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闻女官待遇与前朝的大人们类似,又体面又有银钱,这样的美事自然人人都想要。
也有那等不想凭着自个努力,反而想走关系当女官的,不独竹清这里,连霜玉姑姑那都有许多人送礼,她知道轻重,故而不受,倒是得罪人了,那人背地里说她显摆。
竹清带着人往西六宫偏僻的宫殿去,既然要布置考场,那就得考虑到安静、干净,赶紧收拾出来搭上小隔间,以防止作弊。
“竹清姑姑到了,长文殿、雨花殿、西昌阁还有三台阁的管事嬷嬷管事太监呢?赶紧出来排好队,等着罢!”说话的是一个面白的嬷嬷,她是西六宫的管事嬷嬷,一早就在这儿候着,见小太监给她汇报轿子已经过假山了,便唤人去寻宫殿的管事人。
两个嬷嬷两个太监稳稳地站她面前,她说,“等会儿都警醒着点,别呆头呆脑,要是惹了竹清姑姑不喜,你们就等着我教训你们。”
轿子还没落,西六宫的管事嬷嬷厉嬷嬷就已经上前,掀帘子、扶人,流水似的顺畅。
竹清问厉嬷嬷,“几个宫殿可提前清扫出来了?我要细看的。”
“自皇后娘娘吩咐下来,我就着人打扫,里里外外,扫干净了还不算,还用水擦拭,又焚过香,使殿内清新。”厉嬷嬷回答,竹清见了几个宫殿,确实一尘不染,便点头夸她,“可见你与几个宫的管事都是上心的,我回去必得给你们表功,少不得给你们争个赏赐。”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竹清姑姑了。”厉嬷嬷说,她身后跟着的四个管事更是喜色上眉梢 ,他们管着的宫殿都无甚用处,平时油水一点没有,这会子能得到奖赏,感觉就像是天上掉馅饼。
霎时,他们心里便偏向于这位竹清姑姑了。
竹清身边还跟着工匠,他们拿着图纸,又有人比比划划,竹清问他们,“如何,长文殿能隔出几个位子?”
这些个工匠是精通此道,往年科考所用的考棚便是他们修缮加固,故而竹清一问,他们马上就答了,“正殿能作八十个,东西侧殿四十个。”
“一共一百二十个,不算多,也不少。”竹清点头,长文殿是小宫殿,本就不大,能隔出这样多的考棚,已经是顶天了的。
通过初筛的宫女共有八百个,不只是宫里,还有四处行宫,皇后说了,头一回选拔,自是要给所有宫女一个机会,出众者胜任。到最后,能参考的估计也就三四百人。
工匠们好一顿忙碌,又开始动工,竹清便退出来,询问道:“我方才见那个宫里似乎有人,怎麽,林柒阁还住人吗?”
“有一位老太妃,病了许久的……”厉嬷嬷解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待看见工匠们把第一个考棚搭建出来,竹清便上前检查,她昨个特意去京中考院看过,所以识得眼前的考棚是一比一还原。
“不错,就按照这个标准来,这是娘娘给你们的赏赐,等你们的差事完成,另有一笔。”竹清抬手,菊儿便上前,挨个发银子。
工匠们态度更加热络,劲儿足足的。
且说竹清从西六宫出来,就预备着换身衣裳,去接人。
今个康安公主递了牌子,想给皇后请安,皇后允了。这个康安公主,是先帝的姊妹,只不过生母不显,驸马爷一家子也不是甚麽有权势的人,故而在京中她一直没有甚重要地位。
“给康安公主请安。”竹清欠了欠身子,她方才漏眼瞧了瞧康安公主,一双微微上翘的眼睛似乎蕴含着几分聪明与傲慢。
“快起来,竹清姑姑,皇后娘娘近日忙不忙?”康安公主对竹清很是热情,先教贴身丫鬟递了荷包,再是让竹清与她并肩。
竹清稍稍落后她一步,回答道:“娘娘不算忙,知康安公主来,娘娘还特意嘱咐了小厨房做饭,想留您用午膳。”要是皇后真的忙,康安公主也就不会递牌子了,她问这一句,都是场面话。
“那我等会儿可要好好尝尝小厨房的手艺。”康安公主上了轿子,轿帘子一放下,她面上就显出算计,此次进宫,就是为了讨好皇后。
她原本就不受父皇宠爱,加之生母不过是一个贵嫔,给不了她助力,便只能随意挑一个驸马,待到如今,准备登基的太子与她没有情分,她也该出手讨好皇后,为后代铺路。
走在轿子旁边的竹清嘴角勾起,康安公主啊,正是林忠海名单上的一个,她在这宫里有暗探,如今得知了暗探给她传的消息,便巴巴儿地跑进宫。
这就证明,林忠海手里的名单,确实有几分可信。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康安公主行了一个半礼,皇后叫起,又问她家中情况,两人便闲聊上了。
只依照竹清来看,这康安公主好似用力过猛,只一味地逗皇后笑,却没有发现皇后笑容都有些勉强。
聊了两盏茶的时间,康安公主挥挥手,让跟来的捧礼的丫鬟上前,并指了那些个打开的锦盒,说道:“皇后娘娘,这是妾身庄子的人进献的真珠,一颗颗饱满圆滑,不管是用来镶嵌在首饰上还是直接把玩,都是得趣的。”
“再有,这颗夜明珠是妾身前几日偶然所得,放在殿中,夜里不必燃火烛都能瞧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夜明珠,合该是娘娘使用,妾身把它献给娘娘。”
皇后垂眼看去,脸上看不出甚麽欢喜的神色,她招手,那捧夜明珠的丫鬟就膝行到她跟前,竹清接过盒子,让皇后能清楚地看见。
“康安公主有心了,只是本宫才得了北安州贡献进来的龙凤呈祥的火烛,正是稀罕的时候,便不留这颗夜明珠了。”皇后说,倒是真珠,不是甚金贵值钱的物件,收了也无妨,回礼就好。
康安公主没有想到皇后不受这夜明珠,她那个探子明明就说皇后最喜爱夜明珠,要是有人送夜明珠,定能投其所好,得她欢喜。
怎的与她所想完全不一样?
她哪儿知这是竹清与林忠海作的一个局,就等着她入套呐!
“孝期未过,宫中不宜使用这些华贵之物,过于奢靡。”皇后见康安公主还想说话,便一言止住了她的话头,有规矩在前,康安公主如何能再劝皇后收下这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是。”康安公主有些郁郁,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回进宫得不到皇后的一个笑脸。
待用罢午膳,康安公主就告退了,带着她的夜明珠,灰溜溜地离开了椒房殿。
竹清端来一盏子茶水,伺候皇后漱口,又说道:“娘娘您瞧,这回可就能确定那宫女是康安公主的人了。”
“可不是,一试就试明白了。”皇后叹气,“只宫中的人都各怀心思,像康安公主,往常可不入宫。”
她掌管后宫,把大部分人笼络在手里,可这般,也挡不住其他人的收买,下边的人要银钱、要前途,也无可厚非。
“那宫女如何处置?”竹清询问,皇后懒懒散散地说道:“放着,左不过是个扫地的小宫女,换了她,还不知道内里向着谁,不如这个。说不得日后还能借她的口,达成咱们的目的。”
那日,竹清与林忠海“闲谈”,恰好让拐角扫地的宫女听见了,她传了话,让康安公主得知皇后喜爱夜明珠,故而才有了进宫的这一趟。
实际上,皇后并不喜欢夜明珠。
“她这是有一条门路就恨不得马上打通,果真不聪明。”皇后评价康安公主,不过也难怪,康安公主只得一个公主的名头,内里却甚麽荣耀也没有的。
“剩下的宫女太监,再挑两回,试上一试,本宫才安心,林忠海的话才可信。”皇后把头靠在竹清腰上,让竹清给她揉太阳穴。
“是,此事奴婢会去办好的。”竹清应了,她已经想到应对之法。
“娘娘,那卷子可出好了?”竹清问,皇后摇头,“尚未,那些个老学究,往日只知道卖弄酸文,让他们做些事情便磨磨蹭蹭。”
言罢,皇后要午歇。
竹清放下纱帐,轻手轻脚出了正殿,红花来寻她,低声说道:“姑姑,宫中的青芒还有紫露两个人今日从外头拿了一个包袱进来,像是旁人给的,那人还有要事求她们,我听了一耳朵,有关女官考试的。”
“果真?”竹清眼神凌厉起来,又让红花附耳朵过来,“……你就这般行事,先探一探她们,瞧瞧具体是甚麽情况,我也好下对策。”
“欸。”红花点头如捣蒜。
翌日,竹清出了宫,坐上马车去归义大将军府,她带了红花出来,留菊儿伺候皇后。
“姑姑,到了。”外头车夫说。
归义大将军府正门大开,一位穿金戴银的管事妈妈正等着,见竹清下来,迎上来,客客气气地说道:“是竹清姑姑罢?”
红花把帖子递给她,她接了,又说道:“我是夫人身边的奶妈妈,姑姑叫我苗妈妈就好。竹清姑姑随我进去罢,夫人知你今日来,摆了桌儿在梅林那儿接待你。”
这便是对竹清的看重了,不然不会让奶妈妈出来迎接,更别提特意在梅林设宴款待。
归义大将军的夫人长得像个江南水乡的娘子,只一开口,便有了北地豪酋的爽气,“竹清姑姑,来,坐这,我这里有上好的茶,新进的,你品品,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见过夫人,大娘子,二娘子。”竹清福身,除了将军府夫人,还有她的两个儿媳在陪宴,故而竹清只能在称呼上作区分。
除了三位大娘子,还有一位小娘子,一个哥儿,竹清坐下吃茶,将军夫人就与她解释,“这位想必你已经认识,是我那小儿子霖哥儿,淘气得很。这个是我的侄女儿,唤汐姐儿。”
也不知听见了甚麽话,那汐姐儿明显脸色有些不好,也不与竹清见礼,只微微颔首。倒是霖哥儿,起身微微弯腰,有尊重之意。
竹清回礼,便是宾主尽欢。
倒是那二娘子,瞧了好几眼汐姐儿,也不知是何想法,忽的勾起嘴角,隐隐有些不屑。
“汐姐儿,往日教你的规矩都忘记了吗?怎麽把礼仪都抛在脑后?”将军夫人斥责,汐姐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敷衍站起身,竹清就制止了,“夫人莫怪汐娘子,便算了,左右不是甚麽要紧事。”
她开口,这事就揭过去了。
昨夜下了好一场大雪,此时梅林中正是白雪压梅枝,红梅衬落雪,放眼望去,皆是美景,看得人心安。
“那日府上小公子救了我,我这没甚麽好礼感谢,便送了一些药材,都是从前皇后娘娘赏的,皆是一二百年的好药材。”竹清话毕,红花就把那药材放在桌面上,有百年老参,这个是金贵,哪家都用得上。
“都是好物,我且谢谢你。”将军夫人倒不是那种要三推三阻才收礼的人,当即就谢了,又与竹清亲热地说道:“你给了我们这些好礼,待会儿我让人去库房随你挑,你想要甚麽,都成。只要你喜欢,挑了拿回去。”
她能对竹清这般礼遇,教儿媳们陪宴,都是敬着竹清,毕竟她可是尚宫,往后是宫中女官,权力不小。
若是寻常奴婢,哪怕是太后身边的,也不能得她们这番待遇。
待赏过雪,竹清就说要告辞了,“皇后娘娘那儿只告了半日假,现下宫中事情繁多,我是该要回了。”
“稍等,那礼物不如竹清姑姑亲自去挑?我使了人带你,你好生看看有甚麽合心意的。”将军夫人提议,竹清应了,预备挑几样不贵重的略表意思。
只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霖哥儿忽的出声,“母亲,不如我去?不然总归是失礼。”
“去罢。”将军夫人摆摆手,让霖哥儿领着竹清去了,那汐姐儿原本也想跟着去,她那一双眼珠子直直盯着霖哥儿呐,一时半会儿不肯移开的。
“汐姐儿,你就安静的坐着,跟着两位表嫂好好学一学规矩,待过半年,送你回徐州相看。怎麽说也是在京都长大,可不好回去了还教旁人看低。”将军夫人轻飘飘地说道,她虽然爽利,但也不是蠢的,自然看出了汐姐儿是何想法。
汐姐儿眼眶红了,却并不敢胡闹,只听话,呆在这儿,只是显然,她心里多有不忿。一句表嫂,一句回徐州相看,让她心里犹如吃了冰一般寒冷。
小的时候,她叫夫人作母亲,她很是欢喜。在这将军府中,因着没有旁的姐儿,她可谓是受尽宠爱,只十一二岁之后,便不同了。
夫人把她喊到房中,告诉她,过几年就让她回徐州成亲,听闻这番话,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汐姐儿一直以将军府娘子自称,宴会上那些姐儿也礼让她,尝了恁久高高在上的滋味,此时却忽的让她跌落,教她一颗心肝如烈火烹油。
先前有那些想攀附将军府的夫人与她说亲,结果她的姑姑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她日后要回徐州的,将军府不为她筹办,人家一听,顿时明白了她不算将军府正经的姐儿。虽说与她结交的姐儿们待她一如往昔,只是态度,终究变了。
尝惯了被人捧着的滋味,忽的被人嘲笑,哪儿是她能受得了?
“呜——”汐姐儿到底面皮薄,忽然哭了,捂住脸跑远。多年来疼宠她的姑姑居然当着两个嫂嫂的面这般说,相当于把她的面皮给扯了下来。
“让人看着她,别让她乱跑。”将军夫人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大娘子就劝慰,“到底疼了恁多年,不好让她一朝落差大。”
“呵,再疼也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从前我还想着她住在这里,那我替她筹谋婚嫁也不是不可,再给她一副厚嫁妆,在京都寻一门亲事,风风光光出嫁。可惜啊可惜,人家所图不小。”将军夫人冷笑,在汐姐儿刚好十一岁的时候,她不巧听见她奶妈与她说要巴着将军府。
那时,汐姐儿怎麽回的,她说,“妈妈,你别怕,姑姑姑父疼爱我,这将军府,也有我一份的。”
听听,心大了,这心里话听得她不舒服,打那之后,她待汐姐儿,就远不如从前。她能给,但是汐姐儿,却不能主动惦记。
更何况,汐姐儿居然还盯上了她的霖哥儿,想亲上加亲,这如何使得?她的两个儿媳虽然都有一些小毛病,但是总归不是她那样,是个心肠狠的,一副狼心狗肺模样。
要她作了小儿媳,恐怕给气她受,这是娶个儿媳,还是娶个祖宗?
大娘子与二娘子相互对视一眼,皆笑了笑。她们两个的夫君比汐姐儿大不少,所以汐姐儿入府的时候,她们已经嫁过来了,也受过她的气,娇蛮任性的人,哪儿能教她们喜欢?
何况,还不是将军府正正经经的姐儿,也敢来使唤人。
马车上,红花不解,“那小公子不像不会说话的样,怎的方才红了耳朵与面皮,支支吾吾说个不明白?姑姑,他口吃麽?”
“应该没有罢?”只竹清这语气却是飘忽,她也不确定,毕竟这个霖哥儿在她面前的那几回,要麽不说话,要麽就是断断续续,说不准,搞不好他真的是个口吃。
待回了宫,下响,寿仁宫来人,说太后想皇后了,请她过去说话。
“太后?”皇后存疑,她与太后早不是那等需要合作的关系,有甚麽可想的?
“娘娘去了便知道太后娘娘想做甚了。”竹清说,又唤人打水来,与皇后梳妆打扮。自从她当了掌事宫女,已经许久不曾给皇后梳发髻,今儿一上手,倒也没有生疏。
“若不是她是太后,本宫真不想去寿仁宫,一见她,总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生怕一个不小心踩进她话语的陷阱里。”皇后神色淡淡,但也没有拒绝去。
没了这一回,还会有下一回。
待到了寿仁宫,照旧与太后圆滑地说了一会子话,打了一场机锋,太后这才道出目的。
“尚宫局的各司尚且不足人手,不若哀家指几个有本事在身的姑姑进去,好减轻尚宫的忙碌?”太后气势不减当年,虽然因着生病,脸色有些灰白,但与皇后交锋,依旧不落下风。
“母后,竹清虽忙,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半点不出错,依儿臣看,就不必劳动母后了,且让她自己忙去。”皇后说罢,还不等太后开口,就再次说道:“母后如今儿孙环膝,应当颐养天年才是,何须操这种心,倒是让儿臣不安,唯恐母后有何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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