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想了想，“在投毒后，正因为那难闻的水，我才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忆深刻。”
“这样么？那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人的黑帽子，检测到上面和鱼塘一样的物质，就能定他的罪了？”养鱼致富没想到运气真在她这一边。
温里不是警察，也不确定，只说：“这应该可以算做证物。”但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百分百定罪。
“如意，你在和谁说话？”养鱼致富的父亲又带着一船死鱼回来，黑黄的脸上挂着汗，气喘吁吁。
小心着步子下船后，因为女儿在忙，便自己拿着工具一下又一下往外倒鱼。
“爸，我知道是谁给我们家鱼塘投毒了。”养鱼致富抓着她父亲枯瘦的手臂，转述了温里的话。
“李铁锤？这人是李铁锤！”养鱼致富的父亲咬着牙，气得身子发抖，“这个天杀的二流子，咱们家又没有招惹他，他为啥要害……害……”
气急攻心，老爷子话没说完，眼睛一翻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养鱼致富急于抱住父亲，手里手机没拿稳，镜头一阵慌乱，众人眼晕中，只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养鱼致富慌乱的喊叫声。
温里绷着脸交代：“如意，你别着急，快打急救电话。”
“好好好，我这就打。”
“别。”是极其无力的一声，老爷子眼皮滚动几次，醒了，手掌搭在如意手臂上，嘴唇开合着：“如意，别打，爸没事，爸就是一时，一时间喘不上来气。”
他撑着力气坐起身，抓过女儿手里的手机，浑浊的眼珠看着画面里的温里，眼角皱纹堆起，感激笑道：
“这位女娃娃，谢谢你帮我们父女俩，谢谢。”
温里没有父母，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酸，不由劝道：“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您还是去医院瞧瞧吧，如意日后还需要您，您如果担心钱的事，如意直播间开着，我可以进行打赏，您拿着……”
“不要，不要钱，你个女娃娃赚钱不容易，不要给我。我真的没事的。”老爷子很固执，板着脸连连摇头，生怕温里真转过来，又道谢一声后，直接挂了连线。
温里哭笑不得，老爷子要是知道还可以进行视频打赏的话，不知道还会不会挂断连线。
找到养鱼致富的账号，温里根据自己的经济情况，打赏了一千元。
不少网友有样学样，也希望能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哎，这世上苦命人若是能少点就好了。】
【希望这点钱能帮到如意和大鱼塘。】
【老爷子手脚也太快了，就这么挂断了连线我们要怎么看后续，不知道如意还会不会连回来。】
网友们叽叽喳喳，温里自觉要有始有终，再次向如意发起了连线，结果那边好半天都没动静。
没办法，温里只能在网友们的催促中让系统开始寻找下一个连线人。
第二场直播连线,对面视频一开，温里嘴角笑容刚刚扬起，迎面就抽来了一尾巴。
画面骤然变黑,所有人一惊一吓之余，无数“我艹”蹦出口。
【这位网名为黄二爷的是怎么回事，挑衅主播，一来就给个下马威？】
【对面怎么没人说话？】
【不是，这手机上趴着的到底是什么动物啊？】
【喂喂喂，对面有人么？】
温里也问,结果话一出口,对面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整个身子“倏”一下蹦起，瞬间蹿出老远。
同时手机画面恢复光亮,只是视频角度是对着天拍的，镜头上方稀疏的草叶旁，是巨大无比的树木,温里和直播间观众如渺小蝼蚁直面苍天，心神恍惚之余，难免思考这第二个连线人到底是什么操作,为什么要将手机放在地上。
温里瞥了眼连线人的网名，试着打招呼：“黄二爷……先生,你在手机旁边么？”
“方便交流么？”
那边没回应,只能听到夏日的蝉鸣鸟叫之声。
“黄二爷先生？”
温里耐着性子又是一声,结果好半天依旧没人应,温里便不准备等了,“黄二爷先生，十秒内您不出现的话,我这边就切断连线了哦。”
【对面到底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手机主人，黄二爷先生，根本不知道自己连线了直播，而是方才那只小动物误打误撞下的操作。】
温里也觉得有这种可能，既然是小动物失误操作，她挂连线就更没心理负担了。
手指一动就要切断，倏地，对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温里一愣，凝神细听，只听对面的脚步声像是试探一般，越来越近。
心里正猜测这是什么小动物时，画面上突然探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那脑袋上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疑惑又不解的看着突然发光的盒子和黑子里的温里，“呜”了一声，又被吓得后退好几步。
这盒子里为什么会有人类，好吓鼠！
温里：……
众人：……
【刚才那是黄大仙吧？】
【不是，这手机到底是被黄大仙偷出来的，还是掉在这里的？】
彼此双方皆是满脑袋问号。
只有温里在看到气运值为89的黄大仙时，心情激荡非常。
89啊，这是她接触意识生物以来最高的气运值了吧，想来这个小黄鼠狼的身体应该很健康，日子过的也不错。
就是胆子有些小了。
“那个，黄大仙，要不过来聊会天？”温里主动邀约，她相信小家伙就在不远处，也一定能听到她的话。
“呜呜——”
人类，你是怎么进去这黑盒子里的？我记得没偷你回来啊?
合着这手机是从主人家偷回来的？！
忽略这个暂时送不回去的条件，温里微笑着给没上过一天学的黄鼠狼科普了手机和人类的关系以及它的功能和意义。
对面藏在草叶中的黄大仙听得半懂不懂。
半天下来没感觉到温里这个人类的恶意，黄大仙思考了两秒，迈着忐忑的小步子慢慢靠近手机，漂亮的小脑袋也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上。
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从上到下望着，温里和直播间观众感觉还挺新奇的，尤其是这个角度里的黄大仙蠢萌蠢萌，两只藏在金黄色毛发后面，弧度柔和的三角耳还一动一动的，戳到了不少人的萌点。
大家克制不住手痒的冲动，指尖隔着屏幕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着黄大仙的小脸颊，嘴巴里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一副痴迷相。
就在所有人沉浸在撸毛茸茸的快乐中时，对面的黄大仙爪子扒拉了一下屏幕，同时秀气的小脑袋凑近，一双大大的鼻孔朝着手机摄像头怼来。
猝不及防的攻击下，所有人瞬间清醒了。
【啊啊，我为什么看到了黄大仙晶莹透亮的鼻涕？】
【老天爷，你收了这只大仙吧。】
【能不能不要这么破坏气氛啊。】
【大仙啊，姐姐的心脏病都要被你的鼻孔出来了。】
“呜呜——”
丝毫不知自己秀气可爱的形象崩塌的黄大仙不知想到什么，黑眼珠子发着光，它咧了咧嘴，粉嫩带毛的小爪子一合，朝着温里和众多观众，居高临下又不伦不类地鞠了一躬，口中念念有词。
“狐狸人类，今日遇见就是你和鼠有缘，拿你看鼠……不是，是本大仙像人还是像神？”
从吸毛茸茸的快乐中抽神，温里嘴角一抽，“鼠鼠，你从哪学来的这话？”
要知道这只是个民间故事而已，这小黄鼠狼还真用上了？
“呜呜呜呜——”
黄大仙指了指土地，又骄傲地指了指自己，黑溜溜的眼珠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不屑。
当然是鼠的祖辈口口相传的啦，不过鼠知道这个，是鼠半年前死在土地里的母亲告诉鼠的，鼠记性好，这句话记下来只用了吃半只鸡的时间，也记得最牢。
鼠那些兄弟姐妹就不行了，它们都是碎渣渣，要好久才记住。
说着说着，黄大仙有些小小的不满，但不敢表达的太明显，怕盒子里的人类突然跳出来，即便她解释了她在千里之外。
“呜呜——”
人类，你别转移话题啊，鼠……本大仙的话还没回答呢。
它小眼珠子期待望着温里，又笨拙地朝她作了揖。
那搞笑又可爱的样子让众人顿时忘记了它之前突然怼过来的大鼻孔，在评论区疯狂输出“好可爱，想摸摸”这几字。
“像人还是像神，取决于你自己，也要看你怎么做了。”温里笑着将问题抛回去。
“那鼠鼠像人要怎么做？像神又要怎么做？”
“神仙心怀善念，拯救众生，半丝恶念也无，你想自己像神，自问自身，你可做到了这几点。而人类嘛，虽然不乏奸诈狡猾之徒，但大多数人类不偷不抢，靠自己劳作养活自己，你若是做到了这两点，说自己像人，也成。”
黄大仙爪爪怼脸，思考了好多秒这一段长长的话，最后失望望着温里。
“鼠没有拯救人类，不是神，鼠趁着那男人没注意，偷了它的黑盒子就跑，不是，是手机就跑，所以鼠也不是人，鼠最后……好像只能当鼠。”
明白这一点后，它爪爪捂着嘴巴，黑眼珠子慢慢渗出眼泪，非常不明白：“鼠为什么只能当鼠？”
民间故事里的黄鼠狼讨封不成，凶相毕露，现实里的黄鼠狼却是两眼泪汪汪，这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
【不是说黄鼠狼嫉妒心和报复心都很强的么？这只怎么软乎乎的，看着有点好欺负啊。】
【你是神行了吧，别哭了，姐姐心都要碎了。】
【你可爱你说了算，会哭的黄鼠狼能当神，好了吧。】
温里喝了口水，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便再次将问题抛了回去：“那人为什么只能当人？”
黄大仙懵了，两条看不见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好半天理不出这个问题的思绪。
它搓了搓爪爪，有些不好意思：“鼠不知道哎。”
温里轻笑，也搓了搓手，用着和黄大仙一样的语气回：“那我也不知道啊。”
一人一鼠隔着屏幕对视，最后，黄大仙眨巴眨眼，小小的爪爪压在温里脸上，尾巴甩着，声音欢喜：
“呜呜——”
你这个人类好可爱，鼠想摸摸。
温里：……
黄大仙眼睛亮晶晶的：“狐狸人类，鼠可以和你做朋友么？鼠感觉鼠有点喜欢你哎。”
温里眉眼带笑，点头：“我的荣幸。”
小黄鼠狼很高兴，它蹦跳着就要去附近抓猎物回来送给新交的朋友，被温里及时喊住了。
黄大仙又蹦过来，“呜呜呜呜——”
猎物哎，好吃的猎物，狐狸人类你不吃么？
鼠告诉你，猎物鸡是最好吃的，鼠昨晚还吃了一只，现在已经有点饿了，不过白天不方便去吃，会很危险。
你先等着，等到了晚上，鼠再去那男人家，保管给你偷一只回来，鼠偷鸡非常熟练的，你要相信鼠的本事。
回味着猎物鸡的美味，黄大仙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嘴巴，长长的小胡须一抖一抖的，让评论区不少观众再次发出了“啊啊啊”的迷醉呼喊。
温里一脑门黑线，这大仙之前还因为偷东西伤心自己成不了人，转头就忘了，居然还准备再去偷？
“那个，大仙啊，偷人类东西这种事不好，被发现后下场很凄惨的，也十分败坏你们黄鼠狼一族的名声。”
黄大仙低头：“名声？鼠给败坏了？”
它有些紧张，胡须都绷直了，“那鼠能救回来么？”
“能救回来一点吧。”温里趁机提议说：“比如你爪下这手机就对人类很重要，你今晚找个时间送回去的话，手机的主人应该就不会追究你的过错了。”
“呜呜——”
送回去么？
黄大仙有些不乐意。
那男人好凶的，之前鼠不过偷吃了他一只鸡，他喊打喊杀追了鼠好远，鼠当时差点被吓死，还好鼠身体矫健跑得快，才躲过了追捕。
远隔千里，黄大仙不乐意温里暂时也没办法，就在气氛僵持之时，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嘿，你个黄鼠狼，你偷我手机干嘛！”
是男人的声音，是手机的主人找过来了。
黄大仙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瞪着眼睛惊恐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凶巴巴的脸和那男人手里握着镰刀，“呜”一声迅速窜上了旁边的大树。
它逃跑也不忘交代：狐狸人类，这手机鼠不用还回去了，那人类自己找来了。
手机的主人是个留着一头寸头，麦色皮肤，五官偏于冷硬，且气质干练的男人，拿到手机后看到直播里的温里和五万多观众，并不惊讶，反而笑着打了声招呼。
“主播你好，我是手机的主人，之前便关注到了你，是你几十万粉丝中的一员，现在能找过来也是因为准备看直播时发现手机不见了，便借用了电脑观看，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么多人中抽中我，这才根据视频画面找来这里。”
男人声音沉稳，眼神黑如墨，锐如弓，整个人就像一柄可以随时出鞘的利剑。
让温里第一感觉他就是那军队中训练有素且入伍多年的军人。
观众们和她想法一致。
在评论区问出来后，男人挠着后脑勺直摇头。
“大家误会了，我不是军人，只是小时候身体出了点问题，这才不得不坚持锻炼，长久累积下来，便也摆脱了一开始弱巴巴的样子，所以让人一看就很像。”
原来是这样啊，温里点头，同时直入主题：“黄先生，今天连线的虽然是个意外，但你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开口。”
说到这个问题，黄长鸿严肃下来：“主播，我想帮我奶奶寻找一个真相，我希望她能走的安心点。”
温里：“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黄长鸿下山的路上，黄大仙在树上爪子互抓很久，最后还是舍不得温里，偷偷跟了上去。
黄长鸿的家是坐落在溪流边一处不大不小的农家小院，院子被勤奋的主人收拾的很干净。
温里和众多观众跟着他进了篱笆院子，正惊叹于这院子周围被养护的很好的花，黄长鸿手机镜头一转，众人看到了一位面容枯槁，身上盖着薄毯子，正在摇椅上浅眠的白发老人。
“奶奶，我回来了。”黄长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臂。
老人听到声音，闭合的眼皮一动，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她迷糊的脑子渐渐“清明”过来，惊喜开口：
“阿郎，你回来了？”
阿郎，是黄长鸿爷爷的小名，也是离开了他奶奶七十年的丈夫。
黄长鸿握着老人家的手,叹气，再次解释：“奶奶，我是阿鸿,不是阿郎。”
老人家坐起身，有些急了，“怎么就是阿鸿了，明明是阿郎的。”
思念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老人家嗫嚅着唇，“明明就是阿郎,是年轻的阿郎,你怎么刚回来就……就不认我了呢？”她情绪激动，声音哽咽。
黄长鸿无奈，只能如先前一样哄着顺着他奶奶：“我认,我认，奶奶你别哭，哭坏了眼睛多受罪啊。”
“好好好,我不哭，我不哭。”老人家粗糙干瘦的手抹过眼泪，半点不埋怨,反而又笑着问：“阿郎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看看我,我都老了,不年轻了,这个样子见你,多失礼啊。”
老人家很不好意思,半掩的眼珠忽的看到满院子的花，腿脚一动就要起身。
“奶奶你要去做什么？”
“花,阿郎，我去摘一朵红红的花回来，戴在头发上会很漂亮的。”
“奶奶你坐着，我去给你摘，保管给你摘一朵最漂亮的。”黄长鸿在满院子五颜六色的花朵中，挑中了一朵刚刚盛开的红牡丹，回来后用夹子固定在奶奶耳朵边，还拿了面透亮的镜子让她照。
“奶奶，漂亮么？”他问。
“漂亮，你当年离开的时候，给我戴的也是牡丹花，现在回来，还送我牡丹，那你，不走了吧？”老人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耳鬓的花瓣，没多少肉的脸上欢喜笑着，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