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沉浸在紧张过后的放松氛围里,一时无人注意堂屋门口静看了良久的胖光头,负手笑眯眯离开了。
“师兄,你刚才明明来了,就在旁边看热闹,也不说出手帮帮忙。”一前一后回晏家,郁恒路上低声嘀咕。
贾半仙目不斜视,“帮什么忙?道爷是个算命的。贾半仙,前头是个贾字。”
“算命是贾半仙,行医是真半仙。”郁恒无奈,“你以后难道再也不行医了,就这样凭白浪费一身医术?”
“管那么多作甚?道爷是你能管的?配你的药去!”
贾半仙顿了下,“药方里加二钱百相草。”
“师兄?”
“爱加不加。”
“……”
贾半仙啧了声,跟郁恒分道而行。
实在不太想承认这人是跟他师出同门的师弟,脑子里塞的是草吗?
来了玉溪村这么久,喝了那么多的百相茶,也知晓四方药馆老大夫用百相草配了诸多药方,竟然还没搞明白重点。
懒得雕琢。
林家院子里,伤者性命无碍,玉溪村民放心下来,由老村长点名留了几个人下来帮着照顾人,又让人跑一趟朝贵村报平安,其余各自回家歇下。
灶房里,李婆子跟张婶几个妇人烧好了热水端到堂屋,供给受伤的人清理血污。
林婆子也烧了百相茶来,热乎乎的茶水喝一杯下去,驱寒散寒。
李素兰跟张翠娥妯娌则帮着将晏家送来的药包煎药。
还有村里人回去后又给送来了干净衣裳,让朝贵村人得以换下身上被雨水淋湿透的脏衣。
等所有事情忙活清楚,夜已经很深了。
“诸位,我是赵家媳妇,今天谢谢你们了,多谢。”赵家长媳,近三十岁的妇人,想起今晚的遭遇仍然声音打颤,同时心里对玉溪村及林家的打心眼里感激。
一朝贵村民解释道,“村里有村民房子塌了,受伤的人不少,伤得最重的就是赵老大跟他老表。人命关天,情况太危急了,不找大夫及时救治怕是——但是把人送到镇上路途太远,可能赶不及,所以我们只能厚着脸皮找来玉溪村。”
玉溪村自打种了百相草挣钱之后,村里大小信息都被周边村子打探了个遍,遂也知晓玉溪村住进了一户大户人家,带着医术高明的随行大夫。
所以,情急之下他们就冲了来。
“什么厚脸皮不厚脸皮的,你们也说了人命关天。人命面前,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婆子叹气,“天灾之下,谁活着都不容易。”
朝贵村人闻言沉默。
平民老百姓,靠天赏饭吃,谁活着都不容易。
再回想以前为了让自己村子的稻田有足够水源浇灌,每到夏季他们就在上游卡河水的举动,惭愧阵阵上涌。
受伤的人得到诊治后,在草席上沉沉睡过去了。
守在旁边的人却是一夜不能眠。
天亮后,郁大夫又过来给伤者探了一次诊。
伤者已经苏醒,朝贵村人对林家及玉溪村又是一番道谢后抬着人准备回去。
临走前,李婆子在家院子里摘了一篓子百相草给他们带回去,“听你们说昨晚还有不少人受伤,把这些百相草拿回去煮茶,让受伤的人喝了能提一提精神,外敷也能止血止痛。”
赵老大被人抬着没法起身,眼神极是复杂,嘴唇动了又动,才低声道,“多谢,朝贵村承情了。”
林怀松林怀柏兄弟俩把赵宝亮拉过边说悄悄话,“这两日私塾停课,等上课了我们再摘些百相草给你,一准够用的!”
赵宝亮吸吸鼻子,用力点头。
这天,朝贵村气氛沉默又压抑。
朝贵村长赵老头坐在家堂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周围坐满了村里汉子。
“村长,玉溪村这次没得说的,够义气。”
“带回来的百相草给受伤的人都用了,真的好用,止血止痛顶顶好。”
“他们村里人去帮求的大夫救人,施针赠药,从头到尾也没跟咱提钱的事儿……村长,要不要把看诊的钱送过去?”
赵老头耷拉着眼皮子,又吧嗒抽了口旱烟,烟杆子在凳腿上磕了下,“送什么送。”
朝贵村民,“……”
他们真的觉得脸上臊得慌。
赵老头哼了声,又道,“人家没提钱,咱巴巴送去,这不叫知恩感恩,叫刻意生分。”
“???”
“就这么着,等雨停了玉水河水位降了,你们去把河卡子打开,那玩意儿以后不用了。”
“好嘞!”
这桩事了,还有更严峻的事情需要面对。
朝贵村这边出的事儿,其他村子也开始频发。
河水外溢处处汪洋,各村子都开始有房屋坍塌的事情发生。
衙门张贴了示警告示,衙差提着铜锣从街头敲到街尾,大水将会带来的后果无法预知,百姓越发人心惶惶。
人祸尚可抗,可面对天灾,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十里八乡的坏消息,一个一个传进玉溪村。
晏长卿站在书房花窗前,看着外头淅沥雨幕,眉毛紧拧。
“莫一,你拿这块令牌去一趟原州城,找当地知府,让他即刻调度粮仓准备随时赈灾。”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青龙玉牌递出,眼底担忧浓郁,说话的语气却很是冷静,“你亲自盯着,但有趁此中饱私囊者,斩以儆效尤!”
小小少年控制情绪的能力让人惊叹,言行举止间,已可见上位者的气度及气场,“另外,给金家一道密令,只要他们有办法助百姓度过这次天灾,本宫保金家三年安稳,他们忧心的事情也可迎刃而解。”
杜嬷嬷闻言,有些不赞同,“殿下,您此次在此当以休养身体为重,调度赈灾的事情只要上达,皇上定会很快颁布诏令,自有赈灾章程。您一诺太过贵重,怎可轻易允出。”
“上达、下布,一来一回耗时太久。百姓需重建家园、需有粮为继,拖得越久受害者越多。嬷嬷,百姓为重。”
第109章 除了太子,无人敢佩龙纹!
原州知府崔应元坐在书房,看着各地送上来的急报,脑壳突突地疼。
“老爷,又愁上了?”崔荣氏端了茶进来,不置可否,“这是天灾,力有不逮再正常不过,老爷只要按章程办事,等着朝廷拨款拨粮便是,这种情况无过便是功了。”
“你懂什么?”
崔应元眉头紧拧,心头烦躁,“现在原州多地受灾,房屋被冲毁,良田被淹没,百姓伤亡不断增加,当中损失难以估量!我既是原州知府,这些事情如何处理应对就全是我的责任!无功便是过!
我调至原州,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知府,一直没能往上再走一步。此次天灾倘若应对得当,或能在政绩上添上一笔,增加上调的机会。但若应对不好,朝中参奏弹劾我的人绝对不会少,原州知府这个位置也多是人盯着!
闻言,崔荣氏更不解,“如此,老爷就更不该发愁了,天灾之下无非缺银缺粮,只要把这两样解决好了,上达天听就是功绩,不是更简单吗?”
“你说的容易,银子从哪来?粮从哪来?”
“粮不够,可从就近府城借粮、征粮,至于银子……”
崔荣氏倒了杯百相茶递过去,眸波晦暗,笑意不明,“原州商会里有名姓的,哪个不是富甲一方?天灾国难,他们掏点银子出来理所应当。
金家是商会会长,这件事情让他去办最合适,一来能替老爷分忧,二来他跟各大富贾之间的交情,游说起来也更容易。
他把事儿办成了最好,功劳是老爷的,百姓感激老爷,得民心。他若办不成,那便是他的罪,百姓怨在冷血商贾,怪不到老爷头上。”
夫妻多年,崔应元怎会猜不出妻子用意,这是要陷金家于两难。
他拧眉扫她一眼,“还盯着金家百相茶不死心?”
“老爷这话说的,什么叫盯着不死心?我还不是为了你?”
崔荣氏嗔道,“百相草大有可为,这么神奇的药草,我们若能先抓在手里,挣银子是其次,用来给老爷打点关系才是重中之重。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想身体建朗长命百岁。有百相茶作敲门砖,老爷调回长京亦是迟早的事。”
“你能想到的别人想不到?今日你从金家抢百相茶,明日别人从你手里抢百相茶,百相茶迟早变成烫手山芋,把我们烫出全身血泡!”
这也是他近来特地交好金家,却没有直接在百相茶上动心思的原因。
崔荣氏掩唇轻笑,“谁说我们要死攥着百相茶不放了?达官显贵,对百相茶有心思的,我们双手将利益送上。老爷只管将此事交由我,我不仅不会让老爷被烫出浑身血泡,还会用百相茶为老爷笼络出一张人情网,助你飞黄腾达!”
崔应元慢慢品着百相茶,没有立刻答话。
崔荣氏也不急,在旁静静待着,胸有成竹。
“家有贤妻夫祸少。夫人,你我之间息息相关,莫要给我惹出乱子。”良久,这句话在书房里响起。
这是应了。
崔荣氏唇角翘起,“老爷放心,夫妻一体,我岂会给你惹麻烦,等我好消息吧。”
走出书房,候在外头的丫鬟立刻撑起伞,不让雨水打湿夫人衣衫。
崔荣氏走进雨幕,心情极好的伸出掌心承接落下的雨水。
之前苦于老爷不松口,她为了百相茶辗转不能成眠。
倒是要多谢这场大雨了,有老爷点头,她行事便少了诸多顾忌。
崔家是官,金家是民。
她要将百相草从金家手里抢过来,易如反掌。
之后把百相草交给弟弟经营,崔家腾云而上,她荣家自然也少不得好处。
百相草,绝对有这样的前景!
越想,崔荣氏心头越火热,已经能预见娘家将来钟鸣鼎食,夫君身居庙堂前列,崔、荣两家皆将她敬着重着!
书房里,崔应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视线落在面前堆叠的各地急报,及后执笔准备再写一封奏折递往长京。
眼前忽地有黑影一闪。
待崔应元抬头,书案前已经站了个灰衣人。
年届三十,长身而立,面容俊朗,周身气息冷硬凛冽,如同一柄半出鞘的利刃,一动便能伤人。
“你是谁!”崔应元一惊,下意识脱口呼救,便见来人亮出了青龙玉牌。
眼下是白天,即便下着雨,窗外透进来的光也足够崔应元看清那块令牌。
上品青玉,四爪盘龙浮雕,玉牌中间刻一“临”字。
“!!”崔应元脸色登时煞白,几乎是从书案后爬着出来跪地,“原州知府崔应元,叩见太子殿下!”
在朝为官的,再没有眼力见,也需识得这块腰牌!
这是太子殿下百日时,皇上亲赐!
除了太子,无人敢佩龙纹!
临,便是太子名讳。
亦代表皇上赐予太子的权力,如朕临!
来人定必是太子殿下身边人,武功极高,怪不得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书房里,而府中守卫竟然毫无所觉!
“殿下有令,原州各地受灾严重,等不及朝廷赈济,着崔大人立刻调动人手,开官家粮仓,给受灾百姓放粮!酌情可向临近府城借粮调度!但有借故阻拦推搪、妨碍赈灾、中饱私囊者,斩!”莫一传令,语气冰冷无情绪起伏。
一个斩字落在人耳里,更教人心惊。
“臣、遵令!”
“另,着崔大人下达新规至府城大小粮商,国难当前,当同舟共济。当地粮价浮动上涨不可超过市价二成!若有违令、趁此大肆敛财者,如何判罚由崔大人定夺!”
要传的话传达完毕,书案前灰衣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消失。
崔应元直起身子,改跪为坐,即便书房里已经没了灰衣人带来的压迫感,他仍然后背发凉。
这时候终于有空思考。
太子殿下不是应该还在皇家寺庙养病吗?难道两月前长京传来的消息有误?
不可能啊,皇后带太子殿下一并往皇家寺庙祈福,浩浩荡荡出行队伍离开长京,无数人亲眼所见。
皇后娘娘于月前已经回宫,但是太子殿下并没有一块回去,传出来说是殿下留在寺庙沐佛静养。
第110章 那是把九族的脑袋往断头台上送!
诸多思绪在脑子里纷乱闪过,崔应元瞳孔突地一缩,攫住了当中关键。
百相草!
百相草煮茶,能提神解乏,能愈沉疴褪肠毒!
而太子体弱多病,更是数度病危!
那么有没有可能,太子其实人不在皇家寺庙,而是来了原州,在此用百相草治病?
不,不是有没有可能,而是太子必定在原州!
刚才出现的灰衣人、以及太子独有的令牌就是佐证!
所以原州水灾,太子才会如此关注,不惜暴露行踪来给他下令!
崔应元用力闭眼再睁开,一切豁然开朗。
城中有传言,不知何人将百相茶献进宫中,皇上对此茶大加赞赏。这话传到他耳里时他一笑置之,只觉荒谬。
百相茶不过初初冒头,如今仅在原州名声传开,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人把茶送进宫?再说献宝入宫,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献成的?
可若太子在此,那么就说得通了,传言或许是真的。
把百相茶带进宫的是皇后娘娘。
也就是说,百相草的奇妙,比他所知所以为的,更甚!
远超他的认知!
那若百相草在崔家手里——
崔应元呼吸急促,兴奋得眼睛迸出红丝,表情又在下一刻扭曲、煞白,连滚带爬冲出书房,大吼,“来人!立刻去寻夫人,让她来见我!立刻!马上!快!”
什么敲门砖、什么飞黄腾达!
太子就在原州,用百相草治病!
皇后回宫了,太子留在此,即是百相草对太子的病有效!
换言之百相草是太子的救命草!而太子是皇上皇后的心尖肉、是龙之逆鳞!
这时候谁敢打百相草的主意,等同打太子的命的主意!那是把九族的脑袋往断头台上送!
想到这点,崔应元腿都软了,恨不得把前一刻点头应了夫人的自己掐死。
要不是太子挂心受灾百姓着人找上门来,他差点亲手给自己凿了黄泉路!
崔荣氏前脚刚回院落,后脚就又被叫到书房。
待书房门关上,听丈夫说了一番话后,崔荣氏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脸比纸还白。
既痛惜泼天的富贵飞走了,又庆幸还没有酿成大错,没把两家人的命跟前途都断送了。
“老爷……那金家?”
“还不死心?就算挣着泼天富贵你也得有命来花!金家既能拿到百相茶的生意,那必然是太子殿下默许了的!还想那些,不如想想你有几个脑袋能掉!此事不许再提!”
“……”崔荣氏到底知道轻重,再不甘心,富贵也没命重要。
不过,她稍稍低眉,百相草的生意是不能抢了,但是谁说不能跟金家交好呢?
太子殿下默许金家拿到百相草的经营,她跟金家交好,间接也等于跟太子殿下搭上了那么丁点关系!
日后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难题,说不得还能通过金家辗转得到点照拂!
前头还因崔家是官金家是民而生出的优越感,此刻荡然无存,自然心里是有落差的。
但是利益面前,没有放不下的身份弯不下的腰。
“还有一事,太子殿下如今人在皇家寺庙静养,务必谨记!”崔应元最后重重提了一句。
崔荣氏点头,“是,我记下了,断不会往外漏出口风。”
皇后一人回宫,对外的消息是太子在皇家寺庙静养,这是不想泄露殿下行踪。
那么太子殿下就只能在寺庙里,不能出现在原州。
她哪里敢将消息传出去?不怕掉脑袋么?
夫妻二人密谈,书房以外无人知晓。
金家也接到了密令。
直到莫一走了许久,一家人坐在大厅里,仍然久久不能回神。
“你说来传令的是晏家护卫,那个叫莫一的男子?”金老爷子哑声问。
金钱来点头,“是,是莫一。他没有明说主家身份,但是切实说了此次原州水灾,我们金家若肯出手援助,便保金家三年安稳。”
金老太太神情恍惚,“阿来,你前头还说了句什么来着?晏家啥?”
“我说,晏这个姓氏虽然不多见,但也不是稀有,所以我们之前都没往大了想,或者说是不敢往大了想,有没有可能晏家的晏,是国姓那个晏。”
厅中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只能闻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给商会各人递话,金家在福月酒楼宴客,今日申时,诚候赴宴!”
金老爷子发话,眼中光芒极盛。
“为富亦当仁,原州水灾致诸多百姓受害,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金家第一个站出来率众赈灾!有肯追随者,金家铭记,百姓也会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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