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竹清与雍王妃,俱像个没事人一般,眼看着雍王妃身边空出位置,她上前虚扶着,说道:“王妃,您看含香左手握着,她会不会临死前,抓到了推她下水的人的甚麽物件儿?”
面无表情的雍王妃眼神下移,果然看见尸首碗大小的手握着,她又看向冷静自若的竹清,夸了一句,“你倒是大胆又心细。”
“王妃夸奴婢一句大胆,原本奴婢应当亲自打开这手瞧瞧有甚麽的,不过那般手就脏了,往后伺候王妃多多少少不好。”竹清很坦然地解释道,哪怕雍王妃现在不介意,以后呢?
她是主子,自然怎麽想都没有错,所以竹清不可能用自己的一时得意来搏奖励与地位。
“无妨,你一个小丫头陪着本王妃看尸首都不怕,已经很不错了。去找一个一个小厮或是干粗活的仆从来,本王妃重重有赏。”
“是,奴婢先扶您坐下?”得了准许,竹清这才出去了。
古人忌讳尸首,尤其是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况且他们都看见了含香眼睛掉出来那一幕,如何敢碰她?
哪怕重赏,也还是怕的。
“竹清姑娘,我昨个闪了腰,可不能够弯腰下蹲,这个活计我当不了。”
“我过几日要去参加喜宴,不好碰这些个,免得与新人晦气。”
竹清眼神扫过去,一个个的,都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她也不勉强。
曾婆子心急如焚,哎呦喂,这大好的立功的机会,若不是她得给王妃制梅子,这活计她也就自个上了。
她看向了自个的女儿,有些纠结,自从她在王妃跟前得脸了之后,在竹清姑娘的帮助下,她女儿明心进了王府做一个洗衣的。
别看洗衣似乎是辛苦,但是能进王府,占一个位置,已经比许多人强了。
曾婆子很想明心更进一步,不过她到底还是小娘子,虽说是和离了的,遇上这种事也许还是会怕……
正胡思乱想着,她忽然听见了明心的声音,“王妃,奴婢愿意做这个事。”
雍王妃转头看向这个略带沧桑的娘子,问她,“你叫甚麽?”
“奴婢叫明心,在洗衣房当差。”明心也想搏前程,她来洗衣房之后,因着碍了旁人的眼,每天明里暗里地被人挤兑,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去吧。”雍王妃点点头。
明心在众人的打量中靠近了尸首,她隔着帕子打开了含香的左手,随后似乎是从里边掏出来了一样东西。
“王妃,这是从里边拿到的一颗扣子。”明心把帕子放在地上,不远不近的,刚刚好能让雍王妃看见。
“无甚出彩的。”雍王妃略显失望地说,这就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袖扣。
不过她也还是自有法子的,她说,“让所有人都把衣裳拿出来,一个个院子,挨个儿查。”
虽然袖扣看不出特征,但是这种扣子是王府特意发给下人们的,少了一颗都得去绣房登记过后才能拿到。
雍王妃这般查,要麽查出来有人领了新的袖扣,要麽就是某个人衣裳上的扣子少了。
在整个王府都忙碌起来的时候,有人禀报,“王妃,王爷回来了。”
“这是怎的了?到处都是声儿。”雍王款步进来,不解地问道,待看见那具尸体,他刷的一下转身,捂着额头,显然是有些受不了。
“还不扶王爷坐下。”雍王妃吩咐道,急于缓和的雍王并没有发现,他的王妃没有与他行礼,安安稳稳地端坐着,甚至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不把他当回事儿。
一看见雍王,雍王妃就会想到今个皇后问她的问题。
“你是想本宫帮你这一次,还是以后都帮你?你觉得,雍王如此中庸,一副难堪大任的样子,也配让本宫站他麽?”
皇后其实并不反对上官氏帮她铲除掉刘之时,但是她试探了往后上官氏能不能站雍王,结果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一个废物篓子,雍王妃在心里翻白眼儿,对雍王做出评价。涉及到权力的事,雍王与她之间的情爱就被她丢出去了。
有人与雍王说了今日王府发生的事儿,雍王第一个反应就是,“王妃,可是要请法师高僧回来做几场法事?王府近日太不平静了。”
同时,他略微怀疑地看向雍王妃,要说最有可能下手的,其实王妃也算一个,毕竟方侧妃比她先有孕,若是生下一个男孩,便是雍王府的长子。
即便不是嫡子,到底占了一个长字。
雍王妃看都没有看他,只淡淡地说道:“王爷,选秀已经开始了,过不了一个月新人就进王府了。现在让法师来,教旁人如何看?”
“再则,这是人为的,找出那个背后作乱的人,王府就平静了。”
雍王妃不指望雍王来查,他对于政事没甚麽敏感度,家来,处理后院的事,也不行。
“哪个敢在王府兴风作浪?”雍王气道,他刚从外边回来,就猝不及防看见了尸体,这会儿正是气在上头的时候。
“王爷不若先去歇息,这里有妾身就可以了。”
“本王与你一道。”雍王妃有着身孕都敢在这里,他一个男子,断然不肯差了的。
雍王妃却粲然一笑,“那不若王爷在此处,妾身先去歇一歇,刚从宫中家来,还真是有些累了。”
雍王一顿,似是察觉到雍王妃是故意的,又不太像,毕竟雍王妃是他的妻子,怎可能这般算计他?
“行,你去罢。”
如此,竹清扶着雍王妃回了正院,等脱了鞋子之后,雍王妃才说道:“且让他一个人等着罢!”
这样的事容易查但是费时间精力,她才不做那样的傻子呢。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雍王妃打着哈欠问竹清,“他还在那儿麽?”
竹清知道她问的是谁,憋笑回答道:“在的。王爷说不用用晚膳了,奴婢猜,应当是恶心得慌。”她算是明白了,雍王妃当真是一点都不喜欢雍王。
“竹清,暖春与绘夏她们如何了?”论起关心,雍王妃对她的贴身丫鬟们更胜一筹。
“俱都喝了安神汤睡了,奴婢与她们说好了,今夜奴婢守夜,王妃不必担心。”竹清说,暖春与绘夏可能是后劲儿上来了,吐得天昏地暗,喝了几碗安神汤,才白着脸睡过去。
“你倒是不同,比她们胆子大多了。”
竹清正替雍王妃挽发呢,忽的语气低落,声音也小了,“奴婢见过父母去了的模样,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种害怕的感觉了,都习惯了。”
她可怜巴巴的,这就是年纪小的好处了,虽然资历不必其他三个大丫鬟,但是能装可怜。
果不其然,雍王妃眼里出现一抹怜惜,她想到头一回见竹清的时候,她还瘦瘦小小的,起初并不想要她,后边看她一张小脸倔强,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点了她留下。
或许这就是缘分罢!
“你也不容易,这个赏你了。”雍王妃拿起妆奁里最上面的一根鎏金点翠蝴蝶发钗,这是她平日里爱戴的首饰,如今心甘情愿地与了竹清。
“谢王妃。”竹清脸上一喜,点翠的首饰她还是第一次收到,值钱!
待用罢晚膳,就有人来寻竹清。
“王妃不好了,方侧妃又开始胡言乱语的发疯了,府医说先前是竹清姑娘替方侧妃施针让她安静的,所以王爷让小的来找竹清姑娘过去。”
等她们到了韶光院,雍王已经在了,他满脸厌恶与心烦,都不带掩饰的。
“方氏不中用了。”雍王说,刚才他入内室看了看方侧妃,方侧妃居然认不出他,满口都是要自个的孩儿。
从前温柔小意的女子变成了这般不堪入目的模样,直让雍王摇头。
雍王妃知晓雍王的为人,不与他多说,只给竹清使了一个眼色,竹清便入内室,半响,方侧妃凄凄惨惨的叫喊逐渐消了声儿。
“王妃身边的人真是能干。本王都听下人们说了,今日本王与你都不在,是这个叫竹清的小丫头处理事情的。称得上井井有条,一点岔子都没有。”
“王府里合该多一些这样的丫鬟才好,管得了事儿不说,还不急不躁,半点不邀功。”雍王看向了竹清,听得她谦虚地说道:“奴婢是正院里的丫鬟,也是王府的丫鬟,自是为王府着想。且做事当差也是分内之事,俱都是与王妃学的。”
“你自个机灵,换了旁的人,倒不如你了。”雍王很满意她的谦逊,要真是个随着棍子上的,反倒教人觉得功利心强。
雍王妃听了一耳朵夸赞,笑着说道:“她自个厉害,学东西又快。”她不欲与雍王谈论身边的丫鬟,尤其是雍王对竹清的态度不明不白的。话锋一转,她说道:“王爷,咱们是不是要请个太医来瞧瞧方侧妃?若能治,定是要治好的。”
虽说是侧妃,但是人家也是有亲族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关着,如何能让方家不追究?
何况总得治了,才好对宫里与方家有个交代。
“本王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雍王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没蠢过头,知道不能私自处理方侧妃。
她又不是侍妾通房。
雍王瞧了瞧竹清,这回倒不是对她有甚麽想法了,只是觉得她能干,在正院似乎有些埋没她。
“王妃,你前些日子与本王说的副管事,我看她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雍王抬抬下巴,雍王妃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竹清正在那边忙碌。
雍王说的副管事,便是王府的管家,雍王府的管家有三个,一个大管事,两个副管事。现下有一个副管事预备着家去养老,这位置便会空出来了。
雍王妃与雍王商议找人顶上的时候,考虑的都是能在外头行走的男子哥儿,如今教雍王这麽一说,倒是觉得竹清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竹清有一个旁的女子都无法比拟的优点:她不成亲嫁人。这意味着她一旦做了管家,不用担心她要成亲、生子、养孩子……
如此,甚好。
若竹清日后要放出去嫁人,毫无疑问这一回两位主子都不会考虑让她做管家。
“她在正院也不忙活,当副管事也可帮着王府走礼,所幸就教她做些轻省的活计,教她同其他两个管事学着点,待过了一两年再慢慢与她重要的活,如此倒也可以。”雍王妃思索,王府的管家向来没有正院的人,让竹清去,她也方便些。
“过了这一阵儿,妾身再与她说。”雍王妃说,雍王点点头,如此便是两个主子都同意了。
雍王妃难得的看雍王顺眼了不少,她发觉了雍王为数不多的优点,似乎并不打压有能力的小娘子,甚至竹清还小,尚未及笄。
王府的大管家便是雍王的奶妈妈,很是有能力的一个大娘子。
已经入夜了,天色黑的如同墨水儿,太医紧赶慢赶地到了,先是行礼,随后替方侧妃把脉,最后说道:“启禀王爷王妃,方侧妃这个情况是不好治的,本来就因小产身子虚弱,加之怒火攻心、忧思多虑,哪怕是慢慢将养,最好的结果便是,能时而清醒与王爷王妃们说说话。”
太医这话已经算是很明白了,方侧妃治不好了。
竹清看向榻上沉沉睡去的方侧妃,她的容颜不复娇嫩,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方侧妃时,方侧妃坐在软轿子里,嚣张跋扈地教训正院的丫鬟。
那个时候她何等的神采飞扬、快活肆意,如今却在后院宅斗中香消玉殒,整个人都枯槁不已。
皇家怎么可能容许一位疯疯癫癫的人做侧妃?竹清已然料到,方侧妃成为了过去式。
“还请太医尽力为方侧妃救治。”雍王慢慢地说道,倒不是因为对方侧妃还有感情,而是因为救治一段时间才能堵住外人的嘴。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太医下去开药了。
雍王妃在一旁提醒道:“王爷,不若明日妾身让人去方家给个信儿,许她们亲眷来王府瞧瞧方侧妃。”
到底是方家养出来的女儿,再如何,也不能够让方侧妃与亲族一面儿都见不上。
“嗯。”雍王说,“若禀告给了父皇,府里少不得进两位侧妃。”他其实是想圣上与他两位有势力的侧妃,就现在的情况,他很难夺嫡。
雍王妃眼底闪过一丝鄙夷,方侧妃还没挪出去呢,尚且还在内室,她也算是生育有功的,雍王就在这里议论这个,真真儿是让她看不上眼。
雍王还没看透圣上的薄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圣上不可能教三个王爷的后院中进权臣重臣的女儿孙女,那些进府的大多都是些清誉在身的文官的小娘子。
自个就是谋朝篡位的人,自然也怕儿子们与他走一样的路,所以费尽心思把儿子们养的蠢笨如猪。不,他的儿子们不用教都是蠢的,天生的。
呵,蠢王爷。
雍王妃在心里腹诽,面上却四平八稳的,还有对雍王的尊敬与温情。恰好雍王看见了,心里得意起来,瞧瞧他的王妃,对他情根深种!
“还早呢。”雍王妃说,她问起下午查的事怎麽样了,雍王身边的康云林上前几步,回话,“回禀王妃,已经查到了,是修文院的枝儿推的,她也认了。”
“修文院?”雍王妃打量雍王的神色,这是敏姐儿真正的生母居住的院子,因着当初她是教雍王知事儿的,所以雍王妃特意许她一个人住在修文院,后来有了敏姐儿,便与敏姐儿一同住。
“把人带上来。”
枝儿年纪不大,方才上了刑,十根手指血肉模糊,她脸上有一股看淡生死的死寂感。
“何人指使你谋害方侧妃?”雍王妃问,她不相信枝儿一个丫鬟就能有这种能耐。
枝儿摇摇头,“无人指使奴婢,全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刘侍妾待奴婢不薄,她因着方侧妃去了,且唯一一个姐儿也因此送到了旁人跟前养,所以奴婢想为她报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绝不可能是主谋。
“含香已经去了,何娘子本王妃也不会放过,甚至她的家人也因此受牵连。你就不怕本王妃怪罪你们一家?”雍王妃问。
枝儿轻轻地笑了笑,“王妃许是不知,奴婢父母双亡,没有甚麽亲人,便只有这烂命一条为主子尽忠。”
雍王知道问不出东西了,便说,“带下去用刑,别让她死了。”
“王爷,此事……”雍王妃拧眉,按照她的意思,定是要追查下去的,不然后院的人如何看她管家的能力?
而且,有一个手段肮脏的人在后院中,她总归是不安的。
“我派……”雍王还没说完话,忽的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语速极快地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召见您,让您速速进宫觐见。”
圣上很少这般急切召见雍王,所以不等雍王说话,雍王妃便说道:“王爷只管去罢,这事妾身处理。康云林,与王爷带齐物件儿。今夜正院会给王爷留门的,妾身等王爷。”
雍王点点头,匆匆地离开了王府。
雍王妃担忧地目送雍王,不知道这回又是甚麽事?她等雍王,自然是为着尽快知道消息。
“竹清,你去吩咐几个人带信儿去方家,再有给含香备一份薄棺材,烧一些纸让她安息罢……”林林总总的,雍王妃吩咐了许多事,虽说雍王让人一卷草席裹了含香去乱葬岗,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再则,她也让人追查,切莫不可就此打住,不然那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再次生事。
羊州,嘉津县。
一辆低调无华的马车在“姜府”门前停下,先后下来一个老者与一个年纪不小的娘子。
那大娘子先是瞧了瞧门口不算新的石狮子,又看向身旁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唤道:“父亲,为何您带我回到了这儿?”
她很恍惚,看向熟悉的景象时眼里有怀念与对于时光流逝的哀伤。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怎麽可能会让她内心没有触动?
“进去罢。”老者没有多说,只先一步走在前面。
“你还记得这里麽?小时候,我带你在这里读诗写词,你天分是真的很好,比你的哥哥们都要聪慧,可惜女子不能参与科考,不然你定然榜上有名。”老者双手摸上那石凳,头上搭来挂葡萄藤的架子早已灰扑扑的,只待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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