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善医的名声就这么在正院的下人中传开了。
于是整个正院中,但凡没有多余闲钱亦或是想省钱的小厮丫鬟们都来找竹清拿药,比看大夫便宜不少哩!
这个消息被瞒得紧,她们对其他院天然抱有敌视感,当然,也有例外的。
韶光院。
方侧妃倚靠在贵妃塌上,摩挲着新进的衣裳,不紧不慢地说道:“真的?什么时候王妃的院里有了这样的小丫头。”
“千真万确,那人跟我们说,竹清的医术还不错呢,一个月前进的王府。”
“倒是叫王妃捡了这个便宜。”方侧妃打了个哈欠说,“不过一个小丫头不值当关注,让她注意王妃的举动,我倒是要小心着点,王妃会不会对我的孩子下手。”
要是王妃动手了,哼,她必定得叫王爷废了她不可。
“哪个叫竹清?”一等丫鬟暖春进来问。
竹清放下手中的刺绣,站起来,“我是,暖春姐姐有什么事吗?”
暖春温和地笑道:“王妃要见你,跟我走吧。”
一路上,竹清都在想王妃见她会是什么原因,思来想去,也只有医术外露能引起注意了,而这,和她想的一样。
竹清跨过门槛,恭恭敬敬地跪下,眼神直视地面,“奴婢竹清见过王妃。”
几道视线落在身上,然而竹清神色不变。
过了许久,一道如玉击石的天籁之音响起,“起来吧。”
“谢王妃。”
“可知本王妃找你来所为何事?”雍王妃含着笑意说,听上去心情很不错。
竹清酝酿了一下,“奴婢愚钝。”哪怕知道也要当作不知道,不然在主子眼里,那就是喜好算计了。
暖春解释道:“你可是善医?
“是。”
王妃慢慢悠悠端起茶盏,“你倒是个刁钻的,做生意做到了正院里。”
刁钻……一个中性词,硬要说的话,在王妃的语气中,这个词像是褒义。
“奴婢有罪。”
“你何罪之有?今年天灾频现,气温骤降,王府各院都有不少下人生病,唯独咱们院里情况稍好,为着这个,本王妃也不能说你有错。”王妃挥挥手,暖春就把手上的小托盘递给竹清。
小托盘上放着两锭银元宝,一个五十两。
“这是给你的赏赐,另外,以后每月本王妃都会赏赐药汤,买卖之风就不要兴起了。”王妃敲打道。
竹清恭敬地领着托盘下去了,结果正如她所料,王妃对于这样的事并不生气。
等竹清走后,陈嬷嬷替王妃捏腿,一边说道:“王妃想提拔竹清?”
“且看着吧。”王妃说。
像买卖药剂或者是替下人们看病这样的事压根儿不算大事,像许娘子从前也做,王妃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于家宅安宁的,又不用她出银子去管,她为何要阻碍?
只是以往她也不会过多关注,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天气古怪,气温一降再降,各个王府都有不少下人冻死病死,雍王一查自家,风平浪静,特别是正院,竟没有冻死病死的,少不得夸赞王妃驭下有嘉,治理内宅稳妥。
王妃再一细查,就查到了竹清身上,只是重用什么的,也得查干净底细,千万别是奸细。
话句话说,早着呢。
要是她有本事,自然会出头爬到她跟前,王妃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想。
竹清出了门,走过长廊,缓缓吐出一口气,气化成雾水飘走,无端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事情出奇的顺利。
其实她背后是出汗了的,这一招用的好不好,也得看运气,她在赌,赌她的举动会让王妃欣喜。
因为她发现了今年天气异于往年,水灾,雪灾,这些会干系到内宅。如果少死很多人,对于王府来说,省了钱还有了名声。
当然,也有可能王妃听闻了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许娘子、林嬷嬷、小厮石岩等等也会看病,替他们抓药,这些在各个院里都是被默许的。
没想到天助她也,有了王爷的推波助澜,岂不是显出她来了?
即便对于王妃来说是件小事,对于她来说,能露脸,是大事。
竹清微微躬身,“是。”
绘夏也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以往她让人领膳食都不会轮到她们这些扫洒的,这次叫了竹清,也不得不让其他人多看一眼。
领王妃的午膳,能有几率见到王妃呢!
其实这些日子竹清过的很滋润,尘心和尘音包揽了她原本打扫下房和领餐食的活,就是扫雪,也有她俩帮着一起干。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服竹清的,那个在大厨房做帮工的许娘子,就不满竹清抢了她的风头,特别是听闻竹清得了一百两的赏赐,那更是一口银牙都恨不能咬碎了,指着天恨恨地说道:“偏叫那毛都没长齐的小蹄子夺了老娘的机缘,才刚进府,就抢活了。”
能不让她剜心吗,她们一家子一年到头省下来的银子也才五十两,这还是加上了王爷王妃逢年过节的赏赐,这竹清一下子就得了一百两,不知多少人眼红。
他们也替其他人看病拿药了呀,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正院是有小厨房的,竹清去到大厨房领的,不过是大厨房给王妃的孝敬,五菜一汤。
她正准备拿着食篮离开,就听见许娘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往常不都是其他姑娘来领的吗?怎么是竹清姑娘来?”
这会儿,厨房里洗菜的、剁肉的、烧火的都竖起耳朵斜着眼睛,就想看这位得罪了许娘子的扫洒丫鬟如何应对。
往常他们也见过这个竹清,不过那个时候竹清是替丫鬟们跑腿的,得不到他们重视,如今不一样了,端看她如何处理。
如果唯唯诺诺,少不得让他们瞧不起。
竹清看着许娘子跟个愣头青一样,言笑晏晏地说道:“许娘子,难不成王妃做事也要先得到你的批准同意?谁给你的胆子不敬王妃?”
这一番话砸下来,可把许娘子砸懵了,这这这,怎的就扯到不敬王妃的罪名上了?她不过是想让竹清出糗的啊。
“我来领膳食,自然是王妃的命令。”竹清环顾一周,甭管自己现在是扫洒丫鬟,气势不能输,人善被人欺,她可不是一直被人压着的人。
刚进正院被忽视,到现在她也会被叫竹清姐姐了,一步一步的,可容不得许娘子来欺负她!
最边边的钱师傅挪着胖胖的身体出来,熟捻地打招呼,“嗨呀,竹清姑娘,来来来,我这里有个菜想让你帮着尝尝味道,许娘子一时昏了头,竹清姑娘别往心里去。许娘子,你就先洗菜,我把竹清姑娘带走了。”
竹清点点头,目不斜视跟着钱师傅去了。
那边,正浑身冒冷汗的许娘子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对钱师傅说道:“谢谢。”
同是洗菜的粗使婆子把她拉下来坐着,七嘴八舌地说道:“得亏竹清姑娘没继续说什么,要是捅到王妃那,有你好果子吃。”
“你怎么把气撒在正院的丫头身上?那是我们能得罪的吗?保不齐什么时候人家就成了大丫鬟了。”
“也不一定啊。”许娘子见竹清不理她了,壮着胆子说道:“那个被打了一顿又卖了的锦文,不也是正院的丫头?”
“之前还在我面前摆谱,说自己要当侍妾了,这不还没威风几天就没了任何前程了?”
许娘子压低声音,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只盼望着竹清也像锦文一样,被发卖出去,最好也是卖去当粉头妓子,堕落烟花之地。
“来,我新做的栗子炒鸡肉。”钱师傅揭开盖子。
白雾水汽飘散后,白白胖胖的栗子和颜色均匀的鸡肉就这样出现在竹清眼前,不过她仔细看了看,这些鸡肉大多是干瘦的位置。
钱师傅做菜的材料是边角料,一只鸡好的部位先紧着主子们的膳食,剩下的才给下人们。
不过既然是采买进王府的,边角料也是很不错的,钱师傅可不单做正院下人的餐,他先让竹清吃,也是给她做脸面的意思。
竹清在心里赞叹,瞧瞧,一个厨房里掌勺的师傅都有一颗玲珑心,他站出来说话,一是让许娘子承他的人情,二是让她也有个台阶下,毕竟她的本意也是震慑一下,点到为止。
个个儿都是人精啊,除了许娘子。
“带回去慢慢尝尝。”钱师傅用小篮子装起那碟菜,多的还有一碟清炒菜心。
竹清推拒了一下,“说好尝味道的。”
“竹清姑娘就拿着吧!跟我客气什么。”钱师傅笑得像个弥勒佛一般,等竹清伸手接过,他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深了。
“那就谢过钱师傅了。”竹清笑道,“我得赶紧回去了。”
“巴结那样,真丢脸。”钱师傅望着竹清离去的背影,听见有人嘀咕一声,他不放在心上,巴结前院和正院有什么错?
他们这样说不过是巴结不上!
更何况,竹清姑娘帮过他哩。
他这样的厨子,说起来风光,实际上给主子们做菜的资格都没有,不多结交人脉,细细筹谋一番,当正厨的几率岂不是更小?
只是他当初也没有想到,竹清能有这机遇,只盼着竹清越来越好吧,到时候他也能说一句认识正院的丫鬟姐姐了。
竹清回去的路上,因抄近路经过了花园,不巧正遇见了侧妃。
“奴婢参见侧妃,请侧妃安。”竹清行礼,心里骂娘,这大雪纷飞的,侧妃怀着孕还跑出来,失心疯吗?
许久没听见叫起的声音,竹清只能继续蹲着,一边发散思维,雍王府里只有一个侧妃,叫方云意,长相如火一般灼眼,自从两个月前有了孩子,就愈发跋扈起来,在王妃面前也斜着眼睛看人。
这会儿撞进她手里,真倒霉。
眼见这个正院的小丫头一直规规矩矩,方侧妃睨了她一眼,自觉没趣,说道:“起来吧。”
“是。”竹清原以为能走了,谁知下一秒,方侧妃就指着远处的梅林说道:“本妃房中需要梅花点缀,你去摘几支,不漂亮的不要。”
末了,她又十分慵懒地提醒道:“别打伞去,打伞就望不清了,如何能为本妃挑到合心意的梅花?”
竹清只能放下食篮和伞,起身往梅林去。
方侧妃身边的丫鬟有些担心,“娘娘,这样会不会开罪王妃?”
“怕什么?王妃心善,断不会因为一个小丫鬟和本妃置气的,再说了,让她折梅花也是为了让本妃心情舒畅,本妃熨帖了,肚子里的小皇孙才能健康成长,这是她的福气。”方侧妃打量着自己的寇丹,并不在意一个下人的安危。
竹清行走在梅林,目光随意地挑选,她挑了几支还不错的,折下来放在臂弯,靠在梅树下沉思待会儿怎么应对。
方侧妃真的想要梅花吗?未必。
她只是想折磨一下她而已,所以这个时候,她只需等久一点再回去,说几句好话。
“怎的这样久?”方侧妃恹恹地问道,她身体似乎很不舒服,竹清回来一会儿,就看见她换了几个坐姿。
竹清低眉顺眼地回答道:“为娘娘挑最好的,所以就久了。”
“看着也不算漂亮,你莫不是在诓本妃?”方侧妃直接问罪,心里已经在想等下是掌嘴还是罚跪了。
“请娘娘允许奴婢上禀。”竹清面不改色,“那满林子的梅花都不及侧妃娘娘的容色,在娘娘身边,这梅花也就衬得绝色了。”
因为有你的衬托,所以这就是最好看的。
方侧妃微微一愣,随后风姿绰约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银铃,“倒是个嘴皮子伶俐的,起来,让本妃瞧瞧这花。”
在职场中,给上司强调苦劳是没有用的,竹清如果开口就是辛辛苦苦折的,这会儿早就被罚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捧着侧妃说好话就行了。
竹清捧着梅花蹲在方侧妃旁边,忽的,她嗅到了一股很淡的味道,混在熏香里面,极细微,是什么呢?
“行了,琉璃把花收下,你退下吧。”方侧妃干呕几下,想着快些回去。
“奴婢告退。”竹清赶忙打起油纸伞提起食篮,耽搁了好一会儿,等竹清回到正院,王妃已经开始用膳了。
当踏入膳厅时,竹清终于想到那股味道是什么了,麝香!
化瘀利血,孕妇用容易流产。
这事会是意外吗?如果不是,是谁下手呢?
竹清首先就想到王妃,王妃比侧妃晚进府,这会儿侧妃有孕,如果比王妃先生下儿子,那就占个长字,王妃会愿意吗?
思绪纷飞也不过是短短几秒,竹清进去就请罪,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王妃手一顿,略不满地说道:“她跑出去做什么?出了事谁担着?不是让她少走动,晨昏定省也免了的。”她出事,作为主母,她少不得也得担干系。
真不让人省心,好好呆着生下孩子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偏偏雨雪天路滑去赏花,还作践她的丫鬟。
“你说她貌比花美?那本王妃呢?”
竹清只觉几道视线落在身上,凌厉得很。
“娘娘,梅花在寒冬腊月开放,孤芳自赏。”
“孤芳自赏。”王妃忽然轻笑一声,可不是,她是正妻,必然得王爷敬重,琴瑟和鸣携手一生,而方侧妃么,便如梅花一般,只能独自飘零,在风雪中碾做尘埃了。
“回去换身衣裳,这菜就赏你了。”王妃抬抬下巴。
“谢王妃赏。”竹清内心松了一口气,过关了。
几位侍膳的丫鬟把大厨房的菜收拾出来,让竹清拿走,第一次近距离见王妃,竹清才发现她面容柔和,五官端正,虽不如方侧妃那般美艳,却自带一股让人信服的贤淑。
竹清退下了,她没有说刚才发现的事情,谁知道是不是王妃下手的?到时候把她灭口怎么办?
再观察观察,如果不是,这或许能帮她一次大忙。
竹清回到下房,拎着赏菜和其他人分了,竹溪不可置信,“我吃上主子赏的菜了!”
她前些日子还跟竹清说羡慕暖春她们呢,今儿自己就成了被人羡慕的对象。
“竹清,你太厉害啦!”竹溪悄悄在竹清耳边说。
“快些吃,然后教我针线活。”竹清说。
她来到了这里才发现,丫鬟娘子们多多少少要会针线活,她们三个月一套新衣服,平常若是洗坏了,得自己缝补,针线活不好的,缝补差污了主子们的眼,可是会惹事的。
“怎的了?”
有知情的低声说道:“是琥珀,王妃歇下了,王爷就自个儿练字,她端茶进去泼了王爷一身,要替王爷换衣,王爷拂袖而去,王妃恼了,让人按住琥珀打三十大棍。”
一个二等丫鬟进来,高声道:“王妃吩咐,正院所有丫鬟都去院中。”
她们排成两排去了,院中,一个丫鬟正被几个粗使婆子按在长凳上打,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冻的瑟瑟发抖,不多时,腰部就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裳。
被堵住了嘴,也叫不出来,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最终脖子一歪,有婆子上前探鼻息,大声说道:“弃了!”
丫鬟们俱都抽气,在她们眼前打死了日日都会见的人,不少人都惊恐地抖身。
陈嬷嬷站在台阶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几排花骨朵一样的丫鬟们,淡声开口道:“伺候主子眼睛乱瞟胡乱攀扯,心思不放在正道上的,便是这个下场。”
想当侍妾通房,当然得王妃抬举,也是名正言顺。可现在王妃和王爷感情甚好,并不需要给身边的丫鬟开脸做侍妾,这琥珀自个儿找死,怨不得年纪轻轻就没了。
竹清内心一凛,所以她得抱紧王妃的大腿,努力升职加薪。
她们还得看着琥珀的尸身被拖走,然后才一个个失了魂一般回到下房。
竹清深呼吸几下调整好,说没有波动是假的,在现代怎么争也不会弄出人命,现在的“同事”却活生生打死。
但她不是什么慈善之辈,从锦文被弄走开始,她就得一路争上去!
“琥珀素日安静,怎的做出这样令人不耻的事?”
有好事的,去其他丫鬟姐姐那里打听,王妃显然没有下封口的命令,半响,她回来了,于是丫鬟们凑一堆儿,你推我挤地头碰头,“诶,琥珀前些天不是病了吗?烧的厉害,也不肯买竹清的药,就自己吃了一些混的汤药,结果高烧之后,醒过来就变得很奇怪。”
“又是嚷嚷什么穿越,又是说自己是话本子的女主角,还瞧不起暖春姐姐她们,做活都没有了规矩。”
“姐姐们想着她高烧,烧糊涂了,也没上报给陈嬷嬷,哪想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竹清一惊,穿越?跟她一样,不过这结果,真是蠢透了。
也不想想是什么身份,若是国色天香,琥珀早就当侍妾了,可琥珀相貌平平,没有张好脸皮,又怎么能让主子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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