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逐利,他们做生意争来踩去是一回事,但是谁也没有恨哪家到要他们全家去死的程度。
不知道为什么,金家这次摊上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一点幸灾乐祸不起来。
反而有种兔死狐悲的寒意。
背后动手的人太狠了,以人命为矛。
事情传到耳里不久,他们就特地派人去和州打探过,死了好几个人,全是寻常百姓。
全是无辜的。
却毫无所觉的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成了别人博弈的牺牲品。
大瑞泱泱大国,身家丰厚的富商各府城多的是,同样的,莫名其妙家族败落的也比比皆是。
也许某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会落到他们头上。
三人闷头喝酒,至夜半才散去各自归家。
聚头议事,根本议不出个名堂来。
子时,城门关闭前。
三辆马车在南城门撞上了。
车里人撩开车帘一看。
呵,全是熟人。
“老付,你不是说喝醉了回去歇了?”
“老汪,你出酒楼的时候不是走不直了,小厮扶你上的马车吗?”
“卓宽!你是你家小厮背走的,走的时候醉得一塌糊涂满口胡话,装的啊敢情!”
“……行了别说了,城门马上要关了,先出城再说!”
“……”呸!一个个,全他娘内里藏奸的狐狸精!装得也忒像那么回事了!
第189章 把家徽遮了,丢不起那人
公鸡打鸣,惊起未睡醒的狗儿跟着汪汪两声吠。
神女山脚下的小村庄缓缓苏醒,各家院子传出主人起身的动静。
开门声,洗漱声,低低交谈声,伴着灶房升起的烟气逸散,为清冷早晨注入鲜活。
林家院里,林婆子刚给孙女洗干净小脸,背上小书包,就听得外头遥遥传来报信声。
“金东家!金东家!村口有三个人说是来找你的,你快去看看去!”
林婆子一听就听出来了,笑道,“是你小七哥哥报信来,他家在村口,一来二去的倒成了报信官了。”
话音刚落,就听隔壁李婆子扯起嗓子喊,“小七,谁一大早的找上门来啊?你没问问对方是啥人?”
“问了,只说是从原州城来的,是金东家的老朋友。那三人半夜就到了,被拦在村口进不来,冻了半宿的。”
“哈哈哈,那肯定不是金东家的老朋友,要不然不会被拦半宿不让进。”
李婆子拍大腿笑。
林婆子这头也噗嗤笑开。
暗处守着他们村子的人颇为神通,找上门的,他们多能分辨好赖。
若对方当真是村里人亲近的亲戚朋友,一般不会被阻拦。
但若被拦下了,那肯定跟要拜访的人不是什么亲近关系。
百相眼睛咕噜咕噜转,抻好小书包,装上自己的小零嘴,招呼上两个哥哥就哒哒往外走,“阿奶,我上学去啦!”
“时间还早呢,慢慢走不着急。”
后头传来阿奶叮嘱声,三个娃子已经跑出小路,一路连吆带喝。
“雅儿姐,快出来,村口有人被冻了半宿!”
“小牛!赶紧的,有热闹瞧!”
“多宝,金多宝,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来!”
“狗蛋好像还没出门,赶紧叫他去!”
娃子们看热闹的队伍迅速壮大。
大人们瞧着好笑得不行,有人扬声调侃,“李家婶子那点劲头,全被娃子们学了去,得了真传啊。”
李婆子立刻抱着孙子在家院墙冒出头来,朝外啐道,“就我一个有劲头啊?有本事你们待会谁都别叭叭这事儿,我看你们忍得了多久!”
“哈哈哈哈!忍不了忍不了,我现在就瞧八卦去!”
“走嘞!我也看看去!”
天还早着,太阳还没升起。
四周环绕的山如泼浅墨,以天为画布,在灰白背景下肆意蜿蜒。
村口一座石桥连接两头,桥下流水潺潺,河面上有尚未氤散的浅浅雾气。
河两岸草已枯黄,塌下来粘结在地皮上,用手一抹,便能沾一手沁凉露水。
秋意渐浓的时节,河对岸那边绿郁药地,成了让人称奇的景。
汪海、付鹏远、卓宽三人各自缩在自家马车里,听着外头越来越热闹的人声,俱揣着两手,面无表情,后悔不迭。
昨晚三人虽然都没喝醉,但是酒意一定上头了,要不然干不出连夜出城跑到这穷乡僻壤吹半夜冷风的事儿。
哦不,这村子已经不穷了。
但是不妨碍三人此刻想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大老远的连夜跑来,一腔热情在村口被腰斩的时候他们就清醒了。
谁能想到他们这等派头的人,竟然连个村子都进不去?
小村子居然有守卫!
这还不算,来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会连门都进不去,他们也没带上御寒的衣裳跟披风。
山边夜晚比府城又要冷上许多。
他们真是生生冻了半宿啊!
但是来都来了,作为商人,亏本的买卖肯定不做,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就算注定会亏,也得把损失减到最低,要不然实在怄气。
至少得让金家知道他们来表过情了。
卓宽吸了吸往下流的鼻涕,咬牙切齿,“车夫,把车辕上卓家家徽遮了!”
丢不起那人!
可惜晚了一步,车外头有声音惊讶响起,“卓?江儿,这个是不是卓字,我没认错吧?来的人家姓卓?”
青年清润嗓音带笑,“没认错,是卓字。”
卓宽,“……”
“诶诶,这两辆马车上也有字!这是王……汪?还有这个,付字!没错吧!”
卓宽冷静了。
一块丢人,那没事。
“诶诶,我认识我认识!这三辆马车我熟!”很快,耳熟的咋呼童音响起,“都是原州城来的,汪爷爷,付爷爷,卓伯伯,是不是你们啊!”
一边马车帘子撩开,汪海在里探出头来,拢着胳膊瑟瑟发抖,“多宝,是我,汪爷爷!你爹呢?你祖父没出来?快带汪爷爷进村,这半宿给我冻的……阿嚏!阿嚏!”
另一辆马车车窗也探出个脑袋,付鹏远身上裹着好几匹布,五颜六色,全是从车厢里扒拉出来的,冻起来哪还顾得上体面,御寒要紧,“嘚嘚嘚!多宝,赶紧的,热茶热饭弄上,付爷爷都要去了半条命了!”
卓宽在车里砸腿闷笑,哈哈哈哈,先让那俩老家伙把脸多丢一会,他最后出来,注意他的就少了!
金钱来跟金老爷子得了报信,这时候也赶到了,父子俩被看热闹的村民挤在外头,瞧着这阵仗一瞬憋得老脸通红。
有句话用在这里可能不太应景,但金家父子俩却觉恰当。
贱人自有天收。
汪付卓三家干的贱事出的贱招可没少了。
冻的这半宿,噗哈哈哈,活该。
把笑意用力压下去,金钱来才上前出面,把三人带到茶工坊招待。
还是进不了村入不了门,汪付卓三人在茶工坊饭堂吃了顿饱的喝了碗热的,回过精气神后,气哼哼的半天没吭声。
憋屈大发了,还委屈。
最后汪海拍桌打破沉默,“你行啊金钱来!我们仨大老远跑来,你就这样对我们?连门都不让进?面子情都不做了?没有这么看不起人的!当我汪海来错了,我走人!”
说罢他当真起身走人。
付鹏远皱了皱眉,犹豫一瞬也跟着起了身。
就剩下个卓宽,摁了把鼻涕,左看右看有点为难。
一个府城,一个商会,相处了那么多年,他们跟金家就算有不对付的时候,背地里怎么出招出手,面子上也没有给过金家难看。
这次腆着脸上门来,不过是因为那点兔死狐悲的悲凉,来看看老朋友、老对手。
可他们过来看似平常,背后也是背了风险的。
随时可能被背后豺狼一并清算。
金家这样明晃晃踩他们的脸,属实过分了。
第190章 清场
饭堂一角小窗外,几个小脑袋挤挤挨挨凑一块,垫着脚往里偷瞧。
百相人最矮,垫了脚尖也够不着窗台,亏得有俩哥哥给她架起。
“怎么吃饱饭就吵架了?他们来干啥的?”百相悄声问金多宝。
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几个娃子八卦心切,先来偷看一波。
金多宝嗐了声,“我也不知道他们干啥来啊!不过他们以前也经常吵,我爹在家里经常骂他们三个,他们背后也说我爹坏话的。”
“总不能来这里冻半宿,就为了来吵个架吧?”林怀松不解,“他们在原州城吵架已经找不到对手了?特地跑这来找你们家?”
“……我看出来了。”金多宝小脸垮下,幽幽看着林家小哥俩,“你们全都不是做生意的料。”
这种想法都能冒出来?
他一根肠子他都想不出来这么简单的理由。
金多宝的嫌弃换来两泡口水。
“好了别看了,待会要迟到了,先去私塾!”
眼瞅时间不赶趟,窗外小脑袋们恋恋不舍离开。
里头金老爷子跟金钱来已经把要走的人拦下拉回来了。
金老爷子翘着胡子冷哼,“不让你们进村,当我们看不起你们?现在金家正是风高浪急的时候,明天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你们这时候跑过来,奔着来沾一身腥?”
金钱来给三人各倒了杯百相茶,推过去,“喝口茶消消气。不管我们关系怎么样,一码归一码,你们在工坊吃个饭就回去,还能落个干净,这是为了你们好。原州商会建起那么多年,我们几家也有过携手共进的时候,冲那点交情,金家也不想拉你们一块倒霉。”
“……真有那么严重?”汪海得了解释,消了那口气,脸色郑重起来。
瞧着父子俩齐点头,他拧眉怒道,“那你们还能稳得住?好歹把多宝送走避一避吧?你们金家可就这一棵独苗苗!全窝在玉溪村,等着被人一锅煮熟呢?”
“我们待会走,你要信得过我们,我们想办法把多宝送出去。”付鹏远眉头皱得死紧,脑子飞快转,“我付家有河运生意,原州城有三个码头是付家的,走水路把多宝送走,我能保他一程。”
汪海琢磨着,“走水路送去北部边城,那里我有门路,可以把多宝送出城避风头。”
“北关外望月城!我有个远亲表叔在那边做掮客!那里是关外贸易点,南来北往龙蛇混杂,最适合藏人!”
给金家留个后,算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个交代吧。
他们能做的也不多,都是家大业大族人上百的,赌不起。
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金老爷子跟金钱来看着三人,笑开。
过往罅隙,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前诸多不再置喙。
人无尽善,也无尽恶。
三人眼下这份心意,他们领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笑得出来?原州城现在可不平静,前几天就有大批陌生面孔入城,看那阵仗身份绝对不低,我估摸就是和州那边的人来了,你们上点心吧,这回是真要命的事儿!”汪海仨气急,“多的不说了,我们待会就走,到底要不要帮忙赶紧吱个声,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指望郭杨四家,他们这会子还在高床软枕上扯呼噜没醒呢!”
饶是要命的紧急,仨也没忘了给对手上眼药。
金钱来扶额,给仨翘了个大拇指。
金老爷子轻咳,他们合作的那四家不是定得下心来,是提前得了他们暗地递出的消息……
“老汪,老付,卓宽——”金老爷子开口,准备委婉的拒绝三人好意,正斟酌怎么不让仨起疑的当口,莫一从外进来了。
金老爷子立即收口,跟金钱来不约而同站了起来,“莫一?”
莫一寻常情况不会来茶工坊,晏家想在饭堂买东西,有家里其他“小厮”跑腿。
莫一锐利眼神在三位生人面上扫过,附到金钱来耳边低声传话,“小公子令,茶工坊入夜前清空,不留一人。村里也如是,立即办。”
金钱来当即面色一凛,点点头,多余一句话不问。
这时候也顾不上汪、付、卓三人了,离开饭堂前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回原州城,马上走!”
既然太子发了话,事情定然紧急,不容错漏。
金钱来直接令茶工坊停工一日,把住在工舍的工人也一并请离。
饭堂一下清净,连橱窗后的厨工都迅速离场。
汪海、付鹏远、卓宽三人面面相觑。
卓宽,“……我们怎么办?”
汪海黑着脸,“走人啊还怎么办!留这里等死呢?”
付鹏远两手负背往外走,经过卓宽时摇摇头,眼底藏着嫌弃。
到底年纪轻少了点阅历。
看阵仗就知道风雨欲来,这时候还问个屁啊问,当然走人要紧!
他们的命也很珍贵的!
只是三人还没走出饭堂的门,前面就一条长臂横斜,将他们拦下了。
是那个叫莫一的冷峻男子。
男子淡淡凝着他们,薄唇轻启,“你们暂时不能走,等事情了了再离开。”
“……”
三人又傻眼了,腿有点抖。
不是,他们不就一时酒喝大了脑子不清楚,跑过来表一表最后的情谊么?
怎么来了还不能走了?
什么意思?
怕他们出去告密呢?
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人?
事情了了才能离开,那要事情了不了,他们的命是不是得跟金家一块撂在这?
我他娘!
昨晚就不该喝那顿酒!
仨被逮走时面色发白,瑟瑟发抖,控制不住,这回真跟老命有关。
夜色一点点降下。
黑暗渐渐将村庄全然笼罩,各家各户燃起灯火,远远看去,似平地星光。
村后神女山上一群马匪打扮的壮汉沿路而下,在近村口的树林后悄悄潜伏,屏气凝神的等着。
天幕月亮爬上正中,又缓缓西移。
村庄中灯光逐一熄灭,忙碌一日的农人歇得早,已是休息时间。
树林中领头的马匪眼睑动了动,一个手势挥下,“杀!”
顷刻,隐在林中的黑影倾巢而动,动作迅疾,训练有素,直朝村庄扑去。
月光折射下,一柄柄寒刃泛出森冷光芒。
空气里充斥杀机!
第191章 乱臣贼子,他定必将他们的尸骨祭江山!
被夜色吞没的村庄,安静得出奇。
连一声鸡咕狗吠都没有。
唯头顶明月不变,月光柔柔撒下来,始终依旧。
于此情此景,却让空气更平添一丝诡异。
领头马匪心头一沉,不对!
附近民宅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几乎全是空屋!
他立即挥出手势示意撤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夜空中寒光骤闪,剑影刀光。
请君入瓮,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兵刃相接中,血腥气迅速四溢。
此时神女山另一边山脚,简陋小屋前,坐着乌泱泱人群。
人群中间燃着篝火供取暖,各人面色不一。
有人时而往身后望一眼,似想透过雄然山脉看另一边情形。
“不用担心,先在这边呆一晚,等天亮就雨过天青了。”金钱来席地而坐,锦袍当抹布,言行举止越来越贴近泥腿子。
汪海阴阴睨他一眼,鼻孔喷气,一句话不想说。
被吓走的魂到现在仍有一半没回来。
付鹏远算是三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也最老奸巨猾,此刻同样装不出来好脸色。
更别提卓宽了。
“废话我就不说了,姓金的,你就告诉我们,我们是不是真能活着回去?那边事情了了我们真能走?不会被杀人灭口?”
金钱来嘴角抽了下,“你想什么呢?我们都是良民!”
“我们仨今天就没走成,是被强行逮来的!”我呸你先人的良民!
当时明明可以让他们走的,那时候离事情发生还早着呢!
就为了不泄密,把他们几个真良民逮了!
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他卓宽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近金家人三丈以内!
街头见着了他街尾就避走!
再好的发财路子也架不住屁事多,他作甚要求这种险中富贵!
他娘的好处没捞到手,倒先遭了个五劳七伤!
金老爷子跟徐含章、林老汉坐一块,来的时候特地带上了百相酒,三人慢斟慢饮,气氛比那边明显要轻松得多。
村里人白日走光了,悄咪咪绕着村后小路离开了村子,到邻村串一天门。
走的时候,为免财产蒙受损失,各家还带上了自家的鸡鸭狗……
带不走的,全部赶到这边来托曹武暂时照看……
三个老家伙就在鸭子嘎嘎嘎、老牛哞哞哞、小狗汪汪汪中品酒闲聊,泰然自若。
茶工坊的工人遍及十里八乡,虽然不知道玉溪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要开个口,俱扫榻相迎。
唯二没有去串门、走亲戚的,只有林家跟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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