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把老大夫明着捧了一番。
方大夫受用,又看小子眼神诚恳,确不是坑蒙拐骗的,这才又将视线投向翠郁的野草。
他上手将草拿到鼻尖闻了闻,眉目即微微一动。
浅淡草药香气,只凑近了闻一闻,昏沉头脑便似注入一丝清明。
“当真有你说的止血止痛之效?煮茶还能消疲解乏?”他起了兴致。
林大山跟林江立刻点头。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林江咬咬牙,摸出背篓底部挖药草的小铲子,直接在手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外涌。
“江儿!”林大山被吓得失声惊呼,心疼得抽抽,要是提前打声招呼,这种事儿他来干!他一大老粗不怕疼!
可三弟不一样,三弟不仅是爹娘疼着长大的,也是他和老二疼着长大的!
便是百相也噘了嘴,跟阿爹一块把百相草揉吧揉吧飞快给小叔糊上。
小小人儿心疼小叔,扒着问诊台踮起脚尖,努力把小脑袋露出来对上对面微愕的老头儿,“百相草好用!比参片还好用!我小叔不说谎!”
顶着小娃儿怒视,方大夫嘴角抽抽,他也没想到小青年会这么莽啊。
刷地给自己手上开那么长一口子,刷地冒出那么多血,也不怕得破伤风,他都懵了——
嗯?血呢?不流了?
方大夫突地坐直,身子前倾,这般还嫌不够,把小青年受伤的手给拉到自己眼前,几乎对着鼻尖地仔细瞧,眼睛眯了又眯。
没看错,刚才还呼啦啦涌得欢的血已经没有再往外淌的迹象。
止住了。
真的止住了。
林江为了让老大夫看得更清晰,还把掌心刚糊上的绿糊糊拨开,露出伤口。
他划刀子用了力,以致伤口两边皮肉喇开了往外翻,乍看很是吓人。
也让老大夫更直观的确定,血液确确实实止住了,没有再往外渗出一点。
“还真有止血之效……”老大夫抬头深深看了眼林家兄弟,这次把心头的不以为意收得干干净净。
他扭头朝柜台后忙活的伙计吩咐,“阿才,你看着铺子,若有人看诊,急病重病再去后头找我,寻常病症找方圆即可,莫来打扰。”
吩咐完,他先给林江伤口作了处理裹上绷带,后道了句“随我来”,转身往铺子后院走。
后院是老大夫平时小憩的地方,小小院落一应物什齐全,置了小床、桌椅,连小锅小灶都有,靠围墙的角落还种了一株枣树。
招呼着汉子娃子自个寻地儿坐下,老大夫便从背篓里抓了一把百相草,自己亲自动手清洗、煮茶。
等茶水烧好的功夫也没闲着,又抓了点草药,对着院子另一角竹笼子里的兔子捣鼓……
林大山跟林江坐在摆置院中的四方桌旁,拘束局促的相对望。
趁着老大夫不注意,两人才敢低声说几句悄悄话。
“大哥,你说能不能成?”
“先等着,老大夫既然把我们请进来了,肯定有门。”
百相坐在爹跟二叔中间的小凳子,重重点头,学嘴,“肯定有门!”
不会没门,没门就是老大夫不识货,他们去找识货的人买!
林大山失笑,抚上女儿小脑瓜,当了爹之后,他越发喜欢这个动作,掌心下小小人儿,总能让他生出无限勇气去拼去博,想为孩子、为自己的家挣来更多更多。
这边三人说着悄悄话心头忐忑,那边老大夫同样心潮起伏,且越来越剧烈。
说实话,他不认识这啥百相草,见都没见过,翻阅过的诸多医书药典里从未有过记载。
但凡换个人来跟他说这是草药,铁定是另一个结局。
笼子里的小兔子是他教导孙儿方圆医术时给他试验药性用的,专门买的有各种病症或受伤的小兔子。
病恹恹没精神的、已经垂死不肯再进食的、刚折了腿骨的、被野兽咬掉一大块皮痛得发抖的……
他给这些兔子或直接喂食百相草、或揉碎了敷在伤处,得到的药效反馈直观且极快!
痛得发抖的灰兔肌肉抽搐开始减缓,没精神的灰兔半支棱了耳朵,垂死那只……爬着过来追讨新吃食。
奇了,当真奇了!
老大夫看着手里的百相草,眼睛逐渐火热。
坊间普遍在用的止血、止痛药草不算少,但能同时用来煮茶日常饮用的却不多。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既是药材,如非必要,皆少用为宜。
可这小小一株百相草,长不过一掌,叶子铺开了不过半掌,不仅能入药能饮用,而且药效强却不烈,最难得的是见效极快!是为罕见的药草!
他几乎能想见,这味古书没有记载的新药草一旦面市,会迎来怎样的哄抢!
日头渐渐升高。
小灶里柴火很旺,灶上茶壶开始传出咕噜咕噜水开声,浅淡香气顺着蒸腾而出的雾气逸散,满院子怡人心脾的香。
老大夫转头看向茶壶,茶烧好了。
第28章 老大夫说:那便是百姓之福
这会子,林家兄弟已经看出来,老大夫在验证百相草的药性。
兄弟俩那是一点不怵,心里有底气,第一次做生意的局促紧张也渐消散,两人放松下来。
“来,喝茶。”老大夫提着茶壶,在四方桌空着的一侧坐下,摆上茶杯斟茶。
鼻端能闻到的茶香更浓。
“你们信得过老朽,老朽也跟你们明言,这百相草我从未见过,便是整个大瑞朝相信也无人见过,因为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医药典籍上不曾有此物记载,至少我翻阅过的典籍上是没有的。不过,只要确定了有药用之效,那杏林业必得为你们兄弟俩、为你们林家记一功,因为你们发现了不曾现世的新草药。”
说到这儿,老大夫抬眸看向林家兄弟俩。
俩后生只相视憨笑,并未有他以为的激动热切与功利。
倒真是两个憨憨,发现新草药,只这个名头他们林家就能在杏林业甚至坊间传出声名,世人熙熙攘攘不多为逐名逐利?
老大夫眼底涌出点真切笑意,手指虚空点了点两个后生,“憨厚得紧。”
茶杯里的茶水晾了会已能入口,老大夫执起茶杯轻嘬,一口茶便让眼睛大亮。
跟用来品味的香茗不同,用百相草煮出来的茶极润!
润感堪比被太阳炙烤数日后骤然获得的第一口甘霖,五脏六腑似重新活了过来!
他是医者,茶水入腹之后带来的好处他能感觉得更细微!
润喉!润肺!润五脏!消疲解困养神!浑身精神为之一振耳目清明不说,连身体都觉轻快!
分明是良药清沉毒之感!
人吃五谷杂粮,日沉月积,体内总会积留下难以察觉难以清除的沉毒,成为身体看不见的负担。
而此茶,便有清毒之效!
倘日常饮用而无反向作用,那么这百相茶,是可延缓人五脏六腑衰败的!
换一句话说,延年益寿!
老大夫手突然抖了起来,茶杯险些拿不住,他忙把杯里剩余茶水先一口喝光,免得不小心往外洒了,洒一滴他都会绝暴殄天物!
“方大夫?”林大山跟林江两个一直等着最终结果,老者的反应落在两人眼里,不由疑惑。
话正说得好好的,怎么喝了一口茶突然发抖了?
还吭哧吭哧大喘气,连眼珠子都红了?
“……”林江慌得蜷紧手指,不会是老大夫喝茶喝出毛病了吧?
林大山何尝不慌?他们在家自个喝茶喝了那么久,精神头可见的饱满,一样的茶水老大夫喝了咋这样了?
他们是奔着卖草药来的,这、这摊上大事了?要闹出人命?
那林家可真要天塌啊!
“莫紧张、莫紧张!”确定茶杯里没有一滴茶水残留,老大夫搁下茶杯先给自己缓口气,这才能顺畅开口安抚兄弟俩,比了个大拇指,“好茶!我说你俩慌甚?这茶你们在家不是天天喝着么?”
林家的,“……”你但凡先比个大拇指,我俩也不至于这么慌。
旋即,笑颜一点点在兄弟俩脸上绽开,亮得晃眼。
百相手心里准备好要抢救老大夫的绿光球也收了回去,咧了小嘴咯咯笑,“老爷爷,你吓人。”
“什么吓人,老朽是激动的哈哈哈。”老大夫心情极好,难得露出笑眯眯模样,“玉溪村离镇上路程不短,你们背着背篓来我这儿不光是来请教的吧?想卖草药?但是新草药面世,百姓不熟知轻易是不敢用的,除非有杏林大能担保药效安全。如果你们兄弟俩信得过我,家里剩余药草先别卖,给我七日时间,这七日里我会反复验证百相草各种药性,只要确定安全可用,或者用药性比毒性强,我便将你们的药草全收了,你们看可行?”
说完,老大夫目光灼灼盯着兄弟俩。
其实他的话是往保守了说,且不谈百相草其他药性,只入茶这一项,就已经很具价值。
但是为医者需有仁心,行医更是当谨慎,因为药物是用在人身上,关乎性命无小事,容不得一分糊弄。
“方大夫,我们信得过你!信得过!”林大山跟林江喜不自胜,哪有不应的道理。
初时听到新草药面世百姓会不敢用,兄弟俩心头火热登时如被泼了一盆凉水,正待沮丧之际,老大夫又给他们拨出一条明路来。
兄弟俩对视一眼,起身,齐齐朝老大夫鞠了一躬,“老大夫仁心仁德,我们信服!这一背篓药草就留下了,让您老做验证用,不管结果如何,我们七日后都会再过来一趟!”
老大夫抚了抚下巴长须,再次朗笑,看着兄弟俩暗暗点头,“老朽行医不坑百姓,可不白占你们兄弟这个便宜。一背篓草药约莫六斤,还未确定最终药性前,老朽开个初始价,一斤按二十铜板收了。待一切确定,最终价格再定。”
“!!”这下轮到林家兄弟发抖喘气红眼珠了,激动得说不出话。
他们本笃定,一斤百相草能卖上五六个铜板一斤便已很好,老大夫开价二十文?!还是初始定价?!
老大夫没管激动过头的俩兄弟,他伸长手,在乖巧静坐的玉娃娃鼻尖轻点了下,“你这小娃娃说百相草比参片还好用?不同草药有不同效用,参片可不是什么药草都能比拟的。人参价贵,除了药用价值高之外,还因为稀少难得。倘若也能如百相草这般一背篓一背篓的面世,那么寻常百姓家也能轻松买得起了。”
“可是百相草真的很好用的。”玉娃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眸子清澈剔透。
“物以稀为贵,人参贵在稀。若百相草真的也那般好用,那便是百姓之福。”
拿着一百二十铜板走出药铺,林大山兄弟俩心潮翻涌,走出一段后回望,下午阳光下,药铺门匾上四方药馆的牌匾明亮而肃穆。
“哥,咱挣钱了。”林江眼底发烫,心脏更烫,“挣钱我很高兴,可是比起这个,我好像更高兴老大夫说的能造福百姓。”
林大山笑着,于喧嚣大街中嗓调亦轻,像在跟弟弟应话,更像在跟自己应话,“是啊。老百姓最怕生病,咱爹生病那几年,家里如果能用上有效又不那么贵的药,也不会熬得那么艰难。”
整个大瑞,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跟他们有同样经历,正在受着煎熬的百姓何止千千万。
“阿爹,小叔,给钱钱!”小童音打断了兄弟对话,背篓里娃儿站起来,抻着脑袋伸长小手,问要钱问得很是自然。
林大山扶额,“闺女,你要钱钱作甚?”
“买包子!给阿爹跟小叔吃!”娃儿嗓音蔫吧下来,闷闷的,“我吃了有肉的包子,阿爹跟小叔吃的是干饼子。阿爹,百相不想自己一个人吃肉包子,想跟阿爹和小叔一块吃。”
林大山喉头便似堵上了,整个心脏也被热烈阳光晒得暖暖的。
林江,“买!走,咱这就去买肉包子!”
娃儿好哄得很,立刻开怀,咯咯笑,“走喽走喽,买肉包子喽!阿爷阿奶也要有!阿娘也要有!二叔跟婶婶,还有哥哥们也要有!”
“哈哈哈,好,全家都要有!走喽!”
第29章 李婆子奋力探八卦
金乌西坠。
天空云叠紫销金。
神女山脚下的小村庄,农家院升起炊烟袅袅,横穿村口的玉水河里鸭群嘎嘎叫着上岸。
两大一小踩着傍晚霞光,说说笑笑往家走,沿路跟照面的村民们打招呼。
李婆子搁家院子里瞧着林家三口人打门前路过,很快隔壁院子就传来笑声,遭不住了,回了灶房打了一碗饭菜,风风火火就往外走。
正当吃晚饭的功夫,李富贵瞧着老娘这架势嘴角直抽抽,“娘,这会子还要上哪去啊?”
“别管,吃你的饭!我唠唠嗑去!”出了家门,李婆子脚一拐,走到离家不远的小路中央,往左喊一声王家的,往右喊一声张家的,两户院子里立刻有妇人应声探头。
仨妇人婆子汇聚,各自手里一碗饭,就蹲家门口唠开。
“大山跟小江回来了!一进家门全家乐呵声隔墙拦不住,可热闹得紧!定是今早去卖草药找着门路了!”李婆子兴奋劲头,跟自己卖草药挣着钱了似的。
张家婶子紧着问,“你没去他们家打探打探,是不是真找着门路卖草药了?要是真的,那林家可算熬过来了。”
“是啊。当初他们家拿两亩旱地给林江捣鼓药材,村里大家伙谁个不犯嘀咕?乡下人家靠地里刨食养家糊口,田地多精贵?他们手里拢共也就五亩地,幺儿开个口,就舍得拿出两亩地来霍霍,换村里哪家敢这么干的?”王全媳妇感慨一句,往嘴里扒上一口饭,“背地谁都不看好,但是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也不敢开口多说啥。我家王全私下里还跟我商量,等田里收粮了,往林家送一袋子。”
“田地得种粮才能保证一家子一年的吃食,拿来种个谁也不认识的草药,万一没卖出去,一年心血全砸里头不说,全家都得跟着吃苦受累。”李婆子朝林家方向看了眼,不得不佩服,“真要是挣着钱了,是林家合该的,光这种豁出去的魄力咱就没有。”
“不说这种魄力咱有没有,只说林婶儿跟林叔疼娃的劲儿,村里也没几户人家赶得上,要不家里能那般和乐?”
“哈哈哈还真是,不管以前家里光景好的时候,还是后来家里落魄了,他们一家子从来都是和和睦睦的,兄弟妯娌甚少闹红脸。”
三个妇人家都在村尾这一片,即便距离稍远,也能听到从林家方向传来的阵阵笑语声,挠得仨心头八卦之火越烧越猛烈。
李婆子三两口把碗里的饭扒完,起身拍拍屁股,“不成,忍不住,我待会还得过去探探,笑得恁乐呵!回头再来跟你们说来,走了!”
话音一落,扭身便风风火火走人。
后头还蹲着的俩妇人愣被气笑,“这急性子。”
林家正当热闹。
家里饭菜已经烧好,只等去镇上的人一回来,在院里支桌就能开饭。
只是等人真的回来了,却没人顾得上晚饭了……
百相进了家门立马挣扎下背篓,嘴里喋喋喊,“包子包子包子!阿奶!阿娘!哥哥……有包子!”
林大山、林江对着迎上来的亲人,笑得嘴角咧到后耳根,“成了,找着门道了!”
包子跟门道……林家人哪还有心思想晚饭。
林家两个男娃子立刻被肉包子吸引,成了妹妹的跟屁虫。
林二河推着大哥跟三弟往堂屋去,迫不及待,“快,快说说,咋个样!”
林婆子跟俩儿媳相视间难掩喜悦,紧跟着进屋。
在堂屋坐下,林江先就把身上剩下的铜板全交到娘手里,“背去的百相草,老大夫全收了!”
接着他眼神飘忽了下,讪笑,“买了十个大肉包,剩下的全在这儿。”
应着他的话,小百相立马把大肉包送到各人手里。
包子暄软的皮,散着肉包特有的香味,每个都有汉子拳头那么大,正好十个。
三十文。
也就过个嘴瘾。
“……”林婆子掂着沉甸甸的铜板,笑意满眼,嘴上偏要斥一句,“挣着几个铜板了就敢这么吃?”
林二河随口就应,“娘,这你怪不得我大哥跟三弟,他们是承袭了家风。咱家只要手头宽松,就从来不在吃食上抠搜的,可都跟您学的昂。”
其余儿子儿媳立即低头闷笑。
小娃子不会装,咧着吃得满是油光的小嘴,“都是跟阿奶学的!”
林婆子,“……”
哭笑不得。
她确实很舍得给孩子们吃喝,只要手头不紧。
村里婆子们没少说她太惯娃了。
“娘,包子既然已经买了咱就吃吧,剩下的一个待会我拿去给爹!”林二河实在心急,老大跟三弟早上出发去镇上,他搁家里一整天就躁得跟要走草的狗一样,“咱先听正事,都心急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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