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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信徒(巫茉莉)


她们换上一辆高尔夫球车,慢悠悠地往里开着,管家坐在黎砚知旁边,时不时给她介绍一下这院子里的各种设施。面前的花园错落有致,靠近栅栏的地方有几颗兰花盆栽,黎砚知一下便挪不开眼。
管家注意到黎砚知的视线,以为是她感兴趣,顺着她的目光指过去,“那是水晶兰花,是好些年前李总从各种拍卖会上搜罗过来的。”
黎秀大概没心思听她们之间的谈话,坐在前排和开车的伙计攀谈着。黎砚知的目色沉了沉,从进入这座庄园便笼罩在她面前的熟悉感突然被这几盆很有辨识度的兰花点破。
这里活脱脱就是黎秀老照片里那座别墅的翻版。
到了正厅,黎砚知总算知道这管家为什么总是指挥着那司机绕来绕去了。
侧面的书房掩着门,但那扇透风的青竹通顶门将里面的争吵声悉数透露出来。
“我问你这张照片怎么回事!我妈没死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搞一起去了!”
“当初要死要活的,怎么不陪我妈去死啊!”这几声控诉裹着怨气,在通透聚齐气空间里甚是清晰。
管家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俩人气性这么大,这么久都没吵完,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下一秒她便扬起公事公办的笑脸,“二楼有我为两位备下的茶点,请跟我来。”
话音刚落,一壶紫砂茶壶便从书房大门的缝隙里飞出来,“砰”的一声极其声势浩荡地碎裂在黎砚知面前。
茶水撒了一地,氤氲出几分微苦涩的茶香气味。
得,还没上二楼,茶就有了。
一声带了三分愠怒的暴吼从书房里窜出来,“李铮你反了天了你!老子做事情还需要向你解释!”
似乎是还嫌不够,暴吼过后又紧跟上一声沉闷的拍桌声响。黎砚知感觉整个屋子里的家具都跟着共振。
管家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极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刚迎进家门的这两人的脸色,生怕这些难听的话将两人扎个对穿。可没想到黎秀神色淡淡,反而饶有兴致地瞧着室内的装潢格局,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她带来的那位小女儿脸上也不见难堪神色,只是那双透亮的眼睛慢慢聚焦在那扇青竹门上,眉梢微不可查地缓缓落下去。
她似乎…有些不悦。
察觉到此处,管家差点疑心自己看错,可她百分百相信自己对微表情的解读把控,可等她再看,那女孩脸上又恢复了平淡。这对母女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她立马在心里暗自下了定义。
黎砚知侧过一脚,绕开那盏紫砂壶的残余,空气里随着那几声怒吼而扩散的震颤渐渐平息,不等她们走到楼梯,书房内再次响起那道年轻桀骜的声线。
“是我说错了,你不能陪我妈去死,我妈会上天堂,而你,只能下地狱。”
青竹门一下打开,里面飞奔出来一个瘦削的少年。一瞬间,黎砚知只觉得是刺目的蓝。极少有人会染这个样子的蓝发,非常纯粹的蓝色,纯粹到有些大众品味的俗气意味。
那抹湛蓝经过她的时候,侧目敲了她一眼,那双淡漠的凤眼像一片极窄的柳叶,看过来的视线都显得格外锐利。
黎砚知一向对他人的恶意感知十分精确。只一眼,她便确定,这个叫李铮的人讨厌她。
这话说得大概也不太准确,她想,她大概是李铮对黎秀的厌恶的买一赠一。
黎砚知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开始觉得,蓝色还真是一个嚣张的颜色。
不好看,且碍眼。
后面的几天,黎秀那男友都没怎么回来,那个李铮更是再无踪影。可黎砚知根本没心思想这些事情,她不知疲倦地整理着黎秀这几天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和电子产品,连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要再蹦起来看一眼。
倒不是因为那些衣服鞋子有多么昂贵,只是,她很喜欢这种被黎秀惦记的感觉。
在她上小学之前,是没有任何关于黎秀的记忆的,就连姥姥也没提起她过。甚至只要身边有人向她提起黎秀的任何信息,她的姥姥都会如临大敌地带着她搬家。终于在她们数次的奔波之后,她们在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她们的地方落脚。
姥姥那时候年近半百,去打工都没有人收了,那段时间过得可真艰难,姥姥没钱,只能顿顿给她喝小米糊糊。但姥姥对她很好,每顿都会偷偷给她加点白糖,长大之后再想起那段日子,黎砚知都总觉得是甜的。
每每快要捱不过去的时候,姥姥总是抚着她的背,姥姥的是个大嗓门,说出来的事情总像是板上钉钉,她总笑,好像什么都不怕,“小知是小胡杨,姥姥是老胡杨,我们呢,给块地方就能活。”
她爱姥姥,黎秀是姥姥的女儿,所以,纵使她们没见过几面,她也爱黎秀。
所以,从前姥姥要开肉摊儿,她会每天早起帮忙。而现在,黎秀若是想做什么,她也会帮她得到。
天花板上的吊灯是华丽的样式,上面吊着的每颗闪钻都是用得极好的切割工艺,冷白色的灯光被吊钻剥离出各种亮度的碎片,落在空旷的墙壁上,像阳光充沛时的泳池底壁。
入夜后的庄园很是寂静,黎秀睡得很早,外面只偶尔有几阵因空旷而畅行的风声走过,让黎砚知疑心此刻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但下一秒一阵嚣张的砸门声响应了她的猜测。
那响雷一般的声响带着明目张胆的挑衅昭告天下,半晌之后,那砸门声才停止,似乎是刚刚想起门锁上有自己的指纹信息,一声机械音过后,又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
黎砚知穿上拖鞋,门外的走廊冗长。
她先是走到黎秀的房间外面,果然房间已经熄了灯,她悄悄侧过耳朵,里面没有声响,不知道是没被吵醒,还是懒得搭理。
从楼梯口能看到一楼的客厅,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缄默着落在那头张扬的蓝发上。
李铮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刚才砸门耗了力气,正仰头喝着水。
他像是一袋闷了的炸药包,用力全身力气却总是哑火。他的喉结随着水流滚动着,玻璃杯罩住小半张脸,连视线都变得柔和。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或者是他一直期待着什么。他睁开眼,和楼上那道俯视的目光相对。
他记得她,那个“后妈”带过来的,他的便宜妹妹。
李铮放下水杯,双手陈在膝盖之上,一个很有进攻意味的姿势。那女孩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大概是被他刚才的一番杰作吵醒。
她的皮肤在稍暗的光线里显出莹润的光泽,显得整个人十分人畜无害。
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竟没有避开,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窥探的目光感到抱歉,反而是那双有些上扬的眼睛弯了弯,嘴角勾起一个俏皮的笑意。
仿佛即将开启一个有趣的游戏一般。
黎砚知回头看了看那扇被漆黑笼罩的木门,幽静的空气里漫出一声轻哼,她的睫毛在眼睛尾部落下一隙阴影,缓缓转过身去,离开李铮的视线范围。
她知道,此刻李铮一定在看着她的背影,就如同那天,她一直在观察着李铮的背影一样。
她好像马上就要有新玩具了。

第03章 藤蔓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姥姥的缘故,黎砚知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一整夜被梦裹住,醒来的时候思绪都带了几分粘稠。她很少醒这么早,高考过后的假期本就包含约定俗成的放纵意味,黎秀在这方面也不怎么管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黎秀和她不熟的缘故。
这个原因黎砚知不太愿意承认,这几日和黎秀朝夕相处下来,她自认为成果颇丰,就连叫“妈”都叫得比之前顺口多了。
洗漱完又冲了冲凉,她换了件黎秀前几天给她买的一件miumiu印花连衣裙,大概是拿捏不准她品味,黎秀给她买的这些衣服大多是些经典款或者是明星同款。
虽然不会很独特,但是绝对不会出错的类型。
黎砚知对大多数的流行文化都不感兴趣,对时尚这东西更是一窍不通,衣服对她来说只是蔽体的工具,能穿就行,不破就行。不过,她瞧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裙子上的碎花图案是衬人的海棠红,映得她的皮肤白皙了不少,一双有些上扬的杏眼乖巧地躺在齐刘海之下,隐去了她身上那股邪劲儿。
这副模样,倒还挺新鲜的,黎砚知眉梢扬了扬,这才推门出去。
黎秀男友的这座庄园很大,饶是黎砚知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周了,都还是会偶尔走到令她陌生到迷茫的地方。所以她几乎只在她住的二楼,以及靠近她住所的花园里晃悠。
地板上裹着很难清理的羊绒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仅仅只是个走廊,都宽得像条大马路似的。
路过黎秀卧室的时候,见门半敞着,黎砚知斜了斜目光瞧了一眼,黎秀没在里面,她的床单整齐的铺着,家里的阿姨正拎着考究的防尘袋,一件一件将黎秀干洗好的衣服挂进她的衣帽间。原来黎秀也起得这么早。
没等她叮嘱阿姨给黎秀换个浅色床单,她的视线一角便看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刚定住视线,眼瞳便因困惑轻跳了跳。
她看见黎秀从三楼下来。记得管家说过,三楼是李铮和这庄园故去的主人,也即是李铮妈妈的卧室套房,即使是家里每天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只能是每周上去一次。管家何等的玲珑心思,和她说这些当然是隐晦地提醒她三楼是个禁地。
黎秀她去三楼干什么?黎砚知眉心跳了跳。
“砚知?醒这么早。”不等她琢磨,黎秀便一脸温和地叫住了她,她的唇角泛起笑纹,“早饭都好了,你江叔也在,一起好好坐下来吃顿早饭。”
黎砚知很早之前就发现黎秀这人说话从来不给人选择,她想黎秀很多年前大概也是个大老板,这语气和她打工遇见的那些老板一模一样。她顺从地点了点头,有些小跑着跟上了黎秀。
一楼装修的时候打通了很多墙壁,格外通透,在楼梯上便能一眼看见坐在客厅和人视频会议的李泽西,他和黎秀相仿的年纪,保养得很好,额头锃亮。
“妈,你为什么总让我管他叫江叔,他不是姓李吗?”这倒不是管家告诉她的,是她自己在网上查的。
黎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一瞬过后她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往李泽西那边看了一眼,语气很笃定的,“他就是姓江。”黎砚知也不愿意在这点小事上和黎秀纠结,他姓什么无所谓,黎秀高兴就成。
难得的是,吃饭的时候,李铮也下来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不同于餐桌上其他人比较正式的着装,他穿着件半袖黑色缎面睡衣,漏出一段颀长的脖颈,此刻正站在餐桌旁,冷着张脸将筷子插进朝向李泽西的灌汤包里。
“坐下!好好吃饭!”见李铮还是这副软硬不吃的死样子,李泽西似乎也没有了耐心,他的嗓音很粗,带着些许上位者的威严施压。
李铮只是冷淡地瞧了餐桌一眼,轻嗤一声,“我不和陌生人一起吃饭,”随即那双狭长的眸子流过几分戏谑,“怕被毒死。”
话说完,他的视线便精准地停在黎秀的脸上。他想从这个不速之客脸上看到难堪的神色,或者是生气也好,可什么也没有,那张脸平静到让 人觉得恶毒的地步。餐桌上原本就不熟络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李泽西又要拍桌子,他那双手带着劲风“啪”一声落在端肃的红木餐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铮侧过脸去,唇角尽是嘲讽,又是这一招,老套。
他转身就要走,身后却想起一道清亮的嗓音,那嗓音很独特,像是深井里的水一般,混进夏日的阳光里,隐去那丝丝缕缕刺骨的寒凉。
“没有毒。”
李铮皱了皱眉,他本打算一走了之,可乍一听这没头没尾的话,居然不受控制地把脸又转了回去。
一双雪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她抬手夹起一道蟹粉酥,一本正经地咬了一口,“看,没有毒。”
见自己随口一句呛人的气话被这么给接上,李铮顿时被不上不下地架在了上面。似乎还嫌不够清楚,黎砚知放下筷子,再次认真地做着保证,“我们真的没有下毒。”
李铮的脸色暗了暗,半晌过后,竟然一路从脖子升起一层薄红,大概被黎砚知这一通话臊的不清。
可谁又能指责她呢,她只是认真且负责地回答了他的话罢了。
看着眼前的闹剧,黎秀的脸上总算掀起微末的波澜,她哼出几分笑意,缓缓传入黎砚知的耳朵里,像是一种鼓励。
李泽西见李铮哑火了,有点幸灾乐祸,像是找回了场子一样,他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行了,你也别耍你大少爷脾气了,看把人家砚知冤枉的。”
李铮有些不爽地抓了抓头发,他没忍住又看了坐在对面的女孩一眼,那女孩已经低下头吃起饭来,安安静静的,倒是十分符合他爸口中那被冤枉的人设。
“这几天光是忙了,也忘了介绍你们认识。”李泽西有些满意地扫了一圈,继续想继续把面前的这几个面团活在一起。
“小铮,这是你黎阿姨。”李铮眼皮子都懒得抬,更遑论回话,李泽西这话一撂出去便摔了个底朝天。黎秀也没有开口缓和的意思,她抬起汤匙,一脸平静地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勺燕窝。
他只好再接再厉,从嗓子眼里倒逼出几分松弛感来,“这是你砚知妹妹,学习又好又乖巧,以后在家里你可别欺负人家。”说完还鼓励自己两声干笑。
笑声回荡在缄默的餐桌上,渐渐微弱。
黎砚知听见李泽西给自己的形容词,眼尾抬了抬,每次她不怎么高兴的时候,性格里的那份怪异便会从脸上显现出来,但只一瞬间,便被她尽数收了回去。她嘴角熟练地化开一抹笑意,“你好,我叫黎砚知,a大新生,算是你的学妹。”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李铮整天像个炮仗一样了,合着有个整天拿火点着玩的爹。
果然,李铮刚蹿起来的火被她这句补充尽数扑灭,虽然脸色依旧冷得像个三角大冰锥,但好歹冷声应了。
接下来的好多天,李铮又消失不见,听家里的阿姨说,李铮在学校附近有房子,自从他妈妈离开之后,他就不怎么经常回家了。这次回来还是听说了李泽西把黎秀接进这里来的事情。
再多的事情,大概是顾忌着黎砚知的身份,阿姨都含糊过去,缄口不言了。
在黎砚知再次撞见黎秀从三楼下来之后,她没忍住好奇,终于找到机会随着黎秀悄悄上去。李铮妈妈的卧室很大,欧式的双开门显得相当富丽堂皇。她扒在门缝上往里看着,黎秀缓着步伐漫步在地上铺设的带有吉普赛风格的地毯上,墙壁上从顶部流淌下来字画,满室的字画,显得有些压抑。
偶尔,黎秀会在一些精巧的摆件处停下,她的指尖轻佻地落在那些价格不菲的艺术品上,眼底是明晃晃的嘲弄。
黎砚知从来没有见过黎秀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她睁大眼睛,想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好回去细细研究黎秀到底相中了李铮妈妈的哪个物件。
“砚知,进来。”黎秀的声音还是那样没有波澜,话里的温和还是那般浮于表面。
虽然不知道黎秀是怎样察觉的,但黎砚知还是乖乖走了进去。
在她推门进去的瞬间,黎秀还是没有扭过头来,她依旧拎着那个看着便价格不菲的花瓶,右手拿出手机拍着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在用百度识别价格。
瞧着黎秀眼里的狂热,忽然她想,黎秀是不是想得到这个家里的一切呢。
也不知道她是想合法获取,还是非法掠夺。
她只好先搞清楚这两种方法各自的难度,她绕到黎秀的面前,问出了一个她认为很关键的问题,“妈妈,李泽西和李铮的妈妈从前是不是很相爱?”
刚才还在笑着的黎秀闻言立马变了脸色,她齿尖飞出几缕寒气,“不过是因为利益结合,不互相暗算就算好了,有什么相爱的。”
说完,她有些嫌弃地勾了勾唇角,“有几个相爱之人从结婚开始就分居的。”
黎砚知看着黎秀隐藏着的那股子得意,心里也有了底:哦,黎秀大概是要合法获取。
她想,她会为黎秀扫清障碍。她想起李铮,李铮似乎很讨厌黎秀。她又想,李铮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冷瞧着黎秀的时候,让她很不高兴。
她静静看着黎秀放下手里的花瓶,清亮的声线在昏暗的空间里有些变调。
“妈妈,你想不想让李铮变得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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