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这人是看起来大大咧咧、脾气暴躁的二伯?
还是看起来温文尔雅、不问世事的三伯?
眼见大哥被冲出的一伙人带走, 沈二爷根本藏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努力压制疯狂上扬的嘴角,对着沈家人说:
“大家别着急,先将今日的法事做完。身为如今沈家主事人, 我马上去京兆府打探。”
说完, 沈二爷潇洒地挥开衣摆, 幸灾乐祸地朝着门外走去。
沈万银也是没想到,大伯刚被带走,二伯就丝毫不遮掩地夺权。
他愣是将二伯离开的模样仔细打量, 也看不出有一丝准备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身侧的三伯——沈三爷。
“三伯, 现下您先主持法事?”
沈三爷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表情沮丧, “如此,便由我来吧。”
说罢, 他看向负责法事的僧人,叮嘱道:
“劳烦诸位加快今日法事的进程,家中突逢大难,我们还需要去看看大哥具体犯了什么事, 好解救一番。”
“阿弥陀佛。”
僧人也没想到都快结束了, 还能遇到这种事, 立即应允。
接下来的速度果然比前段时间快了不少。
一结束法事,沈家人都迫不及待地离开, 准备好好借助手中的人脉, 查查沈大爷是犯了什么事。
有些是准备看热闹的,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分家产的人。
但也有人是担心牵连自己的,万一沈大爷犯的事太大, 他们也好提前跑路。
只有知晓其中缘由的沈万银稳坐钓鱼台。
他废了这么多的功夫,才将张太医吃里扒外的事情暴露, 牵连到大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恐怕此刻,皇家都已经知道了首富沈家毒害亲父的事。
但情况却并不如他料想,三皇子将此时瞒的严严实实,不敢泄露一分一毫。
万一被父皇知晓他结交沈家人,那还得了。
至于吃了二皇子,就更加不会计较棋子的生死,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沈家未来的当家人废掉,剩下的钱财才会更多。
作为一国首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垂涎沈家的财富。
沈老爷没死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动心思,他一死,各种牛鬼神蛇更是一拥而上。
如今暴露的已经是宋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二,其余更是繁多。
三皇子发现二哥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思之后,恼怒不已。
现在他结交的人已经成为叛徒被抓走,二哥想要图谋沈家家产会怎样做呢?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结交的沈大爷,那么如今沈家就还剩下三个人。
带着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得意的心思,三皇子加大了对二皇子的监视和追查。
此刻,沈万银也在家中琢磨相同的事。
按照常理来说,只等祖父安葬后,沈家的分家事宜一定会展示到台面上。
届时,埋藏祸心之人还没被揪出来的话,家中的钱财就要流落贼手了。
想到这,沈万银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连带着胃口都不好了。
一抬眼,正好撞上藜麦吃得津津有味的画面。
平日里,胃口不好时,沈万银看着藜麦吃饭的画面都能下饭,但现在却什么胃口都没有。
忽然想起揭穿大伯的主意,还是藜麦给自己出的。
沈万银再次来了主意,急切地问道:
“藜姑娘,现在家里已经有一个人被揪出来了。你觉得家里还会不会有其他包藏祸心之人?”
此言一出,藜菽和藜荞的耳朵瞬间竖起来。
自从来到沈家之后,两人也算是开了眼了,从来没想过有钱之后,还越来越麻烦。
按理说家中长辈去世,家中应当不闻笑声才对。
但沈家人丝毫不遮掩,只要没有外人在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的时候。
最为明显的就是刚刚被抓走的沈大爷,以及他们大房的人。
至于什么两房儿女互相嘲笑、阴阳怪气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让藜菽和藜荞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从震惊到平淡。
直至今日爆出子毒杀父的事,才觉得之前看到的都是小的。
此刻,听闻主意是大姐给出的,两人好奇的目光一直在藜麦身上停留。
藜麦解决完碗里的饭菜后,缓缓抬起头,看着沈万银说: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把害人的人全部抓起来,绝对不能让我祖父枉死,更不能让这种人继承祖父的钱财。”
沈万银表情严肃,咬牙切齿地说。
藜麦对这种弯弯绕绕不愿多思考,只留意到最后一句话。
她自然地用手帕抹去嘴角的痕迹,语气轻松地说:
“想要独享钱财,直接把他们都杀了就行,给我五块上等翡翠,今夜就给你解决。”
一听这话,在场的三人忽然感觉有一股冷风从脊背划过。
沈万银虽然想揪出包藏祸心的人,但也没想过这种“一劳永逸”的办法。
他慌张地连连摆手,“我…我可没想这么做,藜姑娘,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听到生意做不成,藜麦顿时失去兴趣,端起碗,再次吃着美味的饭菜。
一番交流之后,沈万银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一惊一乍,家中有一个敢毒害父亲的大伯,已经是一件非常令人惊恐的事。
要是再来上几个,他们沈家就太恐怖了。
渐渐的,沈万银用这种念头安抚自己,静静等待送灵的日子。
由于沈家大爷被抓进京兆府后,爆出是由于联合太医毒害沈老爷的事后,再也没有一个沈家人再去琢磨将人救出来的事。
于是,沈老爷出殡的一应事宜全都落在不成器的沈二爷手上。
还好所有章程早已安排上,一趟流程下来都没出什么问题。
沈家也渐渐从家中掌权者身亡的事情中抽离出来。
伤心事一过,有人马上就想开心。
这不?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用来形容此刻的沈二爷是再合适不过。
距离出殡刚一旬的时间,他就着急忙慌地派人前去通知沈家族老,开始商议分家一事。
纵使族老们心中想法不一,但主支一脉想要分家,也不是他们能够斥责的事。
因为沈二爷给出的理由实在是太合适。
“劳烦各位族中长辈前来,今日我沈坤请各位前来,是想请诸位见证我们沈家分家一事。实在是家业庞杂,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下面的掌柜们呈上来的各种账簿已经堆积如山,急需人处理。依照如今的情况,应该尽快选出家主才是。”
沈二爷的这话绝不是虚言。
沈家产业遍布全国,甚至在他国也暗地里有些买卖,两个月的账簿绝对不是一个小的数量。
虽说可以暂时让下面人处理,但时间一长,难免有人会生出不好的心思。
为今之计,还是得尽快选出家主。
坐在下面的沈家族老们,听完沈二爷的话后,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一时间,沈万银耳边全是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长,突然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嘈杂声中炸开。
“依我看,家主应当是二爷才对!立嫡立长,合该二爷继承家业。”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赞同地点头。
但也有人抱有不同的意见,眼神鄙夷地看了一眼出声和赞同的人,当然也包括坐在上首的沈二爷。
“论嫡长,自然是大爷。”
“大爷谋害亲夫,论律当诛!你竟然还敢说让大爷继承家业,你是嫌我们沈家的名声太好听了吗?”
“真的是胡言乱语,大爷应当逐出沈家!”
“对对对!”
“随意定个日子,将人从族谱中划掉即可。”
眼见众人议论的话题跑偏,担心自己目的的沈二爷连忙打断众人的话。
“各位族老,先别说大哥,先说说家主的事。”
众人一听,不得不闭上嘴巴,转换话题。
比起刚刚说话的人,现在说话的人明显脑子聪明不少。
“若是想要沈家家业永世昌隆,自然该选合适的人才对。虽说二爷如今是沈家的‘嫡长子,’但在商道一事上,实属天分有限。我们的族学和祭田都是仰仗主家的分红,若是主家出事……”
话虽然没有说明,但众人都不由得动脑思考。
当利益牵连自身时,每个人都开始为自己考虑。
沈二爷一看事情的发展偏离自己的计划,嘴巴张张合合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一想到几十年来自己在家中产业上的表现,他也开始有些心虚。
他扭过头,看向下首的三弟和侄子沈万银两人。
侄子沈万银不必说,性子和自己差不多,根本就没碰过家中的产业。
但三弟却是家中唯一的庶出,让他心甘情愿地将沈家家业托付在庶出身上,沈二爷又极其的不甘心。
一时间,分家之事陷入僵局。
底下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面红耳赤地吵起来,就是为了辩一辩是该将家业嘱托不成器的嫡出,还是应该嘱托出色的庶出?
要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此事必须要一次性定下来。
可众人吵了一天,也没有一个定论。
但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分家之事一吵,居然吵上了五天的时间都没个定论。
于是,有的人心急了。
等候已久的猎人也发现了急躁的老鼠,一击即中。
翌日,沈二爷一脸不耐地踏出议事厅,没有紧蹙,等待熟悉的吵闹场面。
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达。
沈二爷刚准备开口说话,一睁眼却看到下首空着的座位。
他当即僵着一张脸,认为是这段日子族中长辈说多了让三弟继承家业的事,让对方听见心里,开始不把自己这个二哥放在眼里。
“啪!”
沈二爷怒拍桌面,怒吼道:
“三弟呢?该不会是已经开始把自己当家主了吧?”
此言一出,看好沈三爷的族老们面色发青,不敢相信自己看好的人会如此沉不住气。
众人下意识地目光放在门口的位置, 期待沈三爷今日是有要事耽误,来晚了。
不曾想,众人等了两刻钟, 依旧不见沈三爷的踪影。
沈二爷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的怒火, 斥责道:
“我看这个家真的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连族中长辈商议分家事宜都迟到。”
“哼!”
“来人!”
听到喊声,守候在大门外的小厮立即站出来,“小的在。”
沈二爷大手一挥, 怒气冲冲地说:
“去三房把你们三爷叫来!都什么时间了, 居然还迟到?”
“小的这就去。”
看着小厮远去的身影, 沈二爷心中畅快不少。
毕竟难得看到三弟犯傻的场面, 如果今日三弟真的是误以为成竹在胸而不来的话,说不准有些注重礼教的族老会站着自己这一边。
想到这, 沈二爷嘴角上扬,不得不拿起身旁的茶盏遮掩。
下首的沈万银却陷入深思,实在是今天的情况太出人意料,不像三伯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
可想到之前戳穿大伯谋害祖父后隐隐不安的心, 他总觉得今天肯定出了什么事。
事实证明, 沈万银的猜测没错。
刚刚被吩咐前往三房叫人的小厮,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大…大…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快快说来。”沈二爷眼前一亮, 催促道。
“奴才靠近三房的时候,正撞上三房的人也在偷摸寻找三爷。说是昨夜三爷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奴才偷偷打听道, 三夫人正在敦促家中下人外出寻人。”
“三弟真的是不成器!”
沈二爷当即大喝一声,抢占先机。
随后颇为感慨地双手一拍, 自顾自解释道:
“三弟还是太年轻,性子不沉稳。家里不过才商议几日,就不把我和万银放在眼里。三弟肯定是以为沈家家业已经是囊中之物,所以才不把商议具体事宜的日子放在眼里。”
说完,沈二爷的眼睛不停朝着沈万银使眼神,希望侄子也说几句,为他的话壮声势。
此刻,沈万银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却不能说出来。学城
所以他暂时选择闭上嘴巴,听听大家是怎么说的。
沈二爷看了好几眼,都没看见沈万银抬起头,不满地瞪了一眼,继续和其他人斥责沈三爷。
殊不知这样只会让族中长辈越发觉得他不成器。
一时间,议事厅内陷入沉默又喧闹的奇异氛围中。
不仅如此,外面也是乱糟糟一片。
尤其是三房,一群人忧心不已,不明白沈三爷为什么这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至临近正午。
议事厅内说了一上午话的人们,口干舌燥,腹中空空,正准备起身离开吃饭。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爷!奴才有要事禀告——”
“进来回话。”沈二爷装出一本正经地模样喊道。
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身影连滚带爬冲进议事厅,把一众族中长辈吓得不轻。
实在是下人着急的模样太可怕,和听到沈老爷身亡那天的状态差不多。
果然,下人马上用实际行动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二爷!大事不好了,三爷被官府的人抓了。”
话音未落,沈二爷已经控制不住脸上兴奋的笑容,咧开一张大嘴,乐呵呵地说:
“难不成老三和大哥一样?”
此言一出,下人心虚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继续回话。
“听官府前来通报消息的人说,三爷是昨夜被抓住的。官府听闻我们沈府在找人,特意前来告知。奴才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原来是三爷背地里暗害大爷,毒害老爷,现已经被抓捕。”
一听这话,急躁的人群瞬间陷入死寂。
沈家族老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好的继承家业的后辈,居然是一个害兄毒父的人。
恐怕现场唯一一个高兴的就只有沈二爷。
这下子他连笑声都不愿压制,直接乐呵地笑出声。
“哈哈哈哈……”
就在沈二爷沉浸在欢欣中,忽然感知到一道冷冽的目光投来,吓得他连忙闭上嘴巴。
循着目光看去,撞上侄子沈万银悲切的眼神,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开心的太早,若是被人揪住辫子就不好了。
沈二爷立即严肃着一张脸,悲痛地说:
“三弟…三弟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声音划破空寂的议事厅,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沈二爷身上。
众人想到身亡的沈老爷,因为毒害父亲而被捕的沈大爷和沈三爷,心中凄凄。
一时间看向沈二爷的目光都开始不正常起来。
实在是最近沈家发生的大事太多,俨然成为临安城的一个笑话。
一群后背为了挣家业,居然谋害一家之主,并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这种现象让众人忍不住琢磨,会不会沈二爷也不干净?
至于被落下的沈万银,则是因为早沈老爷一步被害,只是运气好,恰好为人所救而已。
依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想要杀害他的,必定是沈大爷和沈三爷之一。
沈二爷担心被人发现嘴角的笑意,遮掩着面部哭喊。
等他再次抬起脸,立即发现众人看自己的表情不对劲。
他害怕地往椅背一靠,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我绝对是清白,我可不敢杀人,族老你们可别误会我。我最多也是想要多分一点而已,绝对没有独占的念头。”
此时此刻,沈二爷恨不得当场发誓,让众人相信自己的清白。
也正是这一幕,让族老们将目光移开。
可紧接着,众人心中不禁趟过一阵悲伤。
因为唯二看起来有点经商之才的人都被抓了,剩下沈二爷和沈万银两个不成器的,往后沈家的家业该怎么办?
想到这,众人早已没了继续商议的心思,纷纷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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