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
粮仓有多重要不消说,里三层外三层守护着,旁的人没有命令还不能随意进来。但是竹清不一样,她是随着小殿下来的,也有小殿下亲口承认,让她坐镇后方。
她自然有资格进去瞧。
粮仓四处遮挡严实,唯有几个通风的小口子依稀透了一点光进来,竹清鼻子灵敏,一进去就嗅到了一股青草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甚麽?”竹清疑惑,她眉头拧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所过之处皆是饱满的麦子以及数量不多的谷子。
一切看上去很正常。
“竹清姑娘,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很正常呀,您可能是刚来并州,水土不服以致情绪不稳定,您左右瞧瞧,绝对没有问题的。”官员就是觉得竹清过于敏感了,所以才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他们都在并州两三年了,这儿从来没有出过事,难不成现在突然就会惹出祸端麽?
竹清在粮仓内四处走动,这些小麦谷子被分成几堆,因为堆得太满运送不便利。绕过第五堆谷子,青青绿绿的颜色便倏然冒出来——谷子发芽了。
“这是甚麽?”竹清偏头,指着发芽的谷子问,谷子发芽了就废了,并州不同于江南水乡,这里的谷子发芽了也种植不了,等同于废了。
“这这这,怎会如此?”官员们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在粮仓最后边的位置,谷子悄悄发芽。若不是今日竹清坚持进来看,再过上几天,也许这一片谷子都不能要了。
“像如此热的天,粮仓附近都不会出现水的,谷子何以发芽了?”
“我还想问你们呢,刚才还向我保证粮食一定没有问题,这叫没有问题麽?”训斥了他们之后,竹清又教人开了旁边的几个粮仓一一查看。这下官员们可不会阻止了,并且比竹清还要急切。
要是粮食出了问题,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若是因此连累到了小殿下,乖乖,那他们的九族……
这麽一想,官员们火烧火燎一般去忙活了,竹清带来的人也加进去一起探看。
最后统计出来,一共有一百多斤的谷子和两百多斤的小麦发了芽,所幸暂且不算多,还能挽救。
竹清提议,“各位大人,我觉得粮仓此地的监管势必要加重人手,还有出入的,至少都得几个人同时进出,确保监督实施到位。”
“是了是了,我们等下回去就商议此事,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官员们没有酿成大祸,一个个擦着汗水,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还好,三百多斤粮食不至于动摇并州,并州还是安全的。
竹清问他们,“我记得并州的粮食大多是外面粮商运过来卖的,现在城内粮商还有多少是在的?”
“是买的,并州的田地都是下等田,一年到头所产的粮食连百姓自个的肚子都填不饱,更何况买卖?我们并州主要的粮食都是从几个粮商那里买的,根据我们的信儿,现在唯有两个粮商是还没有走的,一个是小粮商,住在客栈里。一个是大粮商,住在东边的庭院里。”
那官员说罢,听见竹清又问他们,“他们还有粮食要买卖麽?”
“对,他们那一批本是想着卖去漠州的,奈何在前一天漠州发生动乱,他们便停留在了并州,至今也不曾走。若不是咱们并州今年的份额采购够了,那些粮食我们也想买下来。”
竹清点点头,并不言语了。
天已经黑了,琮哥儿还没有回来,下半夜,喧嚷声吵醒了微微眯眼的竹清,她依旧穿着一身劲装,听到了动静立即开门出门。
“怎的了?”
“竹清姑娘,是王爷,王爷与几位将军发动了突袭,此战打开了漠州的城门,反军里的几位主事的反贼被砍死一个,射杀一个,剩下的两个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也不怪乎他们如此激动。
“打下漠州了吗?”竹清同样欢喜。
“没有呢。”守卫摇摇头,遗憾地说道:“敌军负隅顽抗,且后面胡族的人也和他们一起抵抗我军,我军只能暂且撤退。”
“我们这边伤亡多少?”
“暂时还没有统计出来,我只知道威德大将军左臂中了箭矢,王爷手背擦伤……”
琮哥儿很快从军营回来了。
“殿下,竹清姑娘到了。”
“进来罢。”琮哥儿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竹清进了先行礼,“殿下可累了?”
琮哥儿摇摇头,“威德大将军受了伤,等平定漠州叛乱,我得给几个将领备几份厚礼。”
“我给殿下筹备。”竹清明白琮哥儿的意思。
“那就麻烦竹清姐姐了,姐姐不必如此生疏,这儿只有我们两个,姐姐来寻我,应当不还有其他事情罢?”琮哥儿问,显然,他极其了解竹清。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轻松,竹清把自个的猜想说与琮哥儿听,又补充一句,“并州百姓苦,将领们随着王爷与哥儿出生入死,若是哥儿能让他们吃饱喝足,人心就慢慢聚在哥儿身上了。”
并州本来就地处偏远,哪怕是在这里当兵的,口粮也不算多好,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琮哥儿到并州一趟,学习归学习,其他事情总不能一点都不做罢?
“竹清姐姐有甚麽好提议?”
“殿下与王爷需要名声。”竹清缓缓说道:“这正是一个机会。”
“方才你说并州的粮价上涨,我身上没有恁多银钱。”琮哥儿为难,他自然知道竹清说的有道理,奈何出来行军打仗,身上所带的黄白之物不多,到这时才教他为难起来。
并州城有钱庄,可已经关闭了。
竹清笑了笑,拿出自己特意准备的银票,说道:“哥儿,我这里有三千两,是这几年的积蓄,若是哥儿不够银钱,我借与你。”
“借?”琮哥儿觉得这个字眼很有趣,“竹清姐姐,你应该是唯一一个敢借钱给我的人。”他是皇子凤孙,生下来就尊贵无比,哪个敢与他借钱?
巴不得送给他,以作示好。
“哥儿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也作不出那种强盗之行。”说着,竹清垂眸,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奴婢,哥儿难道还会抢我的积蓄麽?”
“自然不会,那就当是我借你的,回到京城,连本带利还你三千一百两。”琮哥儿说,他不差钱,从小收的赏赐、礼物,几个库房都堆不下。
更何况,他背后还有圣上。
竹清从来不把琮哥儿当作小孩子,就像现在,他们两个是正正经经地交易,琮哥儿也没有觉得朝一个奴婢借钱有甚麽不对,大抵是因为,他自小就由竹清带大,与竹清颇为亲近。
做完这件事,竹清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琮哥儿日后会当太子,会作帝王,提前朝未来君主卖个好,以后的小日子就不会差了。
“饶是如此,也还差一两千两罢?”琮哥儿说,他蓦地看向竹清,问道:“竹清姐姐,可是我想的那样?”
“正是。并州的将士们吃苦,大商人们何不出份力,替陛下分忧,为将士们退让一点自个的利益?”竹清循循善诱,说道:“粮价不也是他们定的?商人重利益,殿下大可用这一点去压他们,只说让他们低价卖粮,过后与他们一副牌匾,赞他们几句,这些需要声誉的大商人只怕恨不得白送粮食给咱们。”
商人们不差钱,但是差名声。
琮哥儿深深地看了竹清一眼,心说,你好黑心,巧了,他也是。
此事琮哥儿交由了竹清来办,不消一日,竹清办妥了,军队从上到下,一日三餐俱都是大米饭。陛下虽然让人运了粮草过后,可也仅仅是让人吃饱,现在小殿下开恩,教他们吃好,属实是不可多见。
修整时,他们会夸赞小殿下,觉得他仁厚,还有人希望小殿下永远呆在并州,让他们享受这等好日子哩!
半夜,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环绕并州的两座山崩了,山崩地裂,教百姓们俱都跪在地上,祈求上苍息怒。
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两条通往其他州府的道路均被堵住,并州一时之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甚至仅仅过了半天,翌日响午的时候,并州城就隐隐约约有流言,说代皇帝出征的王爷与小殿下是个不详之人,他们到并州来,是带来灾祸的。
几位将领雷厉风行,把传话的人都抓起来,狠狠打了一通,杀鸡儆猴,饶是如此,雍王与琮哥儿身上还是有了麻烦。
名声一旦坏了,再想补救就会变得无比艰难。更何况,他们现在在打仗。
雍王像个没事人一样,一通法子下去,揪出来几个藏在并州里的探子,他让归义大将军射杀了他们,教人把他们丢去乱葬岗。
“玷污本王的名声,其罪当诛。”雍王来了并州之后,身上沉稳了一些,也更加心狠了。
琮哥儿与雍王一唱一和,他让人与百姓们发放米粥,修缮因暴雨而倒塌的房屋,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彻底安抚住了焦躁不安的百姓们。也亏得他向竹清借了银钱买了粮,不然还真是有些难以推行。
然而让他们两个名声彻底扭转的事,是漠州叛乱被平定之后。并州与漠州相隔得近,通婚的人不在少数。而大破漠州的这一天,威德大将军与归义大将军亲手射杀了领头的将领以及胡族的祭司。
雍王跟着将军们去搜查当年那个王爷的儿子,琮哥儿则骑马来到了漠州军营,这里的沙地上看押着许多官兵。
按理说,漠州上下的官兵皆属于参与了谋反,按律法当诛杀,但是琮哥儿让人把他们看押起来,淡声说道:“本殿下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无辜的,待查清楚,本殿下会向陛下求情,饶你们一命。”
他的一句话,教并州与漠州无数百姓对他感激涕零。
陛下筹谋得当,此次平乱除了山崩之事,其余的皆顺利,几位将领似乎也对雍王与琮哥儿发自内心地恭敬。
胜利的消息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不日,他们也即将启程返回。
琮哥儿骑着矮马,问威德大将军与归义大将军,“两位将军可否教我马术与兵法?”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虽然饱读兵书,但是在实际运用时,相较于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他还是差了不少。
教导他马术的师傅也不差,但是终究差了一截儿。
“若陛下准允,我与威德大将军自然乐意教殿下。”归义大将军卖了一个好,说道:“殿下出众又仁厚,能教导殿下,是我三生有幸。”
“威德大将军呢?”琮哥儿看向身侧不扯缰绳,单手捏着花生吃的威德大将军,他一只手受伤,倒也不妨碍他的潇洒。
他心里对于威德大将军可不算信任,这个人与他的祁王叔勾勾搭搭,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并不参与争权夺利,但是内里难保不会有甚麽想法,他还是提防威德大将军的。
“我自然与归义大将军一般的想法,能近身服侍殿下,荣幸之至。”威德大将军说罢就继续吃花生,琮哥儿扫了他一眼,又起了另外一个话头。
竹清与琮哥儿很快就返程了,他们这一行收获满满,譬如琮哥儿,明白了粮草的调动以及行军布阵。
与他们一同返京的,是反军主事的人以及那个当年被调换的谋反的王爷的儿子。
他二十八岁,因着长年累月在边关长大,瞧着就比旁人多几分沧桑与风霜。囚车里很狭窄,他只能弓着背部歪着头,眼里的不甘心一直不曾消退。
享受过权力的滋味,一朝跌落在地,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五月底,他们入了盛京城。
陛下教两位王爷在城门处恭迎大军,故而琮哥儿一进城门,就下马车与他们行礼,宣王神色复杂地看着雍王与琮哥儿,这一行让雍王脱胎换骨,琮哥儿变得更加沉稳了,如同一块上好的璞玉,被打磨得更加光滑,熠熠生辉。
教人一眼便不能忘。
雍王与琮哥儿要进宫面圣,竹清便带着王府的人先回了,正院里,雍王妃拿着兵书在看,只是那书页已经长久没有翻过了,她似乎只是在发呆。
“王妃,王爷与哥儿已经往宫里头去了,竹清姐姐带着不近身服侍哥儿的下人回府了,竹清姐姐此刻正往正院里来。”小丫头禀报,一下子就让雍王妃回过神来。
“快让她进来,我等不及要见她了。”雍王妃急忙吩咐,竹清进来先是行礼,随后就是事无巨细地与雍王妃一一说了。
皇宫,勤政殿中,唯有陛下与雍王、琮哥儿三人,陛下见了恍若两人的雍王与琮哥儿,眼里满是欣慰,他亲自下来,拍了拍雍王的肩膀,说道:“不错,长大了,懂事了。”
“琮哥儿也变了不少,可惜皇祖父已经老了。”陛下感慨,他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了,有时出门总觉得身上漏风似的,哪怕是现在这样的艳阳天,他还是要披着披风。
“皇祖父不老,琮哥儿还要陪着皇祖父很久很久呢。”琮哥儿安慰他。
“雍王,你觉得作一个帝王需要甚麽?”陛下却不讲方才的话茬儿了,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雍王。
这些年雍王也不是毫无长进,起码在他有心培养之后,雍王与其他两个王爷便不一样了,文武百官待他也尊敬很多。
只是乍一听闻陛下这般问他,雍王差点没有沉住气,这可是帝位,享无边江山、受万人敬仰,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曾幻想过,若有朝一日他能摸到这个位子,那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早就有所准备的雍王回答得滴水不漏。
勤政殿外,大太监只是隐隐约约听见了这一番话,后边的,他低着个头不敢听,没有人知道雍王与陛下说了甚麽,再之后,雍王就与琮哥儿退下,陛下又召见了将领们。
过了一日,雍王府。
圣上开恩,教雍王歇息半个月,先不必上朝了。
祁王与祁王妃亲自登门拜访,与雍王、雍王妃商议,想要过继他们的一个孩子。
祁王妃诚心诚意,说道:“雍王与雍王妃识大体、知礼聪慧,你们养出来的哥儿定是不差的,故而我们想挑一个过继,也好教咱们祁王府后继有人。”
从雍王府的庶子变成祁王府的嫡子,她相信会有侍妾心动的,她的要求也不高,就选一个孝顺听话的孩子养着就好了,教她膝下不寂寞。
“前几日的聚会想必祁王妃已经见过我们府上的孩子们了,你中意哪一个?”雍王妃问她,就像祁王已经私底下与雍王有商有量那般,她与祁王妃也会暗中商议这件事。
如今祁王与祁王妃登门,不过是彻底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罢了。
“铮哥儿与全哥儿都是不差的,我想着,哪个都好。”祁王妃说,在她旁边,祁王也附和了一句,“全哥儿是长子,铮哥儿有礼,俱都是好的。如若我能过继其中一个,我必将许他我能给予的一切,日后连王妃的嫁妆也一并都是他的。”
说起来,他们还是有一些纠结的,全哥儿是雍王府的长子,虽然资质稍显平庸,但是到底受雍王与雍王妃重视。但是,铮哥儿与他相反,他是崔侍妾生的,打小被崔侍妾教导要守礼仪,所以那日一看,祁王妃就觉得铮哥儿机灵懂事。
一时间,两个人都很为难。
雍王妃心念一动,想把全哥儿过继出去的心思达到了顶峰,全哥儿一走,她的孩子将会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那就不仅仅是嫡子了,多体面。
扪心自问,她这些年都没有亏待全哥儿,一应衣食住行都只比琮哥儿差一点,如今许他这样一份前程,料想他的生母李侍妾也会答应的。
“过继只能一个,你们看看选哪一个,选定了咱们就去父皇跟前禀报。”雍王说,总不能一下子过继两个罢?
“那便是全哥儿罢。”祁王说,全哥儿已经有十岁多了,已经立住了,到底比小五岁的铮哥儿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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