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多宝睁大眼仔细端详汪海,“汪爷爷,你也整天笑眯眯的,背后可没少骂我祖父跟我爹吧?是不是连带把我也诅咒了?”
汪海笑脸一僵,“……”
臭小子。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还能干那等事儿啊?
酒楼下,阮家三口埋头匆匆而过,面色苍白神情闪缩。
周慧心更是跟游魂似的,麻木空洞。
苦心木确实是他们带去金家的,也确实想着诱发金多宝心疾再救人,算计金家一份人情。
可事情的发展让他们始料不及。
太子殿下莅临,众人跪地行礼,藏在女儿衣襟里的苦心木不慎掉了出来,没算计到金多宝,反而让万老爷子病发。
若只是这般,她拿出复心丸,只要万家接了,把万老爷子救醒,也能得万家一份人情。
却偏偏屡生横枝,出了个林百相!识得苦心木,还嗅得出现场就有苦心木!毁了他们家最后的生路!
为什么有个林百相,为什么!
阮妍也眼泪吧嗒。
她刚才看到金多宝了。
在福月酒楼三楼包间,临街窗口,金多宝探脑袋往下瞧时,还跟她对了视线,却冷漠的看着她这么狼狈。
第210章 姚心雅,莫得意
金多宝才不管阮妍怎么想呢。
很快把阮家的事情撇到一边,等百相吃饱了,兴冲冲的,“百相,待会我带你跟小松小柏去游湖!城西有个很漂亮的湖,湖上有画舫,能听歌赏舞,要是早两个月来,还能看到漂亮荷花呢!甘叔叔跟我约好了,就在湖边等我们,他请客!”
汪海好气又好笑,“汪爷爷请吃饭,甘叔叔请游湖……各家叔伯爷爷的敢情挨个的等着请你们呢?你带小伙伴吃喝玩乐,合着自己一文钱不用花,好小子。”
百相立刻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吧,掏出个白色小瓷瓶塞到汪海手里,“汪爷爷,这是我跟师父一块配的养生丸,养气血,延年益寿,很好用的!值钱!”
“……不是,汪爷爷就开个玩笑,不是让你们付钱的意思啊!我逗多宝呢!”
“你请我们吃饭,我请你吃养生丸!有来有往才是好朋友!多宝哥哥的份也算在里面了哦!多宝哥哥不欠债哦!”
汪海,“……”这些个孩子,皮的时候想抽他们,可爱起来端是讨人欢喜。
身边要是有百相这么个孩子,他哪能肝气郁结?
“哈哈哈,好!汪爷爷收下了!”
金多宝也欢喜,恨不得抱住百相狠狠亲两口表达开心。
看吧,他金多宝也不是总那么倒霉不得人真心喜欢的。
百相,小松,小柏,晏长卿,还有玉溪村的小伙伴们,都把他当自己人的!
以前他想交朋友,要一直不断的往外掏东西才能维持朋友关系。
现在他知道了,真正把他当朋友的人,不会一味索取还心安理得,真心的朋友会与他交互,与他分享,与他分担。
金多宝笑得灿烂明媚,旁边两个男孩不知道他笑什么,咧着嘴跟他一块傻笑。
百相也咯咯笑,“这里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可是不能玩太久,要回家啦。我想阿爷阿奶,想阿爹阿娘了,还想石头跟棒槌。”
外面很好,很好玩。
可是百相还是最喜欢玉溪村。
再好玩的地方都比不上家。
金多宝也想玉溪村,“好,再玩两天我们就回去!咱们的安心院在那边,也该去看看了。”
林怀松林怀柏点头,“一转眼咱们在这里玩了四五天了……不知道长卿哥回到家没有。”
“他还早着呢,这会还在船上!”
时节入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太子归京的消息早早传回皇城,百姓热议的劲头还没过去,不过相隔数日,又有一消息传来,让人惊愕。
罪臣姚申在押送返京途中,畏罪自杀。
姚申死了。
朝野震动,皇上大发雷霆。
远征伯在朝上痛哭流涕力证己身清白,几番欲撞柱,以死证明远征伯府未曾与姚申同流合污。
凤仪宫。
锦嬷嬷说起此事时咬牙切齿。
“姚申是姚氏分支,与远征伯这支关系并不亲厚,加之按察使一职要求为人清正,所以姚申明面上也没有参与任何朝堂党派。
远征伯抓着这一点砌词狡辩,其派系多位官员力保,皇上再是震怒,一时间也不能直接将他办了。
远征伯为人城府极深,除了此事之外,抓不到他其余错处……怕是最后要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皇后推开刚刚摆弄好的盆栽,手中剪子狠狠一掷,“摆驾甘泉宫!”
前堂还没下早朝,不过巳时刚至。
长京的早晨已冷得需要穿上薄袄。
“槐儿去哪了?”
“回娘娘,二殿下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偏殿温书,身边有人伺候着。”
“嗯。槐儿学习用功,本宫也只剩这点安慰了。”
姚贵妃心头烦躁,着人拿了件短绒披肩披上,准备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头郁气。
还没走出甘泉宫正殿,就听得外头内侍高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姚贵妃心头一沉,忙拾起笑脸往外相迎,“娘娘,今日怎么有闲暇来我这甘泉宫——”
皇后大步走来,一言不发,劈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扇过去。
啪地声响吓得四周内侍、宫婢、服侍的嬷嬷跪地请饶。
姚贵妃被打得身子趔趄耳朵嗡响,根本反应不过来,笑容被打碎,脸上火辣辣的疼提醒她刚刚挨了一耳光。
咽下嘴里漫开的血腥气味,姚贵妃咬牙,“娘娘——”
从人到甘泉宫,看到姚贵妃,皇后一个字没说过,只不停抬手。
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朝姚贵妃脸上扇。
姚贵妃被打得后退一步,她就逼近一步继续打。
直到手心疼了,被打的人脸青鼻肿,方才将手递给锦嬷嬷,擦拭看不见的脏污。
“知道本宫为何打你吗?”
姚贵妃已经跪下,在这后宫,惹了皇后发怒只有跪下求饶的份。
没人能跟皇后扳手腕,没那个底气,没那份恩宠。
“娘娘、恕罪!妾不知何处惹娘娘不高兴了,请娘娘明示!”口腔里嫩肉被打破,满嘴血腥味熏红了姚贵妃的眼,她力持语句清晰,颤声质问。
皇后居高临下,冷冷睨着她,“姚申死了,死无对证,你是不是很得意?”
“娘娘!冤枉!”
“别跟本宫喊冤!姚心雅,本宫多年一心照顾卿儿,疏了后宫的操持管制,你是不是就以为本宫成了只会叫的猫儿了!”这些个耳光,根本难消她心头盛怒十之一!
皇上是天子,广开后宫纳妃、为皇室绵延子嗣是祖制!她反抗不得!她忍了!
后宫妃嫔只要不舞到她面前来,背地里用些小心思小手段争宠,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见!
可唯独动她儿子,哪怕一根手指头,一根汗毛!
她都忍不得!
皇后钳住姚贵妃下颌将她脸用力抬起,正眼相对,一字一句,嗓音森冷,“别得意。我不是皇上,用不着管前堂制衡!在这后位之上,本宫想要动你,根本用不着找理由!你莫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啊,吃人不吐骨的皇宫!”
姚心雅闻言,瞳孔猛地收缩又扩大,浑身如筛糠般抖!
只这一瞬间,无边恐惧铺天盖地朝她压来!
皇后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
“不、不、你不能!我是皇上亲封的贵妃!我、我母族是远征伯府!……娘、娘娘、娘娘饶命!”
皇后甩垃圾一样开她的脸,视线盯着那张让人作呕的脸不移一瞬。
“来人!传话!姚贵妃因病突然暴毙身亡!”
“甘泉宫一干奴才照顾主子不力。”
“统统——杖毙!”
第211章 既得其益,何来无辜!
甘泉宫殿门不知道何时被人关上了,殿外亦有内侍守着。
甘泉宫所有侍婢全被拖了出去杖打,哭喊求饶声一片。
姚贵妃见此便知今日难逃一劫,她奋力挣扎,甩开前来钳制她的人,仓皇怒骂。
“我没有犯错!兰之容你若杀了我,如何同皇上交代,如何同百官交代!姚申所做之事与我无关,与远征伯府无关!你因迁怒杀掉后宫贵妃,关得了宫门你也摁不住所有人的嘴!总有传出去的时候,你就不害怕后果吗!”
“摁不住嘴如何?传出去如何?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本宫杀了你,又如何?我不需要同任何人交代!”
皇后低笑,笑不达眼底,眼底寒冰更重,“姚申背后是谁在图谋,你知,我也知。谁想要我儿的命,我就先要她的命!”
妄图死无对证不了了之?
卿儿是她唯一逆鳞,谁动谁死!
否则她空坐后位之上,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连自己儿子受了欺负委屈都不能为他出头!
那她兰之容要这后位何用!
姚心雅算计诸多,偏生忘了她兰之容不是皇上,想杀一个人,不用跟任何人讲任何礼法!
她只需将面上粉饰太平,杀一个贵妃,算得什么?
皆是手段罢了!
“用你这只鸡,儆更多的猴,姚心雅,你也算死得有点用处,哼!”皇后懒得再多废话,偏头看了锦嬷嬷一眼。
锦嬷嬷即会意,“今日上书房沐休一日,二皇子没有别的去处,定在甘泉宫内,老奴去将他找出来。”
皇后颔首,这期间也不四处走动,更没离开。
就站在那里看姚心雅赴死。
听到锦嬷嬷要去将儿子找出来时,已然被封了嘴的姚心雅两眸蓦地大张,瞳孔迅速溢出血红,恨与恐惧交织,最后统统化为祈求。
不、别杀她的槐儿!
槐儿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放过他!放过他,求求你!
皇后冷冷睨着她,无半分动容。
害怕吗?心痛吗?
刀子扎到自己心脏,才知道有多疼。
算计她卿儿的命时,怎不曾仁慈?
卿儿也不过比晏长槐大两岁!
“你安静点,好好去死,本宫可以让你们母子合葬。”撇开视线,转身走到窗边,皇后抬眸淡淡眺向远处。
手抚上心口位置,多日前知悉姚申要对卿儿下手,而她远在长京鞭长莫及不能亲自去救时,这里疼得像被挖空了一样。
那股痛意至今残留。
卿儿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几度于鬼门关前徘徊。
每一次,她都仿似也跟着在地狱走过一遭。
如今回想,细数,她竟然数不清,自己在地狱翻滚过几回,又在卿儿昏迷不醒时,虔诚祷告求过多少神明降下慈悲。
卿儿,是她兰之容的命。
岂容他人算计!
后方,姚贵妃身子被裹上锦被,防止她挣扎时在身上留下可查痕迹,脸上被铺上层层浸湿的黄纸,行贴加官之刑。
冷水一遍遍冲着纸张,呼吸间越来越困难,窒息感层层加重,溺水的濒死感将人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瞳孔扩张到极致,最后缓缓缓缓敛起。
彻底跌入地狱之前,姚贵妃听到了男子熟悉的低沉声线,“阿容!”
“皇上想要拦我?”听到声音,皇后回身一个箭步横拦在皇帝跟前,目光如开刃,毫不退让。
洪景帝得到皇后闯入甘泉宫行私刑的消息,匆匆下朝赶来。
从甘泉宫外殿到内殿短短距离,空气中充斥浓郁血腥,外殿被杖毙的奴才横陈一地。
俨然,皇后是要清洗甘泉宫,不计骂名。
“阿容,姚心雅自取其咎,你护子心切要办她,朕可理解。”洪景帝眸色复杂,轻道,“可稚子无辜,放过槐儿。”
“稚子无辜?”皇后冷笑,看皇帝的目光更冷,问他,“姚心雅要杀卿儿,是为争皇位!若她成功了,晏长槐便是受益者!既得其益,何来无辜!倘若姚心雅成功了,可有人怜我卿儿无辜!”
洪景帝哑口无言。
而姚心雅,在听到那句自取其咎时,浑身骤失所有力气不再挣扎,眼珠褪去光泽。
闭眼时,眼角一滴泪滑落,隐没发鬓。
皇上爱重皇后,爱屋及乌,六个儿子中最疼爱晏长卿。
连取名,都独给晏长卿赐字长卿,而其余五子,皆以树名为字,槐、榆、桦、梧、杉!
可见皇后在皇上心里之重。
明明只有数步之距,她受私刑濒死,皇上只需开口说一句话,只要喊一声停,就能保下她的命。
可他没有。
他用她的命,来消皇后怒火。
哈哈哈哈……
她错了,错了啊……
她既动手,最先该杀掉的,是皇后……!
锦嬷嬷身影出现在内殿门口,朝洪景帝行礼后,走至皇后身侧,微不可见摇了下头。
没找到晏长槐。
洪景帝无声松了口气,“阿容,卿儿再有两日就抵京,他性情宽厚,若知道你为他如此大动肝火,定会难过的。此事到此为止吧,嬷嬷,送皇后回凤仪殿。崔启,把这里打点干净。”
崔启跟锦嬷嬷齐声应是,两人何尝不是俱松一口气?
皇上没有因这件事与皇后继续僵持,而是铺了台阶,即这件事便算这么了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崔启自然会打点好,不会让火烧到皇后身上。
听到儿子即将抵京,皇后容色稍缓,接了台阶,举步离去。
待得内殿清净了,洪景帝方又启唇,声音疲惫,“崔启,长槐呢?”
崔启躬身,“回皇上,奴才按皇上吩咐,已经把二皇子带离。”
他没有将身子直起来,继续躬身听令。
干爹去玉溪村送圣旨,把伺候皇上的差事暂交予他,就是因为他在一众干儿子中最机灵。
果然,不过两个呼吸,皇上声音便在头顶传来,“把他送出宫吧,日后便以庶人身份在外生活,远离纷争,对他反是好事。”
“是,奴才这就去办!”
崔启领命退下,脑子里浮出找到二皇子时的情景,无声叹了口气。
亲眼看到母妃被施刑,那孩子被吓傻了。
日后这偌大皇宫,也再没有二皇子了。
皇权纷争,没有无辜,没有谁能置身事外。
第212章 只要不抢她卿儿的东西,她好说话得很!
皇城北边小镇,民巷。
入夜后,巷尾一家普通民居院门打开,趁着夜色把被送来的人接进院子。
院门又紧接关上。
屋子里点了灯,灯光晕黄。
一进院子,普通三间房,不大不小。
三十多岁的青布袄子妇人把接来的小男孩拉进堂屋,就着灯光打量片刻,不是很满意。
“哟,模样生得挺好,只是年纪大了点,这有八九岁了吧?都能清楚记事了,可别咱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转头寻亲爹娘孝敬去。”
家男人往旁凳子上一坐,执壶倒茶,哼道,“你管那么多干啥?又不当亲儿子养,给他一口饭吃就行了。咱拿银子办事,还指望把他养大了报答怎么着?再说了,你瞧他这样子呆呆愕愕,只怕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妇人立刻丢开男孩,坐在桌子对面,眼睛放光,“给了多少银子?”
男人看男孩一眼,朝妇人比了个数,“以后这就是咱家金饽饽,好生伺候着别怠慢了,那边每年都会送一笔银子过来。要是没把人伺候好,银子可就飞了。”
“行行行,保准把财神爷伺候得好好的!”
妇人喜的见牙不见眼,这位到家的是真财神爷!她不看僧面也看财面,怎么可能让大把银子从手里飞走?
夜深人静,唯剩大街上隐隐传来的打更声。
民院小卧房里,男孩躺在陌生的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不断发抖,睁着眼牙齿打战,眼泪沾湿枕头。
脑子里全是母妃死时的场景。
原本他在偏殿温书,听到吵闹动静跑过去看,在要冲进殿时被书童拉住,带他躲到平时捉迷藏的小洞里。
透过小小洞口,能看到内殿些许情景,能听到声音。
他看到母妃被施刑,也听到了皇后对他母妃说的话。
“用你这只鸡,儆更多的猴,姚心雅,你也算死得有点用处,哼!”
“你安静点,好好去死,本宫可以让你们母子合葬。”
晏长槐把自己抱得更紧,眼泪流得更凶。
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那般冷漠,好像母妃死在他面前,跟死了只蚂蚁一样无足轻重。
为什么皇后会那般狠心,要杀掉他母妃。
母妃一直安分守己,他也从未想过跟皇兄抢什么,为什么母妃死了,而他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待了。
天下很大,却突然没了他容身的地方。
父尚在,而他却成了无人要的孤儿。
为什么……
为什么……
安静一夜的皇城,第二日又被炸翻了天。
宫中突然传出消息,姚贵妃骤然暴毙!
一时间城中大街小巷处处聚满热议的人,议论间神色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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