖着放到床上,李铮套上件外套,从老小区过来的时候路过两条街外的一家水果店,正好看到冷链货车给那家店送货,他打算过去看看,挑点新鲜的带着,如果能有蓝莓那是最好不过。
他拿上手机去开门,刚握上门把手,门板上却突兀地炸开一道敲门声。
“咚!”
门板被击中,可怜地颤动着。李铮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往后退了几步。
酒店大部分的房间都被剧组包圆了,这个时间很早,剧组还没收工,走廊本就空荡,现在更是卖力地变成扩声器,将声响放大到可怕的地步。
那种声音听起来不像在扣门,也不像在拍门,而是一种更加沉闷,范围更广的音效,就好像...是有什么重物在门板上敲砸一样。
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得不到回应,敲门声依旧持续了这么久。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人是肉体凡胎,用手敲这么久,恐怕也得淤青了。
有了猜测后,李铮打开猫眼的盖子,将眼睛贴上去往外看。伴随着一声巨响,猫眼上瞬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堵住,视线很模糊,黑洞洞的,看到的非常有限。
他刚要撤开,延伸出去的视角又重新变得亮堂,依稀能看到人的轮廓,与此同时,李铮的额头还抵在门板上,响声带来的震颤余韵悠长。
李铮心里一凉,恍惚间反应过来。
外面的人,在用头敲门。
察觉到这一点,李铮瞬间将门反锁,外头的人显然听到他的动静,木讷地停顿下来。
李铮看清他的脸。全黑,所有光线似乎都被那张脸吸进去,脸变成一张平面,五官的轮廓也全部被磨灭在无尽的黑色里了。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视线,门外的人抬起一只胳膊,对着他的方向,缓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铮飞快地将门锁上的保险链也扣上。
诡异的气氛里,他的手机应景地震动起来。
短信提示音。
李铮僵硬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蔚蓝色的海报壁纸上,轻轻闪烁着一条新消息。
“看来你并没有好好考虑我说的话,真是让人伤心呢。”
他视线往下移,这条短信和之前那几条恐吓短信一样,号码归属地都在临安。
那些人又回来了。他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深秋的天气,夜里已经很冷,不少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开始携带轻薄的棉衣。晚上拍的是宋可,戏拍到一半,她的随行助理就提着热奶茶过来。
宋可拍夜戏时经常会给工作人员订宵夜或者热茶。
黎砚知恰好在和宋可看回放,宋可便直接带着她那一份过来。
“喝点热的暖和暖和,专门给你点的,纯奶无糖。”
黎砚知没有推脱,接过来插上吸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在饮食上一直很严格,她几乎不额外吃加糖的东西,日常水果的糖分已经足够,过多摄取会对她的大脑造成负担。
宋可的演技在技巧和情绪上都无可挑剔,无论文戏打戏,最多两条就能过。
每次夜戏排到她,收工总会早些。
按照排班表,晚上是梁昭开车接送她,临上车前,她看到梁昭驾驶位一侧的代餐奶昔,已经下去了一半,显然是在车上喝的。
车里温风阵阵,味道被较高的气温煨着,喧宾夺主。
她皱了皱眉,“以后不许带饮料上车。”
“李铮没做晚饭吗?”
梁昭像是找到了理由,用力点头,“他今晚不知道怎么了,情绪不太好?奇奇怪怪的,也没有干活,只拎过来两箱水果。”
前头变了红灯,车子平缓地停下来,察觉到黎砚知的视线,梁昭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
昨晚黎砚知对他玩大了,把他头抵在墙上对着他后背一顿乱抽,早起一看,额头都青了。
黎砚知身体往后靠着,姿态悠闲。
“我知道了。”她只这样说。
起初并没有在意, 李铮的异常。
直到他因为整宿整宿不睡觉,身体垮掉,病倒了。梁昭发消息来说是发烧了, 李铮自己买药吃药睡下了。
“他送的饭您最好别吃了,流行性感冒, 说不定会传染。”
黎砚知没回复, 顺手把便当给了桑珠, 桑珠受宠若惊, 在手机上重新给黎砚知点了附近最贵的一家外卖。
除此之外,这天出奇顺利, 以为会延误的道具准时送到,在组时间久了,大多数演员已经很好的进入状态,演起来很顺, 丝毫没有浪费打光。
黎砚知比以往更早的收工。凌晨一点, 即便是夜生活丰富的大城市,这个时间也已经回落到适合入梦的气息,更何况是这座三线小城。
寂静的深夜,似乎也只有剧组的酒店依旧有鱼贯而入的人流。
黎砚知脱下外套, 被桑珠接过去,梁昭跪在她腿边, 给她换鞋。这是固定的,流水一般的妥帖服务。
她忽视他们, 反而问:“李铮睡多久了。”
桑珠在剧组拍戏, 这个问题只有梁昭可以回答。
梁昭面露难色, “两个小时吧,我没注意。”
这次黎砚知连敷衍的回应都省略了, 她站起身,径直往李铮的房间去。
为了方便黎砚知随时进入,套间所有的房门都不被允许上锁,黎砚知轻而易举推开虚掩的房门,她完全没有回头,背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直到房门落锁。
衣帽间占用的空间不大,四面柜子围起来,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李铮就睡在这里,缩着身体,一不留神,非常容易从他身上踩过去。
微弱的细节在狭小空间里相对显著,黎砚知能听到李铮不太平稳的呼吸,她打开灯,轻轻蹲下来。
用于保暖的羽绒马甲随着动作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铮睡着时依旧是紧绷的,短短几天,他的变化太多,竟然到了让人恍惚的地步,不止是生病给他面容带来的变化,他的脸色非常不好,更像是民俗里被恶鬼缠身的可怜人。
只有她可以拯救他,从见他第一面,她就确定了,要救他。
太痛苦了,不是吗?
她垂下手,手背落在李铮发红的脸颊上,手指的温度变得具体,清凉蔓延指尖。
可李铮像被烫到一样,飞快侧过脸,意识还在混沌,枕头下的刀已经握到手里,以一种自卫的姿态横在胸前。
黎砚知静静看着他,仿佛差点被刀尖对准的不是自己。
她淡淡道:“解释解释。”
李铮瞬间清醒,并且难得手忙脚乱,两只手咋咋呼呼把刀扔到一边,黎砚知看清,他手里拿的是平时用于料理的剔骨刀。
扔完刀,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躬身去拉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口罩,给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放到她手心里。
“医生说会传染。”他指指自己。
黎砚知还是没放过他,直白问他:“你刚才想做什么,杀人?还是自卫。”
李铮低头,肩膀也沉下去,他不想说,但还是说了。
“有人要杀我。”
他知道自己说的很难让人相信,毕竟有预谋去的杀一个人是件成本很大的事情,刨除精妙的诡计和天生犯罪者,普通人杀人要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但黎砚知只是眼睛盯着他,“谁要杀你。”
李铮很混乱,“很多人想要杀我,我经常被人跟踪,很多人在一起监视我,不过自从李泽西死在牢里,她们就消失了,我想她们应该是寻仇。”
黎砚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铮:“两年前。”
黎砚知手往前撑着,靠近他,像是安抚,又像是逼问。“那还担心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李铮摇头,“这次不是她们。”
他太紧张了,黎砚知牵上他的手,“可以慢慢说,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李铮视线飘到门板上,半晌,他才开口,“梁昭。”
他重复道,语气是难以理解的笃定:“是梁昭要杀我。”
“你认真的吗,他完全没这个胆量。”黎砚知一笑置之,没有责备他的无端揣测,反而捏捏他的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好好休息吧。”她结束了这个惊人的话题。
李铮看着黎砚知离开的背影,房间重新回归到昏暗的状态,像黎砚知从没来过一样。
他知道,黎砚知没有逃走,也许只是觉得他莫名其妙,其实是他逃走了。
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更完备的猜想说出来呢,是不敢吧,黎砚知会怎么表态呢,这件事情,他恐怕连想想都不敢。
黎砚知后面一连几天都住在剧组,即将转场到新的城市,所有人加班加点地赶工。
剧组有能睡觉的地方,只是条件没那么好,黎砚知说到底并不挑剔,她平时住度假酒店仅仅是因为消费水准,忙起来就是别的情况,在地上扔张报纸也能睡。
黎砚知先从最重要的戏份拍起,是整个故事的收尾。
屠户重启游戏,游戏结束内测状态从而正式上线,玩家的范围从“魔女”扩大到所有女人。
宋可从一早就到了剧组,独自坐在自己的位置,她没有带剧本,对这段剧情,所有台词,她都已经烂熟于心。
镜头对准她的脸,长达五分钟的长镜头,一镜到底。
摄像机像游蛇般行进,屠户的速度极快,Y组织基地上专用于限制魔女力量的磁场对她完全失效,不到10秒,她便捏爆了挡在她眼前的头颅。
人血和她身上动物的血混在一起,难分你我。
她不是第一个闯进这里的魔女,但不知道是不是精锐都被调去看管种子,留下与她抗衡的简直不堪一击。
小分队跟在她身后,她们消灭生命的速度,只能用扫荡来形容。
所有演员都提前封闭训练了两个月,动作利落到位,场面极其复杂的多人打戏长镜头,竟然真的一气呵成。
混乱的打斗中,小分队依靠着地图成功找到关押种子的空间。
几人合力破坏了空间门,镜头转过去,却是一处空荡,与此同时她们发现,屠户不见了。
Y组织基地发生的一切被智脑悄无声息地记录下来,全球转播。
通往地心的升降机里,屠户深呼着按下开关,她的身体带领着她走。一片绿幕之下,屠户缓缓抬头。
种子被吊在高空上,她无声地对屠户做着口型,“快走。”她没办法说话,不能将Y组织的算计和盘托出。
屠户对她露出一个疯狂的微笑,所有人都隐没在周围,打算将种子和屠户一网打尽,全场所有的鼻孔都在屏息,呼吸声都没有。
即将动身的时刻,屠户突然俯冲,用众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打开地心里关于重启的魔咒。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选项。
没有人能确定这样做的后果,关闭魔咒可以结束游戏,重启却意味着无数种结局,结束、重开...或者毁灭。这是场没有底牌的赌注,只有疯子敢赌。
种子如梦初醒,瞬间回想起她和屠户的最后一次谈话,她说,“为什么我们被赋予了力量,却好像被放进了更大的陷阱。”
她那时陷入巨大的失望之中,而屠户只是看着她。
随后,屠户说了一句让她难以理解的话,屠户这样的人说话也像在下咒,她平淡地吐露:“数量会修正错误。”
种子不理解她的话,她理所当然往下推测:“可如果没有呢。”
屠户看向远处,“那就一起毁灭。”
回到此刻,世界再次和人类建立联系,游戏上线时的机械女声再次笼罩世界。
“玩家请注意,玩家请注意,魔女游戏加载成功,即将正式上线,请做好战斗准备。”
“我将为您实时播报玩家数量。”
“注意注意,玩家数量波动,注意注意,玩家数量波动。”
“刷新,刷新,刷新。”
“玩家数量基本稳定,npc数量急剧减少。”
“提示,提示...游戏的规则是...”
屠户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开口,声音和机械的女声重合。
“伙伴可以团结,敌人务必毁灭。”
画面定格在屠户直直盯过来的眼睛上,黎砚知没有立即喊咔,宋可也没有停,她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镜头。
“好,咔!这遍非常好!”黎砚知很少有这样情绪流露的时刻。
已经拍了4条,宋可的压力不小,听到黎砚知的话才放松些许,她迫不及待地过来,从监视器里检查自己的表演。
“这戏拍的我真过瘾啊。”宋可有些激动道。
黎砚知笑了,“给你多留了一天假,出组休息休息,等着转场。”
宋可要出组去拍商务,换掉戏服就去赶飞机了。黎砚知喝了口水,正好是剧组放饭的时间,她坐在安置监视器的帐篷里,翻她的分镜本。
桑珠鬼鬼祟祟地掀帘子进来。
今天是他值班的日子,也是他在剧组杀青的日子。
他低眉顺目地打开饭盒,一样一样摆到她面前。
黎砚知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挨骂没挨够想挨打。”
桑珠耳朵瞬间红起来,他脸皮薄的过分,最后一场杀青戏份依旧被黎砚知当着大家的面,骂的抬不起头。
“导演,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太满意我。”
桑珠低着头,眼睛里包着泪水。“我也知道,我没资格演这部戏,我占了别人的位置,演技还不好,总让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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