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用仅存的一点良心说:
“她被毒蛇咬了?”
“看出来了,能不能救?”
“可以。”
“砰!!”
正说着,安小六房间的大门再次被撞开。
这次才是唐天容。
唐天容听到安小六房间传来的动静有些不放心,担心唯一能治好自己的大夫死了,便过来看看。
当他看到陆小凤,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不过,当唐天容发现这间屋子里除了陆小凤和安小六,还有另一个看起来快死的女人,又恢复了平日那副阴郁、冷酷、残忍的模样。
陆小凤也傻了眼。
他知道唐天容住在全福客栈,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安小六的房间。
安小六表情不变。
她指了指床上不认识的姑娘,对唐天容说:“就算你现在考虑好了也要等一等,她比较严重。”
唐天容却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陆小凤,大步走进房间,用脚带上门,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
他也能看出来床上的姑娘中毒了,比今天中午的李燕北更加严重更加凶险。
他要留下来看看安小六的本事。
江湖许多医者因为手法独特,担心别人偷学,治病时尽量会避开同行,安小六却是不怕同行的。
因为她的手法旁人学也学不会。
她收起陆小凤放在桌上的银票,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
中午吃饭时背对着安小六的唐天容不知道,陆小凤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瓶子里的药今天中午李燕北也吃过。
如今看来,李燕北想要重金购买这瓶药,倒是颇有眼光。
安小六倒了一粒药喂到中毒姑娘的口中,开始着手处理她左手被蛇咬过的伤口。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很薄的刀片,划开了这姑娘的左手,又将她袖子卷上去露出纤白的胳膊。
“去拿个杯子来。”
安小六对陆小凤说。
陆小凤从桌上拿了一个茶杯递给安小六,安小六放在中毒姑娘被刀片划开的伤口处,以银针刺穴。
黑色的血沿着左手伤口缓缓流出,一滴滴落在水杯中。
盏茶的工夫。
“好了,人带回去吧,明早她就会醒了,平时多休息适当活动、晒晒太阳、吃点好的,养半个月就好了……”
“你确定?”
陆小凤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安小六没有说话,手却摸向了袖子。
陆小凤记忆力超群。
他记得上一次安小六就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堆毒药,毁了阎府的荷塘。
如今看到这姑娘摸袖子,陆小凤连忙道:“人我现在不能带走,能不能让她先住你这里?”
安小六一愣:“为什么?”
陆小凤苦笑,也只能苦笑,理由他不能告诉安小六,因为安小六一旦知道原因,怕也有性命之忧了。
安小六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果断道:“没问题,让她留下吧,保护费另结。”
陆小凤惊愕:“我刚刚给了你那么多钱——”
“那是她的治疗费,”安小六很诚实地说,“我平时花销大,赚钱的门路不多。”
“所以你把我当肥羊?!”
陆小凤瞠目结舌。
唐天容笑了,这是他双手残疾以来露出的最畅快最舒心的笑容。
安小六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新的财神爷。
比楚留香更傻更灵验也更好宰。
因为叶孤城废了唐天容的双手, 唐门高手已倾巢而出,要叶孤城血债血偿。
叶孤城是陆小凤的朋友。
他必须先于唐门弟子一步找到叶孤城。
陆小凤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不多了。
他不能耽误时间,一刻钟也不能耽误。
陆小凤说:“我走了, 欧阳情……拜托你了。”
欧阳情就是矮榻上中了蛇毒的姑娘。
安小六不知道这姑娘与陆小凤是何关系, 不过是什么关系都不耽误自己赚钱就是了。
“放心吧, 我还想与你长期合作呢。”
陆小凤苦笑,他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安小六“合理”取走。
眼下他已身无分文。
这种合作多来几次,自己怕是真要成为司空摘星口中集“笨蛋、混蛋、穷光蛋”于一体的“陆三蛋”。
陆小凤走后, 唐天容说:“我以为陆小凤很聪明,没想到居然是个笨蛋。”
“哦,为何这样说?”
安小六明知故问道。
“他明摆着是要找叶孤城,我人就在这里,他却不肯对我说句好话。”
说到底, 唐门是为了唐天容才会倾巢出动,若唐天容这个当事人不计较了,那么唐门的一众高手自然不会与叶孤城搏命。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让你高抬贵手,也不想让我这个拿走他所有银票的朋友为难——”
“所以我说他是个笨蛋。”
唐天容虽然一口一个“笨蛋”描述陆小凤, 神色却很佩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 朋友大祸临头明知有“捷径”可走,却选择那条更困难的路, 陪朋友一同承担。
“……你真能治好我的伤?”
唐天容阴郁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安小六。
安小六也觉得口说无凭,不如亮出点真本事: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拿出来一半, 我让你试一试效果, 如何?”
唐天容不假思索道:“我衣服夹层有银票,你自己拿吧。”
他现在双手已废, 连吃饭都需要别人去帮忙。
唐天容何等骄傲,宁可绝食也不肯让别人动手喂一餐一食。
可现在他却改了主意,大丈夫能屈能伸,被别人照顾几天又如何?
安小六不怕唐天容给她下毒使绊子,连手套也没带,直接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摸向唐天容的长衫……
“砰——”
安小六房门又开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鲁、响亮。
【“一个色厉内荏急于捉奸的非法组织成员。”】
只见一个白衣秀美的姑娘冷冷站在门外。
唐天容英俊冰冷的脸望着她,安小六美艳绝伦的脸也在望着她。
白衣姑娘瞬间傻了眼。
——找、找错人了。
“她也是你的病人?”
唐天容冷冷道。
那个叫欧阳情的女人排在他前面也就罢了,毕竟她看起来快要死了,这个全须全尾的白衣裳却是万万不可。
然后……
唐天容眼中意图插队的女人猛地关上门:“对不起对不起,我找错地方了——”
她人站在门外,声音听起来既惶恐又不安,仿佛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
安小六却知道这姑娘就算是只兔子,也是一只吃肉、有爪子的兔子。
几个时辰前,她们在春华楼还见过一次。
当时那姑娘咬着陆小凤的耳朵,眼里、嘴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安小六从唐天容怀中取出银票,听着门外已经走远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道:“她不是我的病人,她是陆小凤的病人。”
唐天容了然。
安小六清点好银票,一半自留,另一半塞回唐天容衣服里。
唐天容怀里的银票是双数的,不错不错。
十四日清晨。
天还未亮,屋子里一片漆黑。
安小六却已睁开了眼睛。
盏茶的工夫,从矮榻的方向传来“沙沙”声。
安小六取出火折子,点燃灯盏。
昏黄的光照亮了并不算宽敞的房间,也照在了欧阳情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比我预想中醒得早一些。”
安小六望着矮榻上的欧阳情,没头没尾地说道。
欧阳情倏然睁开眼,她望着对面美得连女人也动心的陌生女子:“你是谁?!”
“陆小凤托我照顾你几日,”安小六说,“他给我钱了。”
“你把钱给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欧阳情坐起来飞快地说。
安小六点点头:“可以,你先把命给我,我会把钱烧给你。”
欧阳情冷笑,她话未说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我的毒是你解得?”
“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安小六慢悠悠地说,“想清楚怎么死了吗?鉴于你长得挺漂亮,我可以让你死得稍稍不那么痛苦。”
“你有本事——”
欧阳情话未说完,人已经软软倒在床上。
她的身体、她的身体……
“不能动了,是吗,”安小六微笑望着床上的欧阳情,“陆小凤让我照顾你,我拿了钱就要办事,你既然不听话,我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听话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情又惊又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招,又是怎么中招,这是毒还是武功,自己竟全然不知。
“我叫安小六,是金陵安记粥摊的卖粥女,”安小六不紧不慢道,“我这个人只要有钱,就会非常好说话……”
“我有钱,你放开我。”
欧阳情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淡漠,可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钱呢?”
“在我右手袖子里。”
安小六从欧阳情的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凑到她面前,眨了眨深琥珀色的眼睛:
“好了。”
欧阳情发现自己身体又可以动了,她盯着安小六:
“这是什么功夫,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安小六却笑了,她用一种充满诱惑力和煽动性的语气说:
“想杀我吗,多杀我几次吧,我可以向陆小凤索要精神损失费。”
这是安小六从富贵儿那里学来的新词,她觉得用在这里无比的贴切。
欧阳情冷笑,根本不为所动。
安小六有些遗憾又有些意外:
欧阳情居然真的不想杀自己,但凡她有一点杀念,自己那番话说完后她就会动手了。
“你真的不杀我吗?”
我的精神损失费就这么没有了吗?
欧阳情淡淡道:“陆小凤不是给钱让你照顾我吗,我渴了,我要喝水。”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
她不该意气用事,得罪这个仙姿玉貌、蛇蝎心肠的女人。
令她意外的是,那个叫安小六的女人居然真的倒了一杯水,温柔地将她扶起来,把水送到她的嘴边:
“有点凉,慢慢喝。”
欧阳情既恐惧又震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不过是一杯水而已,她竟觉得这个女人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妥协。
自己是被毒坏了脑子吗?
欧阳情恍恍惚惚,直到身体撑不住再次睡去。
当欧阳情再次睁开眼睛。
天已经大亮。
“咕噜、咕噜、咕噜——”
她的肚子发出干瘪的声音。
欧阳情俏脸一红,她昨个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下午,到现在她都没有吃饭。
却在这时,但听“嘎吱”一声,门忽然开了。
一股很诱人的饭香迎面扑来。
欧阳情抬头,只见门外进来一个衣着简朴、容貌俊秀的小少年,他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木托盘,香味就是从这个托盘里散发出来的。
小少年将木盘放在桌上,很是活泼地说:
“你果然醒了,我姊姊有事出去了,临走前交代我这个时间上楼给你送饭。
“哦,还有一件事,姊姊让你注意脚下,她怕她离开后你遇到危险,所以在屋子里插了几根毒针,姊姊说杀你的人知道你还活着,肯定还会对你下手,让你千万不要偷偷溜出去。”
“你是安小六的弟弟?”
欧阳情望着与安小六容貌截然不同的男孩,语气有几分刻意的温柔。
小少年毫无察觉道:
“是啊,我叫石中坚,你可以和姊姊一样叫我‘狗哥’。”
“狗哥,那你姊姊是否告诉你,是谁要杀我?”
欧阳情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是谁指使毒蛇去咬自己。
狗哥奇怪道:“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姊姊怎么会知道?”
欧阳情笑容有些僵:
“陆小凤没有对你姊姊交代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
“那你姊姊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欧阳情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这孩子是故意的吧。
安小六的弟弟和安小六一样讨厌!
欧阳情还想说话,狗哥一脸费解道:
“你明明已经饿得肚子都响了,为什么还不吃饭啊,饭菜都要凉了。”
仿佛为了证明小少年的话有多么正确。
“咕噜咕噜——”
欧阳情的肚子又叫了。
她苍白的脸上泛着粉色的红晕,红晕的范围不断扩张,直到布满了整张脸。
“你还不吃饭吗?”
欧阳情彻底没了脾气:“吃。”
同一时间,同一个京城。
一棵繁茂的槐树,一条空荡荡的巷子。
以及……
【“一个剑术超群准备杀你灭口的中年教师替身。”】
安小六面前枯瘦丑陋的黑衣剑客,她曾在春华楼杜桐轩身边见过此人。
凭他的武功,完全不像是杜桐轩那样的地头蛇可以驾驭的。
她垂下眼:“麻烦让一下,我要过去。”
黑衣人手中长剑泛着令人心悸的银光,嘶声道:“凤阳瘟姬。”
安小六面不改色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是瘟姬。”
黑衣人冷冷道:“是不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要死了。”
“你要杀瘟姬,我不是瘟姬,为什么还要我死?”
“你是不是瘟姬都会死,因为我本就是来杀你的。”
说着,黑衣人振臂挥剑,在昏暗的巷子里织了一个漂亮的银色剑花……
“啪嚓。”
这是剑鞘落地的声音。
“咣当——”“铮——”
这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嘭。”
这是黑衣人倒地的声音。
富贵儿平静地宣告了黑衣人的命运——
【“一个死亡的替身。”】
望着地面四散的黄尘,安小六掐灭手里的毒烟,轻声叹息:
“你们这些用剑的话真多。”
吃午饭早了一些, 吃早饭又晚了一些。
安小六手里提着一只母鸡、一篮很新鲜的鸡蛋、篮子里还有几瓶治疗外伤的药,前往一户人家做客。
这家主人姓胡,名叫胡云冀,是翰林院的小官。
安小六要拜访的却不是这位官老爷。
而是……
一个身材中等的虬髯大汉迎了上来:
“恩公, 您可算来了, 老夫人怕您找不到地方, 让我出来接你。”
大汉露出爽朗的笑容,额头上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这个季节,即使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也不太热, 大汉身上的衣服也没厚到可以让他冒汗的程度。
安小六眉头直皱:“刘长山,你怎么下床了,不是叮嘱过你卧床静养吗?”
大汉咧嘴笑了:“我平日都是躺着的,今天听到恩公要来实在激动得很,躺不住了。
“恩公, 别说我了,老夫人还在家里等您哩。”
安小六叹息,她知道这汉子固执得很,也不劝他上床休息, 而是从袖子里另取出一包药粉递给那壮汉:
“待会找个人帮你上药。”
虬髯大汉用仅有的一只手接过药粉, 乐呵呵应道:“恩公,我晓得了。”
这虬髯大汉刘长山和他口中的老夫人, 正是几日前,姐弟俩上京途中救下的刀客和老妇人。
姐弟俩谁也不曾料到,那夜藏在麦田里提刀捅死强盗的老妇人, 不仅有一个在京为官的儿子, 还是一位有品级的诰命夫人。
胡家虽然是官宦人家,住的地方却很普通。
小小的四合院里有三间大瓦房, 不及姐弟俩在金陵家的一半。
胡老夫人身边只有一个粗使婢女。
女孩年纪不大,人也没什么城府,得知安小六提了一篮子鸡蛋,当即欢喜道:“太好了,老爷回来有鸡蛋吃了。”
“家里没鸡蛋了吗?”安小六问。
刘长山黝黑的脸一红:“家里没有恩公想的那么艰难,老夫人这次入京是带了钱的,只是这京城花销大,那些跟着老夫人入京的人要安葬,家里有妻儿老小要多给一些,老爷在翰林院俸禄微薄又未曾娶妻,总要省着点。”
安小六了然。
胡家看起来也算是小有家底,但那天夜里实在死了太多人,路上又黑,安小六倒是有替胡家人收起来贵重财务,但对于遗在路上的那些,她能挽回的损失杯水车薪。
“那天我若能多装一些就好了。”
安小六有些可惜。
“若没二位恩公,我和老夫人现在用的已经是纸钱了,”刘长山说着,将安小六迎进一间昏暗的瓦房,“老夫人,安姑娘来了。”
和记忆中相比,胡老夫人精神好了许多。
安小六帮她施了一次针,开了个方子,又教婢女如何换药,便以狗哥为理由向胡老夫人提出告辞:
“胡老夫人,我弟弟还在客栈等我,那孩子心眼实,我留他一个人在客栈有些不放心。”
与其让胡家人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招待自己,不若趁早离开,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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